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轩帝皱了皱眉,他虽然也有些不满赵念卿的做法,但听到赵矜的哭声,便更烦躁了,“行了,别哭了。”
靖轩帝看向赵念卿,道:“既然没搜到,那此事就作罢,蓁蓁还生死未卜,你们居然有心思为了如此小事争执!”
靖轩帝说完,便站起身来,打算离开。
竹心却继续道:“官家,奴婢等虽然没有找到长公主的扇子,却发现了别的东西。”
靖轩帝疑惑问道:“是什么?”
竹心退让到一旁,福生走上前来,呈上一个细小的纸包,道:“回官家,小人方才在五公主的行宫里,发现了一味药,似乎是……致幻散。”
致幻散三个字一出,靖轩帝勃然变色,他冷眼看向赵矜,冷声问:“这是大靖禁药,为何会出现在你宫里?”
赵矜被吓得一哆嗦,忙道:“儿臣、儿臣也不知道……”
宁晚晴无声待了许久,直到此时,才适当开口:“福生,这致幻散是在哪里找到的?”
福生答道:“回太子妃,这致幻散是在五公主的妆奁盒子里被找到的。”
赵矜登时面色苍白。
靖轩帝沉着脸问:“你又如何能确认,这就是致幻散?难不成你见过?”
福生从容答道:“回官家,今日七公主失踪,是因为马儿突然发狂,故而太子殿下让小人去搜查马厩,谁知……那马厩里,居然留了些白色粉末,小人多了个心眼,将白色粉末收集起来,请了太医出面鉴别,这才知道那便是致幻散!这致幻散粉末雪白,闻起来微微泛酸,小人见五公主这药有些相似,所以才不敢不报。”
宁晚晴补充道:“太子殿下怀疑马儿吃了致幻散,所以才导致发狂,已经着急入林去寻找七皇妹了,如此罕见的致幻散,怎么会在五皇妹手上?”
靖轩帝也怒气上涌,道:“你一贯与蓁蓁不和,是不是你害了蓁蓁?”
赵矜已经紧张得语无伦次,“不、不是儿臣!儿臣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药……说不定是谁放在那妆奁里陷害我的!没错,一定是这样!”
宁晚晴步步紧逼,“那么,到底是谁有能力害蓁蓁,又有机会嫁祸给你呢?五皇妹可别说是身边的宫女,毕竟宫女可没有胆子,敢祸害两位公主。”
靖轩帝已经面色铁青,“矜儿,到底怎么回事?”
赵矜不知如何是好,目光投向薛皇后,而薛皇后见到赵矜的样子,已经明白了一切,但她此时却只能装作不知,不然只怕牵连进去的人就更多了,她只得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
宁晚晴一目不错地盯着赵矜,道:“五皇妹,若是再不说实话,那可是罪犯欺君。这致幻散,到底是你的,还是……旁人的?”
赵矜惊惶无比。
眼前的父皇面色愠怒,母后又隐忍不语,姑母赵念卿则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最可怕的是太子妃,简直如审犯人一般,仿佛下一刻就要将自己打入天牢!
多重压力之下,赵矜心下一横,抬手指向了薛颜芝,道:“这致幻散……是薛姐姐的!”
薛颜芝一听,顿时面无血色,“五公主!你胡说什么!”
赵矜铁了心要将自己摘干净,忙道:“父皇,儿臣虽与七皇妹不睦,但也从未想过要害七皇妹!是薛姐姐,她说要替儿臣教训一下七皇妹,儿臣本并未当真,后来才知道,她居然下了这样的毒手!”
薛颜芝眼睛发红,怒道:“赵矜!我们自幼一起长大,情同姐妹,你居然背叛我?”
赵矜虽然心虚,但在靖轩帝面前,也只得梗着脖子装相,“薛姐姐,我就是看在姐妹之情的份儿上,才没有告发你……但如今父皇已经知道了,我怎能欺君罔上?你、你还是快快认罪罢!”
薛颜芝恨得咬牙切齿,她不甘地看向薛皇后,却见平日疼爱她的姑母,此刻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似是默许了赵矜的这种行为。
薛颜芝自知当定了替罪羊,神色如死地跪了下来,她留下愤恨的眼泪,艰难地挤出一句话,“都是臣女一时糊涂,才导致七公主失踪,现下臣女悔不当初,还请官家网开一面,饶了臣女罢!”
“饶了你!?”靖轩帝怒不可遏,“蓁蓁乃金枝玉叶,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岂是你一个薛家女能赔得起的!?”
