“这是内力吗?可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强劲的内力?”人群中有人问道。
宾客里有见过世面的,遇到这阵仗,惊恐地大声叫道:“这不是内力,这是轩辕派的真气!请问是轩辕派哪位高人大驾光临?”
一名裹着僧袍的青年乘着金光而来,他的面容端庄而秀丽,气质冷肃而出尘。僧袍人落在宴会中央的一片空地上,周身笼着佛光,他双手合十,垂着眼眸,无悲无喜。
那股极强的压迫力渐渐撤去了。解大公子不是个没眼力见的,他料想这位僧袍人来历不凡,便端正了姿态,走上前恭敬道:“请问阁下是何方高人。”
僧袍人说:“高人不敢,轩辕派禅宗无逾。”
轩辕派是世上唯一一个修仙门派,他们不习武,而是修习比武功的威力强上数百倍的真气,轩辕派分为三宗,三宗不合,如今剑宗占据凌雪峰,另外两宗天宗和禅宗已经离开了凌雪峰。
虽然禅宗离开了凌雪峰,但世上唯一一个修仙门派的地位摆在那里,除了魔窟外,所有世家门派都会给他们几分颜面,为什么说除了魔窟呢,因为魔窟号称妖魔鬼怪聚集地,里面的人均是无处可去的江湖弃儿,这些人行事诡谲、捉摸不透,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从来就不守江湖规矩。
“原来是无逾法师。”解大公子态度更加恭敬了。
无逾看了段辛瑶一眼,段辛瑶冲他一笑。无逾道:“这位姑娘刚才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解大公子握紧拳头,说:“魔窟妖女满嘴胡言,污蔑我父亲!”
无逾却道:“各位觉得段姑娘来自魔窟,所以对她说的话不太相信,那如果无逾来为段姑娘做担保呢?”
全场一片安静。
无逾道:“实不相瞒,段姑娘来今天寿宴的事无逾是知道的,无逾还调查过段姑娘口中于氏父女的事情是否属实。经无逾调查,段姑娘所说句句属实,这位于大庆也确实是解老前辈的亲生儿子。解老前辈欺压于氏父女,抛弃亲生儿子,如今身死,恕无逾直言,是种因得因,种果得果,与段姑娘关系不大,就让这一切到此为止吧。”
解大公子怒道:“与妖女关系不大?一切到此为止?如果不是妖女在我父亲的寿宴上当众说那些话,我父亲又怎会自尽?你想让我解家放弃报仇,白白忍下今天的委屈和羞辱?”
段辛瑶忍不住出言说道:“人家无逾法师说了,是解今种因得因,种果得果。现在你们怨气无处发,便将解今自己的错处转移到我的头上,不去怪解今为什么做恶,反来怪我为什么要把解今做过的事当众说出来,好不要脸。”
解大公子憋红了一张脸。解今在自己的五十大寿寿宴上死了,这不仅让解家三位公子失去了父亲,更让解家失去了颜面,这样的仇恨需要一个发泄的筒子,如果这个筒子不能是解今本人,那就只能是大闹寿宴的段辛瑶了,谁让她当众撕人脸皮呢?
解大公子愤怒地拔出了剑,指着段辛瑶说:“不管怎样,我解家与妖女段辛瑶不共戴天!这位禅宗法师刚才说的什么话,我只当放屁!”
解大公子大喝一声,举剑朝段辛瑶刺去。无逾抬眼一瞥,轻飘飘地一挥袖子,他只用了四阶真气,解大公子就长剑脱手,飞出去老远,脱手的长剑断成两截,剑尖扎进地下很深。
众人看了看飞出去好远,久久爬不起来的解大公子,又看了看深深扎入地下的剑尖,全都倒吸一口凉气。而段辛瑶死死盯着无逾,深蓝色的眼眸像烧了火一样。
无逾飘然若仙,他双手合十,淡淡地说:“现在还当无逾的话是放屁吗?”
无逾实力如此之强,谁还敢拦他?于是众人眼睁睁地看着他把段辛瑶和于大庆带出了寿宴。
无逾、段辛瑶、于大庆三人走到郊外,郊外有头毛驴,毛驴上倒坐着一个瘦瘦小小的小老头。无逾见到那小老头便不再往前,段辛瑶则牵着于大庆走到小老头面前,大声喊道:“莫十全!”
