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泪又流了出来,祁澈将她抱紧,“别去想了,一个梦而已。”
祁澈不知道的是宴知书梦里的场景,正是祁老爷子在老宅送给他的那个书房。
*
早餐桌上,饶是情绪已经稳定下来的宴知书仍然觉得呼吸有些困难。
不为别的,就是……感觉有点像修罗场罢了。
她跟祁澈上桌之前,压根没想到夏振天会跟着下来一起吃饭。
夏振天落座没多久,门外响起一道爽朗的笑声:“我说大哥,你板着脸跟这群孩子坐一起吃早餐,也不怕把别人给吓着。”
夏织闻声抬头,欣喜地望向来人:“小姑!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这不是听说家里来了客人,赶着回来看看吗?”
海棠夫人目光扫过祁澈和宴知书,弯唇微笑,“听小织说你们都是她同学,别见外,当在自己家里就行。”
宴知书见到她是有一瞬的怔愣,好熟悉,总感觉在哪见过她……
但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
夏振天:“好话都让你说了,存心让我来当坏人?”
“伯父言重了,师父不是那个意思。”
门外又传来一道清冷中性的声音,随后一个拉着行李箱留着鲻鱼头的人走进餐厅,接过海棠夫人手里的围巾和手套挂到一边。
来人身形略高,五官和声音一样,都偏中性,让人看不出性别。
宴知书的目光从白繁星进来后就没离开过,还是祁澈轻咳,她才后知后觉借喝牛奶掩饰尴尬。
她是真的好奇啊,又不为别的。
夏织眼前一亮,连忙拉开身边的空位,“繁星?你也回来了?来这里坐。”
白繁星颔首,“好久不见。”
夏振天睨了一眼白繁星,淡淡道:“看看你教出来孩子,哪有半分像你?”
不等海棠夫人回答,白繁星直接反呛:“我跟着师父是学怎么养花,又不是学性格的。”
夏织笑,“繁星还是和以前一样。”
她转头向宴知书和祁澈介绍:“这位是我小姑的徒弟,白繁星,也是我从小到大的玩伴。”
双方互相打过招呼,宴知书又埋头喝牛奶,假装什么都不关心,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海棠夫人拒绝桌上的牛奶,问厨房要了杯咖啡。
趁着夏振天开口前,她说:“我知道大哥要说什么,但我现在真的没精力跟你争,飞机颠簸得厉害,差点以为就要死在空难里了。”
第310章 解除婚约
她语气轻松,丝毫看不出劫后余生该有的沉重。
夏振天问她:“那你不好好休息还喝咖啡?”
白繁星:“师父有她自己的安排。”
宴知书抹果酱的手一抖,真怕她突然来一句:你别管。
偏偏就是她这一抖,镯子碰到瓷盘,发出声响。
夏振天循声望去,转头却是问的夏织:“小织啊,这次回来怎么没见你戴那镯子?”
宴知书垂眸盯着自己的手腕上的那抹玉色,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她要是实话实说是夏织送的夏振天会信吗?
“我镯子多,爸你问的哪个?”
“就是祁家送的那个,之前你小姑刚拿给你那会儿,我记得你可是喜欢得很。”
海棠夫人接过咖啡抿了口,撩起眼皮,“你平时都不注意这些的,怎么今天还过问起她的首饰来了?”
夏振天笑笑,“就问问,没什么。”
“那个镯子我送给知书了,喏,就她手上戴着的那个。”夏织没有掩饰,大大方方地说了出来。
宴知书瞬间觉得自己身上多了好几道视线,她假笑着回答,“对,是这个。”
夏振天的目光倏然幽冷,声音跟着沉了几个度,“你说你把定亲的镯子送人了?”
夏织咬着叉子点头,不明所以地看他。
“都什么年代了,娃娃亲都还能作数?”白繁星面无表情望了眼夏振天。
“更何况两个当事人不就坐在这?你看他和小织像要在一起的样子吗?”
她放下手里的酥饼,抽纸擦手,“伯父不会研究做多了,连关系都分不清了吧?”
白繁星一点面子没给夏振天,海棠夫人也不阻止,就含笑抿咖啡,静静看着。
“夏叔叔,其实我这次过来,不光是为了公司设备的事。”他停下搅动勺子的动作,把粥放到宴知书面前。
“我爷爷那边之前应该与您联系过了,关于当年我们两家的口头定下的娃娃亲,不过是长辈一时兴起开的玩笑罢了。夏织转到淮市上课的这段时间里,大家相处下来,彼此都更愿意做朋友。”
夏振天挑挑眉头,放下手里的杯子,语气慢悠却带着极强的压迫性,“一时兴起的玩笑话?”
