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到她晃动的目光,他才意识到吓到她了,忙收起情绪,干脆地起身,“好,那我走了。”
她松了口气。
沈遇礼走到门口,换鞋,起身时又回头,她背脊一僵,危险的感觉又袭上来。
他说:“温溪,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可以。”
“嗯。”他扬起笑:“那我走了,今天的晚饭很好吃,我吃的很开心。”
他摆摆手:“再见。”
温溪干巴巴地伸手:“再见。”
等门关上,她紧绷的神经才松懈,拍拍胸口坐到沙发上。
以后再也不能随便让人进家里了,虽然这也是第一次喊男人进家门。
她怎么能忘了,沈遇礼可是会挥拳头把人揍出血的人,虽然最近确实很好很颠覆她的认知,也让她感到亲近,但她也不能放松警惕到这个地步。
竟然就这么让他进来了。
万一……
她躺在沙发上,想着回来后发生的种种一切,陷入沉思。
沈遇周,沈遇礼,为什么两个人都让她看不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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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一周,温溪又见到了闽嘉祐,这次他没有上次见到他时开心,反而带着说不出口的郁闷。
“温姐姐,上次回家后我妈和我谈了谈,我们聊了很久,有两个小时那么长,她变得有耐心了很多,也鼓励我交朋友了。”
“这不是好事吗?怎么还愁眉苦脸的?”
他端起桌子上的一次性杯子咕咚咕咚喝净,才说:“可是当我表达出我不想出国的想法时,我妈就不太高兴了,虽然没有吵我,可却一直和我说这是他们很早就做好的决定,她这么努力的工作就是为了能送我出国,说不让我任性。”
温溪掀眸:“你一想到出国,第一个感觉是什么呢?”
他咬着齿关,双目滴溜溜地望着她:“害怕,担心。”
“除了这些呢?有觉得出国没用吗?”
“…没有,我也知道,按照我妈的想法,我应该会变得更好。”
“其实你也很想让自己变得优秀对不对?”
闽嘉祐点点头,“听了我同桌说的,我也意识到我的这个机会来之不易,而且我妈妈和我谈了很多关于未来的想法和规划,她说只要我出去,不论我想学什么全凭我自己做主,她不会干涉我,会尊重我的想法。”
“我也觉得自己很不争气,我怎么就不能克服自己的恐惧呢,可是一旦我想到,我要去那么远的地方,甚至连语音都不通,我就怕的要死。”
温溪:“我们做个假设,到时候出国父母会跟你过去,而你的口语表达能力又很好,那么,你想要出去吗?”
第三十三章 迈出第一步
闽嘉祐几乎未多犹豫便说:“我想我会很愿意过去。”
说完他便紧紧皱起了眉,陷入深深的思索中。
温溪颔首:“记得我上次和你说过,人总是对未知充满恐惧,可是我们成长的道路上,不是一直都在面对未知吗?你刚学习走路的时候,你不知道自己迈出的那一步会不会摔跤,可你还是一步步走出来了;你出去上学,要住校,你也担心自己能不能和室友相处的好,能不能照顾好自己,可你现在也这么平安地长大了。”
“其实人从出生到死去,所有的尝试都是在面对未知,为什么这次却选择逃避呢?”
“我……”他垂下头,对这样的自己感到不堪。
温溪淡笑着:“还是不自信吧。”
他抿着唇,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自卑心理,总是认为自己不够优秀,达不到满意的效果。
“我总是认为自己不够好,也埋怨自己不够努力。”
“责怪自己往往无法为自己带来真正的改善,反而会增加无力感和焦虑感。”
他低着头,哑口无言。
她一顿:“不自信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你也惧怕孤独和离别。”
“其实离别和孤独是人生的常态,你只有经历一次次的挫折和磨难才能够成长,经历万种的孤独才能够站在顶峰。”
这是她在和他的谈话中,说的最多的一次,前面她一直作为倾听者的状态,现在认为时机成熟,到了该诉说的时候了。
毕竟他正处于人生中最迷茫的阶段,很多想不明白的地方,需要别人的点拨。
温溪手指交叠在桌面上:“有很多人出国打拼,他们都没办法轻易的和当地人交流,会说着蹩脚的英语,汉氏英语,甚至加上手势,可是他们依旧生活下来了。”
“人的潜力是无穷的,应对困难的能力也是无尽的。”
“你要有信心,你不比别人差。”
她缓缓道:“嘉祐,你今年十七岁,等你上大学,就是个成年人了。”
终于,这句话让他有了反应,他默默重复着:“成年人…”
他的母亲掌控着他,他又何曾不依赖他的母亲?
