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夏油杰那高大健壮的身躯失去了一切联系。
取而代之的是一具瘦小羸弱的身体。
“?!!”
羂索从时空乱流之中恢复视力之后,他看到了黄木拼接而成的木制天花板。
身下是冰冷而坚硬触感,他尝试动了动四肢,却发现他的手脚被冰冷散发着铁锈气息的手铐锁了起来。
周围是昏暗闭塞的木屋,无数个悬挂在天花板上的竹筒像风铃一样摇摇曳曳。
在距离羂索不远的位置,一个穿着短打的健壮男人盘头正背对着他,将一把烧红了的铁刀放入了一桶冷水之中。
【撕拉——】
高温与水的相遇,瞬间产生噼里啪啦的响声。
“幻境?领域?”
羂索厌恶的操作这个瘦小薄弱的身躯,试图利用瘦小的手腕,从这个铁手铐中挣脱出来。
这不是他任何阶段使用过的身体,在这具身体之上,他感受不到一丝熟悉的味道,也感受不到一丝咒力。
“别嘟嘟囔囔,进了这个屋子,要么身上少二两肉被抬出去,要么少个脑袋被抬出去。”
男人用雪白的汗巾擦了擦手中的刀子,转过身来,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牙关咬紧了,这里可没有麻沸散,等一会儿疼的时候别咬到舌头。”
“………”
羂索闻言,瞪大了眼睛,稚嫩的脸上在此时此刻,终于有了失态的表情。
因为这个时候他才发现他没有穿裤子。
在结合男人手中的刀子和口中的二两肉。
他脑海深处的记忆,想起了邻国一个古老而遥远的职业。
阉人。
太监。
“混蛋!”
羂索蚌埠住了!
他活了这么多年,什么样的罪没有遭受过,但是与生俱来,身为一个男人,这样的侮辱还是第一次见到。
即便这可能是幻境,他也忍受不了。
他恶狠狠的看着手提“屠刀”的男人,厉声呵道:“适可而止!再怎么强大你只是一个咒物!没有受肉的前提下你无法尽情享乐世间的一切。”
“解除这个领域,我来帮你完成受肉。”
“我会给你最兼容的身躯。”
男童的声音充满着诱惑和引导。
当然。
等他出去他就一把火把外面那个老杂种和咒物一起搞废。
“?”
短打男人闻言,露出了诡异的神色:“你这小子怕不是刀架鸡上吓出了癫症?说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蠢货!”
男童大骂。
羂索看着男人疑惑的模样,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气死过去。
还他妈演!
装活人装上瘾了是吧?!
……
……
夏油杰感觉自己从一场长长而安稳的睡梦中醒来。
他的身体好似在万年古树下生锈的钢铁,无形无依,大脑绵软。
夏油杰被争吵的声音唤醒。
恍然间,他好似回到那个让他过的不怎么舒心的家中,父母正在因为一些无关紧要的琐事互相指责,互相斥骂。
他平时最为厌恶这些声音。
但是这一次,他听着这些争争吵吵的声音,不知为何心里有些安稳和平静。
夏油杰曾经以为他再也听不到这些声音了。
夏油妈妈:“你…哈…”
声音越来越清晰,他逐渐可以听到模糊的内容。
夏油妈妈:“反正今日你就是大仙附体也要和你身下的【——】告别,你就在那叫唤吧,省着点力气,一会有你叫的。”
夏油爸爸:“你以为如此羞辱就能击垮我的心里防线吗?!”
?
夏油杰:“嗯?”
青年缓缓眯起了自己那双根本没有张开过的眼睛。
【——】
嗯?!!
什么鬼?
第14章 杀父弑母之孽
当眼前再次恢复光明之时,夏油杰看到了十分光怪陆离的一幕。
封闭的木屋,复古的挂件与装潢。
一个衣不蔽体的长发男孩正四肢大开大合的被铐在木板上。
男孩表情愤怒与厌恶交织,脸部扭曲而狰狞,那双黑亮的眼睛正闪烁着如惊雷般的怒火,他口中大声嘶吼着一些夏有杰听不懂的语言,声音濒临破音。
在男孩的身边,穿着不符合时代的短打大汉,正不屑的用自己宽大的手掌摸了摸自己头顶上的圆啾啾,另一只手上拿着一把小刀,冲着男孩的下身比比划划。
“……”
夏油杰看微微屏住了自己的呼吸,他感觉自己全身上下的肌肉都在因为这诡异的一幕而收缩。
银色的小刀停在了男孩儿大腿的位置,随后,慢慢的往中间探。
持刀大汉的眼睛在此时变得非常的犀利。
他就像是在菜市场杀了20年鱼的师傅,用评估与衡量的眼神,精准的判断手下这只小鸟应该如何一刀两断来得痛快。
兴许是男孩不断的叫嚷声惹的大汉十分心烦,他表情烦躁的从肩膀上扯下了自己的汗巾,然后将顶端揉成一个小团,掐住男孩的脸!就塞进了他舌根与扁桃体的位置上。
“呜呜呜!!!”
