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女竟能请得动班勖做长随!?
不简单呐,不简单!
陆慈这里正一门心思下针呢,哪里知道就在这短短的时间里,段圭已经给她脑补了一个神秘而且尊贵的身份。
过了半晌,陆慈忙活完了,取了针站起身来擦擦汗,有些疲惫地道:“把那药端来给他喝了。”
这回几个人反应倒是快,那文士早已经把药倒出来凉好了,忙忙地端过来。
段圭小心地给仍然昏迷不醒的尚意披了件衣裳,这才把人扶起来,拿小勺子一点点地喂。
想是尚意喝惯了汤药,已成条件反射了,有人拿勺子往嘴边凑,他昏迷中竟也接的稳稳当当,这么一碗药竟很快喝下去了。
陆慈那个唏嘘哟。
啧啧,你看,别人家的病人,生个病都这么乖巧。
正唏嘘着,那尚意长眉一簇,哇地一声给吐了个干净。
本来大气不敢喘的三人这下又乱起来。
“医慈,这……”
陆慈皱眉看着,沉声道:“不行,再去盛一碗,继续给他喝。”
几人也无暇去争辩,那文士又去倒了一碗过来,段圭拿着勺子又给尚意喂。
估计先前吐了两回,尚意被折腾的有些惨了,这一次竟紧咬着嘴不肯再喝,任段圭怎么哄劝就是不张嘴。
陆慈一看着急了,拿过药碗对段圭说道:“别磨叽了,你把他嘴掰开。”
段圭惊讶地看着她,一边守着的文士和那劲装男子也是一副眼珠子要掉出来的模样,好似陆慈让掰开的不是嘴,而是虎口。
“快点呀!”
被陆慈这一催,段圭本还在犹豫,倒是那文士发话了:“段兄,事急从权,此时顾不得那许多了。”
“嗨呀!合着这事儿不是你来,罢了。”段圭无奈地看了看那文士,又看看昏迷不醒地尚意,一咬牙给掰开了。
陆慈早等着了,一见尚意嘴被掰开,瞅准机会就把碗递过去了,手一偏就直接往里灌。
看着陆慈这有些粗鲁的手法,段圭苦着脸道:“医慈稳着点儿啊,诶!”
这边正说着呢,那尚意咽下去的药似乎又要往外吐,惊得段圭呼了一声。
陆慈倒是眼疾手快,一把抬住尚意的后脖子,迫着他仰起头,同时厉喝一声:“不许吐!”
这一声吼把那三人都吓得一愣,榻上的尚意经过这连番的折腾本来就半睡半醒了,被这么一吼也是有些发懵,竟忘了要吐。
陆慈看着见了效果,想起自己以前跟着陆老爷子学医的时候,陆老爷子哄那些小孩子吃药的情景。
当下也不管那人听没听进去,轻声劝道:“这药对你有好处,你忍着些,就是不为了你自己,你也得为了,呃,为了……”
陆慈想了半天,抬眼看见段圭巴巴地望着自己,尚意就这么靠在他怀里,当时脑子一抽脱口而出:“你也得为了段圭呀!”
“嘎?”段圭本来一肚子的话都绕到喉咙了,被陆慈一句话给生生地扭曲了,最后艰难地发出了这么个音来。
那文士和劲装男子则是一脸的问号。
陆慈倒是越想越觉得在理,不然呢?
你瞧瞧,人段圭一个大老爷们儿,有宅子有美婢,不在家好好待着,还不远千里地去为了另一个大老爷们儿求医问药,什么是真爱?
这就是!
再看看那尚意,虽不是什么阴柔之美,可是面容极是俊朗的,即使衣带散乱,却也平白多出一分隽贵之气,此时带了病色不显狼狈,反倒更是我见犹怜。
啧啧,好个情深义重!
啧啧,好个如花似……
段圭顺了半天气,一张脸涨红,他哆嗦着胡须盯着陆慈:“你,你把话说清楚,莫……莫要这般……”
啧啧,你看看,这还害上羞了。
陆慈看了看边上两人,终究觉得把话说清楚不妥当,于是便一脸暧昧地看着段圭,又看了看靠在他怀里的尚意。
“哎呀,这种事情怎么好说清楚嘛,你懂就行了。”
段圭差点一口气背过去。
那劲装男子莫名道:“什么意思,你们读书人好难懂。”
那文士别过脸去:“在下也不懂。”
经过这么一闹,这药总算是喂下去了,又因陆慈先前下过针,药效倒也发挥得快,尚意这从头皱到尾的眉也总算是舒展开来了。
看着过了紧要关头,几人这才有功夫闲话起来。
段圭引着几人到了这屋子的隔间去,这才相互介绍起来。
原来那文士名叫己衡,那劲装男子名叫瞿钦,据段圭所说,这两人跟他是在同一个贵人门下做门客的,所以算得上是古代版的同事了。
一番寒暄过后,很快就进去了正题,陆慈当先抛出一个重磅炸弹。
“这开药之人其心可诛啊。”
“大医何出此言?”段圭开口问道,语气中不自觉的多了些尊敬。
陆慈正色道:“这方子开得玄妙啊,无毒都能喝出毒来。”
段圭还在思索,那己衡倒是发问了:“不知这毒又是从何说起呢?”
