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向原野。”
话音落下,施思蔓带头第一个起哄起来,笑声口哨声,闹成了一片。
最后收场的时候,大家都喝嗨了,有人趁着和边原敬酒时,问他:“边神,你现在对爱情有什么想法啊?”
“这还用问?!”有人笑着插科打诨道,“送入洞房,早生贵子呗!”
一群人又闹闹哄哄,嬉笑地打趣边原。
边原单手揽着沈乌怡的肩膀,漫不经心地睨着他们,出声回了句,一字一顿:
“有情人终成眷属。”
沈乌怡弯唇笑了下,她也一样,偏头凑近他附耳道,声音很轻:“我也是。”
和你在一起后,我就希望所有的爱都不会落空。
……
聚会散场,往外走的时候,沈乌怡被他牵着,脑海里却在回味刚才聚会时他说过的话。
思绪渐渐发散,面前有风刮来,沈乌怡垂下眼睫,看见了边原手腕纹身的那道SWY纹身,内心一动,然后拿起来,精准地放在唇边贴了一下。
微微温热的触感。
边原滚动了下喉结,领着她脚步顿在原地,缓缓开口:
“你偷偷喝酒了?”
沈乌怡摇了摇头,笑得很明媚,但眼睛微红,有一层水汪汪的雾气,轻笑说道:
“阿原,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嗯?”边原低声回道。
边原这个人,看着冷酷,对什么事都漠不关心,话很少,只看重现实,极懂怎么把事情做得又快又好,也懂得保护身边的人。
性子拽酷又冷淡,很难和人建立深层关系,给人一贯的印象就是冷漠、独立。
但他身体深处藏着有一股蓬勃向上的劲,从不屈服,那颗炙热的心拥有着冰山之下的善良。
沈乌怡思绪抽离回到现实,感受到一股酸软的潮意直击她的眼眶,鼻尖微微发紧,没再掩饰,直直对上了边原漆黑的眼神,动了动红唇开口道:
“像——”
“浪漫的野心家。”
这话落下,边原目光钉紧了她,喉结滑动着,缓慢地低笑了一声,手指抹掉她眼角的酸意,点了下头。
对,在她面前他早就成了一个野心家。
想过上每天睁眼是你,闭眼也是你的生活。
想和你有一个完整的家。
-
周二,沈乌怡早已复工,这天需要去郊区那边录制节目。
出了门,才发现天空灰暗地笼罩整座城市,阴沉沉,乌云密布不见太阳。
天气预报很准,今天是阴天,似乎还有要下雨的兆头。
沈乌怡录完节目,去了后台的化妆间歇口气,其他人还在前面忙碌,显得有些空。
但没坐多久,她抿了抿喝完的苦咖啡,忽地想去下洗手间。
刚走出到走廊,眼前明亮的视野猛然一暗,天旋地转,“砰”一声,沈乌怡失去了意识倒在地面。
……
迷蒙中,似乎听见了有沙沙的声音。
终于渐渐恢复意识,眼睛睁开一条缝隙,眼前晃然的视野一片昏暗,没有光源。
沈乌怡试图动了动身体,手脚被缠得很紧,死死绑在椅子上,不能撼动分毫,粘性胶布封着嘴,发不出任何声音。
极其昏黑的环境,面前似有一个模糊朦胧的身影,黑糊糊,她努力聚精会神,恍惚间,看见了一道微弱又稍刺亮的折射反光,她挣扎起来,椅子腿摩擦地面发出唯一的声响。
那人摁灭了指尖的猩红,缓缓转过身,眼镜片后的瞳仁幽深,透着她熟悉的浅淡笑意,身影罩在阴暗中,镜片泛着冷光。
对视的刹那,仿佛被凶猛禽类彻底盯上,它缓慢现出了真形。
沈乌怡瞳孔一缩,心口猛然一窒,挣扎得更厉害,呼吸却变得更艰难,重重的息气衬得此处更寂静,脚步声像踏在心头。
挣脱不开,她只得眼睁睁地见着程承深越走越近,心口慌乱地跳动,脸在胶布的尘封下慢慢变红。
程承深停步在她面前,身上夹杂着浓烈不容忽视的烟草味,他滑了下喉结,漠然看着她挣扎,女孩乌黑的长发凌乱散落在身后,只露出一双清凌凌的眼睛,毫无反抗力地被绑着,额际冒出了几滴冷汗,纤细的手脚在挣扎下却绷缠得更紧。
一切都是那么无用。程承深镜片折光冷淡,眼睛深而晦暗,狠狠盯紧了她,将她盯得后背逐渐发着冷汗。
男人的身影逐渐朝她靠近,沈乌怡呼吸和心跳乱作一团,逃不开,偏头想躲过他落下来的气息,却被他伸手掐住。
程承深掐着她的两颊掰回来,仅仅一秒,雪白的皮肤就留下了深红的指痕印记,程承深神色阴沉,手指继续收紧力道,冷眼瞧着她,声音却淡得出奇:
“很诧异吗?”
