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的公孙二小姐,实在太惹人怜。
他渐渐的,便收起了嘴角挂的吊儿郎当的笑,话也顾不得接着说了,一声不吭地下了床,三两步走到公孙遥身边,夺走了她手中的腰带。
“……昨夜怎么给娘子解的衣服,今日自然也得怎么给娘子穿上才是。”他低头喃喃,“我家娘子,纤、纤、楚、腰,勾、魂、夺、窍。”
一字一顿,垂首在说完这句话的同时,正好将公孙遥的腰带彻底系好。
是个不需费什么技巧的普通绳结,样式不仅透着手生,还有一股别样的丑陋。
公孙遥垂首,不禁想骂他一句登徒子。
而登徒子显然还早准备好了下一步,对着她的腰带自我欣赏了一番之后,便没脸没皮地从她身后拿下了属于自己的外衣,道:“昨夜是我伺候的娘子更衣,今早得有来有往,我们才算是夫妻吧?”
谁要跟你算夫妻?
公孙遥张了张瞳孔,显然想逃。
可李怀叙人高马大,一下揪住她的后脖领:“娘子?”
“我,我不会……”
公孙遥被迫别扭地回头,瞄着他只着一身清凉里衣的身形,瞧见衣裳里头隐隐绰绰的轮廓,只觉得多看一眼都是会长针眼的程度。
夜里也就算了,在榻上也就算了,如今青天.白日的,还站在地上,她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静下这个心来,面对面为他穿衣系紧腰带。
她垂下脑袋,尽量叫自己不去看李怀叙的身体,脑海中飞速寻找着借口,磕磕巴巴道:“我真的不会,你看,你昨日夜里叫我帮你解腰带,我都解睡着了,我哪里会这些男人的东西,为了不耽误你的时辰,你还是自己忙吧……”
“不会那自然便是要学,难不成娘子觉得我也是天生就会帮你解衣裳系腰带的吗?”
你寻常时候,也有这么勤奋好学吗?
公孙遥真想当场反问他。
可她到底还是忍住了,知道同这样没脸没皮的人打嘴仗讨不了什么好处,干脆选择沉默。
等到她觉得自己低头低的实在够久了的时候,才又再次悄悄的,抬头想要瞄一眼李怀叙的神情。
而他便像长久地守在那儿,就等着她落网一样,在她抬眸的刹那,便准确无误地将上挑的眉眼传递给了她。
公孙遥觉得自己栽了。
今日这个衣裳,真的就只能等她来给他穿不可了吗?
她有些欲哭无泪。
若是能回到昨晚,她一定早早地就给自己宽衣解带,不给他任何一丝的机会!
她干脆也不再低头,转而彻底抬起脑袋,倔强地望着李怀叙:“可我就是不会穿,大不了今日我们俩就耗在这里了,宫里也不去了,陛下同皇后娘娘还有淑妃娘娘,全都不见了!”
“好啊。”
下定决心狠心的秀才总是比不过天生的流氓胚子。
公孙遥想不到,眼前这个人,总是比她还要没有下限的。
可他是皇子,是众所周知的纨绔,他敢真的不去宫里,她才不敢,事到最后,她只能妥协。
“夫君……”
她到底还是喊出了这个称呼,自认羞耻地闭上眼睛,转过头去一脸不堪。
而她的手还拽着李怀叙的衣袖,轻轻摇晃:“你就放过我吧,我再不去梳洗打扮,就真的来不及了,今日我可还要进宫收许多礼物呢。”
声音不情不愿的,还带点深深的紧迫感,似乎差那么一时半刻,她就真的拿不到自己该拿的了一样。
李怀叙终于忍俊不禁,心情大好的同时,总算将自己这满脑子都是黄金银锭的皇子妃后领松开。
就像是小鸡崽重获了新生自由,公孙遥睁眼的一刹,简直如获大赦,不顾眼前她刚别别扭扭喊过夫君的人还欲说话,直接转身穿着完好的衣裳往外头跑——
“蝉月,快,来为我梳洗打扮!”
—
一道在家中用过早饭,这对尚未完全熟透的夫妻便双双坐上了去往宫中的马车。
初次去往凤仪殿面见皇帝和皇后,公孙遥比那日见淑妃时还要紧张不下百倍。
虽然成亲的时候,他们已经坐在上首接受过他们的跪拜,但当时她也看不见他们的样子,不知道他们究竟长的如何,面容和蔼还是严厉,心底里是相当没底。
那可是帝后……她光想象便觉得自己会战战兢兢,到时候连笑都不敢放肆地笑出声。
李怀叙瞧出她的紧张,等到凤仪殿已经在他们面前露出一个角的时候,适时俯身在她耳边道:“慌张这些是没用的,信不信待会儿那凤仪殿进去,不仅有父皇和母后,还有我那一堆的哥哥姐姐?”
