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趴在床边呕吐不止, 刚喝下去的药又吐了出来，芳婵收起痰盂吓了一跳：“娘娘您吐血了？！”
孙皇后刚漱完口，擦擦嘴：“少大惊小怪, 牙龈出血而已。”
芳婵松了一口气又有些担忧：“娘娘是不是上火了？最近一直口腔出血。”
“或许吧，”孙皇后随口应一声，她摸着肚子苦恼的道：“最近我什么都吃不下，这个样子下去孩子怎么长身体？”
芳婵安慰道：“我听说还有比娘娘孕吐还严重的夫人呢, 不照样健健康康把孩子生下来了？御医说了等孩子四五个月孕吐就没那么严重了，娘娘再忍两个月。”
孙皇后应了一声，借着灯光看见垂在胸前稀疏枯黄的头发又焦躁起来：“怎么怀个孩子还掉头发？”
“御医说这是因为娘娘最近一直孕吐，小太子又在长身体，娘娘身体虚才会如此。等孩子生下来娘娘好好养养，头发马上就能恢复浓密，到时候奴婢给娘娘磨黑芝麻。”
孙皇后被逗笑：“哪用你亲自磨？你还要帮我带小太子呢。”见孙皇后情绪稳定下来，芳婵才招呼宫人摆膳。
看到满满一桌子菜，而桌面只坐着她一个人, 孙皇后又开始焦躁：“皇上怎么就走了？”才刚来多久？她好长时间没跟皇上一起用膳了。
“皇上这不是以为娘娘睡着了，怕打扰娘娘吗？”
陪她躺下睡一会儿怎么了？孙皇后十分不满，看着一桌子饭菜又开始反胃：“芳婵，把饭菜撤下去，我现在不饿。”芳婵有些迟疑，孙皇后看不见自己如今有多消瘦，可芳婵却是担忧不已, 照这样下去娘娘身体怎么受的住？
可见孙皇后真的吃不下，害怕她再吐了芳婵也不敢硬劝, 刚让人撤下饭菜孙皇后又道：“芳婵, 殿里再点几盏灯。”
直到烛火把凤仪宫照的亮如白昼, 孙皇后才满意了，她躺在床上目光不知不觉落在高高的横梁上，心思飘远：苏嫔是怎么把白绸系在那么高的地方……？
“芳婵芳婵！”
芳婵赶紧进来：“娘娘？奴婢在呢。”
孙皇后抓住她的手：“芳婵你别走！”
“我不走，我刚给娘娘倒了一杯水。”芳婵安抚道，半天孙皇后才平静下来。
孙皇后出了一身汗，有些口渴，正好刚才芳婵端了水进来。她接过芳婵手里的杯子，看到杯底那个白嫩可爱的小娃娃，忍不住笑了：“想来我的孩儿一定也这样漂亮。”
“那当然，娘娘怀的可是未来太子！娘娘和皇上容貌都不差，生下的孩子可不是嘉阳公主那样的能比的。”
孙皇后嗤笑一声，淑妃长得一般，她生下的大皇子容貌不出众，好歹一身气度不差；可嘉阳那丫头长得丑就不说了，性子也不讨人喜欢，怪不得皇上生气。
“对了芳婵，这次除夕宴给长公主那边传个消息，请长公主参加除夕宴。”
芳婵迟疑：“娘娘，长公主怕是不会参加。”
“总要试试的，”孙皇后摸着肚子有些怅然，“这次我父亲失了一半兵权，为着这个孩子着想，我也得另外给他找份助力才算稳妥。长公主虽然没有实权，可在皇上那里极有分量，要是能与她交好也是为孩子增加筹码。“
芳婵便不再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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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哗啦”一声淑妃扫落满桌子菜肴，刚进来的大皇子周阳忍不住皱眉“母妃！”
淑妃焦躁的道“母妃知道，摔盘子的事情不会被你父皇发现的。”大皇子要被气笑了，这宫里有什么事情能瞒住父皇？只有他不想知道的。
