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又要说“我们不一样”之类的鬼话了，纪叙忙出声打断了他的话：
“况且，哥，你告诉我，这真的是误会吗？”
“我上午并没有说什么，你之所以这么敏感，”纪叙一边说着，一边逼近纪曜，而后一字一顿道：“哥，是因为你自己心虚。”
纪曜放在腿上的手指颤了一口，顿时哑口无言。
见纪曜低头不说话，纪叙叹了口气，转身往书房我走去，“我还有事，就先走了，有什么事电话联络。”
他知道这些话会让纪曜难过，但是他依旧选择说了出来。
所谓破而后立，有些千疮百孔的围城只有彻底打破之后，才能重塑废墟，重新再建一座城。
可是他也知道，墙破了之后，可能走向重生，也可能直奔死亡。
这是一件很危险、很需要勇气的事情，但他不想看他哥永远这样，在人前微笑，人后则是一滩死水，明明像行尸走肉，却伪装得比谁都积极向上。
……
音落，书房门再次被关上。
纪曜依旧坐在轮椅上，怔怔地盯着自己的腿。
书房寂静无声，夜风一阵一阵，半掩的窗帘轻轻扬起，露出一角弯月。
黑夜浓重的黑，和皎洁的月色一起，透了进来。
前庭的大灯被关了，月亮渐渐下沉。
纪曜终于抬起了头，他打开手机看了眼沈梵梵发过来的短信。
她问他，下周的广告拍摄，他会在场吗。
屏幕亮了又黑，黑了又亮，修长的手指在犹豫很久之后，终于把编辑框拉了出来，编辑好回复，点击发送：
——不会。
回复完，纪曜把手机扔到一边，垂眸盯着名册看了好一会儿，最后才拿起笔，在名字后面打了一个勾。
手用力到笔尖几乎要划破纸张。
他的心境，太不平静了。
一个勾，他就可以多见沈梵梵一面。
名正言顺的，再多见一面。
放下笔，纪曜移动轮椅到落地窗前，抬手拉开了窗帘，淡淡地看着窗外的夜色。
而后，他突然抬起手，撑在轮椅两边的扶手上，手指抓得死紧，指节发白。
手臂猛然用力，像是要站起来，但只离开了轮椅一点点，又跌了回去。
纪曜笑笑，对着无尽的夜色，又试了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
直到天际泛白。
五年了，同样的动作，他尝试过无数次。
而绝望，就是在这一次次不肯接受的固执，和不肯死心的希望中产生的。
灵魂是自由的，可身体却被困在这两个轮子上，两者对比的反差，就是绝望。
……
第24章
沈梵梵会开车, 但是技术一般，但好在，这次的广告主推的是车载蓝牙系统, 对车技的要求相对比较低。
内景是近景拍摄，镜头需要拍车内的细节, 而外景多是航拍, 所以拍摄的场地不停地在换来换去。
导演对沈梵梵最大的要求，就是要在听音乐时表现出很享受的感觉, 其次，是要漂亮。
这两者，沈梵梵都游刃有余。
她最大的困扰, 在于假发。
她留了很多年的短发, 这几年，她的头发最长的长度就是现在，即将齐肩的长度，所以她早就忘了长发是什么感觉。
当年在拍《空濛1》的时候, 她用的是自己的头发, 所以从来没有带过假头套的她觉得有点新奇的, 但是觉得新奇的同时，又有点不舒服。
但是带上的效果很不错, 长发的她好像又变回了几年前清纯小仙女的样子, 几乎没什么比较大的变化，只是没了娃娃脸, 长开了的五官更精致立体了。
导演对着她的妆发赞不绝口, 沈梵梵却觉得有点可惜，因为纪曜没有过来，看不到看到她美美的样子。
休息时, 沈梵梵对着自己看了自己半晌，而后拿出手机，一连拍了很多张照片给纪曜发了过去。
他虽然没有过来，但是她不允许他错过如此美丽可爱的自己！
……
午后两点，午间休息时间结束，整座安行大楼又忙碌了起来。
顶层的办公室里，安安静静的，纪曜坐在办公桌前，正对着电脑，看得十分认真。
他看起来像是在认真工作，但是仔细看，耳朵上却别着蓝牙耳机，而电脑里也不是资料和工作邮件，而是视频：
－－沈梵梵拍摄广告的视频。
他让导演把拍摄的监控视频发到了自己的电脑里，美名其曰：督促进度。
导演当然没有多想，立刻同意了，而且在拍摄的过程中也小心了不少，就怕出错，被大老板抓到把柄。
很光明正大的理由，对拍摄的进度也的确有督促的作用，但只有纪曜自己知道，他不过是在堂而皇之的满足自己的私心罢了。
……
视频里的女人一头栗色的长直发，风一吹，长发飘飘的样子像极了小仙女。
音乐声响起，她缓缓闭上了眼睛，歪着头，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隐隐露出尖尖的小虎牙，又很可爱。
