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振洲这般想着,原本刚作出这个决定时,心里升起的几分遗憾,忽然间就灰飞烟灭了,倒是觉得这个决定很是正确。
不过,想到丁医生最后那句话——
“当然,男人结扎虽然对**没什么影响,但术后最好先修身养性,一个月左右再同房……”
毕竟是要“休战”一个月,所以,今晚的邵振洲,在进攻时,格外凌厉强悍,胳膊上凸显起一块块结实滚圆的块状肌,眼里的火焰,哔哔剥剥作响……
所幸,今年七月已经高中毕业的小舅子,被分到了县邮电局当学徒工,明天周日休息时才能回来,家里待一天,周一一大早再回县城。
至于儿子,已经五岁的小屁孩,在他的“忽悠”大法下,彪呼呼地喊着要当个勇敢的“小小解放军”,所以,即便舅舅不在,也能自己一个人睡了,如今,就自己裹着被子,含着手指头,呢呢哝哝地在隔壁屋睡得正香呢!
无人打扰的两人世界,就是邵振洲肆意驰骋的战场,屋外,寒风凛冽,冻得扎手,屋内,温褥热被,灼浪翻滚。
夏居雪就像一株熟透的庄稼,倒伏在泥田里,肩头大片莹白的肌肤,于夜色中时隐时现,在一次次的挟风裹雷中,谷子飞迸,叶芒乱舞。
邵振洲:真是要命!
……
许久。
屋内的动静,终于渐渐由促转缓,却不想,刚平息不久,暗夜中,惊诧声又乍然响起。
“结,结扎?”
刚刚经历了一场汹涌的情、韵,夏居雪筋骨酥麻,浑身无力,正趴在邵振洲结实健硕的怀里,闭着眼睛,有几分昏昏然,不想却又被男人的一句话,害得差点咬到舌头。
邵振洲浑身惬意。
因为刚刚饕餮了一顿,这会儿的他神色餍足,一边在被窝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掌下那一片熟悉而又隐秘的柔腻光滑,一边把心底的那个打算托盘而出。
不想,却让夏居雪磕绊了。
邵振洲笑,嗓音是男人欢愉纵、情过后的那种沙哑:“嗯,我决定了,我们以后,不要孩子了,有淮勋一个就够了。”
夏居雪:……
夏居雪的神情,还处在怔楞的状态,不怪她有如此反应,毕竟,他们有过默契,等到机会成熟了,再要一个孩子,这也是邵振洲长期以来,都心心念念着的。
可今天……
她甚至没有察觉,男人的手掌有渐趋朝下蔓延的趋势,困惑间,潘永升离开当天的一个片段,猛地灌进脑海里。
彼时,弟弟夏居南的眼睛闪亮亮的,向她确认。
“姐姐,你说,高考真的会重新恢复吗?”
她点头:“应该会吧,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实现,我们还要等多久。”
也就是那晚,临睡前,邵振洲忽然问她,当初高考中断,没能顺利读大学,她是不是很遗憾,她毫不犹豫地重重点了点头。
“嗯!”
彼时的邵振洲,没有说太多多余的话,只是轻轻地抚着她的肩膀。
“总有那一天的……”
记忆被勾了回来,夏居雪似是想明白了什么,心里被一股暖流塞得满满的,从胸口一直涌到了心尖尖。
她把脸埋在男人怀里,汲取着他身上的热气,声音轻轻地:“你是因为潘叔叔说的高考恢复的事,才这么决定的吗?”
