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就是俺么!”班勖龇牙咧嘴地抽出自己的胳膊:“不过你怎么到这种地方来了?”
陆慈没好意思说是来找驷君的,“你不知道我在莒都时不时梦见你死了,可急死我了,所以这就来了嘛!”
班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道:这妹子咋回事,怎么老琢磨哥哥死呢?
只听陆慈又道:“我可担心你了,哦哦,对了除了我还有她呢!”
“谁呀?”
班勖一边问着一边顺着陆慈指的方向看过去,自己方才进来的匆忙,又被陆慈这一顿闹腾,他压根儿没注意帐子里还坐着第三个人。
定睛看去,不由得愣住了,一时有些瞠目结舌:“这,这不是……”
瑶姬在班勖刚进来的时候也是激动了一阵,结果看见这厮根本没注意到自己,心里颇有些不爽。
此时见班勖看过来,不由得把头一扭,冷声道:“今日风慈君这里贵客临门,就不叨扰了,告辞!”
说着一甩袖子就走了,班勖愣在当地半天才回过神来,他指着瑶姬离去的方向吭吭哧哧道:“她她她!”
“她可是专门冲你来的。”陆慈接了话头。
“我?!!”班勖指着自己的鼻子,脸上写着不信两个大字。
陆慈便把她同瑶姬来这里的事原原本本告诉了他一遍。
班勖听了过后一张嘴更结巴了:“你说……是说说她……她和俺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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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冤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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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慈翻了个白眼,恨铁不成钢道:“俺个头啊,现在人都走了,你好歹给个反应啊!”
一语惊醒梦中人,班勖把头一拍,转身就要走,忽然想起一事,对着驷君作了个揖道:“还请驷君兄弟多待一时,俺去去便回。”
驷君道:“去得去得,眼下这洐水也化不了,勖兄尽管去吧。”
“担待了。”班勖说着便大步出去了。
陆慈看着他离去的方向,疑惑道:“瞧勖哥这架势,是熟门熟路来过不少回了吧,难道就没被发现过?”
驷君端起杯子喝了口热茶,笑道:“勖兄的功夫很好。”
“哦。”陆慈有些了然。
想起来当初在延况大营里,班勖都能悄无声息地把消息送出去,眼下莒营里还有驷君这么个内应,来去自然容易。
正想着呢,便听驷君若有所指地说道:“阿慈方才与勖兄说十分担心他,便不担心担心旁的人?”
陆慈正围着暖盆烘手呢,听他这么说,侧头看他,只见他端着茶杯热气腾绕间有些看不清神色。
见他这副模样,陆慈心知他这是吃了醋,不由得有些好笑,故意装作不懂道:“勖哥身在滃城,抵抗三军,凶险万分,自然是要担心的啊。”
“……”驷君闻言不动声色道:“虽在三军之中占了优势,可毕竟身处行伍,若打起仗来也是很凶险的。”
陆慈撑着头笑着看他:“唔?你说谁?”
驷君抬眼看她,隔着杯中寥寥的雾气,面前的女子眉眼中似乎也带上了一层朦胧之意,让人有些移不开眼。
他垂眸看着手中的茶杯,不再揪着此事:“从前在莒都的时候,你时常唱的那些小调很是别致,以后还唱与我听可好?”
陆慈一听乐了,她从小和陆老爷子生活在一起,老爷子是个戏迷,她也耳濡目染地听了一耳朵的戏曲。
虽不能正宗唱完一出大戏,但偶尔哼上一两句也算是个调剂,这个毛病到现在都没改掉,没想到驷君倒听上瘾了。
“这容易,你要喜欢我现在就可以唱。”
“现在不能唱。”
“为啥?”陆慈有些疑惑。
驷君抿了抿唇道:“眼下外面有很多人,我,我不想你唱给他们听。”
“……”陆慈抬手抹了抹额头上不存在的汗,有些无语,心道这厮怎么还有这么霸道的一面?
“阿慈。”
“啊?”
“等此间事了,你想去哪里?”
“呃……”被这一问,陆慈一时还有些回答不上来。
去哪?好像选择还蛮多的,黎邑那里不是还有一套房产么,还有亓都也有一处家业,眼下还有莒都。
唔……房子多了也是个烦恼啊!
“阿慈想去哪里,到时候驷定当奉陪的,若阿慈还想回山寨中去,也是可以的。”
经驷君这么一提,陆慈想起山寨这茬了。
想起曾经在那里度过的时光,不由得眼睛一亮:“对呀!可以回山寨!那里我还种了桃花呢,要是都成活指不定开成片了!”
驷君见她欢喜,也跟着笑起来:“好,那咱们就回山寨去。”
“好好好!”陆慈拍手叫好:“咱们把夏大王和朦姐找回来,再把从前的兄弟们找到,重新把寨子建起来,偶尔行侠仗义,快意恩仇岂不快哉……”
驷君含笑听陆慈憧憬着,偶尔点点头,陆慈说到激动处,竟凑过来就着他手里的杯子喝了口水。
手指无意触到她温软的嘴唇,一瞬间,好似一片轻羽掠过心间。
驷君看着仍在又说又笑的陆慈,眸色有些幽深起来,喉头滚动半晌方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阿慈啊。”
“嗯?”