镜头一点一点靠近她的脸，睁眼的一瞬间，她的眼睛像是有光，很亮很亮。
纪曜想起了研三那年，他无意在电视里的惊鸿一瞥，那是的她穿着白色的裙子站在雪上之上，回眸一笑，漫天雪花都化为乌有，他就只看得到她。
那一瞬间，他第一次体会到，原来人的心跳能跳那么快，快到超脱医学范围。
而现在，看着屏幕里回头对他微笑的女人，心跳还是一如曾经，十分剧烈。
就算抬手压住，也是徒劳无用。
……
王晰习惯性的敲了两下门，而后直接推开了办公室的门，进了办公室。
抬眸看去，纪曜正笔直地坐在电脑前，两眼盯着电脑，十分认真。
专注到像是不知道有人进来了一样，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王晰故意咳了一声，企图以此来引起纪曜的主意，但奇怪的事，纪曜依旧没有反应。
王晰疑惑地皱了眉，直到看到纪曜耳朵上的蓝牙耳机，他才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他家工作狂纪总在办公室看视频？
还是在上班时间？
在看什么？
王晰悄悄上前了几步，倾身偷看。
虽然他很紧张，如何小动作被发现的话，他这个月的奖金可能就泡汤了，可最后还是低不住浓烈的好奇心。
电脑屏幕上，女人的身影一闪而过，王晰刚看清楚是谁，还来不及收回视线，视频画面就被切到了电脑主屏幕。
王晰一愣，抬头，正好对上纪曜冷冰冰的眼神。
他狠狠颤了一下，连忙直起腰站好，急切地为自己辩解：
“纪总，我什么都没有看到，真的！”
纪曜面无表情地开口：“今年的年终奖，全扣。”
王晰：“……”
本来以为直扣这个月的奖金，没想到直接升级成了年终奖。
王晰简直欲哭无泪，低声道：“纪总，我下次不敢了。”
纪曜摘下了耳机放到一边，收回视线，手摁在鼠标上，咔哒咔哒了两下，“什么事？”
王晰这才想起正事，他忙把手上的一摞请帖递上前，“老爷子的生日的请帖已经根据您给的名单弄好了，不过……”
像是想到了什么，王晰有些犹豫，欲言又止。
他是助理，有些话就算是因为关心，那也不是他该说的。
干涉老板在私事上的决定，这并不是一个合格的助理该做的事。
“说。”
纪曜低头翻看检查着请帖，头也没抬。
王晰小心翼翼地瞄了纪曜一眼，小声问道：“您真要邀请陈小姐吗？”
纪曜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而后又继续翻，淡声应了一声：“嗯。”
所有帖子里，姓陈的就那么一个，王晰不需要提名字，他也知道是谁，也知道王晰担心的是什么，但是……
“陈老爷子早年和老爷子交情不错，五年前陈诚金融帮了不少忙，也在入邀行列。”
王晰点点头，不再多说什么。
翻看完，纪曜将请帖推到王晰的面前，“尽快把请帖发出去。”
“好的。”王晰将请帖收拾好，抱在怀里，转身准备离开，但刚走出了几步，又被叫住了。
“王晰。”
“嗯。”王晰立刻回头。
纪曜皱着眉头看着王晰，良久，他撑着脸靠在办公桌上，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广告拍摄那边……”
“您要过去吗？”王晰立马问道，大概是受刚刚看到的画面的影响，他的态度十分的积极。
纪曜睁开眼，凉凉地看了王晰一眼，“王助理，你今天怎么回事！”
王晰摇头，“抱歉。”
纪曜收回视线，又继续刚刚没说完的话，“他们晚餐定了什么？”
王晰想了想，问：“我去帮您问问？”
“算了，菜单发你，你直接帮他们点。”
“好的，纪总。”
“出去吧。”
“是。”王晰往办公室外走去，轻轻地带上门，转身就给纪叙发了几条消息。
在纪总这里扣的年终奖，他要凭本事在小纪总那儿赚回来。
第三条消息的字输入一般，王晰脑中个突然闪过刚刚在电脑上看过的画面，他莫名觉得这种场景有些熟悉。
王晰仔细回忆了一下，才想起纪总戴着蓝牙耳机对着电脑的画面，他不止看过一次，但大多都是在休息的时候。
那时公司才刚刚好转一点，他的工作太忙了，也没怎么注意，更没有像今天这样，鼓起胆子偷看。
如今这些画面一张连着一张串联起来，他才察觉到特殊。
想明白之后，王晰停下了打字的动作，回头看了眼紧闭的办公室，眼神暗了下来，深深叹了口气。
像调监视器画面这种事情，必须要经过导演的手，而在之前，纪总有事要联系导演的话，都是直接吩咐他去执行。