男孩表情从扭曲进化成了狰狞。
他的身体像案板上的鱼一般跳动了两下,随后便不再挣扎了。
那双黝黑的眼睛宛如恶鬼一般死死的盯着面前的男人,里面仿佛藏着8000年的恨。
两个人似乎都在自干自的,根本没有发现夏油杰的存在。
夏油杰小心翼翼的后退了一步,双眼时刻观察着面前两人的动向。
他现在还有些搞不清楚,明明在断片之前的记忆是自己同学兼好友杀死他的场面,为什么一睁眼睛之后就看到了这个不知道是哪个时空的人正在虐待小孩儿的场景。
切割性别器官?
面前的一切究竟是死后地狱图绘的场景,还是他像那些烂俗的轻小说一样,被泥头车撞死之后来到了异世界?
他真的还活着吗?
他现在所看到的、所感觉到的、所听到的、所接触到的一切,真的是他的意识吗?
【啪嗒——】
夏油杰在后退的时候,脚后跟似乎踩到了什么东西,发出了一声木头断裂的清脆响声。
“……”
他感觉自己的额头瞬间冒出了一滴冷汗。
低头看去,他看到了一个被踩断的木质工具。
“……”
正准备开活的大汉、还有躺在木板上的男孩,他们二人齐齐一愣,这才察觉到了房间中第三个人的存在。
“?”
男孩伸头淘着夏油杰看去,瞬间两只眼睛一瞪,表情像见了鬼一样。
大汉看到了他,则是表情阴冷凝重,宛如看到了什么不应该存在的东西。
羂索在短暂的今天,连续收到了两次沉重的打击。
他看到夏油杰之时,就好像看到一个死了800年的人突然捡到了复活币从棺材板里面跳了出来跟他打招呼似的。
在他面前,夏油杰面孔年轻,穿着从咒术高中里那套黑色的制服,正满脸困惑和谨慎的看着他们二人,手中还摆出了即将释放术士的手势。
他的面孔是那样的熟悉,表情是那样的鲜活,仿佛一个存在自我意识的人类,活生生的站在他的面前。
这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羂索的常识在这一刻被彻底打乱。
夏油杰死了就是死了,那团腐烂的大脑都被他扔进下水道里面。
即便是没死干净,夏油杰也只能作为咒灵而存在,用恶意与憎恨在这世间继续胡作非为。
他怎么可能以如此理智纯粹的模样站在这里看着他?
面前的夏油杰到底是从他记忆中抽取出来的幻影…
还是……
羂索不敢置信的看着面前表情沉思的大汉,心中的震惊已经排山倒海般的压过了之前的傲慢。
这到底是什么样未知的力量?能将死去多年的人,一个完整的姿态从彼岸拉回来。
这样的能力,这样奥妙的体系,真的存在于这个世间么?
直到这个时候。
羂索才真正的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来自邻国的灵位咒物。
根本不是普通的咒物。
甚至它可能不是咒物。
现在发生的一切,已经超越了羂索这将近千年对咒物以及咒术体系的探究与理解。
他接触过当今日本最为危险的咒物——两面宿傩的遗骸,他自认为在现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任何人或生物能比他更能了解、更能掌握这些东西。
但很显然,事实并非如此。
他的傲慢让他忽略了一个最重要的点。
在日本这地方,都能有异能和咒术这两个体系存在。他怎么能保证这个世界上没有第三种力量体系的存在?
