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大娘眼神呆滞，后知后觉的被儿媳妇们拉到一边，大儿媳妇死死咬着嘴唇，颤抖着问：“张医生，他怎么样了呀，怎么都不说话呐！”
张医生号了号脉，然后简单的扒拉下眼皮看了看，脸色凝重道：“他伤了头，虽然已经做了处理，但是不知道脑子里面有没有摔坏，最好是能去镇上看看。”
大儿媳妇踉跄了两步，腿一软就坐在了地上，“啥，脑脑子可能出问题了？”
张医生无奈的看了她一眼，“还不一定，等着他醒来再说吧！”
说完，他又转身走向孙富贵，然后仔仔细细瞧了瞧他的腿，半晌后，他抬起头看向大队长，“这腿是骨折了，不过急救做的不错，后续的感染风险应该比较小，我再留几片药，连吃几天消炎。”
大队长脸色紧绷，沉声问：“嗯，那这骨头能接上吗？”
张医生有些为难，这人伤势不轻，“不行，他这断的位置不好，最好还是去镇上，那边有专门的骨科大夫。”
大队长和跟着过来的会计闻言脸色一下阴了，两人齐齐看向玻璃窗，外头天色昏暗，大雪密集的让人睁不开眼。
就这天气，怎么可能出去呐！
可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人残了，心里又十分不忍。
大队长抿了抿唇，略带几分哀求的看向他，“张医生，要是你来接的话，能有几分把握？”
张医生表情犹豫，他知道现在是人命关天的时候，可有的事儿，做不到就是做不到啊！
“大队长，你还是抓紧把人抬镇上吧。针灸和抓药我还行，这接骨，我是真的不行呐！”
旁边孙家人闻言，脸色都透出几分绝望，孙大娘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小儿子，只觉得这颗心一抽抽的疼，眼泪直接挂了下来。
“我可怜的富贵呐，这可怎么办啊！”
大队长心里也是急，他无奈的说：“雪太大了，已经把出村的路都封死了，根本出不去。”
道沟村距离最近的镇子需要翻过一座山，那山不比后山，山峰高，路难走，而其他通往镇子的路线是一条河，每年冬天都会被雪冰，河面中心冰层薄，稍一踩就容易破。
孙大娘此时六神无主，她看看小儿子又看看医生，最后实在没办法了，只能跪下来，“张医生，求你想想办法吧，我家富贵还那么年轻，还没生孩子呢，不能就这么残了呀！”
张医生急的直抓自己的胡子，在场人的眼睛都张望他，无奈之下，他只能硬着头皮，咬牙，“这样，我能试试，但是不成功你们可别怪我！”
这时，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了。
“要不，让我来试试？”
第22章 出风头
大家的目光不受控制的向出声的地方看去。
所有人的心中都颤了颤, 心中涌起几分荒诞，几分复杂。
十几岁的姑娘说自己能试试，这听着咋就让人这么想笑呢？
虽然对方的急救做的不错，但正骨和急救可不是一回事！
原本觉得这苏家姑娘是个心善识大体的, 没想到却是个爱出风头的！
苏辰青感受到大家的视线, 赶紧上前抓住苏娇的手腕, 轻声制止：“娇儿, 你瞎说啥呢？”
苏家的其他人也反应过来，忙围在她身边形成一个保护圈, 张兰花轻声嘟囔：“是啊, 正骨可难了，就算是老大夫也有失手的时候呢！娇儿你听话，就等着张医生治疗！”
苏忠国面目黑沉看了一眼四周，大家的目光或好奇，或不屑，或期待，转了一圈后，他低声道：“娇儿, 爹知道你心善，但张医生才是专业的。”
医生出了错，可以归咎于病人的病重。
要是苏娇出了错, 那怕是孙家人都要赖上来了，到时候多少张嘴都说不清。
他家的娇儿是被娇宠着长大的，合该是冬天里最清丽的梅花, 可不能被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给弄坏了。
苏忠国也伸手抓着苏娇的另一只手腕, 以一种不容置喙的态度将人拉到角落里，然后看向大队长, “我家娇儿能做的事情已经完成了，接下来就看医生的了。”
场内其他人的目光各异，但也没人愿意多嘴。