“啊?”公孙遥一听,脸色顿时更加诧异与苦恼,仿佛大祸临头。
谁人不知,如今正是诸皇子们争皇位争的水深火热的时候,她这个时候嫁进来,本就不是什么好机缘,还在第一日就要见到那群不省心的姑姐叔伯,简直堪称灾难。
李怀叙却是不以为然:“那倒也不必将他们想成什么太豺狼虎豹的东西,总归咱们不觊觎那个位置,管他是谁,放平心态便好,拿出你公孙家二小姐的气度,从容走过去。”
他这说的是什么话?她哪有什么气度?她不过是整个公孙府,最不得重视的小姐罢了。
公孙遥神色莫辨地看了眼他,不明白他是哪里来的信心与勇气。
待两人终于走到凤仪殿外,早等在殿门前的嬷嬷脸上堆满了笑,与他们道:“陛下与皇后娘娘早在殿中等候九皇子与皇子妃多时,二位还请速随老奴来吧。”
于是两人又进得凤仪殿中。
殿内,不出李怀叙所料,果然是济济一堂,除了最上首的皇帝同皇后,还有五六个兄弟姐妹,全都在两旁站着,目视他们行礼,接受帝后的盘问。
皇帝如传闻中所言,果真已经垂垂老矣,下巴上的胡须都已花白,浑身透着老态,只剩精神看着倒还矍砾,应当还能再撑几年;而皇后,比起那日所见的淑妃,公孙遥觉得她的眼中少了几分温柔,多了几分严厉与肃穆。
她与公孙遥说话,公孙遥跪在地上,一字一字仔仔细细地听着,不敢有丝毫懈怠。
而殿内的其他人,除了皇帝,也尽是大气不敢出。
但就在皇后说话停顿的间隙,时时刻刻竖起耳朵保持警惕的公孙遥,听见自己的右后方突然出现一道极细小又不屑的讽刺:
“老九这皇子妃,瞧着当真与他和他那母妃一样小家子气,还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作者有话说:
迢迢:哼,有人偷偷说我坏话,被我听到了!
老九:不怕,我马上悄悄解决他!(冷漠杀!手.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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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封王◎
公孙遥没有理会那道声响,继续仔细聆听皇后的教诲,直至皇后要她同李怀叙起身,她才有机会,朝声响传来的方向望了一眼。
那是适才才认识的岐山公主李合宜,家中行老二,生母是已经过世的姚贵妃,生母的母家,是大雍赫赫有名的显国公府。
她自己则是皇帝所有女儿中唯一一个有封地的,虽然岐山地小,但她的地位却比不少的皇子都高。
难怪会说出她同李怀叙都是小家子气这种话。
公孙遥没往心上去,只跟着李怀叙,状若无事地与诸多兄弟姐妹们一一都见过礼。
待众人全都入座之后,便该是她最为期待的帝后赐礼环节。
皇后赐的礼物是一对白玉如意,光是看着分量便足够沉重,公孙遥欣喜地接过,端端庄庄地谢了她的恩赐。
至于皇帝给的,却是一道圣旨。
公孙遥不解,觉得这赏赐居然需要用到圣旨,未免太过隆重了。
而常年跟在皇帝身边的老太监,在尚未打开这道圣旨前便向他们露出了一个极为耐人寻味的笑容,打开圣旨后,不出所料地眯了眼,捏着一把细嗓开始宣读圣旨的内容:
“陛下圣旨:
今有九皇子李怀叙,人品贵重,性情开朗,俊秀笃学,颖才具备,上孝父母,下念百姓,国之栋梁。
今既已家成,则该立业,遂特赐亲王爵,封号瑞,赐宅邸兴德坊永宁巷,食邑万户,即日起,入工部任屯田司员外郎;妻公孙氏,赐王妃衔……”
这是……给李怀叙封王的圣旨?
公孙遥眨巴了下眼睛,跪在地上短暂地呆愣了片刻,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终于,在听到自己的名号之后,她才回神,立马转过头去看跟自己一样跪在地上已经讶异到不会说话的李怀叙本人。
如若圣旨是真,那么从这一刻起,他便是瑞王了?而她,则是瑞王妃了?
新婚第一日,皇帝给她的赏赐居然是一个堂堂王妃的头衔?!
惊喜来的太出乎意料,她看着李怀叙,李怀叙也同样看着她。
两个青葱年少的夫妻,仿佛都不曾想过天上会有这等掉馅饼的好事,双双惊讶到脸上一个完整的笑容也凑不齐。
直至老太监再三催促他们该领旨谢恩了,他们才又各自别开眼,去向上首的皇帝谢恩。
抬头的刹那,公孙遥习惯地去看一眼坐在皇帝边上的皇后,却发现她原来搭在身前的双手,如今正有一只握在了椅子的扶手上,捏的很是用力。
她心下一咯噔,脸上稍微收敛起了一些笑意。
巨大的欣喜终于不再支配着她的脑袋,她再次变得小心翼翼,谨慎地用眼角余光扫了眼四周众人。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还真是容易叫人心梗。
明明都是血浓于水的亲手足,李怀叙一朝封王,为他露出真心实意笑容之人,却实在不多。
这是天家。
她好像终于被敲醒。
手足相残、头破血流的故事永远都是真实存在的,小小的一个公孙府,各人都已经是满腹算计、各怀鬼胎,又何况是这权力顶端的皇城呢?
