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们送出去的猪肉,也收到了回礼,最多的就是本地过年杀猪时大家常做的一道吃食——猪血丸子,因为这个东西能保留时间较长,他们还带了些过来。
夏居雪正想着,改天做了猪血丸子,给周玉英也尝尝鲜时,一道嚎啕大哭声忽然从远处传了过来,随着哭声起,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边抹着眼泪边朝她们这边冲了过来。
“呜呜呜,夏阿姨,我妈太坏了,你给我的芭蕉,被我妈煮坏了,呜呜呜——”
夏居雪差点没忍住要当场来个掏耳朵,她,她,她没听错吧,芭蕉煮坏了??
就在夏居雪满头雾水间,男孩的妈妈追了过来,先是一脸歉意地对夏居雪笑笑,说了句“不好意思”,跟着便板起脸,噼里啪啦地教训起自家熊孩子来。
“你这倒霉孩子,哪里就煮坏了,不也能吃吗,再说了,不是你自己先贪嘴剥开吃了一根,嫌涩口,让老娘给你煮熟的吗,咋滴还变成你老娘我的不对了?”
夏居雪原本听到她一口一个老娘,嘴角已经忍不住抽抽了,再听到她左一句芭蕉煮坏又一句芭蕉煮熟的,嘴角更是像犯了抽搐病一样,根本停不下来……
第75章 想就尝试
芭蕉, 自然是夏居雪他们从老家带过来的。
月湾队很多人家都会在房前屋后或自留地里种上一株芭蕉,除了芭蕉果能卖钱,芭蕉树砍碎煮熟后还能喂猪, 腐烂掉的芭蕉根还能给地作肥,一举数得。
邵长弓家的自留地里也种了一株,长得叶大枝肥, 结的芭蕉果也是软糯香甜,果香浓郁, 可怜牙都没长一颗的小小豆丁邵淮勋尝过一次后, 就深深地爱上了这一口。
于是, 为了疼到骨子里的小侄子的口粮, 就在他们临行前, 邵振国特意拎了一大兜过来, 都是刚从树上砍下来的。
他对邵振洲道:“我们上次去你那里, 我就发现了,你驻地附近的村子, 一棵芭蕉树都没有,那往后淮勋的口粮可不就断了?这篼你们拿去,留着它慢慢熟,好让淮勋也能再多吃几顿。”
邵振洲看了眼正对着邵振国带过来的那篼芭蕉手舞足蹈啊啊乱叫就差流哈喇子的蠢儿子,想了想,没有拒绝。
“行, 芭蕉树禁不住冷,我们部队驻地又是雪又是霜的, 的确没有种的, 既然那臭小子爱吃,那就带上吧!”
新晋奶爸邵振洲表示, 虽然这段时间,因为这个臭小子的缘故,他每次和媳妇亲热的时候,总不免要顾忌他几分,就怕把他给闹醒了,但第一次当爸,他对儿子还是非常稀罕的,既然是儿子最爱的口粮,那就成全他吧,毕竟以后就不能像现在一样随便吃了呢!
芭蕉在本地就是种寻常的水果,赶集时挑到公社街上卖,都不是按斤卖的,而是按对,五分钱就能买上一对,那重量都快赶上一斤了,谁能想到这东西北方居然还没有?
所以,待邵振国回到家,把邵振洲这番话一转告家里人,好嘛,刚砍下来的那一整篼都给他扛过来了,足足有五六十斤。
邵长弓的理由也十分充分。
“既然这东西北边没有,那你就把这一整篼都带上,让它慢慢熟,起码能顶上一个月呢,再说了,就算你们自己吃不了,拿去送给左邻右舍,也算是吃个新鲜不是?”
于是,到了最后,那一大篼芭蕉虽然没被全都带上,但他们带的也颇有一定重量。
邵振洲把芭蕉放在弟弟当初过来时带的一个超大的帆布旅行包里,再用他带回来的背包绳“三横压两竖”地打成背包,几十斤负重在身,走起路来,依旧虎虎生风。
*
这年月的孩子,基本上都是散养,部队家属院里的孩子更是如此。
尤其是男孩子们,不但好奇心盛,还惯爱凑热闹,这不,他们昨天刚给夏居南办理好入学手续回来,正在附近你追我打的几个调皮鬼,眼睛就咕噜噜地瞟了过来,下一秒,便叽叽喳喳地围了上来。
“叔叔,你们是新搬来的吗?”
“我听我爸说过,你们是不是这排的最后一家?”
夏居雪姐弟俩都是面善温和的,邵振洲也不是个吓人的黑面孔,所以,他们家里很快便麻雀噪林般热闹起来,一群小屁孩这里看看,那里瞧瞧,热闹得紧,就连坐在婴儿车里的邵淮勋看到如此情景,也咿咿呀呀地开心笑个不停。
夏居雪心情好,便把已经熟了的芭蕉给他们每人分了一个,末了,在他们开开心心心满意足地要回家时,又把没熟的给他们一人分了俩,当然,必要的嘱咐也是有的。
“这些芭蕉,还没有完全熟透,现在吃会涩口,所以,你们拿回去后还要再放几天,等到青色的皮变成灰黄色了,才可以吃,记住了没有?”
