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细的头发在颈肩扫过，有些痒，沈梵梵缩着脖子咯咯笑着，控制不住地往外躲，扭来扭去，“曜哥哥，痒啊!”
曜哥哥？
心尖想被什么触到，酥麻感顺着奔流的血液往外扩散，蔓延至指尖。
手指一顿，一根发丝落下，粘在指腹，眷恋着不肯离开。
纪曜收回了手，垂眸看着，眉眼深深。
他合上手指，捻着那根发丝，低声道：“梵梵，你刚才说什么？”
沈梵梵双手捂着脖子，笑红了脸，“我说很痒啊。”
“你刚刚叫我什么？”
“叫什么？”沈梵梵沉吟片刻，一脸无辜，“没叫什么啊？”
她的声音轻快，手指却暗暗收紧。
小脸也越来越红，只是在朦胧的月色遮掩下，看不太清楚。
……
陈穆婷并没有马上离开，她站在沈梵梵之前站过的位置上，撩开窗帘一角，往露台上看。
耳边，女孩的笑声清脆，虚浮的光圈被风吹动，像是跳动着的音浪。
灯光下，男人侧着脸，剪影温柔。
他嘴角弯起的弧度，比脸部的线条更加温柔，就连声音，也和刚刚和自己说话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她穿得不比那姑娘多，但在外面站了那么久，纪曜无动于衷，这姑娘才刚坐了没一会儿，他就主动脱下来衣服，给人披上了。
大概是出于女人的直觉，陈穆婷甚至在纪曜身上看到了“宠溺”二字。
可无论怎么想，这两字也和那个清冷温润的男人完全不搭边。
因为喜欢才会有差别待遇和如此明显的偏袒，因为爱，才会细心得观察对方的一举一动。
所以纪曜没骗她，他应该，很喜欢那个姑娘吧，也可能是在认识她之前就喜欢。
而那个姑娘，也比自己有勇气。
想着刚刚姑娘和自己说的话，陈穆婷心中很复杂。
她自己也分不清，心中是释然多一点，抑或是嫉妒多一点。
可无论如何，自此以后，纪曜和她再无关系。
但其实，他们从始至终，都没有过关系。
她的内疚和抱歉，其实不过是想在纪曜的微微的伤心和难过中，找回一点自己的骄傲和自信。
想找出，一点不会有人不喜欢自己的骄傲。
一直以来，她都是一个自信到自傲的人，她自认为自己够优秀，所以才不敢承认，在自己动心的情况下，纪曜心中还会波澜不惊。
她不甘心，于是总想着，能在纪曜身上找到一点什么。
很显然，她失败了。
收紧手，指甲陷入手心，尖锐的痛意逼回了心神。
陈穆婷不想再看，指尖卸下力，窗帘离开了手，外面的风景和人都被遮住，严严实实。
陈穆婷低头盯着自己的手，收拢握拳，握了满手的空气，张开，手心除了指甲印下的红痕之外，什么也没有。
她自嘲一笑，转身，大步离开。
高跟鞋落地。
“咚、咚、咚～”
一声一声。
沉稳清脆的声音渐渐远去，沈梵梵回头看了一眼，轻声自言自语：
“走得还挺稳。”
应该是没乱看自己不该看的人了吧。
她的声音太小，纪曜没有听清，“你说什么？”
沈梵梵收回视线，摇摇头，抿着嘴角冲纪曜眨眨眼，笑得一脸娇憨。
“我说，纪大哥，你是怎么认识刚刚那个温柔姐姐的 ？”
纪曜敛下眉眼，盯着自己的脚尖，沉默了片刻，而后才缓缓启唇，低声的声音带着叹息：
“挺久之前的事情了……”
久到那时，他还身体健全，可以活蹦乱跳，是站在讲台上的发言人，也是大家崇拜学习的对象。
……
第26章
从大学到研究生这期间, 除了学业之外，纪曜还要忙公司的事。
研究生一毕业，他就从爷爷的手上接过安行, 短短的几个月里，各种交际和应酬不断, 游走在各个会议和宴会之间。
大抵是因为他从不曾在爷爷面前提起过异性, 所以老人家有些担心他太过于专注于工作，对恋爱就没了兴趣, 便趁机使技让他见了好几个女孩子。
她们大多是和自家有生意来往的世家千金，或温柔、或能干，各种类型都有, 但纪曜始终一视同仁, 微笑以对，温和又疏离。
爷爷也没想逼得太急，会不停地介绍他认识女孩子，也只是想着方正认识也没坏处, 万一看对眼了, 那就更好了。
可纪老爷子却不知道, 纪曜并不没兴趣。
他只是在等，等一个姑娘长大。
而陈穆婷, 是那段时间, 他见过的最后一个女孩子。
虽然纪曜对陈穆婷并不怎么上心，但不可否认的是, 单纯从条件上来看, 陈穆婷的确是其中最优秀的一个。