他随即笑了出来,眉目舒展:“好啊,你们这群年轻人有自己的想法,很好。不过怎么说当年也是互相交换了信物的,解除婚约的话,总得留个凭证,你说是吧?”
“转头我让人拟一份书面承诺送到你手里,到时……”
祁澈直接打断他的话:“不需要这么麻烦,既然当初是口头定的亲,现如今只要把信物归还,自然就两清了。”
想让他变相承认婚约的想法被识破,夏振天僵硬一笑,“这样自然也可以,不过当年给你们定下婚约的是我夫人,我说了不算,正好她今天下午出院,要不你找她聊聊?”
夏织惊喜望去:“妈妈今天能出院?”
“嗯,你去接她回来吧。”
海棠夫人放下手中的咖啡杯,漫不经心道:“照大哥这么说,祁家那边是不是还得把陈玥派过来才算数?”
第311章 不愿意?
她看向祁澈,“他不过就是一个孩子,你这么刁难他做什么?要我说直接把信物收了婚约作废,你闺女生得这么漂亮还愁嫁不出去?”
“再说了,她身边不是还有个夏随吗?”
她施施然起身,抚平衣服的褶皱,“不过既然当年弃了经商,现在就不要抓得这么紧。甘心也好不甘心也罢,如果为你的事业赔上小织的幸福,不值得。”
她抬步跨出门,半个眼神都没给夏振天。
也丝毫不在意祁澈和宴知书这两个外人会怎么想。
宴知书吹粥,眼观鼻鼻观心,心里却在疯狂跟糯米八卦。
糯米科普:【夏海棠说的是25年前在夏家的那场医疗事故,主刀医生是夏振天,患者是他的弟弟夏继林。也正是那场手术,让夏继林死在了手术台上,夏振天从此埋头专攻神经领域,夏家的生意一落千丈,后来到他接手的时候,直接砍了商业衍生的多余分支,这才有了现在医学界名声大噪的夏家。】
宴知书:夏海棠这边是怎么回事?顺便记忆检索一下,总觉得她怪眼熟的。
【夏海棠因为研究方向跟夏振天不同,很多年前就开始针锋相对了,他们兄妹俩的关系一直不好,但夏海棠常年都不在禹城,所以很少有对上的时候。】
【记忆检索结果我放到面板了,宿主你看看。】
宴知书一愣,看着面板呈现的那个和善的面容,这?夏海棠居然是预见卡中画室里画布上的人!
可她既然不常在禹城,家里怎么会有那么多的画像?
白繁星跟着起身离开,走前摇头感叹了夏振天一句:“伯父你真的是老糊涂了。”
“白繁星!”
被喊的人恍若未闻,径直离开。
“对了,我突然想起来繁星上次把笔记落我房间了,我去找给她。”
夏织将牛奶喝完,转身也跟着跑了。
祁澈收回目光,“夏叔叔,那解约的事……?”
夏振华起身,已经没了继续吃早餐的心情:“小织下午会去接人,你如果有空就跟着过去一趟。”
得了,主意没改,还是得去找夫人。
“我还有事要处理,请自便。”
祁澈颔首,仿佛自己才是这个房子的主人:“慢走。”
夏振天一离开,宴知书双手泄力趴在桌上撑着头,“你这婚不会退不了吧?”
祁澈笑,“不用担心,明天你记得把戒指戴出来。”
宴知书:“这就戴了啊……?”
“不然呢?想等到什么时候?”
“我还以为要留到最后呢……”
祁澈敛眸思索,“这样,今晚你洗个澡。”
宴知书不解:“洗澡跟戒指有什么关系?”
祁澈靠近她耳语:“你把戒指放在置货架上,别的不用管。他如果找你问话,你就如实回答。”
“他要是没找呢?”
“那么恭喜你,成功获得怀疑保护buff,虽然是限时的,但这几天来说,足够了。”
宴知书皱眉,“怎么感觉我在被你当抢使?”
他蛊惑一笑,眼下的黑痣生动,“怎么?不愿意?”
第45章 夏随
祁澈上午跟着去了外院看设备,跟采购部进一步商讨价格。
时间紧中午就没有回去。
所以吃饭只有三个人——宴知书、夏织、白繁星。
她们换了个小桌,吃饭期间宴知书和夏织似乎又回到了公寓的样子,嘻嘻哈哈天南地北什么都聊。
或许是下午就能接夏夫人出院的缘故,她心情一直不错。
白繁星的话少,偶尔在夏织问她时回答两句,其余时刻总是一言不发的吃着饭,似乎对她们聊的话题也不感兴趣。
饭吃到一半,宴知书给自己盛了碗汤,端起碗刚要喝,听见一道男声。
“怎么吃鱼了?不怕被卡?”
夏织双手捂嘴,口齿不清:“嗯……随哥你……怎么回来了?”
