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原喉结紧了下,半只手掌抓着红盒,目光注视着她,黑漆漆的眼睫挡住了真正的情绪。
似是过了好半晌。
边原扯动了一下脸颊,微弓身的模样,露出后颈的棘突,冷白的皮肤衬得他整个人轮廓分明,即使是一个侧脸,骨相和身形依然优越挺拔。
“没错。”边原说。
红色长盒发出一声细微又沉的声响,盒子往上开,露出了里面的样貌,躺着一枚上世纪的胸针。
胸针做成了色彩分明的模样,一只戴着珊瑚红手套的手握着束气球,圆形气球表面缀着星星,似发着光芒。
那束耀眼的气球被这只手牢牢握紧不松手。
沈乌怡跟着低头看了一眼,胸针漂亮到很难令人移开眼光。
边原冷白的手指托着红盒子,沈乌怡的目光不由得往一侧偏。
正要抬起头时,边原抵住了底部,感受到喉间泛起的冷涩,缓缓出声的语调中带着自己都难察觉的低哑。
“给你的怎么会错。”
动作不由自主顿住,沈乌怡的心跳猛地一下,不受控地往上涨,她放在身侧的手指收了一下力,很快松开,余光看见摄影师往这边走,她松了口气,往旁边站了两步,让出空间。
“站这聊啥呢?”摄影师走近了说,“来来,我先看看你们俩的服装。”
摄影师先看了边原的,点了下头,转头看向沈乌怡,看了几秒,皱眉往后退,想看全了,“你的好像缺了点什么……”
这次杂志拍摄的主题偏异国复古,两人的服装都是重现了MV主题的造型风格。边原周身的感觉都很对,但总觉得沈乌怡身上似乎缺了点什么。
摄影师脚步往后退了些,随意一扫,看见了边原手上还没合上去的古董胸针,眼前一亮。
几分钟后。
摄影棚里,摄影师出声指导两人的站姿,随后不由连声称赞。
沈乌怡戴着那枚古董胸针,站在边原身侧,风轻微扬过来带起裙摆,扫到了边原的手背,两人看起来格外登对。
摄影师:“对,对!就是这样!保持住。”
古董胸针佩戴在领口附近,画龙点睛般,把整个主题深深映出。
镜头前,沈乌怡秒进入状态,短发搁在边原下巴前,毛茸茸的,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摄影师想要的感觉,暧昧迷离,又稍显出爱的青涩。
摄像机的咔声一直不停,这种流动的氛围留在了照片中,令人惊艳。
沈乌怡捧着一束花,宛若古董胸针的造型,脑袋微微倾向前方的边原,仿佛又重回到了异国的那两天,但造型的新鲜感碰撞出了不同的火花。
她稍一低头便能看见那枚几欲翩翩起飞的古董胸针,似乎不是想飞上天空,而是要朝她心里飞。
拍摄结束后,沈乌怡摘下古董胸针,让化妆师帮忙还给边原助理。
上大学之后她没再过生日,上次只是因为工作人员提前准备的惊喜,她不好拒绝,便全都收下。
这枚礼物,太容易让她联想到曾经短暂属于过她的瞬间。
沈乌怡往前走,坐到等候的单沙发上,静静看着边原坐在对面,被人采访。
杂志封面是两人合体,采访分别是各自的专访。
主持人笑着回头看了一眼沈乌怡,作状沉吟了下,问边原:“对于新年,想给歌迷什么祝福?”
上回沈乌怡的小号曝光后,所有人都知道沈乌怡也是边原的忠实歌迷之一。主持人这一眼,也有调侃之意。
边原睨向主持人,不知想到了什么,慢悠悠笑了下,眼神却有点低淡,“心想事成。”
主持人继续笑,“还是这么简短朴实的祝福啊。”说完,主持人放松了脸颊,缓声问他:“这个问题大家可能都比较关心,过去这一年有什么特别的变化吗?”
往常类似的问题得到的回答皆泛泛然,不痛不痒的,主持人看向下一个问题,正要准备继续问出口,边原的回答令得在场人无一不怔住。
“有。认识了特别的人。”
主持人对视上边原淡淡的眼神,稳过神,往下挖了一下,“可以容我做下理解吗?……这个特别,是于你而言的特别吗?”
边原嗯了声,接着语气一顿,嗓音低冽,带着几分沙哑:“她就是很特别的人。”
不是只于谁而言的特别。
沈乌怡背靠着单沙发的柔软,撞上了一秒边原稍显寞然的眼神,又似是错觉,她低着头佯装看采访提纲,心跳不止,却徐徐出了会儿神。
这期杂志,会在下个月平安夜更新出版。
边原这个采访自然也会跟着曝光。
耳边主持人没再深挖下去,扯回到了原提纲上的下一个问题,“这次的专辑发行之后成绩依旧斐然,有什么想说的吗?”