这小老头是魔窟的通魔人莫十全。莫十全正在假寐,被段辛瑶这么一喊,吓得差点没从毛驴上掉下来。段辛瑶“格格”笑道:“莫十全,事情办完了,你帮我把于大庆带回魔窟吧。”
于大庆睁着一双迷茫的眼睛,问:“这就办完啦?”
“对呀。你回去告诉你娘和你外公,解今已经死了,他们听了之后一定特别高兴。”段辛瑶说。
段辛瑶把于大庆托付给莫十全,莫十全骑着毛驴、带着于大庆回魔窟。
段辛瑶走到无逾面前,无逾转过身去,不正眼看她。
“你躲我干嘛?”段辛瑶非常不满。
无逾垂眸,双手合十,依然不看段辛瑶。
“为什么不看我?”段辛瑶相当不客气,拽着无逾,“你之前说如果查出于氏父女的故事是真的,解今有罪,我没有无理取闹,就不阻拦我大闹解今的寿宴,但也绝不会帮我。可今天我被解家人围攻,你却来帮我解围了。怎么,放不下我?挂记我?”段辛瑶笑嘻嘻地问。
无逾没说话。沉默了一会,他望着莫十全和于大庆离开的方向,说:“你怎么没和他们一起回魔窟?”
“我才不回去。”
无逾后退了两步,“那无逾要回归云山了。”
“我跟你去呀,听说归云山是一座看不见的山,我倒要看看是不是这么神奇。”
无逾见段辛瑶黏着自己,叹气道:“段姑娘,你我只是萍水相逢,有聚有散,况且你我相识的时间也不长,你为何跟着无逾呢?”
段辛瑶凑上前去,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古怪?没办法咯,我来自魔窟,魔窟的人都很古怪的。你看,别人对你们轩辕派的人都恭恭敬敬,只有魔窟的人不。”她突然变了张脸,阴阴邪邪地说:“我不光对你不恭敬,我还敢向你下毒!”
无逾闻言,冷冷地瞥了段辛瑶一眼,然后卷起了自己的袖子,露出左臂。只见无逾的左臂上爬满了黑红的花纹,是中毒的迹象。
段辛瑶双手抱臂,露出得意洋洋的神情。
无逾波澜不惊,十分冷静,他问:“为什么给我下毒?”
“怕你跑了。”
“为什么不让我跑?”
“因为我觉得你很有趣。我难得遇到一个有趣的人,不玩够了怎么行?”
魔窟之人当真是名副其实的行事古怪啊。无逾想着,无奈地叹了声气。只见他右手抚过左臂,右手经过之处,左臂上那些黑红的花纹就消失了。
段辛瑶目瞪口呆。
“毒很厉害,但无逾不是毫无行走江湖的经验,所以勉强能够对付。”无逾轻飘飘地说。
无逾说完,不理会身后的段辛瑶,往前走去。
段辛瑶气急败坏,一抬手朝无逾发射了三枚毒针,无逾接住了。
使用毒针这种手段也太阴毒了。无逾皱了皱眉,有些气恼,为了给段辛瑶一个警告,他将段辛瑶的三枚毒针原物奉还,毒针“嗖嗖嗖”朝段辛瑶飞去。
无逾没有往回看,他料想以段辛瑶的武功躲过去是没有问题的,哪想身后突然“哎呀”一声惨叫,无逾回头,只见段辛瑶已然倒地,三枚毒针正中她的肩膀,段辛瑶紧闭双眼,仿佛没了气息。
她怎么不躲?白白受了这三针。无逾气极,心想魔窟之人当真不可理喻,无法用常人比之。
刚才无逾化解段辛瑶下毒用的方法是在段辛瑶准备下毒的位置事先镀一层护体真气,所以段辛瑶的毒压根就没有接触到无逾的皮肤,黑红的花纹只是障眼法。而此时段辛瑶中的毒针是实打实的,无逾不会解毒,没办法,无逾只好背起了段辛瑶,去镇上找医馆。