视线划过沈乌怡轻微发抖的四肢,倏地发出了一声哂笑,程承深唇角微微含了下笑意,薄薄的镜片后眼神未曾变过,拉近之后的距离,折射的冷光映照得他的双眼更黑,浓郁的某种情绪呼之欲出。
程承深透过镜片俯视她浑身的毛孔颤栗,冷不防收紧了她脖子处那根绳子,看着她一下子痛苦地弓起腰,却因为手脚都被束缚而束手无策的模样,真心地笑了一声。
这一声笑在沈乌怡耳里听来却悚然,她脖颈处极其快速地泛起大片红,双眼紧紧盯着程承深的面容,因为唇被封上,连喘气都难,鼻子的呼吸越来越细弱。
程承深手指抓着绞她呼吸的那条绳,目光阴鸷,继续用力收紧,嗓音不紧不慢道:
“我等这一天,等了十年。”
第54章 五十四谱
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暗沉沉的昏黑, 像掉入了无止境的黑洞。
程承深松开绳子,居高临下地看着沈乌怡劫后余生拼命吐气, 然后用冰凉的手背刮蹭着她纤长而搏动分明的脖颈, 悠悠开口:
“忘了问你,喜欢我送你的冬至礼物吗?”
沈乌怡弓着缓气的身子明显一滞,顿时睁大了眼,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他。
原来那个快递真正的寄件人是程承深。
“那只猫很温顺, 我猜你一定会很喜欢它的, 它连死的时候都只是看着我, 没有挣扎过。”程承深说着,顿了一下, 语气带上了一丁点笑意。
“沈小姐, 别这么看着我。它的眼睛那么剔透漂亮,你没道理不喜欢,对不对?”
沈乌怡脊背肌肉紧张, 麻意沿着小腿肚慢慢爬上来。心跳几乎快要炸开, 难以自抑地发抖, 背后束缚的拳头紧捏, 手指节发白。
程承深垂眼, 看着她呼吸急促的震惊模样, 愉悦地按了下她颈侧明显突出的血管,声音深沉,继续出声道:
“还是说——你在想消失的桥?”
“他网暴你, 还收了笔钱,也不是什么好人。”
耳边怦怦怦的巨响。
沈乌怡神情僵硬, 呼吸不敢出声,时不时屏住呼吸, 指节一阵阵的发白,面上的血色渐渐褪去。
“沈小姐也会害怕吗?”程承深紧钉着她,像发现了什么新鲜有趣的事情,语气打了个转。
眼前晃了一秒,沈乌怡整个人连带凳子都被程承深狠力一踢,椅子陡然发出刺耳的一声后滑,而后他随意一个抬脚,凳子翘在了半空中,没什么支点地悬着,只有一根椅子腿立在原地。
凛冽的风从空荡荡的落地窗径直灌进来,冷飕飕,将她的发丝吹得更乱。
仅差一步,椅子险些擦着空无一物的窗口坠落。
失重感霎时间蔓延到了她的全身,心跳猛地一震,她再次用力扭了一下身后被绑着的手,程承深却见到了她的小动作似的,脚尖往前一踹,椅子在半空中前后摇晃,就在快跌落时,程承深又抬脚抵住了她的一半平衡。
再次悬在了半空,身后没有任何倚仗。
沈乌怡不敢再动了。
程承深眼神缓缓变得更暗,透着股狠劲,也不在意沈乌怡有没有回应,自说自话,一向平稳的语气洋洋得意:
“沈小姐的戒备心不是一般的低,跟了你几个月,有通告五六点出工,没通告十点一定出门遛狗,从头至尾身边就一个助理。”
“但你的助理好马虎啊,买完咖啡就放桌面跑厕所了,像我这种有心之人怎么会放过机会?”
他低声告诉她自己是怎么忍耐,又是怎么处心积虑,最后情绪不高地低笑一声:“答应我,下辈子……”
话没说完,沈乌怡感觉到空气越来越稀薄,紧闭着眼,仿佛很痛苦,隔着层胶布嘴唇还不停发出“唔”的声音,响声争破了阻碍,似乎有话要说。
“嚓——”
程承深干脆利落地直接撕掉了她嘴巴上的胶布,她下半张脸全然红肿,撕下的瞬间麻得失去了任何感觉,后知后觉感到一股汹涌巨大的痛意。
沈乌怡头痛得厉害,下巴也痛,红唇不断发抖,努力聚了几次力,嗓音颤抖,极其艰难地用气声发问:
“……你是谁?”