大队长原本升起的几丝希冀也被浇灭的一干二净，无奈道：“我知道，娇娇做的已经够多了。”
说罢，他看向张医生，认真拜托 ：“张医生，交给你了。”
孙大娘也在旁边哀戚戚的看向医生，哽咽道：“张医生，求你救救富贵，他还那么年轻呢！”
“呃......”张医生擦擦脑门上的冷汗，低声说：“我尽量，但是你们别抱太大的希望了，他这伤太重，熬了那么久，还能剩下一条命就是很好的了。”
“就算人到时候残了，但还活着就是好事！”
说着，张医生表情严肃的按住手下的腿，就打算狠狠的来上一下。
苏娇清透的目光猛地一沉，垂落在侧的双手轻轻攥起。
她知道自己刚刚的话不合时宜，但还是说了。
说到底，她之前是个警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一个青年变成残疾，所以宁愿冒天下之大不韪来出头。
曾经当卧底的时候，她向一个老师傅学习了正骨的手艺，后来归队后，队上的骨伤几乎都是她治的，可见医术。
可她刚刚被苏家人维护的时候才恍然，现在不是上辈子了，她是苏娇，却也不是苏娇。
家里人并不知道她的底细，自己的举动也实在是惊世骇俗，甚至说不定会给家中带来灾祸。
苏娇沉默着，清棱棱的视线有些不忍的落在孙富贵的脸上，那医生的动作一看就不标准，十有八九会失败。
孙富贵绝望的躺在拼凑成的床上，窗外天光渐暗，让他的面部轮廓都好似要沉在那无边的昏暗中去。
胸腔中忍不住发出赫赫的惊悚声，呼吸逐渐逼仄，他的视线向四周漫无目的的扫视，终于对上苏娇的眼睛，那是不同常人的沉静。
他不知道从哪儿升起的胆子，突兀喊：“苏娇，你来给我正骨吧？”
张医生本来都打算一不做二不休了，闻言震惊的抬头看向人群。
苏娇身姿笔挺的站在那儿，光是这样安静的站着，周身就好像萦绕着光晕，让人觉得屋里亮堂了不少。
就这么一个小姑娘，能行吗？
张医生满腹狐疑，但又想起那专业的急救手法，心里忍不住有几分期待。
苏辰青和苏镇两人眉头一皱，上前挡住其他人的视线，语气不好：“我家娇儿就是个普通的姑娘，你这是干啥！”
唐清婉在角落里看了半天，见状也是忍不住出声讥道：“就是阿，你不会以为会了急救，就会正骨了吧？”
“有人会吃饭，但可不会种菜呢！”
“啧啧，她要是会正骨，我能倒立洗头！”
但尴尬的是，没有人去理会她的阴阳怪气，孙富贵目光坚定的看向女孩，咬牙：“苏娇，求你了！”
孙大娘不知道自家儿子为什么要这么说，上前劝：“富贵，苏娇她不会正骨的呀，你别闹！”
孙富贵耳朵听着老娘的话，看向张医生，轻声问：“张医生，你对我这腿有几分把握？”
张医生面露不忍，但还是老实道：“我没学过正骨，只是看过镇上的骨科医生露过几手，一成把握也没有，十有八九，你这腿在我手里没救。”
孙富贵和旁边孙家人的脸色纷纷惨白起来，孙富贵更是紧紧握住了拳头，他抬头看向人群中，咬牙问：“苏娇，你有几分把握？”
苏娇看着他的表情，眼睫毛颤了颤，“五六成吧。”
她故意少报了两三成。
话音刚落，张兰花就一爪子拍了过来，“娇儿，你瞎说什么呢？”
苏镇虎头虎脑的，也急了，鼻孔里哼哧哼哧仿佛能喷火，“娇娇，你就只读过几本书，会什么正骨阿！”
苏娇抿了抿唇，目光依旧平静，继续道：“孙富贵，正骨要是失败了是要残疾的，我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孙富贵却笑了，他眼里灼烧着火焰，“那就请你来大胆试一试。”
“富贵......”孙大娘想要拦着他。
孙富贵又转头对她正色道：“娘，要是苏娇给我正骨失败了，咱全家都不能去找她的麻烦，这说明一切都是我的命！”
孙大娘满脸焦急，浑身都在颤抖，她张开嘴巴，却只能徒劳的发出富贵两个字。
孙富贵想开了，双手成拳抵在桌板上，“娘，张医生一分把握也没有，苏娇有五六分，我想搏一搏，我孙富贵懦弱了一辈子，这次就算死也想死在战场上！”
“娘，你同意了吧！”
孙大娘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小儿子，没忍住上前抱住他的头簌簌流泪，随后咬咬牙，冲着角落说：“苏家闺女，求你试一试吧，就算失败了，这也是我家小儿子的命，是他选的，咱都不怪你！”