“今夜你且去寻瑶姬,与她住在一处吧。”
“嗯?为啥呀?”陆慈随口问道,至于晚上住哪里她倒是无所谓的,只是驷君突然提起这茬另她有些好奇。
驷君端着杯子喝了口茶,茶水本已有些微凉,可一想起方才陆慈凑过来喝水的场景,他忽又觉得这茶水十分滚烫。
“咳……这个,今夜或许会与勖兄商谈到很晚,倒不是不能让你知晓,只是怕你在这里会睡不好。”
陆慈一想是这个道理,便欣然同意。
不多时,班勖就回来了,陆慈见他一副飘飘然的模样,就知道不用替他担心了。
左右这二人要谈事情,眼瞅着天就要擦黑了,她干脆直接去找瑶姬去了。
结果一出来就瞧见枚颇这厮,想起来他跟着一路来了这里,在洐水边上分开后就再没见过面,也不知被安顿在哪里,眼下撞见正好寒暄寒暄。
枚颇也恰好看见她,还不等陆慈说话呢,他老远就窜过来笑嘻嘻道:“一会儿季尤那小子问起我来,神医别说我去了哪哈!”
“……”陆慈无语看他:“那你要去哪?”
枚颇冲她眨眨眼睛,笑出一口白牙贱嗖嗖地道:“那不能告诉神医,万一你跟他说了怎么办。”
说着就溜没影了,陆慈看着枚颇离去的背影,半天才想起来还没问他这几天是住哪的。
正琢磨着呢,就见季尤提着把剑过来了,他的身后映着夕阳最后一点光辉,整个人像是掩在黑暗中。
若是硬要找个词来形容的话,那就是杀气腾腾!
他看见陆慈站在当地直接便问道:“医慈方才可见到枚颇,可知他去了哪里?”
陆慈见他一张俊脸被气得通红,看着那把闪着寒光的剑,心道照这个架势要是逮到枚颇,估计得把他卸成好几块啊好几块……
又想着枚颇这厮可是唯一一个还管她叫神医,还喊得倍儿好听的人。
陆慈抬手指了另一个方向,“我就瞧见他去了那边,问他去哪他也没告诉我。”
季尤拱手道了谢就追过去了,陆慈看着季尤离去的方向,心道:这俩对头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想罢,便背着手作老气横秋状地找瑶姬解决住宿问题去了。
见了陆慈,瑶姬自然也是欢迎的。
二人干脆同睡一张床,她的地方倒是比驷君的大些,床褥子也舒适很多,一问才知,这原是瑶姬从莒都一路带过来的。
这一觉,陆慈倒是睡得舒坦。
第二日一早,陆慈神清气爽地起来,坐在瑶姬的营帐里吃着早饼,就见枚颇一瘸一拐地来了。
先前在莒都的时候,三人早就熟识,所以枚颇进来的时候并无人拦他。
彼时瑶姬跟陆慈坐在一起,正喝粥呢,看见枚颇这样忍不住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我可没出卖你啊!”陆慈一看就乐了,她一看枚颇这样子就猜到发生了什么。
看着枚颇眼神幽怨地望着自己,她奇道:“不过你是怎么被他找见的?”
“还说呢!”枚颇没好气道:“神医向来坑我的,我本以为这回神医也要坑我,我还特意绕着营地跑了一圈,想着绕到另一头去,结果没成想正好与他打个照面。”
“哈哈哈哈!”陆慈笑得直打跌,一口面饼差点噎住。
瑶姬好奇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枚颇臊眉耷眼地不搭腔,陆慈灌了一口肉汤,给瑶姬简单说了这两人你追我打的奇葩相处方式。
不过关于这二人怎么认识的就没有说了。
瑶姬听完过后瞠目结舌,她看着枚颇有些匪夷所思道:“你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枚颇:“……”
瑶姬一句话又把陆慈逗乐了,她抹着笑出来的眼泪,看着枚颇一脸囧样,笑道:“我说媒婆,你又打不过他,还惹他干嘛呢?”
枚颇倒是光棍起来,他从几上拿起一只面饼,边吃边道:“就觉得逗他好玩呗,神医你是没见过他每回上当过后,一张脸能红到耳朵根子上,臊起来跟个娘们儿似的,看得让人……”
正说着呢突然就不说了,陆慈问他:“怎么呢?”
枚颇三口两口塞完一个饼,含含糊糊道:“没什么,没啥好说的,走了!”
说完又揣走一个饼,没等陆慈说什么就溜了,留下瑶姬二人面面相觑。
陆慈琢磨着枚颇的话,半晌憋出一句话来:“我就纳闷了。”
瑶姬道:“什么?”
