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兰花骄傲的叉腰道：“那可不，咱家娇儿光看看书都能给人家正骨，说的话肯定没问题的，爹，我告诉您，来我们家住的一个知青，高中生，都求着她学正骨呢！”
大队上谁不知道这些知青们鼻孔朝天，眼下能求着自家闺女，她能吹上一整年。
苏屠夫不说话了，又从兜里拿出一个蛋，“那行吧。”
张兰花又风风火火入了厨房，苏家几个人都迫不及待的坐在了位置上。
苏辰青指着苏娇的脸问：“娇儿，你这脸咋了？”
苏娇脸摸了摸自己被风刮的口子，叹气：“天太冷了，风刮的，不过没啥事。”
苏辰青忧虑的说：“那咋办，要不我去找娘，让她弄点儿猪油涂涂？”
啪——
苏屠夫把手拍在了桌上，皱眉道：“不就是个小伤口，又不碍事，用得着用那么精贵的东西吗？”
他说着，摆出大家长的态度，对着一桌子人指指点点，“人活着，日子得学会精打细算，能省的地方就省，不然万一遇见什么意外，你们吃什么喝什么？可别一天天都觉得我抠，我要是不抠，能活这么大？”
“还有，咱们这村儿十里八乡年年冬天都是大风刮，也有不少人是把皮肤刮裂了，咋就不见人家用猪油涂呢？要我说，就把围巾往上围着点得了，怎么就咱家的孩子比人精贵呢？”
说着说着，苏娇发现二哥和三哥的脸上显出几分忿忿，她不想让他们为自己出头。
毕竟就在这儿住几天，大过年的发生冲突也没必要，她连忙出声道：“是，爷爷说的对！”
话音刚落，想象中大家欣慰的眼神没出现，反而一个个和见了鬼似的看她，苏娇心慌慌，下意识问：“咋了？”
苏辰青脸色扭曲，立刻扭头看老爷子，“爷爷，你瞅瞅咱家娇儿，她长那么好看，和别家的闺女能一样吗？”
苏忠国的脸也皱起来，照理说苏屠夫养育他，那是天大的恩情，可苏娇也是他从小一点点宠大的，说她不好就跟挖心头肉一样，忍不住道：“爹，你看娇儿皮肤那么嫩，破皮了瞧着多可怜阿！”
苏娇茫然的睁大眼睛，脸上写满了不解。
她不懂，发生了什么？
苏屠夫却是真的去打量了，鹅蛋脸，脸颊稍稍有点婴儿肥，杏眼琼鼻，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让整个人透着一股子机灵劲，皮肤白嫩透红，的确是好看。
这一瞧，脸上的那几道小口子就极其碍眼。
苏屠夫皱起眉头，这时候张兰花恰好端着碗出来了，两碗生姜红糖枣子水放在自己和娇儿面前，三碗蛋花汤放在苏家几个大男人面前，一个白煮蛋放在苏屠夫面前。
香气扑鼻，苏娇闻着就在狂咽口水，忍不住弱弱张口，“要不咱先吃饭吧？”
苏屠夫也馋，大手一挥，“开饭！”
生姜红糖枣子水味道正正好，喝一口下去从嗓子眼到胃里都暖和了，正中间三个大菜，一碗颜色鲜亮冒油的红烧肉，一碗蒸鱼干，一碗萝卜棒骨汤，还有一盆白米饭，一盘粗粮饼。
这规格，比别家喜酒的菜都好！
所以人都开始拼命的夹菜扒饭，苏娇吃着白米饭，只觉得眼泪都要下来了，那么多天了，总算吃到实实的大米。
真香！
正吃着，院儿里的门突然被敲响了。
门外，唐清婉重重的一边敲门，一边冲边上大嫂挤眉弄眼。
老大媳妇接到示意，忙扯着嗓子喊：“苏屠夫，我们来拜年啦！”
喊完后，唐清婉耳朵贴着木门上听。
老大媳妇和三个孩子站着口水哗啦啦流，不断伸着鼻子去闻空气中的味道。
不一会儿，唐清婉眼前一亮，从木门上跳走，整理了一下表情，露出一个微笑等待着。
吱呀一声。
门开了。
第46章 日子苦不堪言
苏娇见着那张熟悉的脸, 对方还对自己露出奇怪的笑容，嘴角抽了一下，立刻就要把门关起来。
“哎等等！”唐清婉眼疾手快的上前撑了一下，止住她的动作, 勾起笑说：“大嫂和孩子们有话要和你说！”
说完后, 她往边上走了一步。
老大媳妇连忙挤出一个笑脸, 温声细语道：“娇儿, 真是好久不见啦，我带着孩子们来给你家拜年呢！”
“咱们有啥要不进去说？”
苏娇视线落到了眼前几个人的手上, 每个人都拿着一只碗, 唐清婉更绝，一人拿了两只碗，她的嘴角立刻抽搐了起来。
拜年？
谁家会拿着空碗来拜年？