“这毒除了那能直接检查出来的,例如□□水银等物,还有检查不出来的呢。”
瞿钦不解:“不能吧,即使这毒检查不出来,可总能喝得出来罢,这汤药都是事先尝过的,并无不妥啊。”
陆慈无奈地看他一眼:“等我说完。”
段圭和己衡二人默默地看了瞿钦一眼,他幽怨地闭了嘴。
“是药都有三分毒,这都是不可避免的,但是只要用药的时候掌握好剂量和药性,一般不会伤及性命。”
“医术上有十八反和十九畏的说法。”陆慈说到这里,随口念了几句其中的口诀:“比如半蒌贝蔹芨攻乌,藻戟遂芫具战草,这是十八反,又比如川乌草乌不顺犀,人参最怕五灵脂,这是十九畏。”
三人知道陆慈要说到点子上了,面色渐渐认真起来,陆慈也不磨叽,端起碗灌了口茶水继续说。
“医药配伍上有相须、相使、相畏、相恶、相杀、相反。”
“若要治病救人,可用相须相使,反之若要制毒,则要用相畏相杀。”
陆慈说到这里转头定定看着段圭说道:“我方才听你念那方子,粗略一想就能指出不妥之处,热症方剂里有沙棘,补药方剂里却有五灵脂。”
段圭听到这里算是明白了大概,沉声问道:“您是说这两种汤药恰好相反?”
陆慈点点头:“自然,所以虽然这其中药性相悖,但两种汤药本身无毒,所以你们就算提前尝过也不会出问题,即使是两种一起喝也不过两口的量,并不会有多么大的影响,可是躺着的那位就不一样了。”
陆慈说完,段圭和己衡二人若有所思,瞿钦就又也不明白了。
“这,这不至于吧,世上竟有这等怪异的说法,什么畏的反的,某竟不曾听说过?”
陆慈闻言,瞧见另两人虽不言语,但也是一副半信半疑的神情,一时有些无奈。
想来这个时候虽有些医理禁忌,但大概还不成系统,她张口就来的配伍歌诀,那起码还是几百年过后的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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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外话:其实关于十八畏十九反,这种具体的配伍禁忌是在后来才出现的。
所以你们在电视或者史书中看到,太医院这些地方会有完备的资料库,用来记录贵人们的病例和药方,就是避免触犯配伍禁忌。
唐宋以后是不会出现文中那种配出药性相冲的药的,因为大家都知道这两种没法一起吃,这个暴露的可能性就太大了,到时候病例一查,医案一翻,你有理也说不清了。
而春秋时期医学水平非常原始,很多平民甚至宁愿相信巫师,由此可见一斑,所以那个时候还没有这么系统的配伍禁忌理论。
当然不排除个别人发现个别药性相悖的例子,所以这里那个医师才有可能的配出有问题的药,并且这种事情暴露的可能性极低。
当然女主这种在现代学习过完备中医理论的人是能发现问题的。》
第55章 误会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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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几位有所不知,这就好比两方人打架一样,尚意的身体比做战场,不管最后两方谁赢过谁,遭罪的还是他这个人嘛,你们要是还不信呐,大可以一试,撑得住的鄙人敬你是条汉子。”
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段圭当下拱手一礼:“大医说的在下自然是信的,只是一时惊讶,世间竟还有这般手段。”
陆慈闻言也是心有戚戚焉:“就是说呢,只是不知道这医师是不知道这番禁忌呢,还是故意为之,若是有心的,那真是……”
“该当千刀万剐。”
段圭咬着后槽牙接了陆慈后半句话,一张脸阴沉得要滴出水来,那瞿钦更是周身散出一股杀气来。
场面氛围一度十分沉重,陆慈心知这位开药的医师估计要完蛋了。
看着一脸愤慨的瞿钦,陆慈有些奇怪,人家段圭担心心上人情有可原,可你也这么的同仇敌忾,是不是有点过了?
哦~难道?
段圭和瞿钦怎么也不会想到,脑洞大开的陆慈,已经脑补了一出缠绵悱恻的三角恋大戏。
至于旁边的己衡嘛。
当陆慈将YY的目光转向他的时候,己衡被她诡异的眼神扫得一个激灵,立马想起了当下的正事。
“这么说,这……那位的身体可否能治好?”
“能啊。”陆慈答道,语气轻松得似是别人问她能不能吃两碗饭一样。
三人闻言俱都眼前一亮,热切地看着陆慈,带着些惊喜的疑问。
陆慈解释道:“他本不是体质差,常年喝这个补药,又习武强身,身体再差也不会差到哪里去的,不过是长期以来混用药性相悖的汤药,造成的这种虚耗症状。”
“如此说来那真是太好了!”