这“薛家女”三个字,不但刺中了薛颜芝,还刺得薛皇后身子一僵,她也连忙跪了下去,“官家,臣妾的兄长常年带兵在外,对颜芝属于管教,这才酿成了大祸,求官家看在兄长为朝廷鞠躬尽瘁的份儿上,饶颜芝一命罢!”
宁晚晴冷冷道:“眼下七公主生死不明,母后明知薛大姑娘行事狠毒,非但不训斥她,还要以薛将军的功绩为其求情……若是父皇饶恕她,那便等于舍弃了自己的骨肉;若是父皇不饶恕,便是让朝臣寒心……母后此举,不是将父皇置于两难之地么?”
第74章 其叶蓁蓁
一席话过, 薛皇后面色青一阵白一阵,仿佛被人施了咒术,跪也不是, 起也不是,只能僵在原地。
这求情的话,就更说不出口了。
赵念卿神色悠哉地坐在一旁,漫不经心道:“方才皇嫂也说了,薛将军对皇兄忠心耿耿,想来薛将军也能明辨是非,不会为了包庇女儿, 而辜负了皇兄的一番信任罢!?”
薛皇后气得银牙咬碎,“当然不会!我薛家誓死效忠官家!”
可无论薛皇后态度多么明确, 靖轩帝对她的审视和不满也没有减少。
靖轩帝的语气充满寒意,“薛家长女谋害公主, 以下犯上, 罪大恶极,打入天牢, 待大理寺审过后,按律处罚!拉下去!”
此言一出,薛颜芝顿时瘫软在地,“官家饶命!臣女知道错了!求官家看着臣女父亲和祖父的份儿上, 饶恕臣女一次吧!”
靖轩帝被她的哭声扰得头疼,一拂袖,“还不动手!”
李延寿等人立即上前, 便将哭天抢地的薛颜芝拉走了, 她离开之前,还在哭喊着:“姑母, 姑母救我!姑母!”
但薛皇后的脸上已经没有一丝血色,仿佛即将被审判的不是薛颜芝,而是她自己。
赵矜也没想到,靖轩帝对薛家如此不留情面,她喃喃道:“父皇,薛姐姐也是一时冲动,不若您再给她一次机会罢……”
“啪”地一声,靖轩帝一掌将她拂到了地上,“孽障!”
赵矜捂着脸,发懵地看着靖轩帝,“父皇!?”
从未挨过打的她,今夜居然挨了父皇和母后各一巴掌。
靖轩帝怒道:“别把人都当傻子!你以为朕什么都不知道么?要不是为了皇室的颜面,方才你就该被一起拉出去!”
靖轩帝言语至此,赵矜便立即明白过来,她连忙磕头,“是……是女儿糊涂……”
薛皇后唇角紧抿,一个字也不敢多说,生怕惹得靖轩帝更生气,但靖轩帝的目光还是落到了她的身上,“皇后。”
薛皇后沉声,“臣妾在。”
“依朕看,这宫中事务你还是别管了,毕竟,连女儿都教不好,如何能管得了后宫?”
薛皇后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肉里,道:“官家说得是,从今往后,臣妾定会好好教导矜儿,不让官家操心。”
靖轩帝不屑地“嗯”了一声,道:“你们好自为之。”
说罢,他又扫了赵念卿和宁晚晴一眼,道:“今夜之事……”
宁晚晴低声道:“父皇英明神武,及时抓到了罪魁祸首,想必很快便能找到蓁蓁了。”
靖轩帝见她丝毫没有提及皇后和赵矜罪责一事,颇为满意,道:“还是你识大体,记得送信给太子,让他们在山里好好搜寻。”
宁晚晴福身应是。
靖轩帝也乏了,又交代了几句,便离开了。
赵念卿一扫狼狈的薛皇后和赵矜,慢悠悠地站起了身,道:“扇子没找着,倒是牵扯出一堆污糟事,早知道就不来了……晚晴,陪本宫却别处找找。”
宁晚晴会意,“是,姑母。”
赵念卿便携着宁晚晴的手,气定神闲地出了宫。
赵矜看着她们离去的背影,气得胸前起伏,“母后,她们一定是故意的!”
“闭嘴!”薛皇后的一张脸埋进夜色里,更是阴沉,“你平日里小打小闹就算了,为何非得去招惹赵蓁?要招惹又不做干净,如今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赵矜呆呆地看着薛皇后,“母后?”