她咋瞧这些人这么像是上门来讨饭的呢？
苏娇整个人警惕起来，上前一步用自己的身子挡住大门。
“等等，我家现在不方便。”
三个孩子陶醉地闻着空气中的肉香，透明液体顺着嘴角流下来，肚皮咕噜噜直叫。
小宝仰起头，天真的说：“苏娇姐姐, 我们是被奶奶叫来拜年哒，可以进去说吗？我好冷哦！”
老大媳妇见鬼似的看向这小子，只觉得对方为了一口吃的真的拼了, 这黏黏糊糊的话居然也说得出口，一点都不像刚刚那个撒泼打滚的浑小子！
唐清婉迫不及待附和道：“是啊娇儿，孩子们年纪小身体弱, 要是被风吹着感冒了就不好了。让我们进去吧？”
说着, 她自己就直接往前走。
“哎等等！”苏娇赶紧一只手扶着门框拦着她，皱眉直言：“你们来我家拜年拿个空碗干啥？”
“你们啥东西都没带吗？空手上门？”
老大媳妇被说的脸都红了, 但眼下已经没有退路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道：“是这样的，我家孩子之前双枪刚结束那会被公公带去县里公社，刚巧遇见了文艺团的人来表演，跟着学了一首歌，这不是刚巧来拜年表演一个嘛！”
“这虽然没带东西，但也能图个乐呵，礼轻情意重啊！”
苏娇无语了，白嫖被说的这么清丽脱俗也是对方的本事，但她是不可能把这几个人放进去影响大家的胃口的。
但她迟迟没回去，苏辰青被派出来找人。
“娇儿，你站在门口干啥呢？”
背后传来声音，苏娇下意识转身去看，那小宝瞅着空隙，小小的身体一钻一跑直接冲了进去，其他两个孩子也有样学样，一个个都进去了。
苏辰青瞧着他们盯了一会儿，反应过来，“嗷，你们是大队长家的孩子吧？快过来，哥哥给你们拿点糖吃！”
小宝和两个哥哥姐姐咽了咽口水，艰难的抉择着，但小宝很快回过神，上前扒拉着男人的裤腿，委屈的哭起来。
“呜呜呜，苏二哥，我不吃糖，你们中午在吃什么呀，真的好香！”
另外两个宝宝也走上来，小心翼翼的看着他，一副乖巧的模样。
苏辰青对着孩子没有多余的心眼，耿直道：“我娘烧了红烧肉，还有萝卜炖排骨，蒸鱼干，滋味嘎嘎好！”
“今年这年过的真舒服！”
三个小孩眼睛都绿了，拼命咽口水，视线往里头饭桌扫。
小宝继续哭唧唧道：“苏二哥，我和哥哥姐姐在家做错事了，奶和大嫂不给我们吃饭，能不能让我们去闻闻味道？”
“我们不抢吃的，就是看看！我们还会表演节目，能唱歌！”
另两个小娃娃也跟着可怜兮兮说：“是呀，求求你了！”
苏辰青摸摸头，心里觉着不对，但瞧着孩子们实在可怜便应下了，“行吧。”
苏娇和另外两个人也走了过来。
既然孩子们都溜进院儿里了，那再防着她们也没有意义。
苏辰青见到老大媳妇大声说：“嫂子，你说你大过年的，孩子调皮一点就调皮一点，咋还罚人不吃饭呢？”
老大媳妇脸又黑了，这几个小瘪三，在外面这么抹黑自己的形象，到时候村里都要传自己是恶婆娘了，她以后还怎么见人？
于是她脸上顿时露出委屈的表情，暗示道：“哎辰青，你不知道，其实是他们奶奶示意的，这些小娃娃都是他们家的种，我怎么敢哦！”
苏辰青想到春丽婶，对方的确是持家一把好手，就是有名的抠门，能少吃一顿，绝不多吃一粒米那种，甚至家里人衣服都是破破烂烂的，缝了补补了改，看起来村里二流子的衣服都比他家好点。
老大媳妇察觉到他若有所思的表情，继续诉苦：“而且婆婆她最近因为知青们的事情心情不好，所以就想着少吃点，今天中午都不打算给我们饭吃呢！”
说着，她咽了咽口水。
空气中的味儿真香啊，要是自己能吃上一口，那真是幸福的不得了。
苏辰青闻言眼神怜悯，看他们的表情都不一样了，连忙说：“那你们进去吧，饭也没多的，但是糠窝头还是有的，汤也能给你们沾一点。”
苏娇在旁边皱眉打量了自家哥哥和那几人一会儿，只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凡事遇上唐清婉，好事儿都能变坏事！
但还没等她想出啥，苏辰青就转头对她说：“娇儿，把爷爷屋子里的凳子拿过来！”
“嗷！”苏娇狐疑的看了眼几个孩子和那个大嫂，转身走了。