淑妃拉着大皇子坐下吩咐人再上一桌子菜，她又开始跟大皇子抱怨：“这不是要除夕宴了么，本来我还想着这次你父皇不会放皇后出来，结果皇后一动胎气你父皇立马心软了，根本不记得到底是谁害得他子嗣单薄。”
大皇子心想，要不是知道了这个消息我能大晚上来后宫？不就是来安抚冲动的老娘？而且皇后办的那事是得了父皇默许的，再者他们母子难道不是得益者？要不是皇后心眼小，现在他后面得跟一串差不多年纪的兄弟。
他冷眼看着孙将军交出一半兵权，父皇那里也松了手，皇后就算身体好好的明日父皇也会放她出来，母妃怎么就想不开？那是皇后！
跟着御书房老师学了这些年，朝中大事他多少也明白些，皇后前段时间高涨的气焰被打压下去，如今在朝堂上蹦跶最欢的是舅舅那些人。
“母妃，你给曾外祖传个消息，让他最近低调行事，别老抓着皇后的事情不放。”没意义了。
淑妃立马就炸了：“好不容易抓到皇后把柄，这么好的形势你不说乘胜追击，怎么还退缩起来？！你这小子怎么没半点你曾外祖的魄力？你一直缩着什么时候那皇位才能轮到你……唔！！”
大皇子一把捂住淑妃嘴，他脸冷下来：“母妃要是想让儿子死就直说！”
淑妃反应过来脸色苍白，明明是大冬天冷汗却浸湿了后背，见她知道害怕大皇子才松手，十分头疼的道：“母妃，朝堂的事情你不懂，你不如想想父皇多长时间没来你这里了？”
多长时间？说实话自从儿子一天天长大，淑妃的注意力早就从皇上转到儿子身上。之前皇上偶尔还会陪她跟儿子女儿一起吃饭，可近段时间她忙着跟皇后斗，真没注意这些……她回想上次皇上留下用饭是什么时候……
说起来皇上好长时间没在她这里留宿了，淑妃忍不住跟儿子抱怨：“你父皇现在可不来母妃这里了，想来是嫌弃母妃人老珠黄。”
大皇子不想跟她讨论父皇这些私事，前朝的事情他本不该跟母妃说，但不跟母妃说明白她就不知道这里面的深浅。他将人都挥退，拉着母妃坐在桌前。
淑妃见他认真，自己态度也郑重了几分：“阳儿怎么了？”
“母妃我跟您说些事情，您放在心上。”
淑妃点头：“你说，母妃都听着。”
大皇子道：“母妃，这些或许都是儿子的猜测，但儿子想着就算没猜中父皇想法的八成，也有个三四成。原先儿子年纪小，父皇虽然请大儒教导儿子，但对皇后却十分敬重爱护，处处把皇后摆在人前。”
淑妃虽然不愿意承认却还是点头：”你父皇就是偏心皇后，才纵得皇后胡作非为。”
大皇子道瞥淑妃一眼，淑妃立马缩脖子不敢插嘴，大皇子接着道：“皇后是父皇的结发妻子，敬重嫡妻本就应该。”
淑妃不高兴却也没反驳，她虽然不是嫡妻，但也希望自己儿子与未来妻子琴瑟和谐，要是宠妾灭妻她先看不过去。
“母妃有没有想过，正是因为皇后无子，母妃有了我又行事张扬，父皇为了维持后宫与朝廷的稳定，才处处彰显皇后地位。”
我什么时候张扬了？好吧，在大皇子的注视下淑妃讪讪将话咽回肚子。
“儿子年纪越大，父皇为了安抚皇后安抚将军府，才越要敬重皇后，如此我们与皇后之间也算保持平衡。”大皇子顿了顿又接着道：“可是皇后有孕了，这个平衡被打破，所以母妃，”
大皇子看着淑妃：“父皇最近的手段是——再把气焰嚣张的皇后一系打压下去。因为嫡皇子还未出生，儿子还未成年，这个平衡不能被打破，会引起朝堂动乱的。可到底因为我们双方之间多了变数，所以父皇又扶持了一个明妃。”
“这关明妃什么事情？”淑妃不解。
大皇子扶额：“母妃你是父皇的妃子，注意力不要总放在前朝和我身上，也跟左相府少联系些。我一个做儿子的都听说了，最近父皇进后宫只宿在清怡宫。”
