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眼下不知为何,她被一种很奇异的情绪笼罩着。
不想让李鄢离开。
这个任性的念头一出现,就将她脑中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全都拨开。
周衍摆弄着掌中的葡萄, 试探着说道:“姑娘, 我们先去吃葡萄吧,殿下估计还要一会儿才议完事。”
施施点点头,闷闷地说道:“他是不是要与人谈去灵州的事?”
她三句话离不开此事,周衍无奈地笑道:“施施姑娘有所不知, 殿下每年秋天都要去一趟灵州的。”
施施来了兴致,认真地听他说道。
“柔然世代游牧, 与中原习俗大有不同,若是天寒便常常会南下侵扰。”周衍耐心地同她解释,“前朝亦有防秋的传统, 屯兵的地方便是灵州。”
她睁大眼睛,问道:“三百年前时,雍朝人也会防我们的先祖吗?”
周衍咳了两声, 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施施熟读史书, 却对现实知之甚少, 因而才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这个在下也不太清楚。”他温声说道, “您可以去问询殿下,他对这些颇有研究。”
“哼。”施施别扭地转过脸,“他都要去灵州了,我才不问他呢。”
周衍温和地笑了下,继续同她讲防秋的事宜。
二人说着说着便走到了水井边,施施好奇地看着周衍打水,而后自己试着洗净葡萄,再将葡萄轻轻地放入干净的井水里。
“沁过井水的葡萄会更甘甜。”周衍悠然道,“您往常吃的都是侍女呈上来的瓜果,这还是第一次自己洗濯吧。”
施施的小脸有些微红,她细声说道:“倒也不是,我会做许多事的。”
夜色已经昏黑,天空是苍苍的幽蓝色,像是一块无瑕的玉石,连带井边的绿草也发着蓝。
细小的白色花朵在暗夜中格外明亮,趁着葡萄沁水的时刻,周衍带着施施采花,顺道用藤蔓给她编了个花冠,他的手艺很好,动作如若行云流水,编出来的花冠也多了几分仙意。
她低下头,让周衍帮她将花冠戴上。
“花香好淡,但是好好闻。”施施笑着说道,“我还没见过这种小花呢。”
周衍笑着说道:“只是野花罢了。”
她说着孩子气的话语:“那也是很好闻的野花。”
施施垂着头,双手放在后面,想将发带解开,她总觉得戴花冠时散着头发要更好看一些,难道这是她母族里胡人的血脉在作祟吗?
等到周衍将花冠理正后,她才慢慢地抬起头。
她低头的时间有些久,睁开眼后一阵阵地发黑,还未来得及看清眼前的景致,就被人突然抱了个满怀。
李鄢身形高挑,仅是抱住她还不满足,直接托着她的臀根,将她整个人都抱了起来。
施施面露愕然,长发披散,头戴花冠,像是诗赋里描绘的春神,连眉眼都泛着鲜活的盎然春意,宛若意外落入凡间的仙子。
“很晚了,囡囡。”他在她的耳侧轻声说道。
施施的臀根被他的大掌托得稳稳的,甚至不用在盘紧他的腰身,李鄢的唇就贴在她的耳边,她连气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实在是太近了,近得仿佛他再稍俯身就能咬住她的耳尖。
见李鄢抱着她越走越远,她急忙说道:“我的葡萄!”
他揶揄地问道:“施施过来,就是为了吃葡萄吗?”
施施不知他今夜怎么了,说话带着股风流气,跟个登徒子似的,她奋力地挣动着:“快放我下来,我等了好久,葡萄都快要沁好了。”
李鄢温声说道:“一定要吃葡萄吗?那株葡萄藤培植得不好,很酸,府里还有其他瓜果。”
施施执念地说道:“那是我自己沁的,我一定要吃,你又没有将整个葡萄藤吃完,怎么知道我这碗里的也是酸的?周衍说了,这是专门培植的,比平常的葡萄要甘甜许多。”
也不知是哪个词句惹了李鄢不快,他的神情渐渐冷淡下来,又恢复往常的漠然。
他低声说道:“让人给你取来就是。”
他怎么就是不明白呢?
施施气得要死,虚握着的拳轻锤了他一下:“李鄢!”
这是她第一次唤他大名,话音落下后她自己先乱了,这世上除了皇帝外,大抵还没人这么叫过他吧。
随扈一个比一个安静,眼观鼻鼻观心,仿佛皆是哑仆。
李鄢容色沉静,将她放到了地上,漫不经心地说道:“那去取吧。”
施施不知他哪来的暗怒,现今该生气的是她才对吧,她转过身便小步快跑着奔向了井边,长裙摇曳飘摇,乌发柔顺如绸缎,发间的那顶花冠更使她的背影美丽得要生出辉光。
她笑靥嫣然地从周衍手中接过瓷碗,还很善良地分给他了一株,虽然这本就是他采摘的。
两人的笑语隔着夜色也清晰得刺耳,李鄢抚着指间的扳指,昳丽的面容似蒙着一层薄纱似的阴翳,长睫垂落,洒下一层暗色的浅影。
周衍是几岁来着?二十一还是二十二?