苏辰青则带着一行人往里面走。
就这么几步路，小宝跟着的时候眼睛贼溜溜一转，弯腰在地上抓了一把泥抹在脸上，然后调整表情，瞧起来就更可怜了，活像个小乞丐。
另两个孩子也有样学样，跟着弯腰抓了把泥抹自己脸上。
大嫂瞧着几个孩子这样，心中不屑，觉得他们丢人现眼，但鬼使神差的，在快要抵达房间的时候她也弯腰抓了点泥往脸上抹两道。
一大三小看着就像是逃荒来的。
唐清婉在边上目睹了一切，讥讽的扯扯嘴角，就这还看不起她，也不知道现在谁才是叫花子！乡下人就是乡下人，没有一个地方是上得了台面的！
不像她，她这是要饭嘛？她这是给苏家一个赎罪的机会，要是他们识相，她就把今年要闹灾荒的事情告诉他们，到时候能救一家子命呢！
于是等他们进门后，饭桌上突然死一般寂静。
苏屠夫惊恐的声音尖锐的响起来，“呀，你们这是咋了？”
张兰花的眼珠子也要掉出来了，这大队长家的孩子们瞅着也太可怜了吧，仿佛被饿了好多天一样，她愤愤不平的拍桌子，“这个春丽真是不像话，大过年的居然都不给你们吃饭吗？”
苏屠夫也死死皱着眉头，“不像话，实在是不像话，我等会儿就和你们一道回家，我要问问大队长到底是怎么带孩子的！”
小宝突然哇一声哭出来，他哀嚎着哭诉：“我好可怜啊，在家已经三天没吃饭了，呜呜呜，我感觉我快要饿死了！”
旁边两个小跟班也哭，“呜呜呜呜呜，好可怜啊，吃不饱穿不暖，鞋儿破，帽儿破，浑身上下都破，肚子也咕咕咕！”
大嫂眼皮抽搐，但眼下没办法了，她冲了，直接抛弃自尊心，跟着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委屈道：“苏屠夫，苏大哥，苏家婶子，日子苦，苦不堪言啊！”
她一边搓眼睛，一边直勾勾看着桌上的菜，心里羡慕的发狂，这苏家的日子也太好了吧，也不知道现在自己改嫁来不来得及！当初早知道就应该再等两年说亲，好嫁进苏家啊！
苏辰青冲着自家爹妈说：“爹，娘，这几个小孩好几天没吃饭了，我说给他们拿几个糠团子，然后分点汤吧？”
苏家人都善良，心又软，张兰花瞧着就不好受，直接戳了戳苏忠国的胳膊，“当家的，你给几个孩子夹块肉吧，这也太可怜了！”
苏忠国有些为难，“这也没多余的碗了啊……”
小宝和两个小伙伴默默拿出了碗，老大媳妇也不好意思的拿出一个碗。
她小声说：“我不要肉，我就有点肉汤就成，你们真是好人啊，你们这样的，新年合该顺顺利利，心想事成，身子爽利！”
苏忠国嘴角忍不住也抽了一下，但默不作声拿过碗，开始给他们夹一块肉，舀汤。
他一碗碗打好后，桌上的菜就少了小一半，突然又有两只碗凑过来，唐清婉理直气壮的指着肉和鱼说：“这两个都多打点，然后蔬菜也来一半，呀，你们还有米饭，那饭也来一半！”
大嫂和三个孩子惊呆了，看着她的视线充满了震惊！
明明大家一起讨饭的，怎么她的画风就这么不一样呢？
是疯了？还是傻了？
苏忠国瞧着她，脸上忍不住露出一丝讥笑，阴阳怪气道：“哟，道沟村的搅屎棍，你在说什么，我听不见！”
唐清婉脸一黑，想要发作，但鼻子闻到的味道实在是太香了，她馋的要死，只能压下心中的烦躁，继续道：“苏大哥，我这儿有一个关系你们全家命运的消息，我用这个来给你们换点吃的，这不过分吧？”
想想上辈子，这年的灾荒，苏家没有及时做好准备，张兰花可是被饿的胃出血了，虽然后面命大捡回一条命，但也是落下病根！
可她的理所当然在别人眼里就是个大傻叉。
苏忠国冷哼一声，把筷子一摔，“咋不过分了，我听着都过分死了，你的存在简直让我家里都充满了一种难以言说的味道，仿佛身处茅厕，把菜香都污染了！”
唐清婉气死了，拿着碗的双手都在抖，她不明白啊，为什么这个苏家就是和自己过不去，他们都分给那几个小的东西吃了，为啥就不肯给她，难道就因为她是知青嘛？
但这个身份又不是她能选择的，她是注定要当上首富媳妇的人上人，当然和这些乡下人不一样了，吃他们的饭是看得起他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