十七八岁的锦瑟年华,正是一个人最好的、汲取更多知识的读书时光,但因为那场运动,她们好多人的大学门槛,被生生关上了,说不遗憾是假的。
即便,如今的她,早已为人妻,为人母,生活安逸,夫妻恩爱,工作,也还算圆满,但回想起来,心头总有那么一丝说不出缘由的失落感瓢悬不……
而如果,真像潘叔叔预测的那般,高考恢复,大学之门重启,哪怕已过了最好的读书年华,她还是不想错过,徒留人生遗憾,而一旦要作出选择,以她目前的情况来看,家庭、孩子,势必会成为一定的负担……
所以,邵振洲是不想让她左想右想、犹豫为难,直接帮她做了决定。
夏居雪的一颗心,鼓涨涨的,搂着他的胳膊,不自觉的紧了紧,一种幽微的气息在两人之间潺潺流动。
邵振洲内心里也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看来他的这个决定,下对了,遗憾肯定是有的,但他并不后悔。
一天军装在身,肩膀上担负的责任,就注定了他没有办法把自己的小家放在首要的位置。
结婚这些年,他这个名义上的“顶梁柱”,很多时候都是失职的,不说以前分居两地时,如今虽然一家子团聚了,但日常给媳妇递上一杯水、做上一次饭,依然是一种难得,所以,让她放下后顾之忧,去追求心底的精神殿堂,是他目前唯一能为她做的。
邵振洲摩挲着夏居雪的后背,头顶上昏黄的灯带着柔和的暖光,映出他眸底的一泉春水,就连刚刚刮过胡须、看上去青刷刷的两腮,似乎都冒着丝丝缕缕的暖气,和往日在营里带兵时的冷峻形象,大相径庭,声音也是低低缓缓的,如潺潺流水,温和得紧。
“算是有一半这方面的原因吧,这些年,我守着家国,你不但要顾着小家,还要忙着家属连的事情,个中辛苦,你虽然从来不说,但我都知道,也知道你藏在心底里的那份遗憾和志向。”
“高考的事,虽然目前还只是潘叔的猜测,但我相信他的洞悉力,而且,从目前的时情来看,我也相信这是迟早的事,所以,既然你向往那个殿堂,那就去努力吧,我永远支持你!”
廖廖数语,一股炽热的暖流瞬间又堵住了夏居雪的胸口,她声音里带了几分鼻音。
“邵振洲,谢谢你!”
谢谢你的理解,谢谢你的支持,谢谢你的贴心……
她没有太大的野心和抱负,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做出什么大事业来,但还是希望,尽她所能,学习更多的文化知识,做更多有意义的、无愧于这一生的事情。
邵振洲温温地笑,大掌依然一下一下地温柔抚着她的后背,调侃她:“傻瓜。”
他们是夫妻,本就情侬于水,况且,就算要说感谢,这些年来,要说感谢的也应该是他……
邵振洲在他和夏居雪的夫妻生涯中,作出了一个重要决定,而他们俩谁也没有想到,此时此刻的夏居南,也在自己的人生道路中,作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姐姐,姐夫,我打算,和囍娃儿、正鹏一样,报名参军!”
如果说,昨晚晚上,夏居雪乍然听到邵振洲决定他们这辈子只要一个孩子,第一反应是怔楞,那么,今天早上,她听到弟弟这句话时,第一反应,就是惊呆了!
明明和她一样,渴盼着高考恢复,好报读医科大学,立志以后当个像舅舅一样的好医生的弟弟,什么时候,也对当兵感兴趣了?
第130章 好苗子
夏居南是在邮局门外, 和同事贴征兵宣传画时,遇到征兵干部叶连长的。
11月,一年一度的冬季征兵, 吹响号角,这也是夏居南贴心贴肉的两个好伙伴——囍娃和雷正鹏,数星星、盼月亮, 终于等来的好日子。
高音喇叭里,每天都是热血沸腾的征召口号, 县城各单位的墙壁上, 也到处贴满了征召标语。
“提高警惕, 保卫祖国!”
“青年应该把坚定正确的政治方向, 放在第一位!”
县邮局的领导, 先是看了看自家墙上那两条万年不变的单调标语, 再看看街对面的新华书店门口那张巨幅宣传画, 不淡定了!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这一对比, 就显得他们邮局在支持征兵工作上太不上心了!
这哪里只是两条标语和一副宣传画的问题,分明就是政治觉悟的问题啊!
“个张大头,太狡猾了!这是想用‘软攻’,压老子一头啊!”
县邮局的领导咬牙切齿,赶紧叫人安排上同款,务必不能被对面比下去, 最好还能反压对方一头!
“紧密团结在以华**为首的党中央周围,坚持党的基本路线, 坚持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的理论, 积极协助人民解放军搞好征兵工作,是各级政府和广大革命群众的重要战斗任务, 我们单位可不能落后!”
“赶紧安排!加班加点安排!”
于是,小时候有过字画基础、在学校时画过宣传报的夏居南,就被领导叫到了办公室,临时点将。
“听说你会画画,在学校时,还画过领袖肖像?”
看到夏居南点头,被临时安排了这项“重要”任务的小领导乐得一拍大腿,妥了!
“这画,是你们画的?”