得了吃的,一干小屁孩兴高采烈的,往日里的皮小子全都变成了乖乖崽,纷纷乖巧地点头表示记住了,但是一转头,美食当前,自然有那嘴馋的就等不住了,许小军就是如此。
高婶子彪悍地骂完儿子,给了他一个华丽丽的白眼后,又做了一番自我介绍,说他们家就住在前面一排,丈夫是后勤处的战勤参谋,跟着,又感谢了一番夏居雪,最后,才炒黄豆一样,噼里啪啦地向夏居雪二人数落起自家熊儿子来。
“别看他现在这副哭昂昂的委屈模样,平时皮得很,在幼儿园跟人打架,偏还打输了,回到家被他老子知道了,又是一顿嫌弃,他就闹脾气,说不去幼儿园了,不去就不去呗,反正去那里也是跟人打架,三天两头不是裤子磨破就是衣服扯烂,不去了,还能给老娘省钱省事呢!”
“昨天,厚着脸皮在你这里又吃又拿的,回去时歪咧着嘴巴,笑得眉眼鼻子都挤一堆儿了,跟我显摆,说这叫什么芭蕉,晚上睡觉都抱在怀里。他爸不在,老娘也懒得管他,爱如何如何,这不,刚刚又馋猫上身,自己把这芭蕉剥来吃了。”
“刚吃了一口,就说味道有些涩,嘴巴麻麻的,不像昨天吃的又香又甜,我一问,他这才想起来,说你昨天好像说了,这果子还没熟,要熟了才能吃,我就随口问他,是不是要蒸熟啊,他就点头了,哪想到我蒸好后他一尝,皱着眉头说更难吃了,还把老娘给怪上了……”
高婶子说完,忍不住又剜了熊儿子一眼,许小军被他老妈揭了老底,倒是没好意思再嚎啕大哭了,但眼泪是收住了,嘴巴却还撅着,眼睫毛扑扇扑扇的,一副可怜没人爱的小模样。
夏居雪又是好笑又是无语,她摸了摸许小军的小脑袋,“阿姨昨天不是告诉你们,这芭蕉还要再放上几天,等它外面的青皮变成了灰青色,才能吃吗?”
许小军一脸的心虚,声音小小的:“我,我以前吃过生的青菜叶子,也是嘴巴麻麻的,涩涩的,我就想,青菜叶子也是生的不好吃,煮熟了就好吃了,我以为那个芭蕉,也是一样的。”
夏居雪:好吧,你倒是挺会举一反三的,这探索精神也不错,就是没“举”对……
这一出让人捧腹的小插曲,最终以夏居雪又送了许小军两个青皮芭蕉作为结束,全程看了一场笑话的周玉英,也忍不住捧着肚子笑得开怀。
“这芭蕉我以前也没见过,但也知道这果子不能蒸来吃啊,这母子俩都是一个样,哈哈哈!”
夏居雪虽是含笑听着,内心里缺有些复杂。
就今天这个情况来看,也不枉邵振洲这一路上辛苦背过来,难怪,莫海杰甘愿冒着大风险,也要搞“投机倒把”,他要是有本事,把他们当地不值钱的芭蕉运到北方来,说不定还真能大赚一笔……
*
机关和基层的一个明显不同,就是干部们只要不是下连队或是出任务,基本上每天都能回家吃住,周末还能有空溜溜娃,如今的邵振洲,就是享受的这种待遇。
又到中午饭点时间,随着家属院叮铃哐啷的锅碗瓢盆交响曲的结束,最后一缕烟雾也消散在风中,取而代之的,是一墙之隔的部队大院,战士们嘹亮的饭前一支歌。
“我参加解放军穿上绿军装,我走进红色学校扛起革命枪……”
而就在战士们雄赳赳气昂昂的歌声直冲云霄时,邵振洲也迈着轻快的步伐回到了家,看着正忙着摆碗筷的夏居雪和小舅子,邵振洲不由勾了勾唇角。
家国两不误,很好。
吃饭时间,也是相互间闲聊话家常,培养感情的时间,夏居雪自然而然地就谈起了今早这番趣事,听得邵振洲和夏居南也不禁莞尔。
夏居南也道:“我也听正鹏说了这边的好些果子,杏子,山楂,我们那边也都没有,要是哪天这里也能种上我们那边的水果,我们那里也能种上这边的水果,就好了。”
夏居雪点头,表示同意。
邵振洲想起月湾队的烤烟产业,那几乎算是夏居雪帮着队里从无到有撑起来的,他笑着看向夏居雪。
“你不会是想要尝试吧?”