他一直囿于自己还小的圈子里,缩在龟壳里不肯伸出头颅,所以才一退再退,面对前路也举步不前。
想要成长,就要减少并最终打破这样的依赖关系,这样才能成为一个独立自主的人。
经过很长时间的静默,闽嘉祐很难过地说:“我也想成长起来,想变得像个男人一样,可是…我好像做不到。”
“很多事光想是没有用的。”温溪低眸,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你做的到,只是没有勇气迈出那一步。”
“很多困难难以解决,也不过是因为这里面有你想要逃避的东西。”
闽嘉祐睫毛颤动着,在心里反复拉扯,其实已经有了松动,可他还是没办法轻易说出“我可以”。
温溪捏出一颗绿色水果糖,拆开放到他手心,他看她一眼,说着谢谢塞到了嘴巴里。
她笑着说:“我们换个话题吧,最近爸爸妈妈有经常夸你吗?”
他鼓着腮帮子,因为甜糖津液在口腔里溢出,说话时带着甜甜的哈密瓜味。
不知是愉悦还是满足,眉宇挂上了些喜悦:“有,他们最近经常夸我,也会在吃饭的时候多和我说话,问我在夏令营和同学的相处情况,听他们和我聊这些,其实我还挺开心的。”
“你妈妈最近是不是很少吵你了?”
“是。”
“你有没有想过,这是妈妈的让步呢?”
他抬起头。
“你看,之前你说妈妈很不愿意听你说话,不论你说什么都会三言两语结束,可见她是一位不太有耐心的人,可是她最近为了你却愿意控制自己的情绪,甚至像朋友一样,站在你的角度和你谈心。”
他点头:“是,妈妈改变了很多。”
“其实父母和子女之间最好的相处状态应该是像朋友一样,互相要站在同等的位置上,而不是一方的压制和另一方的依赖,至少在思想层面是这样。”
“现在你妈妈在努力达到这个平衡,虽然还做的不够好,但也证明她在尝试,那么你也应该尝试,对吗?”
他下意识问:“我应该怎么尝试?”
“她为了你收敛脾气,允许你交朋友,还试着向你心底的声音靠近,那你为什么不为了她,迈出那一步呢?”
为什么不迈出那一步呢?
他总要长大的,总要离开父母搭下的庇佑所,要展翅高飞,飞出依赖的牢笼。
许久,他低低道:“温姐姐,你说得对。”
“我不应该一再退缩,而是应该像个男子汉一样站出来。”
温溪唇畔翘起浅浅的弧度,“我知道打破心里的壁垒很不容易,但是只要你走出了第一步,有了坚定想要向前的想法,后面就很简单了。”
“别忘了,你有一年的时间来为之做准备。”
“一年的时间…”他重复呢喃这句话,嘎吱将口腔中的糖果咬碎,眼球因为思考飞速旋转着。
她拿出一张彩色卡片,上面是史铁生的话——
“要紧的是果敢的迈出第一步,对与错先都不管,自古就没有把一切都设计好再开步的事。别把一切都弄清楚,再去走路。鲁莽者要先学会思考,善思者要克服的是犹豫。目的渴求完美,举步之际则无需周全。”
闵嘉祐捏着这张卡片,久久失神:“我知道了,我会努力克服心底的障碍,然后,然后……”
她接道,开玩笑的语气:“然后努力学好英语,争取出去的时候不用伸手比划。”
他忽然笑了,“嗯。”
“温姐姐,我很喜欢和你说话。”他鼓起勇气,“你长得特别好看,比我们班的班花还好看。”
温溪接下这个夸奖:“谢谢你,和你交谈我也很开心。”
“我有个秘密告诉你。”
“嗯?”
“其实第一次从这里出来的时候,我妈和我说,你看起来这么年轻,水平可能不怎么样,说如果感觉不行就换一个。”
温溪挑眉,倒是习以为常,很多人看见她第一面估计都是这个想法。
“不过后来,她就开始夸你了,说你年纪轻轻的,原来还有两把刷子。”
她失笑,讲了个冷笑话:“或许有三把。”
闽嘉祐咯咯笑起来。
第三十四章 过往
送走闽嘉祐,温溪伸展手臂,起来活动活动。
出门转了几圈,想起来了姚曼青,给对方打电话,问她有没有遵医嘱。
姚曼青埋怨道:“今早上他爸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非要拉着我去晨练,我现在都觉得腰酸背痛的。”
温溪一喜,看来是沈遇礼和伯父说的话奏效了,“晨练好啊,有助于整理一天的心情,伯父去上班肯定也神采奕奕的。”
“昨天睡得好吗?头还疼不疼?”
“吃了药头好多了,还是难入睡,总是乱想,躺一两个小时才能睡着。”
“没事的伯母,您这几天多锻炼,多活动,有助于放松心情,缓解疲劳。”
又说了几句,掐断电话。
温溪给沈遇礼发信息:你怎么跟伯父说的,他今天竟然带伯母出去晨练了
沈遇礼:没怎么说,我一提他就同意了
温溪狐疑:这么简单?
