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兄万福——南朝寺【完结+番外】
时间:2023-05-06 14:41:50

  他说着没边的话,秦慎低低清了一下嗓子,撇开话题。
  “怎么来书肆了?”
  “我一个文人不来书肆来哪儿?去花街柳巷,我爹还不得打死我?”
  陆贤昭抖着手里的一张纸,“你瞧,我爹非说我不用功,让我多跟魏云策学着点,非要我去找魏云策,听这位会元的见解......呵!要不是我没考,这会元是谁还说不定呢!”
  秦慎本要哼笑,但听他提到魏云策,便没了笑意。
  陆贤昭正翻着书肆里的书,“魏云策倒也配合我,还真给我荐了几篇文章,我懒得看,但也得把面子功夫做足,不然又要被我爹念叨。”
  他叫了秦慎,“你帮我看看魏云策给我列的这几篇,都在哪些书里,我一口气全卖了,就算完事了。”
  他将魏云策写给他的文章的纸抖了出来,纸张抖动之间,竟在空气中飘出一阵淡淡的药香。
  秦慎在药香中顿了一顿。
  他目光不由地落在了那写满魏云策墨迹的纸上。
  陆贤昭也闻到了,他哼哼两声。
  “这厮倒有闲心,弄些花里花哨的墨来用,还在墨中加了草药味,说实在的,还挺好闻的。我还问过他这墨从何而来。你猜他怎么说?”
  “怎么说?”秦慎嗓音很低。
  陆贤昭没太留意,只是“呵”了一声。
  “他在炫耀,说是学生送他的。他是不是想说,他考中了会元就是先生了,我们还都是学生......”
  这话没说完,陆贤昭就见秦慎神色有些不太对劲,突然就沉默了起来,怪怪的。
  “司谨你怎么了?司谨?”
  “没事。”秦慎嗓音越来越低,甚至还有点不易察觉的哑。
  “我先回府了。”
  “呃......”陆贤昭还没说完,还想问他两句在外打仗如何了,就见人已经上马离开了。
  他挠挠头,看着那张魏云策用药香墨写满字的纸,没明白。
  天色渐暗,路上的行人急于回家,秦慎骑马走了一段,就干脆下了马来。
  下马的时候,马儿转了一下身,险些碰到一旁走路的小姑娘。
  但马尾刚扫过去,那小姑娘就被身边的青年一下子拉开了去。
  马儿没有碰到他们,但小姑娘却撞进了青年的臂弯里,两人陡然相识,目光在川流的人潮里停滞下来,下一瞬一个低了头,另一个转了脸,却都浅浅勾起了嘴角。
  两人随着人潮继续向前走去,独留秦慎还站在原地。
  他向两人背影看去,那姑娘也身量中等偏矮,身姿纤瘦,而青年个头高挑,气质温润,穿着一件道袍,手中那拿了本书。
  黄昏的视野里光线暗淡下来,偶有几盏初上的华灯,让人影越发迷幻起来。
  秦慎看向他们,身影不断地与某些人重叠。
  不知怎么,他就想起了她自他营帐里,红着眼睛跑走时的样子。
  她眼睛是那样的红,却绷着一张小脸没有落泪,一扭头就跑出了营帐,连珍珠耳坠落在地上都没有察觉。
  秦慎捏了捏袖中的一只小荷包,那里藏着一只掉落的耳坠。
  ......
  他不知怎么忽然自嘲地笑了笑。
  与他变来变去的态度相比,魏云策也好,李维珍也罢,都让她更自在也更喜乐吧。
  前面拿着书的青年似是给身边的姑娘背了一段文章,又挑出两句说了什么,那姑娘就捂着嘴笑了起来,他听见那青年忽然停下脚步,道了一句。
  “若我来年能中,能不能上你家的门?”
  那姑娘的脸刷得一下红了,连带着耳朵都红彤彤的好似透光一般。
  年轻男子也有些不知所措了,“我、我,反正我一定能中,你......等着我。”
  她这么说了,似熟透的樱桃落地一般,那姑娘轻轻点了点头,用极轻的,秦慎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好,我等你高中。”
  没有战事,没有危机,没有公主,也没有含混不清的身世,只有一个等待高中的书生,和一个等着他的姑娘。
  他们是如此地相配......
  她一定,也很喜欢他吧。
  会反复临摹他的字,会送她喜欢的墨给他,会在每日下学之后停留一会再回家......
  脑海中不断闪过一些场景,秦慎说不清自己此刻是怎样的感觉。
  他恍惚地转了身去,信马由缰地在人潮里时而顺时而逆。
  傅温焦急地跟在自家公子身后,见公子默然在人群中走着,不知道要走到什么时候,也不知道要走去何处。
  他很想回到书肆前去问问陆公子,都跟他家公子说了什么,但回想陆贤昭好像也不太明了的样子。
  那是怎么了?
