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鄢吻了下她的额头,“乖一点,施施。”
可下一瞬他便屈起指骨,强硬地探进了她的唇里,冰冷的指尖肆意地在口腔里搅弄,甚至捣进了喉口。
施施被迫将已经化开大半的药丸和药汁吞咽下去,她脱力般地软倒在李鄢的臂弯里,喉间又疼又涩,苦意一直蔓进肺腑里,让她不住地颤抖。
她心中气愤至极,倔强地推拒着他。
李鄢抬手抱她,也被她打了一巴掌,施施没有多大力气,但他白皙的手背上还是很快地泛起红痕。
他没有理会,低声哄她:“抱歉。”
但施施眼眶红肿,泪水仍不断地滚落,她挣扎着推开他,整个人都蒙进了薄被之中。
苦意残存在唇间,久久未曾消去,她忍不住地干呕,眼泪越掉越多,像是难过的小孩子,又像是被欺负了的幼猫。
李鄢放柔声音,轻声说道:“施施,先出来,会闷坏的。”
施施的身躯缩成一小团,她哭得累了,渐渐地也抓不住被角,李鄢抬手就将她从锦被中剥了出来。
她带着浓重的鼻音说道:“你是个骗子……”
李鄢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为何哭得这样厉害,上午的时候他制止了谢观昀为她灌药的想法,现下却自己强逼她吃了药。
施施的状态不太好,她颤抖着手去拿桌案上的杯盏,却没有足够的力气,刚一拿住杯耳,瓷杯便“啪”的一声碎在了地上。
她更难过了,虚握着的拳无力地锤了一下他的肩头。
施施泪眼朦胧,哑声说道:“讨厌你……不喜欢你了……”
李鄢神情微动,低声唤她:“施施。”
施施坚持地推拒着他,她眼睛通红,嗓音细弱:“讨厌你……不想见到你……”
李鄢的脸色难看起来,他握住她的手,轻轻将她的小手拢在掌心里,继而分开她的手指,以一种奇特的方式与她十指交扣。
“真的吗?”他低声说道,“施施再也不想见到我了吗?”
他的面容俊美,神情却有些脆弱。
若是施施抬起眼,便能见到李鄢此刻的容色是多么认真,但她难过得厉害,又刚刚吃下解毒的药,神智本就迷乱。
她眼含泪光,脸色苍白,唯有唇上泛着朱色,姝丽得诡谲。
李鄢俯身想要吻她,却听见她重重地说道:“不想。”
作者有话说:
日更日更,乖巧作者,日三起步!
(下周开学考试,更新不了的话会请假,考完试要努力日六哒!)
第六十六章
李鄢低着头, 长睫垂落,掩住眸中的情绪。
“好。”他轻声说道。
他甫一放开施施,她便别过了脸。
她的侧颜柔美, 带着泪痕, 眼睛是红的,脸也是红的, 像是一朵鲜丽的花。
因病气未消,瞧着略带颓意,卷翘的睫羽上沾着泪珠,如露水似的, 可又因还在气头, 又有些与平日不同奇异的活力与生机。
李鄢长睫颤动,临走前又轻轻地抱了她一下。
他低声道:“我离开以后,仍要好好休养。”
施施倔强地挣扎着,一点都不肯给他面子, 她将唇抿得紧紧的,抬起手捂住耳朵, 既不开口也不听他讲话,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
李鄢摸了摸她的头发,无声息地转身离开。
他抚着袖中的玉扳指, 指骨微微泛白,绷得近乎透明。
谢观昀候在外间,见他神情不虞, 颇有些幸灾乐祸, 低笑着说道:“如何?施施可有用杯盏砸你?”
李鄢拢了下衣袖, 不客气地回道:“那倒是不至于。”
谢观昀走在他的身侧, 语调却渐渐放轻:“你当真明日就要去灵州, 不同她告别了?”
李鄢揉了揉眉心,略带倦意道:“不必,徒增她的烦扰。”
他话音平和,听不出什么情绪。
大抵是因为施施已经服下解药,而肇事者也已下狱,两人间的氛围难得有些轻松。
“施施在病中,自然与平日不同,你若这样可太小气了。”谢观昀眉头微挑,一语道破他心底所思,“若是明日她知晓你已离开,定然是要哭鼻子的。”
他很少会做这般轻佻的动作,自从当年的事后,他身上的风流姿态就再也不复存在。
李鄢亦然,他身上似是覆着一层霜雪,常年都是一副冷淡漠然的模样,今日却像是被春风拂过,竟流露出些许的柔情。
时光仿佛倒转,十余年前施施降世时,他们这对名义上的表兄弟亦还会偶尔调侃彼此。
只不过那时李鄢性子和柔,内敛含蓄,谢观昀为人张扬,又极擅长和人打交道,多是他在揶揄李鄢。
“施施不会的。”李鄢冷漠地说道。
他的语气笃定,带着些莫名的傲慢,“我姑娘不是耽于情爱的人。”
谢观昀猛地放下杯盏,低声咳了两下,他皱眉说道:“我家施施怎么成了你姑娘?”