家世好，性格好，有能力, 长得也很漂亮，几乎挑不出毛病，最可贵的是，她还不骄不躁，为人谦和有礼。
陈家和纪家向来交好，所以两位老爷子彼此都很满意，有撮合两人的意思，而陈穆婷也没拒绝。
之后，就发生了意外。
纪曜在醒来之后，陈老爷子有带陈穆婷一起去医院看他，那时的他很抗拒见人，所以大家都没有多留，说了几句就出去了，唯独陈穆婷被留了下来。
长辈们大概是看出了他的颓废，所以想让陈穆婷安慰他一下。
向来温柔清冷的人，肉眼所见的慌张，视线闪躲，说话也有些支支吾吾，但大概意思纪曜听懂了。
－－因为他的腿的原因，她不会和他在一起，以后也和现在一样，只能是朋友关系。
无论他再怎么优秀，他们也只能是朋友关系。
纪曜对陈穆婷并没有那些意思，就算她不说，他们之间也没有可能。
但对于那时才刚知道真相的纪曜来说，这些话，就像是在他的心上扎刀子。
陈穆婷来医院看他的时候，沈梵梵已经到国外了，可在那瞬间，陈穆婷的脸突然变成了沈梵梵的脸。
那些话，好像也变成了从沈梵梵的嘴里说出来的话。
躲躲闪闪，小心翼翼地拒绝的话。
……
“怎么突然不继续说了，陈小姐和你说了什么？”
纪曜说到一半突然停住了，沈梵梵侧身，伸手戳了戳纪曜的手臂，好奇地问道。
纪曜转过头，看着沈梵梵的眼睛，淡声道：“她说，她能和我只能做朋友。”
闻言，沈梵梵不屑地撇了下嘴。
她也是女生，当然知道，陈穆婷之前的不拒绝、不反对是什么意思，她也明白，那时的纪曜太过优秀夺目，大概没有女生会不动心。
陈穆婷之后却突然变了态度，说只能是朋友，无非就是因为纪曜的腿。
纪曜是那么骄傲的人，听到那些话，应该很不好受吧。
想到这儿，沈梵梵皱着鼻子轻哼了一声：“那你刚刚还对她那么温和，说不在意，不怪她。”
“你还安慰她！”
纪曜摇摇头，“公司出事的时候，陈老爷子帮了不少忙，只是一件小事，过去了就没有再计较的必要了。”
闻言，沈梵梵叹了口气，“纪大哥，你就是太理智了。”
纪曜低头看着自己的腿，轻笑了一声：“梵梵，你要明白，有些时候，一个人说抱歉，并不是想得到原谅。”
陈穆婷是一个很骄傲、甚至高傲的人。
对他，她心中或许是有抱歉，但更多的，是想在他的怨怼上找到自己的自信和骄傲。
他若是怨恨和责怪，恰恰证明了她是一个有魅力的女人，一个曾经让他上了心的女人。
沈梵梵心思单纯，没有什么心机，所以才会看不出来，但他在商场摸爬滚打了怎么多年，又怎么会看不明白。
他说不在意，陈穆婷心里才会不好受。
他其实，记仇又小心眼，并没有沈梵梵想得那么高尚伟大。
而所谓的理智，也不过是在计较过利益的得失过后，选择了对自己最有利的那一种选择。
……
纪曜的话，沈梵梵听着一知半解，她摇摇头，坐直了身体，盯着纪曜的眼睛，缓缓启唇：
“纪大哥，是她配不上你。”
你那么好，好到没有人能够配得上。
她微仰着头，眼神极为认真，声音严肃，一字一顿落地有声，就像在说谁也推不翻的真理。
大大的眼睛，轮廓微圆，灯光入眼，亮得像是盛了漫天的银河。
亮到，几乎让人不敢直视。
纪曜别开了眼，看向眼前的夜。
黑色又浓重了几分，但楼下前庭依旧很热闹，衣香鬓影，欢声笑语。
两人不再说话，露台安安静静，楼下的声音传了上来，模模糊糊，坐在客厅的人聊着天，沈梵梵甚至能听到嗑瓜子的声音。
沈梵梵其实并不喜欢太过安静的环境，光坐着不说话的时候，她会觉得没有安全感，但此刻，她却格外享受和纪曜呆在一起的安静时光。
不用担心自己又说错话，也不用担心，纪曜会说出让自己觉得不开心的话。
沉默了片刻，纪曜突然出声，声音很淡，像是随口闲聊：“梵梵，你学的是油画，为什么却想进娱乐圈？”
沈梵梵张了张嘴，“因为你”三个字差点脱口而出，但是那天在公寓发生的事在脑中闪过，她又及时止住了，把话咽了回去。
虽然没心没肺，但那天的事，要说对她一点影响也没有，那是不可能。
心中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多了一根刺，说话做事有了犹豫，开始有些小心翼翼，虽然她自己没察觉到。
“因为，出现在屏幕上很漂亮。”沈梵梵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往藤椅后缩了缩，学着纪曜的样子目视前方，看着远方的夜景。