无逾认识段辛瑶的时间不算长,他偶然听说段辛瑶计划去大闹解今的寿宴,义正严辞地制止了,段辛瑶告诉了他于氏父女以及于大庆的故事,起初无逾不信,毕竟解今以德行著称,在江湖上口碑极好,但调查之后他发现段辛瑶没有说谎,无逾便不再阻挠段辛瑶。而段辛瑶不知怎的突然盯上了无逾,她这人骨子里偏执到了极致,无逾不知道她到底想干什么,甚至不知道她是把自己当作了猎物还是其他的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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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孽缘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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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逾找到了医馆,还好不是什么奇怪的毒,这里的大夫能治。
段辛瑶躺在屋内,无逾一个人躲在屋外,坐定参禅。
无逾总说段辛瑶古怪,但他知道自己现在也挺古怪的。他现在不敢进屋,也不敢就此离开,他有些害怕段辛瑶,心底里却又有股奇怪的欲望想要靠近段辛瑶。
无逾觉得认识段辛瑶以后,自己仿佛在滑向一个看不见的深渊,他觉得自己就不该认识段辛瑶。
无逾盘腿坐在一个平滑大石上,闭着眼睛,口中念念有词。禅宗的修炼法门在于一个“禅”字,强调的是摒弃杂念,可如今无逾越是强迫自己心静,就越是心乱如麻,段辛瑶的脸总在他脑海中若隐若现,无逾又急又恼,不知所措。他念念有词的速度越来越快,急得眉头都皱了,额上的汗珠冒了出来。
突然,以无逾为中心,周围地上有几处突然爆炸起来,是无逾真气外泄导致的。
无逾大口喘气,当他睁开眼时,发现段辛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苏醒了,从屋内走到了屋外,睁着一双深蓝色的眼睛看着他。
“你怎么了?”段辛瑶问。她俯下身子,靠近无逾,幽幽地说:“怎么出这么多汗。你不会急了吧?你急什么呢?”
段辛瑶嘴角上扬,带着坏笑,她就是故意的,她觉得这样好玩。
无逾强行让自己冷静,不动声色地跟段辛瑶保持一段距离。
“你的毒解了,既然你没事,我是该走了”无逾说。
“毒是解了,可伤口还没愈合呢。”段辛瑶指了指自己肩膀上被包扎的地方。
“这不是什么大伤。”
“哪里不是什么大伤?你自己看看。”
无逾连忙后退一步。段辛瑶秀眉一竖,似乎被无逾惹恼了,段辛瑶是个相当霸道的人。
段辛瑶毫不犹豫地从袖口里甩出几枚毒针,毒针飞向无逾。她并不担心会不会把无逾弄伤,她只想着如何留下无逾。
无逾挥了挥宽大的袖子,不费吹灰之力把毒针弹开。毒针扎在地上,无逾看见毒针上抹的黑色毒液,问段辛瑶:“段姑娘,我好歹帮过你,为何你却对我用这么厉害的毒,恩将仇报?”