大汉:“……你是这个身体里带的生魂。”
健壮的男人慢慢开了口,他粗犷的声音慢慢变得细软,听上去温文尔雅,是一种语序非常奇怪的日语。
【生.魂】
【身体?】
夏油杰看着男人似乎没有攻击性,警惕稍微松懈。他面色不改,很明智的没有开口说话,而是等男人说出更多有用的信息。
从男人的话,他分析出来两点。
【魂】
大概没有实体,那么说明他的确已经死了,或者是说因为某种原因丢失了自己的躯体。
【身体】
第一种可能是指他原本的身体被利用,卷入了这场争端,他的灵魂残留在本来的身体中,在此以灵魂的方式出现在这里。
第二种可能则是他的灵魂降临到了其他人的身体里,在那个人被卷入这场争端之时,他醒了过来。
夏油杰本身更倾向于第二种可能,他的灵魂也许降临到了这个小男孩的身体中,在小男孩被伤害产生极端情绪之时,他也受到了刺激,出现在了这里。
就在夏油杰进行头脑风暴之时。
面前的大汉发生了变化。
这个粗犷的男人扔下了手中的小刀,双手利索的背到了背后。
夏油杰愣了。
当那个男人双手背到背后之时,粗犷而健硕的身体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身穿暗蓝色丝绸长袍、腰上系着玉石腰带,头上戴着烟墩帽的中年男人。
那男人面容白皙稳重,双眸之中闪烁着理智而平和的光。
他就像是一个平易近人的长辈,微笑着看向夏油杰,但是周身却盘旋着一种上位者的智慧与威严。
那种感觉是夏油杰在御三家身上很少能够感受到的不怒自威。
很难去形容那种感觉。
大概就是御三家的人总想大声说话,用响亮的声音压过所有嘈杂之声,让所有人都听到他们的声音。
但是这个男人开口,会让所有嘈杂声音自动安静下来,听他轻轻说话。
“!!!”
羂索看着这个蓝衣男子,一时间浑身一冷。
这个男人就是他刚刚攻击的烟墩帽男人。
他不是毫无理智只知道攻击的咒灵或怪物,他是一个理智的独立体。
烟墩帽男人开口:“后生,你且瞧瞧,这上面躺着的是什么?”
蓝衣男人和蔼的指了指床板。
夏油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向了捆着男孩儿的那个床板。
“……”
下一刻,他浑身上下的汗毛都在战栗。
床板上的男孩消失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浑身沾满了血迹的自己。
床板上的夏油杰穿着脏兮兮的校服,雪白的衬衫沾满了猩红,他披头散发,满脸麻木的用双手去按摩自己的太阳穴。
那双细长的黑眼睛里面是混乱和迷茫。
还有被逼上绝路的决绝。
那个晚上,他没有受伤。
那不是他的血。
……
“嘶……”
夏油杰瞳孔缩小,他倒吸一口凉气,身体因为后退撞到了身后的木板上。
他看向蓝衣男人的眼睛里重新布满了警惕,还有杀意。
烟墩帽男人笑了笑:“你知道我在这个床上看到了什么吗?”
他挥了挥手,床板上满身血污的夏油杰消失不见。
一个满脸泪痕,下.身血迹斑斑的男孩重新回到了木床上。
“……?”
那男孩的模样着实凄惨,看的夏油杰一时愣在了原地。
那个男孩仿佛因为疼痛快要失去意识。
他的嘴唇被自己活生生的咬烂,鼻子里发出一声又一声宛如哀鸣般的声音。
“爹啊…”
男孩虚弱无比,眼神里似乎看到了什么幻想,逐渐恢复了神采,口中有一声没一声的在念叨。
“娘啊……”
“你们莫怕…”
“儿要进去享福了…”
烟墩帽男人转头看向夏油杰,面孔在光线下飘忽不定:“我看到了自己这一生,最不想面对的一幕。”
那不像个人类。
那像个被绑在菜板上的动物。
夏油杰死死的盯着受尽苦痛的男孩。
他想起了在初见美美子和菜菜子的一幕。
“为什么?”
夏油杰听到自己僵硬的声音。
烟墩帽男人似乎知道夏油杰心中所想,他释然的笑了笑。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每一个朝代,百姓都有自己的活法,再怎么困难都能找到一线希望。”
“每个民族,每个种族,都是在苦难与时代的浪潮中用自己的血肉与躯体去从那狭缝中挤出来,然后繁衍生存。”
烟墩帽男人弹了弹自己的袖子,声音平和:“咱家自长眠中醒来,从汝阴出发,见证一路上时代的变化——只能说国家与文明的进步,让那些黄土地中脱生的同胞过着我们以前都不敢想的日子。”
烟墩帽男人——刘旺祖无奈的笑了笑:“……现在呀,这群黄毛小孩竟以瘦为美!哈哈,想想我们那个年代瘦多简单呐…哪个不是腰带嘞紧,生怕掉下来…”
刘旺祖说着说着,语气突然轻了下来,他好奇的看着夏油杰,用最平常近人的语气,说出了让夏油杰最毛骨悚然的话——
“所以后生,咱家想知道。”
“什么样的深仇大恨,让生活在这样时代的一个十五六岁的毛头小儿——竟背负上了杀父弑母的冤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