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曜还是和以前一样，一听到沈梵梵的名字，就会立刻炸毛。
只是不同的是，在五年前，纪曜炸毛的原因是因为心思被戳穿后的羞恼，是迟来的少男春心，而现在，是在逃避。
他能看得出来。
纪曜出院后，那些人或幸灾乐祸、或可怜的眼光他也看到过，就连从小到大一直都调皮厚脸皮的他都受不了，更何况一直都那么骄傲的纪曜。
他能理解纪曜，人在受伤之后，常常会把头缩进壳里，把自己当作乌龟，觉得只要自己不探出头，就不会再受到伤害，可人不能欺骗自己一辈子。
想到这儿，傅薄言缓缓睁开了眼睛，愣愣地盯着车窗，在心里深深叹了口气。
缩进壳里的，不止纪曜一个，还有那个那个天天陪在longai身边，明明整天都在他眼皮子底下晃来晃去，但就是不愿意见他的女人。
……
安行总公司大楼，顶楼办公室。
挂断了傅薄言的电话之后，纪曜将手机随手放在了一遍，拿起手上的报告继续看，却怎么也看不进去。
密密麻麻的字一个一个的在眼前滑过，但就是进不了脑子里。
良久，纪曜放弃了挣扎，扔开了文件。
他转身来到落地窗前，看着楼下的风情，怔怔地出神，眉头越皱越紧。
他是和沈梵梵说过他有喜欢的人了，但沈梵梵为什么会以为他喜欢longai？
王晰端着咖啡推门进来，抬眸，看到自己的工作狂老板不工作了，坐在窗前好像是在发呆，他略微迟疑了一下，而后才继续往前走。
将咖啡放在办公桌上之后，王晰拿出了平板，开始一本正经地汇报工作。
他说了很久，口都说干了，但纪曜一直沉默着没说话，低着头坐着，连头发丝都没有动一下。
一直到他汇报完，纪曜依旧沉默着，像是一座雕塑。
王晰放下了平板，笔直地站在办公桌前，疑惑地看着纪曜的背影，不说话，安静地等待着指令。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诺大的办公室里安安静静，悄无声息，气氛渐沉。
王晰觉得越来越迷惑，他甚至怀疑，他刚刚说的话，他尊敬的老板根本就没有在听。
又过了好一会儿，纪曜才转过身，终于出声：“王晰，你最近有听到沈梵梵的消息吗？”
王晰又愣了一下，偷偷觑了纪曜一眼，小心翼翼地回答道：“有，听说沈小姐最近要参加一个综艺。”
考虑了一下，王晰又补充道：“音乐类的。”
“音乐类？”纪曜拧眉。
她这不是瞎胡闹吗？
她又不懂音乐，性格过于直率，说话不会拐弯抹角，万一说错了什么话，被抓到了什么把柄，等节目播出的时候，她肯定会被网友们骂。
“什么节目？”
纪曜抬头盯着王晰，声音低了几分，听起来十分的严肃。
“《一字歌》，网上都传开了。”
对上纪曜的眼神，王晰狠狠咽了口口水。
其实消息早就出来了，经常在网上冲浪的他，前几天就刷到了，但是没敢在纪曜面前提起，只敢偷偷地关注。
那天之后，他连“沈梵梵”这三个字都不敢再纪曜面前轻易提起，平时和公司同事聊八卦的时候，他也会刻意避开这个名字，就怕自己管不住嘴，在纪曜面前说出来。
纪曜低头沉思了片刻，而头抬眸看着王晰，沉声道：“你马上去查参加节目的都有哪些人。”
他虽然投资了这个节目，但当时只是为了纪叙，使计威胁傅薄言，强行投资，并没有仔细看节目的内容，也没有注意节目的人员选择和安排。
之后，他就把投资的事情全都推给了纪叙，随纪叙去折腾，自己完全不管。
所以对于这个节目，纪曜并不是很了解。
但他至少知道，这个圈子并不单纯，他怕小姑娘去了会吃亏，一不小心就被人穿了小鞋。
“是。”王晰恭敬道。
他低着头看了眼自己手里的平板，然后转身出了办公室。
他确定了，他的老板刚刚根本就没听他说话！
嗐，都说女人心，海底针，猜不透。
他家老板简直比海底针还海底针，他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却越来果果越猜不透了。
……
办公室的门被关上，室内重新恢复了安静，寂静无声。
纪曜回到了办公桌前，重新拿起了手机，略微思索了一下，他打开了浏览器，在搜索框输入“沈梵梵”三个字。
弹出来很多词条，他一条一条的往下看了起来。
有关她的新消息不多也不少，除了之前的回国通知之外，就是这次上节目的宣传，还好，评价都比较中立。
看完，纪曜又开始搜索《一字歌》，仔细翻了翻，而后突然摇头自嘲似的笑了一下。
节目里的事情，他明明可以去问纪叙，或者傅薄言。
只要他开口，那两人肯定会二话不说，直接把和节目有关的所有资料全都发过来给他，但是他却偏偏要让王晰去查。