“季尤板着一张脸杀气腾腾的样子好玩在什么地方?”
“……”
当陆慈去找驷君的时候,班勖已经离开了,至于这二人谈的如何,驷君倒是没说,陆慈看这架势心里估摸着是没有谈出个眉目。
毕竟这事儿不太好弄,郕息伯无论是出于面子问题还是别的,都是铁了心要拿下须句的。
好容易想出“水淹陈塘关”的点子,是谁来说都不会改主意的。
自打那天出去溜达一会,陆慈也是看的明白,这滃城背靠一座高山,面前就是洐水,可以说是易守难攻,自然是固若金汤。
可偏偏地势有些低,若在上游断水筑堤,等到时机成熟,把水这么一引,滃城保准淹得看不见顶。
据瑶姬打听的消息,郕息伯当天回营以后,就动员人手开始挖引水渠了。
对此陆慈倒是不太担心,毕竟这寒冬腊月的,到处是石头般的冻土,她觉得息伯选在这个时候挖沟,脑子着实有些不好使。
真正让人担心的是郯国和莒国两家的态度。
从来之前这两家就私底下通了气的,划水划到底,关键时候给郕国来个致命一击。
然而,眼瞅着守了这大半年,郕国硬是不露破绽,围城也是中规中矩。
再这么僵下去可就真叫郕国拿下了须句,到时候郕国更加势大,那时便再无人敢与之争锋。
所以,现在摆在郯莒两国面前的是两个选择,要么对抗,要么依附。
照郕息伯的品性,依附郕国可不是个好选择。
若是选择对抗郕国,虽说很是艰难,但只要两家齐心协力也不是不可行。
问题就在于,郯莒两家是否真的能齐心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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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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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这个问题,陆慈不知道,不过既然她都能想到,她相信驷君必然也能想到,不过他能否想到解决办法那就不得而知了。
但看他每天神出鬼没,陆慈自觉此时紧要关头还是不要打搅他为妙。
恰在这时,班勖也带来了不太好的消息。
关于滃城,当初须句国君封蓟携家带口地退守滃城,靠着祖辈经营硬是抗下了三国围攻,搞得郕国没办法只好围城,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一围竟也围了大半年功夫。
须句等着郕国不耐烦退走放弃,郕国等着须句弹尽粮绝出城投降。
不过郕息伯不知道的是,他面前这个如乌龟壳一般的城池。早已到了山穷水尽之时。
“先前天气暖些时,百姓还可以挖些野菜,可现在天寒地冻草木尽枯实在难熬,城里上月便断了吃食,牲畜们没有粮草可吃,早被杀了充粮,眼下城中几乎,几乎是易子而食了。”
班勖坐在驷君的帐中,整个人有些邋里邋遢的模样,说起城中之事时,声音有些微的颤抖,瑶姬坐在他旁边想要安慰却不知如何说。
驷君听罢只是皱眉沉思不语,陆慈忍不住道:“别怪我打诨,都到这地步了,那些人就没想过降了?”
“越是到了这地步,须句人越是憎恨郕国,城中人早已红了眼,若有要降的,第一个便是要被分食的,你叫他们如何降?”
班勖言及此顿了顿又道:“不过主君眼见百姓如此,心有不忍,倒有降意,但恐伤民心,未曾宣布罢了。”
陆慈咽了咽口水,她觉得须句国君这是怕被百姓们分了吧?
班勖的一席话让在座几人都有些沉默,许久瑶姬方才道:“再有半月,洐水便要涨了。”
众人又是一阵沉默,陆慈知道瑶姬的意思,她来这里已经一月有余,再有半月左右便是开春。
春阳回暖的时候,第一波雪水便要化出来了,洐水势必会涨起来。
而那,也是三国攻城的“号角”。
一旦等到那个时候,就什么都晚了。
陆慈不禁看了看驷君,却见他沉思半晌方道:“滃城在洐水下游,地势又低,要引洐水灌城,只要堵住河道,凿出水渠,等洐水涨起来,到时候打破河堤,滃城必破。”
班勖面有愁苦之色:“这个你我皆知,郕息伯开了引水渠,到时洐水漫过来,滃城是个不动如山的死物,如何躲得过这一场滔天的大水?”
驷君闻言一笑,看着班勖意有所指道:“滃城自然躲不过洐水,可是若叫洐水不灌进来又如何?”
“真能如此?”班勖闻言一喜,看着驷君神色间满是绝处逢生的惊喜。
只听驷君说道:“滃城是在下游不假,然而同在下游的还有我们,到时水淹滃城的时候,三军会撤到洐水另一边去,虽说另一边地势稍高一些,但若是大水当真漫下来,难保不会殃及。”
班勖闻言若有所思:“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这洐水淹得滃城,也自然淹得他们。”
陆慈心中一动,她自然知道这个“他们”指的是郕国军队。
洐水上游是个缓斜的坡地,顺游而下就是依山而立的滃城,整条洐水宛如一堵围墙把滃城围绕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