两条小细腿悬空，踢掉高跟鞋，在藤椅下晃来晃去。
十月末夜晚微凉，夜风轻轻吹过，树枝轻摇，连月亮都晃了晃。
纪曜敛下眉眼，长翘的睫毛遮住了眼睛，心里有了计较。
长艺娱乐是一个老牌的娱乐公司，但是近年的处境很不好，沈梵梵回来后，他们用尽全力的捧，想要借沈梵梵起死回生。
但效果却抵不过在暗处虎视眈眈的公司偷偷摸摸地挖墙角，悄然从内部瓦解。
其中有一家，沈梵梵在之前和邓良超的饭局里无意中得罪过，若是长艺被那家公司所吞，沈梵梵的合同被转过去，处境会怎样不言而喻。
想到这里，纪曜在心里深深地叹了口气。
沈梵梵越来越漂亮了，也越来越会打扮自己，妆容在仙气清纯和成熟之间切换自如，游刃有余。
有时候，她会给他一种她长大了、成熟了的感觉，但那只是错觉。
本质上，她还是当年那个任性肆意的小公主，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就连签公司也是急急忙忙的，都没有去调查就直接做了决定。
所以他总是会控制不住地担心她会因为鲁莽而受伤，但是又很向往她想走就走的洒脱和不顾一切的勇敢。
很矛盾，而这种矛盾，恰恰又让她在自己心上的痕迹越刻越深……
时间一分一秒的往前走，寿宴渐渐接近尾声。
纪曜抬手看了眼时间，而后将手放在了两边的扶手上，转头看向沈梵梵，“寿宴快结束了，下去吧。”
虽然沈梵梵还想再和他待一会儿，但想到自己的爸爸妈妈和爷爷还在楼下，她还是点了头，“嗯。”
她撑着椅面往前移了一点，弯下腰，乖乖捡起鞋子穿好。
纪曜的目光顺着沈梵梵的动作往下移，落到她的脚上。
沈梵梵的脚很小很瘦，骨感好看，细细的脚踝处，隐隐约约能看到有一个小小的黑色纹身。
低处光线有些暗，具体的图案看不清楚。
视线顺着脚弓往前，她脚背皮肤太过细嫩莹白，所以脚趾外侧被鞋子磨出的那抹红，特别扎眼。
纪曜不自觉皱眉，“鞋子不合脚？”
沈梵梵“嗯”了一声，“只有一点点，这应该是我刚刚过来找你的时候掂着脚才磨到的。”
闻言，纪曜微微一愣，而后道：“你等我一下。”
“嗯？”
回头，纪曜已经走远。
沈梵梵一个人坐在露台上等着，有些无聊，不过很快，纪曜又回来了。
沈梵梵低下头，指了指纪曜放在腿上堆叠的盒子，“这是？”
上面的LOGO 被遮住了一半，但看着好像有点眼熟。
“试试。”纪曜将最上面的盒子递上前，又道：“不合适的话还有。”
接过盒子打开，沈梵梵低头一看，一双简单黑色高跟鞋闯入眼帘，看着也很眼熟。
沈梵梵翻过盒子看了下LOGO，这才反应过来。
鞋子的品牌和她唇上的口红出自同一个公司，都是T家的，而她手中的这双鞋子，她不久前才在杂志上看到。
但怎么会在纪曜这里？
沈梵梵抬头看向纪曜，目光不解。
知道她想问什么，纪曜主动回答：“随手买给小奕的，买大了。”
纪奕喜欢看时尚杂志，看到喜欢的，她会在那一页折上一个角做标记，他偶尔看到，会顺手买下。
所以这些鞋子，是确实是他随手买给纪奕的。
但他还是撒了谎。
买大了？
对于这个解释，沈梵梵并不相信。
他拿过来的鞋子可不止一双，总不可能每双都买大了吧。
但她什么都没有说，低头偷笑着，将鞋子放在地上试了一下，最后选了一双简约的一字系带高跟鞋，“就这双吧，我穿着刚刚好。”
她一边说着，一边踩着鞋子在纪曜面前转了个圈，张开双手，歪着脑袋看着纪曜，笑眯眯地问道：“好看吗？”
纪曜抬头看去，温柔如水的夜色中，穿着长裙的姑娘转着圈，酒红色被夜色染深了几分，飘逸的裙摆飞扬，似撒开的花瓣。
脸上的笑容灿烂，双眸弯似头顶的月牙，落满皎白的月光。
她就像是一个在夜间起舞的精灵，只是披在肩头上的深灰色外套看着稍稍有些突兀。
最后，她停下了，空空的袖子因为惯性在空子甩了半个圈，拍在胸前，又缓缓落下。
纪曜指尖颤了颤，偏过了头，没说话，转身离开，“下去吧，叔叔阿姨应该在楼下等你。”
看着纪曜原来越远的背影，沈梵梵鼓了下腮帮子，而后小跑着跟了上去，低声纳闷：“不好看吗？我觉得鞋子很好看啊！”
纪曜：“……”
到了楼梯口时，纪曜停住了，不再上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