淑妃耷拉个脸：“难道母妃能阻止你父皇去宠幸别的女人？”
“母妃你没听懂我的意思，我是说我父皇在我们与皇后之外，又扶持了第三方——明妃。明妃虽然背后没有什么势力，但她身上有父皇独一无二的宠爱，现在宫里都在传明妃是另一个安太后，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么？”
“明妃与父皇还年轻，明妃生子是早晚的事！我皇长子、皇后育有嫡子、明妃是宠妃，三方鼎力，这才能维持平衡！要是所料不差，过段时间父皇该把林家提起来了。”
淑妃听的迷迷糊糊的，只听出了自己又多明妃这个敌人，她有些不忿：“不是说明妃心智有缺吗？皇家根本不会让这样的人生孩子！”
大皇子补充道：“母妃别忘了，这宫里还有个跟明妃一母同胞的亲妹妹，明妃生不了不还有个林嫔？”
想起那带来异相的林嫔，大皇子也有些忌惮，身为皇家人那些异相代表什么不言而喻。他不能像父皇那样等闲视之，万一这预示着将来林嫔是最后赢家呢？这可比什么术士所说天生凤命更让人信服，凤命可不能让百花齐放！好好利用可是一把利器！
淑妃听的头疼，她揉着额角：“阳儿你只说让母妃怎么做吧？”
“让左相府低调些，至少在儿子得到父皇认可前，这三方平衡不可被打破！”
“到时候皇后孩子都生了！”
大皇子道：“母妃在着急什么？那孩子是男是女暂且不知，即使是嫡皇子我比他年长近十岁，难道母妃觉得我还比不过一个小娃娃？“
”好吧。“淑妃跟儿子妥协了，儿子大了她这个做母妃的该听话还是得听话，不过心里还是想着回头跟左相府讨个主意，看看儿子的想法对不对……
大皇子哪里看不出自己母妃的想法，但他向来对母妃心软，外人面前母妃张扬跋扈但她对自己却是难得的慈母。其实父皇的另一层含义他隐约猜到一点，可看着母妃他始终狠不下心。
他想着曾外祖年纪不小，说不定等个两三年就该致仕，到时候朝堂又是另一番光景，左相府沉寂下去未尝不是好事。可他忘了，有他这个皇长子在，左相府什么时候都平静不了。
第56章
梵音看着带着一身寒气而来的周晏清, 不自觉瞥向他头顶，周晏清注意到她视线往头上摸了摸：“我头上有什么吗？”
有点绿，梵音暗想。之前听见林语说要把“弱水三千, 只取一瓢”道具回收，准备后面用在六郡王身上，要不要告诉周晏清这件事呢？
梵音正在纠结，就听周晏清道：“梵音, 我准备让林品堂做大理寺卿。”
林品堂，大理寺卿？总觉得有点耳熟。
周晏清估计也知道梵音对这个名字没什么印象，也不多解释像是随口一说。转眼就是除夕宴，皇后积极的要向前朝后宫宣布她的地位稳固，因此一早便带着人去长生殿，指挥宴会前后事宜。
问了御医皇后身体能撑住，周晏清也就随她去。这次周晏清亲自去清怡宫接了梵音，在朝臣及其家眷的注视下，两人相携走进大殿, 皇后迎出来脸上的笑有些维持不住。
梵音一见皇后面色皱了皱眉，悄悄拉了拉周晏清示意他看皇后。
周晏清安抚的拍拍梵音，目光不着痕迹从皇后身上划。“过怎么了？”他刻意压低声音在梵音耳边说话，其他人看见这一幕只以为帝妃两个人在说悄悄话，只觉两人关系着实亲密。
“皇后脸色不对。”
周晏清忍不住皱皱眉，他没看出来。这种大日子皇后一般都会大妆，女人脂粉能涂多厚他是知道的, 指望他透过妆容看出一个人的面色，那不可能。
而梵音作为医者看人不仅看气色, 还要看头发瞳孔舌苔, 再者皇后的消瘦是一眼能看出来的。