三人闻言高兴得两眼冒光,段圭的胡须都快飞扬起来了,看着陆慈恨不得将她供起来。
“不过嘛。”陆慈看着几人的欢喜劲儿,倒是提前打了预防针:“虽说他这个能治,但是因为长时间被这么折腾,治起来说不定会很麻烦。”
“大医,不,神医尽管放手施为,吾等拭目以待。”
“咳,我是说,他这个治起来麻烦,而且可能比较贵。”陆慈见段圭光顾着瞎高兴去了,无奈之下又补充了一句。
“哦哦,神医放心,诊金不是问题。”
这回段圭同志终于跟上思维了,还十分上道地从袖里摸出一袋钱来乐呵呵递给陆慈。
“这是预先的订金,若神医治好了,还有重谢的。”
陆慈伸手接过来,随手掂量,这个小巧的帛袋便叮当作响,这个分量很让她满意。
可让她牙疼的就是这个钱,这种钱自打她到了郯国就见过了。
巴掌大的长条,宽一端扁平似刀,另一端则像个把柄,还钻着个孔,可以直接用绳子串起来,当地人称之为刀,一应买卖皆用此物。
要说这好歹也是钱,可问题就在于每个地方的钱还不一样。
驷君手上有他们宿囯的钱,大体也像是一把小小的刀,但是形制差异很明显。
这玩意儿又跟黄金那种硬通货不一样,所以拿到郯国就不见得能用了。
不过蚊子再小也是肉,大不了以后在这儿住下了。
反正驷君那混蛋也跑得没影儿了,兜里有钱总比没钱好。
这么想着,陆慈就无比爽快地收下了段圭的钱袋子。
商量妥当过后,陆慈原打算直接开个药方子然后打道回府,结果让段圭死活拦住了。
开玩笑,床上那位先前看着还要死不活,眼下虽然情况稳定下来了,但是谁能保证没个突发状况呢?
虽说眼跟前儿这个“神医”瞧着很有几分手段,但也不是个神仙嘛。
段圭好说歹说,在又加了一袋子钱过后,陆慈爽快地留下来了。
凭着袖子里那两袋沉甸甸的大钱,病床上的尚意在陆慈这儿直接升级成了贵宾待遇。
况且,不看僧面看佛面,人段圭好歹是班勖的朋友,那就是她陆慈的朋友嘛,至于朋友的心上人,那也是她的……
陆慈一个激灵,立马拉回了跳跃到危险边缘的思绪。
“咳,既然你对他一片真心,我若是再推辞不救那就太过冷血了,留下来那是没有问题的,不过我得先跟等在外头的朋友知会一声,免得叫人白等。”
陆慈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候段圭脸都绿了,己衡和瞿钦更是差点瞪出一对眼珠子来。
眼瞅着陆慈要飘然而去,段圭愣了一下无比悲愤道:“不是,大医您说清楚啊,什么就叫一片真心了啊!!哪里一片真心了啊!!!”
“哎呀,我懂,我懂,医者仁心嘛。”
陆慈回头瞅他一眼,摇头叹气。
啧,你看,这还害上羞了。
又想起床上尚意那张堪称出色的脸,不由得感慨,这年头优质的男人怎么都内销了呢?
这般想着,不由得又是摇头一叹,施施然寻枚颇去了,留下石化的段圭和两脸八卦的己衡和瞿钦。
自打段圭领着陆慈进了这间宅子,枚颇就找了对面一间小茶铺等着了。
眼瞅着要日薄西山了,看着外头斜阳,枚颇正对着那紧闭的院门琢磨着如何摸进去呢,就听吱呀一声,陆慈自己出来了。
枚颇见人出来了,立马赶着车过去了,见她除了有些疲惫也别的没什么不妥,便放下心来。
“怎的这么久,难不成里头那人病入膏肓啦?”
自打陆慈一剂泻药把枚颇治服帖过后,他就对陆慈产生了一种近乎盲目的信任。
但凡是陆慈治起来都麻烦的病,那都算是病入膏肓了。
枚颇早套好了车,摇着鞭子准备上路,却不见陆慈上车,转头去看她。
“膏肓倒不至于,不过今晚估计要加班了,你先回去吧,我这儿走不开。”
枚颇想了半天才明白陆慈的加班是什么意思,立马反对:“那不行,你一个女子怎么好宿在外面,更何况还是和一群男人!”
陆慈心道,她这一路上就没跟女人待过。
“人家段圭是老勖的朋友,人品还是有保证的。”
“那也不行!”
“人家给了不少诊金呢。”说着陆慈抓着俩钱袋子摇的叮咣一顿响。
枚颇语气瞬间软下去一半,犹豫道:“那,那万一这段圭是个人面那啥心的呢?你再看看你,长得也不差。”
陆慈默默道,跟床上躺着的那位比,我这样的差远了。
“你可放心吧,人老段可瞧不上我。”
陆慈说完见枚颇一脸不相信的模样,内心潜藏的那颗八卦之心瞬间被刺激到了,爬上牛车扒着枚颇的耳朵就是一顿嘀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