  就在这时,魏游手下的人突然找了过来。
  那人找了傅温他们半晌,眼下看见急匆匆从人群里挤上了前。
  “有什么事吗?是姑娘让你来的?”傅温问。
  那人说不是,“是魏将军让我来的!将军方才去接姑娘,人没接到!”
  他道,“姑娘不见了!”
  “什么?!”
  傅温张口,还没有出声,忽见公子已一步走上了前来。
  “不见了?怎么会不见了?!”
第79章 不用管我
  鹤鸣书院建在山腰上,眼下要扩建学堂学舍,便将靠近后山的围墙暂时拆除。
  书院整个连上了后山,白日里都是请来的工匠来来往往,眼下到了黄昏时分,天光黯淡了下来,工匠们不便做事都下了山,学子们也都下了学,书院里空旷下来,连通后山处只用篱笆暂时拦了一下,内外都没了人影。
  秦恬站在深坑之中,仰头看着越来越暗的天光,听见远处林中似有猛兽低吼声萦绕,而在她一旁,是刚从更深处走出来的魏云策。
  “先生,有出路吗?”
  秦恬跟一路随着魏云策到了后山边缘,他没再提什么“避着他”的话,只是问及她近来如何,提及她临字进益很大的事情。
  他没说什么旁的事,秦恬暗暗放心,便多随他走了几步。
  原本天色渐暗,他们是要回书院的,但童安听到山泉声,要去取水泡茶,不想这一去竟然没有回来。
  他们往山泉附近寻找,可没有找到人。
  天色渐暗,魏云策原本说要先送秦恬回去,再让人去找童安,不想两人走着走着,竟然掉进了一处深坑。
  这坑极深,落下时,秦恬只觉自己恐怕要摔断了腿脚,但她却被人向怀中拉了一把,她落在了那位魏先生身上,没有受任何伤。
  而他们落下的这深坑,竟然是个年久失修的暗道,可惜这里并非是出口,因而全然没有可以爬上去的石阶。
  秦恬这么问,见魏先生叹气摇头。
  “可能是从前某个寺庙的暗道,但这山上早已没有寺庙了,这暗道也废弃了去,我寻过去,被坍塌堆积的石土挡住了路。”
  那头顶上这片天,是他们惟一的出口了。
  可童安不知去向,附近一点人声都没有,他们要怎么上去?
  秦恬想到来接她的魏游他们,心道家中还不知急成什么样子,她皱起了眉头,反复查看附近有没有可以爬上去的地方。
  这时,身后的青年突然道了一句。
  “这样吧,此事本是我思虑不周了。你眼下就先踩了我的肩上去,莫要让家中等急了。”
  秦恬的焦急被这位先生一下看出来了。
  秦恬并没有怨怪别人的意思,他向他看过去,男人仍旧跟她温和的笑了笑。
  “好在这坑洞不算深,我想你应该没问题。”
  他身量高,秦恬借他肩头上去,确实可以。
  但她目光一下落在了他身上那件米色细布袍的衣摆上,素白的衣摆不知何时染上了一块血污,在暗淡的天光下像漆黑的深洞。
  “先生受伤了?!”
  她这么一问,就见男人目光错开了一下,“无妨,小伤。”
  可秦恬却想到了自己掉下来时,被他拉了一把落在他怀里的情形,她没有受伤,但他却好像撞到了一块竖起来的大石上。
  她不由紧盯住他的衣摆,那片原本不甚起眼的血污紧贴着他的小腿,晕染了开来。
  伤口在流血。
  “先生你......”
  话没说完,就被他笑着打断了。
  “我没什么,但是这天色已经很暗了,你是小姑娘,家中找不到担心不说,若是动用人手四下里寻人,于你名声有碍。你听我的话,快快上去回到书院,同仆从回家。”
  “那你呢?”
  “我没什么,不用管我。”他道,“你跟你家老管事说一声,让他去魏家,魏家自然会派了人来寻我。”
  可是这样太过周折了,魏云策至少还要在此待上半夜。
  远处的山林里不断有低吼的兽声此起彼伏,谁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跳入这片深坑之中要了人命。
  秦恬拒绝地不住摇头。
  “再想想旁的办法......”
  “还能有什么办法?”秦恬察觉青年的目光定在了自己的脸上,她想到魏缈那日的话,莫名心虚没有看过去。
  她方才未落坑之前还想,魏先生的心上人一定不是自己,她只是个受他照顾的学生而已。
  但这会儿,她在他定定的目光下,越来越心虚起来。
  她完全不敢看过去,但他忽的低低笑了一声。
  “真是个胆小的兔儿,旁人喜欢你是旁人的事,你在怕什么?”
  这话让小姑娘整个人都怔住了。
  男人越发低笑起来,只是他虽笑着,嗓音却透着几分低沉。
  “为了一个胆小的兔子,同父母亲族作对的人,应该是这世上最笨的人吧?”