“都起来吧。”周晏清对行礼的朝臣摆摆手, 又亲自扶了皇后起身，皇后神色这才好看了些。“皇上，臣妾准备了烟火，一会儿让侍卫点燃，今日我们与京城百姓同乐如何？”
“可。”周晏清点头，顿了顿还夸了句：“皇后做的不错。”只是得让下面的人加派巡逻人手，可别在这种日子走水。
孙皇后顿时眉开眼笑，忘了刚才的不愉快。
梵音还坐在上次的位置上，周晏清与底下朝臣寒暄两句刚想说开席，却听孙皇后笑着道：“皇上别急，皇姐还没来呢。”
周晏清眉头微皱，朝下方扫了一眼，果然朝臣中少了个人，“皇后请了皇姐我怎么不知？”
孙皇后笑道：“每年都请的毕竟是除夕宴，不过臣妾也很意外今年皇姐竟然愿意来。”
“既然如此，就等等吧。”周晏清话音刚落，门外就有唱和声：“长公主到！李大将军到！”
大殿中突的一静，这两位怎么走到一起了？皇室有位尊贵的长公主未出嫁他们知道，李将军一把年纪没娶妻他们也知道，可从来没将这两人联系在一起，毕竟长公主比李将军还年长几岁。
在众人视线下长公主与李寿年相携而来。长公主今日难得换上一身亮眼的湖蓝色宫裙，依旧戴着长长的帷帽。殿中大部分人都没见过长公主，想着她年纪比皇上还要大，应该跟他们家中快要做祖母的夫人差不多。
结果长公主进来便吸引住众人眼球，看不清容貌，只看那身姿婀娜、气质高华，站在那里倒显得李将军更年长些。真不愧是皇家公主！朝臣们不会想太多，女眷们纷纷升起八卦之心，长公主为什么蒙着面，为什么一直没有出嫁？
显然长公主不会理会其他人的想法，她姿态从容，隔着幕篱与周晏清对视。
周晏清深吸一口气：“皇姐与李将军入座吧。”
长公主毫不避讳的与李寿年坐在一张席位上，大殿里的人相互对视一眼，看来皇家跟李将军要联姻了。
宴席开始周晏清始终有些心不在焉，目光时不时落在长公主身上。长公主安坐在席位上几乎不怎么动桌上酒菜，只顺着大流一起敬了两回酒。
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周晏清照例说了些今日与民同乐不拘身份的话，站起来就走。梵音看看满大殿的陌生人，自觉跟在周晏清身后。
两人在侧殿坐了没多久，长公主便来了。
“皇姐。”周晏清站起来，又朝她身后看了过去。
“他没跟来。”
周晏清坐回位置上，看着长公主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好。
长公主轻轻笑了声：“让你为难了？”
周晏清摇摇头他不为难，他怕皇姐为难，叹口气：“皇姐喜欢他？”他的皇姐雍容高雅，怎么会喜欢一个大字不识几个的武夫？果然长公主沉默半晌，答非所问：“晏清，我想要个孩子。”
周晏清手指颤了颤，皇姐许久不叫他晏清了。但他还是要说：“皇姐想要个孩子有很多种办法，不一定要嫁给谁……”
长公主摇头：“我的孩子要有个清白的出身。”
周晏清急了：“这个不是问题！”长公主隔着幕篱看他不说话，周晏清泄气的垂下眼，肩膀都塌下来：“皇姐……”皇姐想要个孩子他没资格阻止，可这样真的好吗？
“晏清我很寂寞。”长公主动作缓慢的掀开眼前的幕篱，先露出来的是半张秀美白皙的脸，随着纱帘掀开，大片的黑色胎记显现，那半张脸上唯有眼白不是黑色的，像是打翻的墨迹毁了这幅美好的面容。
长公主手指轻轻触碰覆盖着黑色胎记的半张脸；“我顶着这张脸三十多年，不敢见人，一日日躲在阴影里，不敢与人亲近……我有些寂寞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