说着，她看向大队长，“大队长，这一切，你做个见证。”
话说到这个份上，苏娇看向挡在自己身前的三个男人，娇声道：“爹，二哥，三哥~”
三个男人纷纷担忧的看向她，目光中虽有不解，却并无责怪。
苏娇给出一个安抚性的笑容，“没事的，我心里有数。”
说罢，她就站出来走到了孙富贵边上，张医生见有人接盘连忙躲到一边，好奇的看着她。
苏娇垂头将手放在断骨的地方，然后抬头，“帮我按住他的上半身和腰。”
苏家人连忙上来帮忙。
苏娇面色柔和，清透明亮的眼睛看向孙富贵，好奇问：“你就真的不怕我给你整坏了？”
孙富贵心中紧张，磕磕巴巴道：“怕，但，但我说了，嗷呜——”
咔哒！
他发出一声惨叫声，随后耳畔落下一个淡淡的声音。
“好了，王医生你来看看。”
围观的人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就这么一下子就好啦？
王医生赶忙上前摸了摸，震惊的抬起头，“还真好了，这就接上了？”
苏娇宠辱不惊，面上没有多余的情绪，只是平静的把两块固定板继续绑上去，“接下去要好好修养几个月，腿不要碰水，不要继续磕绊，然后多补充营养，具体到时候能恢复成什么样子就看你自己了。”
孙家人本来还在发呆，听到她的话连忙客气的记了下来，孙大娘的态度也低了好几个度，客客气气说：“好勒，好勒，我都记下了。”
她的眼泪抑制不住流出来，感激地说：“苏家闺女，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孙富贵躺在桌板上，等一刹那的刺痛过去后，眼眶都激动红了，“苏娇，谢谢你，你就是我的再造恩人！等我好了，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苏娇嘴角勾起浅浅的弧度，“好了，事情弄好了就回去吧，时间不早了。”
“张医生，多给他留点消炎药，防止之后伤口感染。”
张医生陡然被一个小姑娘命令，没有丝毫不满，连连点头。
说罢，苏溪遥似乎突然想到什么，目光看向知情里面一个往角落躲着的身影，悠然道：“唐知情，我的确又会急救，又会正骨。”
“呵呵，就是不知道你这倒立洗头什么时候实现？”
旁边有知青跟着看过去，大嚷嚷，“就是啊唐知青，愿赌服输，你可不能耍赖啊！”
唐清婉面色难看，勉力维持着表情，忍着怒火咬牙，“娇娇，我们可是好朋友，别把玩笑当真啊！”
苏娇似笑非笑的看她，周身气场强大，像猫儿盯着老鼠，带着天然的压制。
“可我不觉得是玩笑啊。”
“当然了，现在天冷，要不等开春了，你在给大家伙表演一下杂技吧！”
“好啊好啊！”
唐清婉气得脸都黑了，恨不得直接上前撕烂她的嘴脸，但张淮景死死拉着她。
苏娇勾唇一笑，很快就不再看她。
大队长和会计见着这一幕，也没说什么，提了一晚上的心也算是放下了，两人脸上都露出了笑脸。
大队长咳嗽两声说：“好了，孙大娘，你们先把两个人带回家修养吧，之后大队上会再给你们送点营养品和药，还有富贵的医药费，大队上也会出的。”
话已至此，其他的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孙大娘叫了院里几个小伙子帮着一起把两人抬走。
苏家人心里抓耳挠腮，也随口说了个理由走了。
一路上，苏家三个大男人都眼巴巴瞅着自家妹妹，兰花婶子的大嗓门一路都没停过。
但无论她问啥，苏娇都微笑，平静回应。
“书里看来的。”
兰花婶子稀罕的看着她，冲着其他几人猛夸，“你看看你们老苏家，好福气啊！我家那几个小兔崽子也在上学，怎么就学不到娇娇半分呢？我都快羡慕死了！”
苏忠国还算沉得住气，客气的应付。
苏镇和苏辰青的嘴角都要咧到耳根去了。
临到苏家家门口，兰花婶子临走前拍了下脑门儿，“哎，我说有啥事忘记了呢，我还听说呐，村里那个陈家爷孙，陈老爷子高烧好几天，昨晚上终于退烧了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