皇后的心腹莫姑姑道:“公主有所不知,皇后娘娘今夜好不容易得了机会,与官家单独相处,官家已经松口要交换六宫之权给皇后娘娘了,可偏偏出了这样的事!叫皇后娘娘的一番心血付诸东流了……”
赵矜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此话当真!?父皇他……原本打算原谅母后了?”
莫姑姑无声点头。
薛皇后简直被赵矜气得心口疼,“本宫聪明一世,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蠢东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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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晚晴送赵念卿一路回了宫。
走到门口,宁晚晴才顿住了步子,道:“今夜,多谢姑母了。”
赵念卿笑了笑,道:“看了一出好戏,也不枉本宫跑一趟了……你也是个机灵的,知道见好就收,皇兄好脸面,若我们咬住皇后和赵矜不放,他反而要有所顾忌了。”
宁晚晴道:“姑母说得是,只是蓁蓁还没有消息,希望她能化险为夷。”
赵念卿沉吟了片刻,道:“你信不信因果循环?”
宁晚晴微微一愣。
赵念卿笑道:“蓁蓁那丫头,大智若愚,说不定因祸得福呢?”
宁晚晴听罢,心中也松快了两分,“但愿如姑母所言。”
“好了,折腾了一夜,你也早些回去罢。”赵念卿理了理云鬓,道:“记得让赵霄恒那小子,赔本宫一把扇子。”
宁晚晴唇角勾了勾,“应该的。”
赵念卿点了下头,便转身进去了。
福生待赵念卿进了门,才道:“太子妃,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宁晚晴沉吟了片刻,道:“你去送信给殿下,告知他今夜之事,让他务必注意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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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至子夜,山林里不同往日的宁静,反而到处是搜山的士兵。
福生一人一马,直冲山林而去,顺着士兵们沿途留下的记号,很快便找到了主力军,见到了赵霄恒。
福生:“殿下,太子妃已经找太医确认了,那马儿应该是吃了致幻散,这才发了疯!”
赵霄恒一勒马,拧眉道:“当真是致幻散?”
福生答道:“千真万确!”
于书忍不住道:“殿下,这致幻散乃是禁药,只需一点,便能让人神志错乱,陷入幻觉,若是多服食一些,则会刺激血脉、躯干,先让人变得力大无穷,待药力散去之后,则会脱力而死!但不知道马儿服食过后,会变得如何?”
赵霄恒骑马立于山顶,夜风席卷过他的衣袍,发出猎猎的声响。
他目光一扫第七峰的山顶,忽然问道:“第七峰与周边的山峰,大约多远?”
于书愣了愣,下意识答道:“没有丈量过,但应该三丈有余?”
赵霄恒凝视着月色之下,那起伏的山峦,“若是寻常的马,自然跃不过去,可若是吃了致幻散……来人!”
御林军统领章泱闻声,立即驱马上前,“殿下有何吩咐?”
赵霄恒道:“安排钩索,我们去第八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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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前夕,最是寒冷。
山洞门口,挂着不少露水,被风一吹,水滴便滚落下来,悄无声息地落到了泥里。
这山洞外面,草木丛生,十分隐蔽,便成功地帮赵蓁和黄钧避开了狼群。
山洞之中,火堆断断续续烧了一夜,黄钧担心火灭了,便一直守在旁边,适时往火堆里添柴。
赵蓁就躺在一旁,也许是因为冷,所以缩成了小小一团,将黄钧的外袍紧紧抱在了手里。
黄钧每隔一段时间,就默默看她一眼,确认她安稳地睡着,才收回目光。
他也是第一次照顾姑娘,多看一瞬,都觉得对人冒犯。
片刻之后,山洞外面响起一阵骚动。
黄钧警觉地站起身来,走到山洞门口,侧耳倾听——
“七公主!您在哪儿啊?”
“公主殿下!您若是听到,就回个声!”
黄钧心头一动,连忙折返回来,蹲下身,轻声道:“殿下,殿下!”
可赵蓁睡得沉,并没有醒来的迹象。
黄钧无奈,只得伸手轻轻推了推赵蓁,温声道:“殿下,醒一醒!?”
清朗的男声在耳边反复呼唤,好一会儿之后,赵蓁才迷迷糊糊地张开眼,她茫然地看着眼前的黄钧,这才想起了自己的处境。
赵蓁方才醒来,浑身无力,就连声音也是软软的:“黄大人,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