“真心感谢。”边原捕捉到沈乌怡稍纵即逝的视线,喉间压出声轻笑。
-
杂志通告正式结束,外面的天际已经黑透。
沈乌怡出下行电梯之后,停步站在大厦的玻璃门附近,下班的时候有工作人员提议一起吃顿饭,眼神却瞥向边原,明显是想借这求之不得的机会和边原吃饭。
本以为大概率会被拒绝,工作人员听到边原似随口答应的声音时,都怔了下。而后欣然开始安排一切。
几个人站在玻璃门附近,沈乌怡落在身后,察觉到边原不远不近的身影,背绷紧了下,抬起头时注意到了朝这边走过来的某个男人。
连晁星抬了抬眉,诧异地笑着:“这么巧?”
工作人员闻声回头:“哟,晁星啊。这么晚吃过饭没?”
连晁星视线从沈乌怡身上掠过,抬手拍了一下她的短发,动作很是熟稔,转头对人道:“还没呢,这不想着来蹭你们一顿,不介意吧?”
那人笑了起来:“介意什么,人多热闹啊!”
一行人一起往外走,连晁星全程陪在沈乌怡身侧,肩膀时而不经意挨到一起,有说有笑的。
边原把烟盒搁掌心磕出一根烟,咬在齿间,不紧不慢跟在他们身后,把他们所有状若亲密的动作收入眼底,抵着烟盒的手紧得指节发红。
喉头一阵又一阵的艰涩,冷风中,边原垂下漆黑的眼,单手拢烟头,“咔哒”一声点燃了,时不时飘来几缕他们的说笑声。
火光一并燃着,孤零零的散开烟雾。
到了饭局,连晁星依旧挨着沈乌怡坐,近到手臂稍微一伸便能碰上。
这场偶遇,沈乌怡从始至终没拒绝过。
“乌怡,帮忙接下。”连晁星笑道。
连晁星举着一杯橙汁,手肘差点撞上她。
沈乌怡立刻抬起手接过来,手背擦过。
边原睨了一眼连晁星,神情冷淡,喉结一动,低嗤了一声。
身边的人不断抛话题,边原懒懒地应着,有一搭没一搭。几个交错,边原看着沈乌怡,抬了下手臂肌肉,扯着嘴角,将嘴里的冰块咬碎,而后冰水一饮而尽,冰凉的滋味透彻心骨。
这道视线炙热又缠人,沈乌怡没理由察觉不到。
中途快散场的时候,沈乌怡起身失陪,笑着解释了两句,进洗手间整理妆容。
抬起头看镜子,脑海中忽地浮现不久前的模样。
觥筹交错间,独独有一道专注的视线,若有若无,全程紧紧抓住她,等她装作不经意偏头看过去时,人影遮挡着,只能看见他耳垂上戴着的黑色耳钉,和冷白的轮廓投下的阴影,眼睫垂下来,侧眸也是淡淡的。
沈乌怡晃了晃头,拧开水龙头。
今晚凌晨还有夜戏要拍,不该想那么多的。
往回走到包厢门口,里面人影散去,只剩下一个倚着墙等人的身影,在墙壁拉出颀长的阴影。
沈乌怡:“……他们人呢?”
这是今晚她第一次朝他开口,语气生疏,像是在问一个经过的同事。
边原侧过头,单只手放下手机,走近她,高挑的身影慢慢笼罩她,“先走了。”边原伸手拉开门,回头看她:“我送你。”
走廊的灯比室内更亮,沈乌怡垂下眸,走出去,“不用麻烦。”
电梯打开,沈乌怡视线撞入一整面镜子,从镜中和他对视了一眼,有些慌乱地移开目光,忽地又想起了什么,等他进入电梯,才开口:“那天的医药费,我转给你助理,托他转接了。”
“你没我的微信?”边原低头,问。
“……”沈乌怡眼睫动了下,还没想好怎么开口,电梯突然毫无征兆地剧烈晃荡了下,“匡”一声停在21楼。
几乎是声音落下的瞬间,视野同时一片黑暗。
恐惧随着黑暗,吞噬了她。
沈乌怡心跳一抖,只有电梯楼层的数字发出红光,空间在黑暗中变得狭窄,她手指不易察觉地颤了下。
事情发生不出两秒,边原伸手用力按下警铃,很快对讲机响了起来。
“您好,请问是遇到电梯故障了吗?能听到吗?”