以前他从不觉得自己比周衍年长多少,五六年的光阴而已,弹指一挥间兴许便流逝过去了。
或许是施施太小了。
她自己还是个孩子,所以会本能地对更年轻的郎君亲善,只是他也不明白,他身边扈从无数,她为何偏偏只同周衍交好。
李鄢摩挲着指骨,眉间蕴着冷意,脸色实在说不上好看。
但施施像是全然没有意识到,她方才跑得有多快,走回来时步子就有多慢,陪在李鄢身侧的侍从看着干着急,恨不得将她赶快抱过来。
走得慢就算了吧,她还一边走一边吃。
这世上大概也就只有这位祖宗能让雍王等了吧!
更要命的是,刚才还知道要分葡萄给周郎官,现今到了殿下身边,却连一颗也不肯给。
侍从默默地取出帕子擦了下额头,还未收起帕子就听见施施又说道:“你骗我,这葡萄甜得很,一点也不酸。”
她扶了下花冠,长发垂在肩头,腮帮吃得鼓鼓的,杏眼灵动,远山似的黛眉也舒展开来,像是好不快活。
“嗯。”李鄢微微颔首,没有多言。
又不说话。她愤愤地想到。
施施用力地咬破果肉,甜腻的汁水在口中爆出,顺着唇角往下滴,她刚想抬起手去擦,便被李鄢扣住了手腕。
她顾不得旁的,一抬手将他的手掌也拉了起来。
看着他如玉石雕琢而成的白皙手指上沾上葡萄的汁水,施施的喘息都停了片刻,倒不是因为抱歉,而是因为一种莫名的悸动。
半晌后她才想起取出帕子,为他将手指擦干净。
她咽下嘴里的葡萄,低声说道:“抱歉,七叔。”
李鄢眉眼低垂,浅色的眼眸里似是闪烁着清辉似的微光,只是一瞬后就恢复了无神的模样,施施看得心软,便踮起脚喂他吃了一颗葡萄。
她的手指不经意地碰到他的唇,微凉的触感让她的指尖发麻,像是碰到了装满滚烫茶水的薄胎瓷杯。
走着走着便到了花厅,李鄢还未用膳,施施也是一睡醒就过来了,便陪着他用了晚膳。
她小心地将葡萄放在桌案边,生怕会不小心将瓷碗拂落。
施施平常用膳是很守礼的,但想到明日李鄢或许就要离开,总是忍不住地透过小窗向外看,观察侍从是不是又开始搬木箱。
她将失落和情绪都藏在心里,用完膳后便抱着瓷碗继续吃葡萄。
施施是很想向李鄢发脾气的,哪有这样的人,一句话不说就要离开,还要走那么久?纵然是对院中栽植的花树,也会有不舍之情吧,他怎么就这么冷情呢?
但转念一想,李鄢因她中毒的事繁忙许久,她还向他说了重话,他心里或许也会不快的吧。
她有些难过,想跟他好好说话,可见他只是静默地品着茶,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施施将瓷碗放在桌案上,然后抓住侧旁放着的软枕,像猫儿试爪般糟蹋着那做工精良的软枕,她动作放得很轻,自顾自地烦扰着。
这时候她又庆幸李鄢瞧不见她,不然依他的敏锐,她心里就没有能藏得住的话了。
那样的话,她在他面前跟个幼稚的小孩子还有什么区别?
李鄢轻声问道:“施施,怎么了?”
他的耳力怎么这么好?施施耷拉着小脸,呢喃着说道:“没怎么,七叔。”
“是吗?”李鄢不轻不重地说道。
施施偏过头看他,忽然瞧见屏风后有一扇铜镜,角度很微妙,若是将屏风稍稍移开,便能映出这边软榻上的景象。
她终于明白她对这座王府的熟悉感来自何处了!
这就是她梦境里出现过的地方。
想到那铜镜的其他用处,施施的脸庞倏然泛起红来,她后知后觉地羞赧起来,这可是花厅,不是卧房啊。
她的腰眼莫名地酥麻起来,汩汩的泉水声仿佛就在近旁,她下意识地离李鄢稍坐远了半寸,但下一瞬就被他抬手掐住了下颌。
他浅色的眼眸美得妖异,与梦境中那人的眼睛疯狂地重合。
施施没忍住,轻声地喘息了一声。
“轻、轻点,七叔。”她眸光闪动,“疼……”
她虚虚地搭上他的手腕,话音落下后才意识到这话说得多怪。
第六十八章
李鄢神情微动, 指尖上移,摩挲着她的唇瓣。
他似乎很喜欢这样,施施努力控制住自己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 但是身体比思绪更加敏感。
她脸颊通红地向后仰头, 试图躲开他,但下一瞬李鄢便将手指探了进来。
“呜……”施施低颤一声, 被迫含住他的指尖。
她用含水的眸光无声地哀求他,别再想向深处探去,片刻后施施才想起,现今的七叔还是看不见她的。
李鄢的动作并不温柔, 隐约带着些探寻的意味。
像是在试探她会退让到何处。
唇舌柔软温热, 口腔中像是盛着盈盈的泉水,敏感得不像话,仅是指骨掠过上颚的软肉,施施就忍不住发出泣声了。
她紧紧地扣住李鄢的手腕, 在他白皙的手臂上留下月牙形的红痕。
施施用的力气并不小,但他却像不知痛似的, 仍在她的口中肆意地搅动着。
片刻后李鄢似乎又来了新的念头,伸手从瓷碗中拈起一颗葡萄,抵着她的唇喂了进去。
没他这样糟践食物的!