简直是多次一举，可他就是不想让那两个人知道。
但是到了晚上，纪曜才知道，不管他说不说，他们都会知道。
……
躺上床关了灯，纪曜刚准备给手机充电 ，手机突然震动了两下。
点开，傅薄言发了一份文件过来，内存还不小，一打开，“一字歌”三个大大的字映入眼帘。
再往下，是节目详细的人员安排，以及时间安排。
人员详细到场务分工，时间精确到节目录制期间几点起床、几点吃饭、几点结束。
大概翻了一下之后，纪曜沉默了。
傅薄言：听说你要这个。
傅薄言：你直接找我就好了，我又不会不给，还让助理去查，咱们兄弟俩穿同一条裤子长大，比亲兄弟还亲，你什么时候这么见外了？
纪曜：“……”
肯定是王晰直接去问了。
王晰这个蠢憨憨！
……
＊＊＊＊＊＊
尚格的胆子很大，不止节目的录制方式很特别，全封闭试录制，严严实实，没有一个狗仔能潜进去，把longai的神秘保护得很好，播出的形式也很特别。
第一期节目还没开播，节目组就已经把参赛音乐人创作的歌匿名发到了乐听app 上，让听众们进行投票，属官方剧透。
这样做的好处是，歌曲引起了听众们的好奇，但longai依旧没露面，于是听完之后，听众们心里直痒痒，但又看不到，于是等得抓心挠肝。
参赛的人还没公布，歌曲也说是匿名，但其实大家大概也能猜出几个，就等着节目播出那天，看自己猜得对不对。
其中最好猜的，是江漪漪，她直接在歌中融入了自己的名字：
“江中水波漪漪，动荡不息”
这一句话，把自己暴露得彻彻底底，有人说她聪明，也有人说她心机。
沈梵梵是后者，她甚至觉得江漪漪钻了节目组的空子，属厚脸皮。
而与此同时，和《空濛》同作者的系列作品《无尘2》恰好上线，尚格打着回馈观众的幌子一次性更新了十二集。
《无尘》系列也是尚格出品，最关键的是，这部剧的偏头和片尾词曲都是longai写的，插曲是longai唱的，不知道的人，甚至会以为longai是尚格的亲闺女。
沈梵梵也是这样以为的，但是这也并不妨碍她对这部剧的作者的喜欢，和对这部剧的喜欢，甚至，她还非常喜欢剧里的歌。
片头很精致，让人舍不得跳过，片尾有很多经典镜头，又让人想看看能不能从里面找到后面的剧情发展的蛛丝马迹，而柔美又忧郁的片尾曲一响起，就让人控制不住眼泪。
沈梵梵就这样，在片头曲、片尾曲还有插曲这三首歌里度过了一整个晚上，想让歌别唱了，偏偏又欲罢不能，眼睛都哭肿了，红彤彤的一片。
第二天下午，江婧上门接沈梵梵去《一字歌》节目组。
一打开门，看到沈梵梵的眼睛，她被吓了一大跳。
“你怎么了？”
沈梵梵瘪瘪嘴，朝她举起了手机 ，屏幕定格在《无尘2》第十二集 的最后一秒。
她一次性把十二集都看完了，可能一晚上根本也没怎么睡。
江婧直觉又想骂人，但想到今天只是提前去拍摄场地适应酒店环境，不是正是录制，她又忍住了，想了想，她没忍住提醒道：
“剧里的歌都是longai的，你知道吗？”
沈梵梵点点头，表情十分的悲愤。
这就是让她最难过的地方。
她明明那么不喜欢longai这个人，偏偏又这么喜欢她的作品，想想就觉得悲从中来。
没有什么比喜欢上自己的情敌更伤心的事了。
这么优秀又这么低调的人，她拿什么去和人家比？
见沈梵梵眼睛充盈着眼泪，还没从情绪里出来，可怜兮兮的样子让人心疼，江婧好笑地拍了拍沈梵梵的肩膀，哄道：“好了，好了，你别哭了。”
“快去收拾收拾，我们要准备出发了。”
沈梵梵用力吸了下鼻子，转身垂头丧气地回了卧室，快速收拾行李。
等上了车，沈梵梵又变成了一条好汉，嚷嚷着今天她终于可以看到longai的正面目了。
再然后，她抱着手机睡了一路，下了车也迷迷糊糊的，一路晕到了电梯门前。
……
电梯还没有下来，江婧扶着沈梵梵站在门边等。
看着靠在自己的肩头，几乎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自己身上的沈梵梵，江婧一脸的为难。
就在她纠结着晚上节目组的聚餐时，沈梵梵如果在餐桌上睡着了该怎么办的时候，电梯门被打开了。
江婧偏过头，拍了拍沈梵梵的脸，轻轻喊了一声：“梵梵。”
“唔～”
沈梵梵半睁开眼，稍微站直了身体，但还是黏在江婧的身上。
看到电梯里的人，江婧脚步顿住了。
敲！
这轮椅上的男人不是小祖宗的理由，兼梦中情人吗！
而站在他身后冷冰冰的男人，好像是《一字歌》的投资爸爸，小祖宗的梦中情人的亲弟弟……
于是江婧用力抖了下肩膀，重重地咳了一声，“咳！”