但这次，视频都转过来了，他却完全不知道，也就是说，纪总私下联系了导演，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他看出来了沈小姐喜欢他家纪总，也看出了纪总对沈小姐并不是像看起来的那样冷淡，却没想到，纪总其实一直喜欢沈小姐。
甚至比他正式成为助理的时间还要长。
可他曾经还误会过，纪总之所以如此排斥女性的靠近，是因为陈家的千金。
握在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王晰以为是小纪总回的消息，解锁一看，才发现是纪总发过来的菜单。
他随意扫了一眼，摇头笑了。
就算是犒劳和鼓励，大概也没有老板会点这么好的菜，还指定酒店。
这样还说是没有私心，大概只有傻子才会相信。
……
门被关上，诺大的办公室又恢复了安静。
将菜单发出去之后，纪曜控制自己不去看拍摄视频，但也没了办公的心情。
他怔怔地看着窗外，发起了呆。
一个人的颓废，不用怕被人发现，很安全。
秋日时节，下午两三点的光景，外面的太阳很大，风也很大。
高楼之上，风比平地更大，半掩着的窗帘扬起，刺目的光线穿过窗帘的缝隙，斜斜的射在地毯上，有些刺眼。
也不知过了多久，随手放在桌面的手机上突然连连震动了好几下，纪曜有些懒得看，但是手机一直震动个不停，让人心烦。
纪曜眉头越皱越深，最终还是拿起了手机，看到上面的名字，他愣了一下，点开一看，全是沈梵梵自拍的照片，各种角度，各种表情。
最后，沈梵梵问他：我长发好看吗？
纪曜拉出了聊天框，编辑了“好看”两个字，却没有发送。
放下手机，纪曜靠在椅背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眼前闪过罗衣从崖上一跃而下的身影，漆黑柔顺的长发在空中翻飞，一直美到了最后一刻。
纪曜启唇，轻轻吐出了两个字，“很美。”
……
沈梵梵之所以这么努力的争取安行的代言，就是为了离纪曜近一点，可她发现，自己想得太简单了。
纪曜是安行的大老板，每天都要处理各种各样的事情，很忙，离不开公司。
而她每天都呆在拍摄场地，根本也没时间去找他，只能偶尔找借口发几条消息，但纪曜却很少回复。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们没有面对面的关系，她明显能感觉到纪曜对自己冷淡了不少，和当面说话时的态度，完全不一样。
终于挨到了拍摄完的这天，晚上聚餐，沈梵梵以为纪曜回来，可她失望了，来的是纪曜的助理王晰。
据王晰的解释，纪曜是因为要安排纪爷爷寿宴的事，所以才没时间过来。
沈梵梵叹了口气，只当自己是运气不好，她光顾着失落去了，也忘了问纪爷爷寿宴是哪一天。
……
回酒店的路上，手机一直很安静，发出去的消息像是石沉大海，沈梵梵有些无聊地推开了车窗，靠在车窗上往外看。
虚浮的光影一闪而过，她看到了对面大厦的广告。
巨大的屏幕里，女人浓妆艳抹，脚踩着恨天高，甩着大交叉，在黑色的T台上走得气势磅礴，脚踝处的银色铃铛叮铃叮铃的晃个不停。
高开叉的高腰长裙一直开到大腿、根部，宽大黑色皮质腰封将那一节纤腰掐得纤细，轻飘飘的裙摆在风力的作用下，往身后扬起，拉出一道漂亮的曲线，一双修长均匀的大长腿尽显，性感，又魅惑。
走到台前，她突然弯腰靠近镜头，一双漂亮的狐狸眼眼尾上挑，勾起嘴角微笑，指腹虚压了下唇瓣，扬手，送出一个诱人的飞吻。
略丰润的唇，亮眼的唇色，非常吸引人的眼球。
镜头在女人的唇上停顿了两秒，而后才转开。
沈梵梵也转开了视线，看向江婧，伸手指了下大楼：“那位是哪个女模吗？”
T牌口红的代言几乎每年都换一个代言人，很少有连任的，当年纪曜随手一指说要娶的那个女人，现在早已经嫁人退出娱乐圈，回到家庭相夫教子。
而现在的这个广告，是最新出的。
屏幕里的女人，是T牌今年签的新代言人。
江婧从手机上抬头，看了一眼，淡声答道：“不是模特，是宁歌。”
“一个圈里很有争议的演员，去年的最黑和最红都落在她的身上，有能力，有胆量，也任性会玩。”
说道这儿，江婧顿了一下，压低了声音，又继续说道：“据说和她传绯闻的投资商都可以组一个足球队了，不知道真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