“那毒虽然厉害,但死不了人,最多把你变得永远无法动弹。”段辛瑶说,“你要是不能动了,以后我就养着你。”
就算是无逾这样的好脾气,听到段辛瑶这句话时也忍不住怒了。无逾皱着眉,转过身去,说:“无理取闹。”
段辛瑶见他又要走,气急败坏想要追上去,无逾看都不往回看一眼,大手一挥,一层金色的真气屏障阻隔在段辛瑶和自己之间。段辛瑶被真气屏障拦住,无计可施,只能干跳脚。
无逾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老远,走到一处松林时,无逾突然停下了脚步。
无逾闭上眼睛,凝神,耳朵动了动。
此处虽然离段辛瑶所在的医馆已经很远了,但无逾修炼真气,感官比普通人要强,所以他隐隐约约能够听见医馆处有动静,似乎有人在打架。
无逾下意识地往回走。往回走了两步,他突然一顿,心想:我回去做什么?她的事,她自己应付便可。
可无逾总是心神不宁,既不想管段辛瑶,又担心真有什么危险。最后他认命地叹了口气,向自己投了降,快步往回走去。
无逾回到了医馆,他惊讶地发现,医馆周围围了一圈人,领头的是解大公子,刚才给段辛瑶解毒的医馆大夫已经被人杀了,尸体横在地上,段辛瑶手持弓箭,与包围医馆的人对峙。
显然,解家人忍受不了寿宴上段辛瑶的羞辱,追杀段辛瑶来了,刚才无逾还在这儿,解家不愿与禅宗的人结下梁子,所以特地等无逾走了之后才对段辛瑶动手,医馆大夫被无辜波及,丧了命。
段辛瑶已经跟解家的人交过手,解家人多势众,段辛瑶身上挂了彩,她拉起弓箭,朝解大公子射出一箭,解大公子躲了过去。解大公子持剑往段辛瑶身上刺,段辛瑶立即发了几根毒针。虽然段辛瑶看上去处于劣势,但她身上奇奇怪怪的玩意太多,一时间解家的人近不了她的身。
解大公子连着进攻,段辛瑶只剩下最后一支箭了,不敢轻易用掉,所以只能躲闪。眼看着情况危急,无逾做了一番思想斗争,最终决定偷偷帮段辛瑶一把。
无逾躲在暗处,口中念念有词,他用真气聚起一小团金光,金光朝段辛瑶飞去,融入段辛瑶的弓箭。
此时段辛瑶瞅准时机,跳到屋顶上,朝解大公子射出手上的最后一支箭,没想到,这支箭射出时全身笼着金光,威力暴涨。解大公子大骇,他没有躲过段辛瑶的这支箭,笼着金光的箭在半空中从解大公子的胸前射入,又从解大公子的背后穿出,直直插在地上,这还没完,箭上的金光突然爆发,刺向包围着医馆的解家人,这些人感受到一股压迫力,纷纷头晕脑胀,吓得屁滚尿流地逃跑,段辛瑶大喜,她从衣袖里掏出一把匕首,当机立断冲上去,趁乱又杀了几个人。
解大公子被一箭射死,和大夫的尸体一起躺在医馆的院子里。段辛瑶看着自己手里的长弓,突然恍然大悟,她大声叫道:“无逾!”
段辛瑶眼尖地看到了林子里一闪而过的身影,她冲了上去,抓住无逾欣喜若狂道:“我就知道你放不下我,我就知道你会回来。”
段辛瑶开始装可怜,露出一副吓得快哭的表情,浑身发抖地往无逾怀里钻。无逾大惊,但看见她那副从来没有过的可怜兮兮的表情,又有些于心不忍,最终没有推开她。
突然,无逾感到身上一软,身体的力气仿佛被什么东西抽走了,他瞪大了眼睛,低头一看,只见刚才还可怜兮兮的段辛瑶此时露出了一脸坏笑,段辛瑶手里握着一根毒针,毒针扎在了无逾的脖颈上。
无逾向后倒去,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段辛瑶得意洋洋地蹲在他身边,笑嘻嘻地说:“我就说嘛,我一定会得手的。”
段辛瑶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把无逾拖到医馆中,她气喘吁吁,躺在了无逾身边。
无逾怒道:“你到底想怎样?”
从魔窟来的人大约真的有点疯,段辛瑶竟然开怀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摇头,说:“我也不知道啊,我就想跟你在一起。”她撑起半个身子,用一种孩童般的眼神新奇又懵懂地看着无逾,道:“其实我也没跟你认识多久,但不知道为什么,见你第一面的时候,就想靠近你。”
“你是个疯子。”无逾从不骂人,此刻他恼羞成怒,骂出了他人生中的第一句脏话。
段辛瑶笑着摇了摇头,“如果我是疯子,那你也是。”她靠近无逾,在他耳边说:“你知道吗,人的直觉比人自己以为的还要准得多,我感觉得到,你看见我的感觉跟我看见你的感觉是一样的,只不过你们禅宗的修行讲究忍耐,所以你不敢表现出来。喂,我是不是坏你修行了?”
无逾冷冷地看着段辛瑶,否认道:“你所说的不过是你自己的臆想罢了,你在自作多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