奈何肩上的小祖宗完全听不懂她的暗示，还不耐烦压着她的肩膀，嘤咛了一声，“嗯～婧姐别动。”
江婧：“……”
纪叙对沈梵梵不熟，仅仅只是在王晰嘴里听到沈梵梵的名字之后，他去网上搜了几张照片看了下。
此刻沈梵梵带着大大的口罩，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还低着头，纪叙更是认不出来，于是头也没抬地推着纪曜往电梯外走。
“等一下。”纪曜突然出声。
纪叙愣了一下，依言停下了脚步。
“梵梵怎么了？”纪曜转头看着江婧，有些担心地问道。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意识朦朦胧胧中，沈梵梵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她微微睁开了眼，偏头看了一眼，愣住了。
“纪大哥”三个字险些脱口而出，又被她压在喉咙里。
可是想到那天在纪曜的公寓里发生的事情，沈梵梵又再次闭上了眼睛，微微转过头，将整张脸都埋在江婧的脖子里。
那天她从公寓跑出来之后，他们就没再见过了。
沈梵梵其实很想看到他，但是又不是特别敢，心里有些想逃避，于是当起了缩头乌龟，不愿意见他。
他这次过来，是不是来见longai的？
坐上轮椅之后就很不喜欢见陌生人的男人，却为了longai，出现在这个满是是非的地方。
想到这儿，沈梵梵忍不住的，又开始难过起来。
电梯门打开了太久，没人进去，又自动关上了门，门摩擦这地面，发出细微的声音。
江婧抱住沈梵梵的腰，对纪曜露出了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随口编了个借口，“梵梵她有点不舒服。”
纪曜的视线落在沈梵梵的身上，敛了眉眼，“晚上的聚餐就不要去了。”
“好。”江婧连忙应了声好。
投资爸爸都允了，她也就不用担心了，待会儿和导演请个假就好。
反正沈梵梵也很不会应对聚餐这种场面，刚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纪曜点点头，又叮嘱了一句：“送她去房间吧，晚上好好照顾她。”
说完，他又多看了一眼沈梵梵，才让纪叙推着他往前走。
咕噜咕噜的声音慢慢远去，直至彻底听不见，沈梵梵这才睁开了眼，转身看向纪曜离开的方向，轻声问道：
“婧姐，他刚刚是不是在关心我？”
“还是，他怕我的状态影响节目的拍摄？”
江婧抿了下唇，沉默着回答不出来。
她看不出来。
那个男人不像什么都在脸上表现得明明白白的沈梵梵，他的那双眼太黑太深，心思太过深沉，太会隐藏自己的情绪，所以就算她一直在仔细观察着他，也看不出来。
沈梵梵没再说话，怔怔地看着纪曜离开的方向，直到电梯门再次被打开，她才收回视线，抬脚走进了电梯。
“那晚上的聚餐你还去吗？”江婧把行李箱拉进电梯放好，抬眸问道。
沈梵梵歪着头冲她笑：“不去啊。”
“你不是说了嘛，我不舒服。”
江婧：“……”
她竟找不出话来反驳。
又透过电梯门缝往外看了一眼，沈梵梵咬了下唇，低下了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反正纪曜总说他任性，她再多一次任性也无妨。
……
纪叙推着纪曜往前走，一边走，一边低声说道：“哥，沈小姐没有不舒服。”
“她刚刚有听到你和她的经纪人说话，之所以不抬头，可能是因为不想见你。”
纪叙在部队呆了很多，观察力要比普通人敏锐的多。
他刚刚很清楚地看到沈梵梵的睫毛一直在颤个不停，垂在身侧的手也一直紧紧揪着衣摆，明显是在隐忍压抑着什么。
闻言，纪曜一僵，手习惯性地抓紧了腿上的毛毯，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
电梯门缓缓关上，只剩下一条缝，他好像看到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有看到。
“今晚我晚上留下。”
纪叙勾勾嘴角，轻轻“嗯”了一声，“担心节目的录制？还是……”
“……担心沈小姐？”
纪曜沉默着，没说话，而后转开了话题：“去帮我开间房。”
他的确是有点不放心沈梵梵，特别是longai的事情还没有说清楚，她怕沈梵梵明天在录制节目的时候说错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