夏居雪心道,她还真是挺想的,不过,却还是诚实地摇了摇头。
“我虽然有这个想法,但也知道‘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的道理,每种水果都有自己的生长习性,盲目种植,即便果子长出来了,产量和品质也都不会好,而且,就目前我的水平,在果树种植这方面就是半桶水。”
不过,话虽如此,心底里的那个念头,却是莫名地越发激烈起来,她甩了甩脑袋,暂时把这件事情抛开,问起弟弟在学校的情况来。
弟弟今年11岁了,读五年级,再过几个月,就要考初中了,虽然以当前村小学的教育情况来看,他对弟弟的成绩有信心,但毕竟刚转学,她还是担心他是否会不适应。
听到问话,夏居南脸上放光。
“老师挺好的,数学老师是本地人,虽然口音很重,但仔细听听也能听得懂,语文老师也是个知青,说是从京北来的呢,不过,只是个代课老师,以前的老师要生孩子了,他就过来代课,正鹏告诉我,他听同学们说,秦老师差不多把全校所有老师的课都代过了一遍,什么都懂……”
看着弟弟脸上愉快的神情,夏居雪放心了,不过,弟弟这边她是放心了,自己心里隐隐升起的那个想法,却像布袋里的锥子似的,时不时就要冒出来戳她一下,直到入睡前,都还在她脑子里盘旋。
“还在想着芭蕉的事?”
在厨房随意冲了盆冷水的邵振洲一进来,就看到了床头柜上那本《果树栽培》,不由挑了挑眉。
夏居雪点点头,神情有些怏怏得:“我以前没具体研究过果树种植,就想找找看书里有没有南树北种方面的技术介绍,不过可惜的是,什么都没有。”
邵振洲想到媳妇的兴趣爱好,颇为贴心地道:
“你之前不是还跟振国说,让他们努力钻研科学,你要是想尝试,就试吧,家属地里荒地多的是,找块地做试验地不难,至于香蕉苗,我明天问问,看看最近有没有哪个老乡回去探亲的,让他帮忙捎几株过来,应该不成问题。
夏居雪高兴了:“真的,那我就真试了?其实我想,既然通过阳畦,可以实现在零下20度的气温里育苗,那我建个棚子,冬天的时候搞好保温,平时搞好种养护理和防虫护理,说不定可以长出来呢,你说是不是?”
“对,我还记得之前你要说服队里人种烤烟时说过,既然大寨人能在七沟八梁一面坡上创奇迹、夺高产,北山人(浙*东塘公社北山大队,70年代模范大队之一)当年也能打破多年来在千米高山上只种一熟中稻的习惯,大胆改种早稻,试种晚稻,经过四年,终于成功地把一季稻变成了双季稻。”
邵振洲认真地看着夏居雪,鼓励她道:“所以,如果你想,就去尝试,北山大队能试验上四五年,你也可以,我们儿子还等着你这个亲妈给他种出口粮来呢!再说了,就算最后结不成果,芭蕉树还能拿给炊事班喂猪嘛,”
夏居雪听着他前面鼓励的话还挺感动开心的,结果没想到这个臭男人说着说着,居然还有这最后一句等着她,她立马不高兴地扁下嘴来,甩给他一个眼刀子。
“邵振洲,我还没开始种呢,你就给我泼冷水,之前还说支持我呢,有你这么支持的吗?”
邵振洲笑得胸膛震颤,他俯下身子,在她脸上亲了一下,才笑道:“我这不是怕你压力太大,给你打打预防针嘛!”
话是这么说,可看着白日里温柔恬静的媳妇儿,又被逗得杏眼圆瞪明媚鲜活,心里却是暗乐得不行,不由又想起了临下班前去卫生队拿的那盒东西。
咳,因着怜惜媳妇晚上要起夜给臭小子喂口粮,外加路上辛苦,他已经前前后后有一个星期没碰媳妇儿了,今晚,已经算是他忍耐的局限了……
他的目光,不由地又朝床头柜的左边抽屉瞥了一眼,话说,那玩意儿,他还没用过呢,也不知道什么感觉,要不是暂时不想再辛苦媳妇生孩子……
第76章 支持她的理想
邵振洲走过去, 坐在床头,温存地搂着夏居雪的肩头。
“夫妻之间,原本就是要互相支持, 互相鼓励,共同进步,之前你们还没有随军, 家里家外的,千斤重担都需要你一个人来扛, 我就是想搭把手, 也无能为力。”
“现在, 我们一家人好容易团圆了, 哪能还什么事情都要你一个人想办法, 那我这个丈夫, 岂不是完全不合格?”
“芭蕉苗的事, 就包在我身上,肯定能找人给你捎回来, 还有,你不是想着开块菜地嘛,等过两天,周末时,我再给你开出来,这几天你就好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