  话语里有难以遮掩的落寞。
  秦恬脑袋里一下子混乱了起来。
  所以他喜欢的人,真的是她吗?
  秦恬不敢相信,可他话中的意思,不能更明白了。
  她一时不知该怎么开口回应。
  只听见男人摇头轻笑一声,“听不懂就算了,这条最难的路,本就是我自己给自己选的。”
  他说到这,往前走了两步,到了秦恬身边,看了一眼几近无亮的深坑外的天空。
  “不能再耽误了,等天完全黑了,你一人跑回书院,我也该不放心了。”
  他说着,叫了秦恬,“快些上去吧,若是耽误了你的名声,你就只能嫁给我了。”
  他还自嘲地问了她一句,“你应该没想过嫁我吧。”
  他连番的言语,说得秦恬完全不知所措。
  秦恬不晓得自己何德何能能得到这位人人追捧的魏大公子的爱慕,但她也确实从未想过要嫁给他的事情。
  可是,就这么自己一个人逃了,顾及着名声迂回通告,让他一个人在这山林间等到半夜,秦恬也有些做不出来。
  尤其还面对一个这样待她的人。
  小姑娘咬了咬唇。
  魏云策只静静地看着她,看见她神色有些为难,额前的碎发散落了下来,既不敢看他,也不想就这么走。
  她是和别人不太一样的......
  但魏云策得让她走。
  只是他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她就先出了声,
  “我、我先给你包扎一下。”
  她的目光终于稍稍向他这里转了转,落在他血污染红的衣摆上。
  不说走也不说不走,魏云策静静地看过去。
  小姑娘低声解释。
  “得止住血,不然你会晕倒的。”
  魏云策看了她一眼,她终于开始在意他了,是吗?
  魏云策坐了下来。
  而她说着,凑着暗淡的天光在深洞里翻找起来。
  他听说过她略同岐黄喜爱药膳,本以为怡情而已,没想到她找来找去,当真在一片草丛里,自看起来都差不多的叶片中,摘下了几片绿叶。
  她随身的荷包里就带着小小的舀杵,很快就将草药撵成了泥,端了过来。
  “你......自己上药可以吗?”
  魏云策没难为她,点了点头。
  他道了一句,“不能再耽搁了,我用了药,你就尽快离开,我们可说好了。”
  他看着她,必须让她答应快走。
  小姑娘咬了一下唇,似是默认了。
  她这药磨的很细,魏云策从未用过这种简单的草药,但药敷在腿上清清凉凉的,没有想象中土方草药的辛辣粗糙之感。
  魏云策给自己擦了擦药,眼角扫过小姑娘,见她背着身不知在做什么,看样还在纠结。
  若是旁的姑娘,要么走要么留,多半是在哭了,但她既不说走也不说留,不知在想些什么。
  天已经越来越黑了,魏云策这边用过药,放下衣摆,刚要说句什么,忽然间在旁一直低头看草的她,忽的站起来身来。
  “这里!这里有根藤蔓!我们都可以出去!”
  魏云策一怔,就见她从一片草叶之中,双手握着什么拽了出来,沙土飞扬开来,藤蔓从沙土下露出样子,粗壮结实恰连同到深洞之外。
  “可以的可以的!”秦恬高兴了起来。
  她方才替魏云策摘草药的时候,就怀疑附近可能有一种粗壮的藤蔓半生,她试着找了一会,果然找到了。
  她不想欠任何人的情谊,也不能安安心心地牺牲旁人,让自己安然无虞。
  她想,一定不要慌乱不要迷糊,仔仔细细思考还有没有更好的路。
  而她,找到了!
  她禁不住转身跟身后的青年道。
  “你我都可以立刻出去!”
  青年不知怎么顿了一下,随后才看了她一眼,缓慢地点头笑了一笑。
  “原来,这里还有一根藤蔓啊......”
  *
  “公子,猎风山房还没有消息,他们还在书院找姑娘!”
  秦慎赶至半路,没有再回猎风山房,直接扬鞭打马直奔书院而去。
  日头落了下去,只有西半边天还呈现着幻相一般的交错红蓝。
  秦慎不停地打马前行,马儿吃痛飞奔,秋风刮在脸上竟似凛冬那样如刀一般。
  他不知她被困在了何处,以她的小心仔细,不会轻易被困住,可这么久了,还是没有找到人。
  秦慎也不敢声张,怕引来什么流言蜚语,只能只身带着自己的人手前往。
  山门前,秦慎一眼看见魏游就禁不住问,“人呢?”
  魏游快把整个书院都翻了三遍了,“公子......属下没找到姑娘。”
  还没找到......
  秦慎紧抿着嘴大步往里而去。
  “书院里没有?那就把整个山掀了!”
  魏游听得心头一惊。
  公子素来克制,何时说过这样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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