随哥?夏随?
夏织的哥哥?可宴知书记得夏织是独生女啊,哪来的哥哥?
糯米:【搜索不到夏随的资料,但按照系统目测来看的话,他至少比夏织大八岁。】
白繁星瞥了他一眼:“真稀奇,有生之年居然能见着活的夏随。”
夏随并不见外,拉开夏织身旁的椅子就坐,毫不客气道:“你难道见过死的?”
“你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的样子,好像跟死了也没什么差别。”
夏织终于吞下那一口饭,拍了拍胸口以防哽住,互相介绍两人认识:
“这是我爸认的干儿子夏随,跟繁星一样,也是一起从小玩到大的;这位是知书,我在淮市认识的好朋友。”
宴知书和夏随简单了个招呼,礼貌而疏离。
夏随眼尖,几乎是一眼就确定出她手上的镯子,语气不善:“宴小姐你手上戴的那个玉镯,我们小织好像也有个一模一样的。就是不知道宴小姐的是在哪买的?”
宴知书之所以怵夏振天,是因为他眼神阴郁周身气场低,而且又是个开颅医生,想的难免就多了。
但她并不怕这个干儿子,她当即就笑了笑,顺着他的话回答:“别人送的。”
“随哥你别误会,那是我送给知书的,毕竟是祁澈的东西,我老占着也不是个事,只好送给他喜欢的人了。”
“祁澈?他来了吗?”
……
然后下午去接夏夫人出院的路上,夏随理所应当跟在夏织身后,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护崽的气势。
起初宴知书还在想海棠夫人话里的那句“她身边不是还有个夏随吗”是什么意思。
后来看见夏随一根一根给夏织挑鱼刺的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夏振天把他当亲儿子养,他却盯上了夏织。
祁澈看完设备就赶了回来,正巧在医院门口碰见了宴知书。
她低着头双手放在口袋,有一搭没一搭地踏着一小滩积水,动作机械重复。
“怎么不进去等?”
他走近,双手捧上她的脸,“脸都冻僵了。”
宴知书眼底闪过一丝意外:“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祁澈勾起嘴角,“你忘了?出发前给我发过消息的。”
他现在的好感度95%,接受度92%,爱意值90%。
只要再努努力,全属性100%都不是问题。
但她现在心底隐隐的有了另一种想法——她想要留在这个世界里。
第313章 夏夫人状态
昨晚梦境的直觉告诉她,这里还有一项很重要的任务还没有完成。
可她一番逼问,糯米只会摇头说没有她所谓那项很重要的任务。
宴知书移开目光,“医院里边太闷,我就出来了。”
“那我陪你一起等。”
祁澈单手揽过她的肩,轻声道:“今天晚上可能会发生一些事。”
宴知书仰头看他:“怎么了?是设备出问题了吗?”
“有问题的不是设备,是夏振天。”
很快,夏织和夏随推着夏夫人出来,宴知书看到轮椅上的人,总算明白祁澈为什么会那么说。
她早上才见过海棠夫人,对夏夫人的形象也停留于此,在宴知书的印象中,就算是生了病,顶多也是憔悴一点。
但她没想到的是轮椅上的人面颊凹陷,颧骨突出,面色蜡黄,嘴唇苍白干燥。
手里还紧紧地拽着病历单。
完全没有一个夫人该有端庄的模样。
宴知书怔愣在原地,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还是祁澈在拉着她走。
她喃喃:“夏夫人怎么会这个样子?她不是……在治疗吗?这得的到底是什么病?”
“双向情感障碍,精神类疾病,不好治,也治不彻底。”
祁澈垂头靠近耳畔,“所以你现在知道他让我来跟夏夫人谈,怀着什么心思了吧?”
夏织的眼框微红,推着夏夫人出院,夏随沉默地跟在她身后。
一路上几人无话。
抵达别园后夏织向祁澈道歉,“对不起,关于解婚约的事能不能往后延一延?我妈妈的精神状态比我想象得要差很多……但你放心,这个婚是肯定能退的。”
祁澈答应,又试探性问了句:“夏夫人这个样子多久了?”
“七八年了,但之前去看她的时候她都还好好的,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
她的泪从眼框滚落,砸在衣服上,她快速抹了把泪:“我先进去了,抱歉。”
夏家别园占地面积十分广阔,夏织的院子在宴知书他们的前面,穿过一条回廊,一座拱桥,再踏上青石板就到了。
宴知书向夏夫人问了声好后离开,也不敢耽搁她的休息时间。
夏随寸步不离跟在夏织身后照顾夏夫人。
然而令宴知书没想到的是——晚宴才是真正的修罗场。
早上那点针尖对麦芒跟这比起来,都是能算是前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