她还想着沈父工作忙,估计也不愿意动,得费好一番说辞呢。
沈遇礼低垂着眼皮笑:就这么简单
温溪发了个竖起大拇指的表情。
沈遇礼转动手里的打火机,点开温溪的朋友圈,还停留在她发的花束上。
只能查看一月以内的,所以她朋友圈里只有他插的花。
“你对着手机笑什么呢?”全驰蹭过来:“打火机借我用用。”
沈遇礼递过去,恢复冷漠无情的表情。
几人在熊少卓别墅里,他家大,凡是商量事或者玩都喜欢往这跑。
熊少卓在家里排行老大,所以叫熊大,有个弟弟今年上高中,他们都喊他熊二,每次都能换来熊少越气急败坏的脸。
全驰问:“去不去阳台抽烟?”
“不去,戒了。”
他不以为意,嘲笑:“我之前刚有老婆的时候呢,也这样说过。”
“但你听哥们的,戒烟是一辈子的事,可以控制,但别杜绝,不然会有戒断反应的。”
沈遇礼瞧了他一眼。
熊少卓把刚泡好的茶放桌子上,又撂下几个杯子:“想喝自己倒。”
然后便坐一边不说话了。
他体型健硕,开了个跆拳道馆,在里面当教练,人狠话不多。
其实他们三个家里都是开公司的,但只有全驰子承父业了,但也不怎么老老实实的干,总想花招。
尤子泰自己倒了杯,又帮他们倒了,犹豫着喊了声:“哥。”
沈遇礼还在看手机,闻言头也没动,“有事?”
“一点小事。”
半天,都没听他说下文,沈遇礼收起手机:“?”
他握拳在唇前轻咳:“那个,就是吧,我妹她不是放假了吗?就来找我了。”
“我让她回家去她不回,非说见不到你不回去…你也知道她那脾气,我治不了她。”
他看着沈遇礼的表情,越说越心虚。
尤子泰是跟沈遇礼一块长大的发小,乡下认识的,那时候尤子泰是村里的村霸王,班上的刺头,看沈遇礼一副白白净净的样子,就想欺负。
起初沈遇礼确实弱不禁风,被笑了不吭声,被打了还手还打不过。
大家年龄都不大,也不懂什么在挫折中进步,全靠蛮力,谁长得高吃的多谁就有劲。但沈遇礼不一样,他有脑子,靠体力刚不过就靠脑力,后来硬是把几个小屁孩吓得哇哇大叫。
久而久之,大家都怕他了,等初中的时候别说脑力,体力也刚不过了。
两人也算是打出来的感情,天天凑一块,打打闹闹的长大了。
尤子泰有个小他五岁的妹妹,整天跟在两人屁股后面,刚懂点事的时候就说长大要嫁给沈遇礼。
沈遇礼连搭理她都懒得搭理,甚至还很烦她,感觉她整天不是哭就是叫,又吵又作。
初三听说他要走,她跑过去问以后还回不回来,还天真地问长大了愿不愿意娶她。
沈遇礼那时候心情正不好,看根草都想连根拔了再拿火点了,当场一个滚字就把人给气跑了。
那时候他还想,早知道滚这么有用,他之前就不用顾忌那是尤子泰的妹妹什么也不说了。
后来他高中、大学,都没见过兄妹两人了,尤子泰学习不行,高中没毕业就辍学了,出来混,结果惹了人,在街上跟别人打了起来。
恰好被沈遇礼碰上。
两人见面是无言的尴尬,尤子泰也尬的不行,毕竟被昔日的好兄弟看到自己这幅模样,还真挺丢人的。
本来战场都要熄火了,谁成想沈遇礼二话不说冲了上去,尤子泰人都傻了,他就跟几百辈子没发泄过一样,打的几个人躺在地上求饶,放狠话的力气都没有。
尤子泰当时都害怕出事,还好出现一个女人,他喊有人来了,沈遇礼这才停下。
后来才知道,沈遇礼那时候心情特别不爽,正好找到机会发泄。
不过怎么也算给他出气了,之后,沈遇礼就开店,看店面,带着他跑,让他当老板。
刚开始的时候他妹妹没再问过沈遇礼,就好像把这人给忘了,后来听说他在给沈遇礼看店,激动的找了过来,结果什么也没见到。
后来每年都来一次,一次面也没见。
这就仿佛成为了尤子乐的一个执念,不见上一面就过不去,前几次说没空把她哄回去了,这次说什么都不走,已经一周了,他都快被她烦死了。
尤子泰端起水杯放他面前:“我要不是没辙也不想来烦你,反正你俩十年都没见了,她肯定早把你给忘了,她就是倔,越见不到越想见,你跟她见一面,然后放几句狠话,把她气走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