施施呜咽着吃下葡萄, 吃葡萄本是很开心的事,但她现在连咬破表皮都做不到,他的手指呈剪状交叉, 刚好让她没法使力。
他像是初领会这种奇异的玩法, 含着恶意地将葡萄推到她喉口的深处。
施施的足尖瞬时绷了起来, 她的身子战栗起来, 模糊地回想起梦境里的情形, 只是那时被作弄的并不是这一张小嘴。
见她已到极致,李鄢渐渐将手指退了出来,他用帕子细细地擦过指骨,漫不经心地说道:“咽下去,施施。”
若是在梦境中,他定然还要恶意地加一句:“施施不是很喜欢吃葡萄吗?”
施施气得不轻,狠狠地将葡萄咬破吃下,然后将瓷碗里余下的葡萄全都吃完,她连裙褶都没有理正,揉着眼睛就要往外间走。
“再也不要吃你府里的葡萄了!”她愠怒地说道。
但施施还未起身,就被李鄢按住了。
好在他还记得用手护住她的后脑,不然这一下过去她的脑袋少说也要肿起一个大包。
施施懵懵地看着花厅里的梁木,脑中一阵阵地发昏。
李鄢的容色不甚明朗,他用一种压制性极强的方式按着她,边提膝分开她的腿,边俯身吻住她的唇,所有的光都在这一瞬消失了。
她的唇还带着葡萄的酸甜香气,成熟的果实有着独特的芬芳,连仙人也要为之蛊惑。
但偏生这不是一颗彻底成熟的果实,只是有着异常的香气罢了。
软榻如同温热的潮水般,让施施的身躯在不断地往下陷落,在李鄢的唇移开时,她任性地攀上他的脖颈,将他拉得更近。
她纤细的小腿从裙摆中露出,熟稔地攀附上他瘦削的腰身。
像个漂亮的妖精,只知道满足自己的欲念。
明明面孔还带着稚气,怎么会对情/事熟练成这样?真的只是因为看过些许淫/书吗?
李鄢眸色晦暗,不轻不重地打了她一下。
施施的面颊瞬时羞红,瞬时便清醒过来,巴掌声太过清脆,仿佛还在花厅里回响。
“你怎么老是这样?”她又羞又气地放下腿,伸手握住他的手腕,将他的手重重地从臀侧扔开,眼睛红得要落下泪来。
但李鄢的膝仍抵在她的腿间,让她没法合拢腿根。
他轻轻地摸了下她的眼尾,话音里带着蛊惑:“那施施想怎样?”
施施抬手捂住眼睛,不愿看向他,也不肯开口说话。
李鄢将她落在榻上的花冠执起,轻声说道:“不想说吗?”
淡淡的香气萦绕在她的鼻间,施施猛地睁开眼睛,想要将花冠拿回,但李鄢将她的手交扣着握在一起,让她只能被迫开口。
她的声音闷闷的:“您管我呢?反正您都要去灵州了,还管教我做什么?”
李鄢愣了一瞬,她顺势便将花冠拿了回来。
施施的话音委屈,眼泪啪嗒一声便掉下来了:“你不告诉我,父亲不告诉我,周衍也不告诉我,你们都骗我。”
她红着眼哑声控诉道:“青萝说我之前说了重话,我怕你难过,饭都没用就过来了,还等你那么久,连父亲都没让我等过呢。”
“要不是刚好过来,还不知道你要走呢。”施施说得越来越难过,“说都不说一声……那算了吧,你去找个能受得了不告而别的姑娘去吧!”
李鄢的神色冷下来,安抚的话还未说出,便近乎是本能地扣紧她的手腕,仿佛这样她就没可能从他身边逃开。
施施的衣裙上全是凌乱的褶皱,脸庞哭得湿漉漉的,杏眸也红肿起来。
“还连我的花冠都要抢走,不就是吃你府里几颗葡萄,拿你几朵花吗?”她揉着眼睛坐起身子,“以后我都不来了,花冠也不要了。”
施施咬住牙关,不想将哭音泄出来让他听见,眼泪却不住地往下掉,擦眼泪的动作都来不及。
李鄢抚上她的脸庞,用拇指帮她擦眼泪。
“抱歉,囡囡。”他低声说道,将花冠轻柔地戴在了施施的头上。
她的心思多么单纯,相衬之下他的所思简直龌龊到了极致。
李鄢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受,柔情像是被层层灰土所埋没多年的种子,在此刻被浇灌后疯狂地生长,即刻就要长成参天的乔木。
想要拥抱她,想要亲吻她,想要为她妥协。
施施哭得更厉害了,她打开他的手,带着哭腔说道:“你会说抱歉,你却连什么时候回来都不肯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