她置身其中,突然感觉到无边的窒息。
从凤仪殿去往宁福宫的路上,她脸色不是很好。
李怀叙却好像并未意识到什么,依旧是我行我素,甚至在走去宁福宫的路上,还不禁哼起了小曲儿。
公孙遥板着脸色:“你适才就没发现些什么吗?”
意识到她在跟自己说话,李怀叙愣了一下:“什么?”
公孙遥回头,面色凝重地望着他:“适才你封王,整个殿中就没一个替你高兴的。”
“是吗?”李怀叙半信半疑,“可我怎么记得,最后出来的时候,几位皇兄还有皇姐都与我道了恭喜啊?”
“那明面上的恭喜与背地里的嘲讽能一样吗?”
“那王妃可是听见他们背地里的嘲讽了?”
听见了。
不只听见了,还看见了。
公孙遥有些生气,想质问他难道从前那二十多年就没发现这群兄弟姐妹们对他都是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吗?
但转念一想,人家一家人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她才刚嫁进来,就要操心这种事情,万一有多嘴的说她挑拨离间,那她岂不是有十张嘴也说不清?
她看了看四下行走的这些宫人,心里闷闷的,打算不再聊这件事情,只与李怀叙道:“封王虽是好事,但你日后还是长点心吧。”
说罢,她便转身走在前头,打算不再理他。
可她不理人,人总是要来理她的。
李怀叙小跑了两步追上她,那只手宛若做过千百次了一样,十分熟练地揽上她的肩膀:“王妃的叮嘱我都知道了,只是这是我封王第一日,难免高兴,就疏于观察了,王妃且别生气。
你想啊,今日你不仅得了一对白玉如意,还得了一个王妃的称号,你夫君我,更是食邑万户,以后咱们的日子该有多快活?就别想那些不开心的了,待会儿叫母妃瞧见了,又要问东问西……”
那倒是。
纵使有千万人不想要李怀叙同她好过,公孙遥想,但淑妃娘娘永远会是那一个希望自己儿子开心的人。
可怜天下父母心,她不能叫淑妃娘娘见着她不高兴的样子。
于是她双手往自己脸上挤了挤笑,叫李怀叙看看。
李怀叙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王妃还是别笑了吧,可比哭还难看。”
这烦人的家伙!
公孙遥虽不愿承认,但的确是立刻便被他给逗笑了,百般无奈地看着他,终于与他一道,带着合适的笑意进了宁福宫的门。
淑妃今日又是备了一桌的好酒好菜在等他们。
李怀叙封王的消息,她也是刚刚得知,心下又是欣喜又是担忧。
毕竟年满弱冠的皇子,如今就剩他一个没有封王,到底还是难听的。
成了亲,给了爵位,还叫他去工部办事,位虽小,但到底也是与其他皇子无异了。
至于担忧的点……
有了王位,自然便意味着他的地位比从前高了不少,对于皇位的竞争力,自然也就更大了,难保不会有人从今日起,便要将他也当成眼中钉,肉中刺。
但好在儿子同儿媳似乎都没意识到这一点。
淑妃叫他们落座的时候,特地观察,发现这对小夫妻的脸上尽是遮不住的笑意,似乎对于封王这件事,除了欣喜还是欣喜,没有一丝丝因此而产生的烦恼。
饭后,她单独留了公孙遥说话。
李怀叙则被赶出了宁福宫,去了别的地方打转。
“好孩子,今日不是陛下给你们封了王位还有食邑?怎么饭桌上还有些闷闷不乐的?”
这都能被瞧出来?
公孙遥自认自己已经伪装的很好了。
看她一脸无辜被发现的样子,淑妃笑了:“你到底还是个孩子,在母妃面前,能藏的住什么?说说吧,封了王妃,为何却不高兴?是因为同怀叙闹别扭了,还是别的什么?”
“倒没有与他闹别扭……”公孙遥咬紧了下唇,不知道那些话该不该与淑妃说。
淑妃循循善诱:“那便是陛下赐你们王位的时候,有什么事情叫你不高兴了?”
公孙遥闻言,没有否认。
淑妃便握住了她的手:“好孩子,说说吧,母妃到了这个岁数,早就是过来人了,什么事情没见过?”
可是这种事,真的能同她说吗?
公孙遥对此仍旧是持怀疑态度。
她是她的婆母,是李怀叙的生母,她在新婚第一日便告自己丈夫的状,岂不是显得她很爱抱怨,是个相当不合格的儿媳妇?
但是这件事,除了淑妃,她好像也并没有什么其他人可以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