话音落下,程承深足足笑了三十秒,开口的时候声音还余有一点笑意:
“程茉是我姐——”
“她应该代我向你问过好吧?”
电光火石间,脑海里浮现出她去拍《山月事》定妆照那天的画面,也是她和程承深的初见,那时她似乎隐约听见了他喊程茉为姐,原来不是错觉。
接着又快速地闪过了一个片段。
程茉出声拦住她,眼神郁而沉,却忽然轻笑。
——“沈乌怡,你这些年就活得这么痛快吗?”
——“你良心没有不安过吗?”
风继续哗哗刮着,氛围寂静而浓重,黑沉沉的,透不过气来。
“沈小姐真是贵人多忘事。”程承深浑厚的声音把她的思绪拉回现实。
程承深松开脚,把她的椅子扯回来,没两秒,黑暗中突地闪现一道尖利的冷光,程承深倾身,用刀柄磨着她耳后软肉,凉得刺骨。
沈乌怡艰难地调整呼吸,垂着眼睫,安静得没声没息。
“怎么会有人见死不救,十多年了却还是能活得若无其事般滋润?”
倏地,沈乌怡茫然抬起眼,对上了程承深镜片后那双深沉的眼睛,几乎控制不住生理性流泪的冲动,胸口震痛,
“你……”
程承深持着刀柄的手腕一转,截断了她未完的话语,重新提起庄周涸辙之鲋的故事,眼睛盯着她渐渐泛白的脸色,缓缓道:
“——你说,那条鲫鱼怎么能不恨庄周呢?”
说着,程承深反手用刀尖挑起她的脸,看着她明明极度害怕却不敢胡乱后缩,满意地轻笑道:
“边原知道你这么恶劣吗?”
沈乌怡脸色苍白,回忆起录音室里他说过的那些似是而非的话,眼睫失速颤动,回视他的目光跟着颤巍。
她心底缓缓冒出一个猜测,毛发惊悚,却不敢深想。
程承深直起身,刀随意搁在椅子上面的挡条边缘,然后慢条斯理地点了一支烟,白色烟支被火焰熏得微黑,猩红的光同时映亮了他影影绰绰的轮廓。
那个猜测在她心底越跳越重,快浮出水面。
沈乌怡看着他的轮廓,微微偏侧看过来的角度,逐渐和记忆中的那个男孩重合,难怪当初会觉得他眼熟。
无法再否认下去,冷汗顺着颈侧往下淌,滴落到了锋利的刀面上。
曾经令她偶尔心底发毛,起疑过的那些细节全部对上了。
程承深微带笑意地看着她此刻震惊又无措的模样,掸了掸烟灰,嗓音浑厚低沉,却故意模仿着少年人发音的习惯,徐徐出声:
“乌怡姐,我是于洲啊——”
……
自从14岁最后的那场夏天,沈乌怡往后十年都浸在了炙热又阴暗的窄巷里,一遍又一遍地在梦里循环播放,却始终改变不了结局。
父亲出事那天,邻居甘姨接了电话,急匆匆跑到她家里,准备带她去医院见沈父的最后一面,但是到巷子口的时候,另一处的窄巷里传来嘈杂的人声。
一个小男孩被几个人围堵住,带头人气势汹汹,要被打的感觉。
迅速一瞥,很快就认出了小男孩是这片一块长大的于洲,沈乌怡停下赶急的步伐,目光看进巷子里。
于洲站在人群中,但个子不矮,眼尖看见了巷子外的女孩身影,眼神一变,即刻高声叫她,语气软弱地向沈乌怡求助。
但甘姨顺着她的目光瞥了一眼,不过是一群顽劣的男生打闹,以为事情不严重,平常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而且时间不等人,甘姨用力又不容拒绝地拉走了她,边赶着路边宽慰了两句:
“我们管不了,真的没时间了。”
如果没有见到自己父亲的最后一面,那会多么遗憾,沈母也在电话里强调一定要快点带她过来,现在她们的时间确实很紧。
一分一秒,都有可能错过最重要的那一面。
沈乌怡被拉走了,面色难为,但很快就掏出手机,回想起刚才巷子里的情形,莫名心底发慌,越想越不对劲,第一时间帮忙报了警。
于洲看着她的背影渐渐远去,眼睛暗沉下来,唯一的光灭了,不出一分钟,窄巷里响起不容忽视的拳打脚踢声音。
一群男孩围着于洲施展暴力,被群殴的那个男孩蹲在角落无助地抱着自己的头,脊背紧成一道弓,死咬牙关,沉默地没发出一声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