李鄢没说话,迎着光向外间走去。
侍从为他将珠帘撩起,施施的侍女很爱布置院落,将处处都装点得精致美丽,连珠帘上的颗颗玉珠都是精细挑选的,被日光照亮时显得透彻晶莹。
若是认真打量便会发觉,每一颗珠子里都藏着暗纹,是嫩黄色的水杏。
就像施施水灵灵的澄澈眼眸。
他本是要踏出去的,这一瞬却突然鬼使神差地回过身。
李鄢倚在门边,他撩了下衣袖,鹤羽白纹熠熠生辉,宛若清凌凌的霜雪勾勒而成。
他低声说道:“等我走后,你去问问施施……”
谢观昀口中的茶水还未咽下,忙放下杯盏,正色听他所言。
李鄢神情冷淡,看起来似有些漫不经心,口吻却极是郑重:“问她喜欢什么样式的嫁衣。”
“噗——”谢观昀颇有些狼狈地接过帕子,掩住唇角。
李鄢没再多言,径直在众人的扈从下离开。
谢观昀攥着帕子,手肘撑在膝上,望着他远去的身形,面带嘲意地低声说道:“这都是什么事。”
“罢了。”他渐渐地直起身子,似是对自己说道,“便这样吧。”
*
施施到黄昏时才彻底苏醒过来,那解药虽然苦涩至极,却实在是有效。
她身上的症状全都退去了,额头凉丝丝的,身上也没什么不舒服,就是记忆还有些模糊混乱。
她揉着额侧的穴位,努力地回忆着。
脑海中混乱如麻,像是宿醉似的,施施一深想就觉得阵阵地头痛。
绿绮和青萝听见内间的动静,快步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青萝急匆匆地抚上她的额头,感叹道:“姑娘,您可算醒了!”
“我睡了很久吗?”施施仰起头讶异地问道。
绿绮笑着说道:“是,天都已经快黑了。”
施施揉了揉眉心,看了眼窗外,天色已然擦黑,隐约能看见枝头缀着的星子与月影。
月影弯弯,细如嫩芽。
“雍王是不是来过?”施施迟疑地问道。
绿绮抿着唇,正在斟酌言辞,青萝便快声应道:“是,还是他喂您服的药,您闹了好大脾气呢,那位殿下什么都没说,简直比国公还要温和。”
“啊……”施施有些赧然,微微低下了头。
绿绮暗暗拉住青萝的衣袖,温声向施施说道:“姑娘快去沐浴吧,水都已经备好了。”
施施喜洁,有时清晨也要沐浴。
“嗯。”她点点头,从床榻上下来。
待到施施走到净房后,青萝不明所以地看向绿绮,疑惑地问道:“方才你为何要打断我?”
绿绮面露难色,她压低声音说道:“那位殿下并非常人,跟着他不知会有多少危险,只是稍稍显露与他的亲近关系,便有人要向姑娘下毒,况且他还年长姑娘十余岁,若是夫人在,是定然要劝阻的……”
她话没说完,可青萝能听不出来她是什么意思?
“要我说你就是想的太多了。”青萝直冲冲地说道,“管他是什么人呢?只要姑娘喜欢,又不会害姑娘就足够了。”
“若是一直藏着掖着,像什么样子。”青萝继续说道,“旁的不说,姑娘没有安全感,是会伤心的。”
她们正在低声争执着,净房里忽然传来施施的唤声。
二人急忙进去,见施施正坐在软毯上发呆,她的足腕青紫,肿起了一大片,细微的掐痕和指痕都被掩了过去。
她身上只披着一件外衫,裸露在外的肌肤如凝脂般白皙柔嫩,像是上好的羊脂玉。
施施细白的手指搭在脚踝上,轻轻地摸着上面的痕印。
“我好像翻身时不小心撞到了床柱。”她尴尬地说道,“院里还有药膏吗?若是没有,可以请绿绮遣人到府医那儿拿一盒过来吗?”
“上回用完了,还没有备新的。”绿绮蹙着眉头说道,“姑娘您先沐浴,奴婢这就遣人去拿药。”
她急忙去遣人,青萝便近前将施施扶起,半抱着她踏进浴池。
热水最能活血化瘀,身子都浸入浴池里后,施施舒服地叹了一声,唇角快活地扬了起来。
平常她沐浴时是不喜欢旁人服侍的,但眼下脚踝受伤,青萝便留了下来。
青萝围着施施将花瓣撒进浴池里,“姑娘,你知道这叫什么吗?这叫天女散花!”
施施被她的话逗笑,拨弄着花瓣说道:“那青萝就是天女。”
她的脖颈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肌肤白而细嫩,身上无一处是不好看的,女子见了也渴望去亲吻轻抚。
青萝看得失神,渐渐想起绿绮方才的话。
姑娘生得这般好看,这世上还真没有几个男子配得上。
那位雍王殿下倒是俊美,只是年纪着实大了些,虽看着年轻,跟二十出头的人没什么两样,可到底也是姑娘的长辈,以前姑娘还要唤他一声表叔呢!