夏居南刚和同事小郭把他画好的、经领导确认拍板同意的“军民携手谱新歌”图贴到墙上,还没来得及退后两步,上下左右地再审看一番呢,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
两人回头一看,却发现是一名穿着四个兜的解放军同志,身材魁梧,个头非常高,腰板很直,面容黝黑,态度却非常的亲切友善,看着他们脸上笑得像一朵花。
小郭不好意思地摆手,又拉着夏居南,一脸热切:“不是我画的,是他,夏居南,我们邮局新来的‘小秀才’,就是这上头的字,也是他写的,嘿嘿嘿,解放军同志,你也觉得这画画得好吧?……”
是不是比对面新华书店墙上的那副画得好?
当然,这最后一句,被小郭咽在了喉咙里,咳,他们心里有数就得了,还是不要为难解放军同志了,毕竟人家最是讲究“团结”的。
叶连长眯着眼睛,又再次细细地看了一遍墙上的宣传画,这次还特意又多看了一眼上头的字——“军民携手谱新歌,共把万里长城筑”,末了,才把目光落在了夏居南身上,随即,赞同地点了点头。
“不错!”
画不错,字不错,人看起来,也不错。
虽然一副皮薄肉嫩、稚气未脱的模样,人也有些清瘦,但个子挺拔,长手长脚,像棵郁郁葱葱的小青竹似的,更重要的是,那双眼睛,一看就是正直又机灵。
是棵好苗子啊,想挖!
夏居南可不知道叶连长的心理活动,更不知道自己一眼就被这个来征兵的干部给看上了,听到对方的夸赞,他礼貌而又腼腆地露出一抹笑。
“谢谢!”
叶连长:啧!这模样,更想挖了!
*
如果说,夏居南第一次遇到叶连长,是偶遇,那么第二次遇上,就是对方故意为之了。
夏居南是在周五傍晚,吃过晚饭,推着车从邮局宿舍出来,打算去县医院时,被叶连长再次叫住的。
受之前那场运动的影响,夏居南他们这批学生,在校时接受的多是“5+2+2”学制,即小学五年,初中、高中各两年,学习生涯硬生生被砍掉了一大截。
不过,毕业分配时,较之夏居雪他们当初大轰隆地全都要去“绣田园,献青春”,夏居南他们的选择面也更多,可以“支农、支边、工矿、基层”,谓之曰“四个面向”。
夏居南在校表现一贯良好,虽然在政治上比不上那些又红又专的“进步学生”,但也算半个军属,加之父母双缺,姐姐早年又是“上山下乡”的知青,所以,在毕业划档时,得了个“一档”,被分到了县邮电局当学徒工。
跟其他同学比起来,他这个分配是顶顶好的,但内心深处,他的愿望却是当一名医生,“救更多像爸爸那样患病的病人”,这是当初他和夏居雪说的。
不过,大学都停止招生了,很多医生都被下放了,他想当医生又谈何容易?
好在,条条大路通罗马。
他可以自学,不懂的还可以去信问舅舅,因此,听说县医院为了推广新针灸疗法,办了个业余针灸培训班后,他特意找了在方山中学时很关照他的一个老师,师母刚好是县医院的医生,得了一个名额,每周一三五晚上去上课!
却是没想到,这晚又遇上了叶连长。
“夏居南同志,你是要去参加针灸培训吧?”
五大三粗的叶连长就站在邮局宿舍大门不远处,依然笑眯眯的,像只刚刚吃了蜂蜜的大熊。
夏居南惊讶:“叶连长,真巧,又见面了,你怎么知道我要去参加针灸培训?”
前两天,不但他和小郭做了自我介绍,叶连长也介绍了自己,说他是南方某部队的一名连长,这次是过来招兵的,就住在离他们单位不远的县招待所,那天是见到他那幅画画得好,特意过来看看。
“就你这样的小同志,要是在部队,肯定也是个优秀的宣传人员。”最后叶连长笑呵呵地对夏居南道。
对于夸赞和肯定自己的人,人总是会本能地亲近,所以,夏居南这会儿见到叶连长,虽然惊讶于对方消息的灵通,但也没多想,脸上依然笑吟吟的,那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叶连长:“呵呵,我不但知道你要去参加针灸培训,还知道你是*省人,姐夫是驻本地的**团某营营长,你也算是在部队家属院长大的,对吧?”
叶连长依然笑容可掬,可这笑容中,又似乎透着那么一股让人捉摸不透的神秘。
夏居南:“!?”
……
当晚,夏居南难得地失眠了,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叶连长跟他说的那些话。
“参军入伍,保家卫国,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继承领袖遗志,将领袖开创的无产阶级革命事业进行到底,光荣又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