边原应了一声,简洁地报出电梯所在方位和大概情况。
“诶好,您那边两个人是吧?稍等稍等,维修人员马上就到了,不要紧张哈!小事情来的。”
对讲机那边的声音刚一落下,电梯猛地往下坠落,红通通的数字21突然变化到19,极速的坠落感席卷了两人。
沈乌怡靠在电梯墙壁上,还在调整呼吸,电梯猛然往下坠,两只手臂跟着晃,身体维持的平衡彻底消失,事情发生快到没有余地腾出手去抓手机照明。黑暗中,“噔”地,兜里的手机跟着甩出。
下一秒,身前覆上一个高大的身影,控制着不过近的距离,紧抓住她还在发抖的手,脚尖抵住她的,稳住了她摇摇欲坠的重心,没让她摔下。
边原微弓着身,挡住了她的身体,绷紧肌肉护住她,沈乌怡背部紧贴电梯墙,另只手抓着他的手臂,由于太过用力,指甲似是划伤了他。
电梯所有楼层的按键均被按亮,却没有立刻停下。
沈乌怡勉强稳住平衡,抓着边原的那只手快要脱力滑落,下一瞬,边原反手握住她的手腕,稳稳传递给她力量,下巴轻轻搭在她发顶,极轻地摩挲了下。
边原握紧她的手,安抚地捏了一下,哑声道:“别怕,沈乌怡……”
“我一直在。”
电梯不断往下坠的过程中,隐隐还能听到巨响中对讲机那边的呼声,身前的身影一直稳当护着她,只能感受到胸腔的轻微起伏,仿佛替她挡去所有风浪。
沈乌怡眼眶微红,垂下眼。
终于,红色的楼层显示停在“15”,电梯不再往下坠,停在了这一层。
光亮涌入狭窄的电梯间,沈乌怡后背僵了一大片,慢慢跟着边原走出去,一群穿着各色衣服的人围了上来,她瞥见了个熟悉的身影,是边原的助理小王。
沈乌怡停下脚步,回头,看见边原露出的那截手臂通红一片,他本人却像没事人一样,淡淡回应着旁人。
毫无征兆地,沈乌怡鼻尖一酸。
就在几分钟前,就是这样一道身影,挡在了她和危险之间。
那样的失重感下,人类存活的希望似乎渺茫,一浪又一浪的恐慌朝她席卷,他抵着她的身体,让她保证安全区域的平衡之后,还腾出手安抚她。
甚至在事故发生的最快时间,和之外的管理人员、助理等取得了有效联系。然后只身保护她。
边原朝她走过来,看着她,淡声:“我送你。”
风轻云淡到仿佛没事发生,手臂那截的衣服早就落下,从外表上的确看不出任何。
这次,沈乌怡抿着唇,没拒绝了,“好。”
上车之前,她从包里掏出一个创可贴,神情有些踌躇,叫住他。
边原单手拎着车钥匙,回头,嗯了声,“在。”
沈乌怡没由来的想起他在电梯里说的那句“我一直在”,克制住鼻间的酸意,话说出口的时候已经平静下来,“我给你包扎一下吧。”
“上车。”边原说。
车门发出声响,关上了。沈乌怡正等他伸出手臂,好半天都没等到,她偏过头,疑惑看着他。
边原缓缓滑了下喉结,低笑一声,手指抬起,指了下自己的脖颈侧端,“贴这里就行。”
沈乌怡看过去,边原冷白的脖颈一侧有着一道极为刺目的血红色划痕,很细,冒出了一点鲜红的血珠,是她指甲刮到的。
沈乌怡低声道了歉,往前倾身,呼吸浅浅落下,轻轻碰着他棘突附近的温热皮肤,撕开创可贴,缓缓将粉色创可贴贴上去,正要贴上时,她忽地停下,抬起眼问他:“……不介意吧?”
得到回复之后,沈乌怡垂下眼,松手,轻轻贴了上去。
边原似乎一点痛意都没感觉到,没吭过声,只低着眼看她贴,距离近到他随意伸手便能揽住她的腰,跌在他怀里。
距离再次拉开。沈乌怡坐回去之前,轻声和他道了谢。
窗外风景不断往后退,风被阻隔在外。
车停在酒店门前。
沈乌怡解开安全带,看了一眼时间,正要推开车门下车,身后响起的声音绊住了她。
主驾驶座的车窗降下,轻缓的晚风带着湿气撞入温暖的车内空气,他看着沈乌怡利落的动作,侧脸被光笼罩的温温柔柔的。
边原喉结滚了下,想起这段时间,边原微低着头,手指抵着银质打火机,拇指划开了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