施施打断了她的思绪,“青萝,青萝。”
“哎!”青萝回过神应道,“怎么了,姑娘?”
施施舔了下唇,面颊染上绯红,也不知是因为水汽氤氲,还是因为什么。
“他来看我时说了什么吗?”她轻声地问道,眸中水光朦胧,像是有些害羞。
青萝刚开始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施施说的是谁,她摇了摇头说道:“我们在外间,也没听清什么,只知道您闹了脾气,好像还说了什么讨厌殿下的话。”
讨厌他?施施睁大眼睛,她居然说重话了?李鄢总不会是信了吧?
青萝的话音刚一落下,潮水般的记忆便向施施袭了过来。
她撩起水拂了把脸庞,突然清楚地回想起李鄢当时的语调来,他很小心,似乎她是什么易碎的珍宝,连语气稍微重些都会伤害到她。
但她当时却说了很重的气话。
施施想到绿绮方才说的话,她知绿绮是好意,是担心她才会那样讲,她只是在想李鄢自己会不会也是这样认为的呢?
她垂下眼帘,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手指。
七叔做事向来谨慎,先前他一直不愿同她表明心意,亦是担忧同他一起会遇到许多祸事。
他希望她能好好的,哪怕是要让她伤心,他也不愿她受到伤害。
李鄢或许是个很冷酷残忍的人,但他待她是真的很好很好,纵是亲叔叔也没有这般细致妥帖的。
他会伤心吗?施施很认真地想着这个问题,她惊讶地发现她没有答案。
她还不够了解他,她不知道他是因何成为现今的模样,还常常因他人的话语对他产生误解。
她想她得去探寻真实的他,得让他知道她也愿意待他很好很好。
施施突然很想见他,她必须得告诉他,她没有讨厌他。
不能让他今夜做不好的梦。
这样想着,施施便从浴池中站了起来,她的发丝没有浸湿,随手披上外衫便要向外间走去。
足腕的伤处还红肿着,她走路时一瘸一拐的,看起来像是随时会摔倒,但偏偏走得还算稳。
青萝愣愣地看向她,拿着薄毯追上她,高声唤道:“姑娘,您要去哪儿?”
施施披上薄毯,迅速地擦干身子,“我有些急事,要出去一趟。”
她简单地用丝带将长发束起,随意地寻了件衣裙穿上就走了出去,她同驾车的侍从现今混得很熟,没多时就顺利地乘上了马车,连父亲那边都没有惊动。
七月流火,气候转凉。
夜风已然裹挟着冷意,施施向青萝招了招手,扬声说道:“我很快就回来。”
车驾出发后,她将帘子拉上,没有再像平日那样总是将车帘尽数拉开。
雍王的府邸在京城最繁华的坊里,但闹中取静,像他在宫中的那座涵元殿一般,别有洞天。
施施刚下马车,周衍就迎了上来。
他惊异地问道:“姑娘,您怎么过来了?”
施施提着罗裙走入王府,她是第一次来李鄢的府邸,不知为何却有一种别样的熟悉感,好像她曾经在这里生活过许久似的。
她柔声说道:“七叔在忙吗?”
周衍温声说道:“殿下正在与人议事,需要在下去通传一下吗?”
施施摇了摇头,“不用了,我等他片刻就是。”
周衍引着她走进游廊,给她指了指葡萄藤,笑着说道:“姑娘真有福运,王府里的葡萄刚刚成熟,正是酸甜可口的时候,姑娘想尝尝吗?”
“哇。”施施好奇地看向紫得发黑的葡萄,“这是王府里培植的吗?”
周衍抬手去摘葡萄,再拿给施施看,他轻声说道:“是殿下不久前吩咐花匠培植的,这是第一回 成熟,比寻常葡萄要甜许多。”
施施有些意外,七叔也会喜欢花草吗?
她跟在周衍身边,和他一起去洗葡萄,正要走过垂花门时,忽然看见抬着木箱的侍卫。
周衍赶忙在暗里使了个眼色,但施施还是发觉了。
她敏锐地问道:“郎官,殿下是近日就要启程去灵州吗?”
周衍手里还捧着葡萄,笑得淳朴真诚,“具体的行程还未定下,这类事物一般是由王郎官负责。”
施施的神色却认真起来,但她没有停下步子,继续向着前方走去。
那一抬抬已经整理好的木箱齐齐地摆在一处,若是还未定下行程,怎会将东西备置得这样早、这样齐全?
她眉头蹙得越来越紧,声音也变得有些冷:“郎官,七叔是不是明日就要离开?”
作者有话说:
第六十七章
周衍沉默片刻, 缓声说道:“先前当真是还未确定,殿下方才没同您讲的。”
施施并不是小孩子了,幼时父亲便常常离家, 她从未因此哭闹过, 众人都夸她懂事,后来谢观昀离家干脆也不同她讲了, 常常是她有事寻他时,才发觉父亲已经离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