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脸”若有所思的看着身边的小孩子们，随即轻咳一声打破寂静：“姑娘，外面冷要不然我们先进屋？”看看把其他小姑娘吓的跟鹌鹑一样，也不知道谁家小姑娘这般胆大。
“等等，不着急。”梵音看向被捆的拐子，开始翻找藏在身上的药粉。
清醒过来的男人还在叫骂，晚饭吃的不多的拐子也纷纷惊醒，“小白脸”手无缚鸡之力捆绳子能有多结实？眼看不好，“小白脸”也慌了：“你们赶紧跑我断后！”
梵音看他一眼上前在每个人鼻尖，弹了一指甲盖大小的药粉，拐子们瞬间安静下来。
“小白脸”站在下风口，闻到空气中那股若有似无的药香味，看向梵音的目光瞬间亮了：“好药！姑娘自己配的吗？”
梵音嗯了一声，自己动手将拐子身上的绳子又紧了紧，其他人七手八脚的过来帮忙，捆得不结实没关系，多捆几根就成。梵音露了这一手其他人看她的目光都是又敬又畏，“小白脸”看看地上的拐子再看看梵音，还是开口问：“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野外危险加上城门已关，在这里凑合一晚吧。不过未防拐子有同伙，晚上都警醒些。”
“哎”小白脸应了一声，随即十分不好意思的走到梵音面前，自我介绍：“姑娘，我叫李邹楠，也是个大夫。”
是个大夫，怪不得……
李邹楠长得文弱，人也跟他的面貌一样手无缚鸡之力，加上他认怂认的快拐子对他十分轻视，暴露出好厨艺之后便接手了拐子们的饭食。当然一开始拐子也不信任他，每次饭都是他先吃了没问题自己才会吃，梵音知道防备一个大夫有多难，况且拐子不懂医理，李邹楠有的是机会下手。
礼尚往来，梵音也道：“叫我薛梵吧，也是个大夫。”这个名字只是随口一说，薛是安太后的本姓，梵这个字也是她给的。
“薛姑娘。”李邹楠先是客气的喊了一声，笑的十分矜持：“我最擅长的是调理养生，药膳做的不错。”拐子栽的果真不冤，要想掩盖行踪藏这么多人，肯定不能采买太多东西引人注目，野菜木耳蘑菇是他们常吃的，其中夹杂个什么毒药毒草的怎么防的住？
两个人刚就拐子中的毒素谈了两句，几个小孩子就忍不住打哈欠，两人立马反应过来得先把人安置好。
梵音是个医术极好的大夫，能通过人的精神面貌和走路姿态大致判断年龄，在场估计属她最大，看着一屋子弱的弱小的小便道：“自己找地方休息吧，晚上我来守夜。”
李邹楠赶紧跟着道：“我也来。”到底他是这里唯一一个成年男性，总不好意思让女人为自己守夜，自己安心睡大觉。
睡前总得先垫饱肚子，这里许多人一连好几天都饿着肚子。李邹楠带人重新收拾了锅碗烧了饭，一人混了个半饱赶紧去休息，留足精神明天才好回家。
其他人都去休息，梵音和李邹楠点了驱蚊的艾草，坐在屋前有一搭没一搭聊起来。
李邹楠目光从梵音白皙的手腕移开视线，刻意回避梵音的脸，普通人家可养不出这样的气度容貌，这姑娘却又毁了脸，谁知道里面有多少阴私手段，何必去揭人家姑娘伤疤？便用开玩笑的语气，把自己怎么被关进来的经过说了。
原来他家世代为医，前段时间祖父被朝廷征调去了南边救治瘟疫，祖父年纪大了他有些不放心，但父母都不同意他去还将他关了起来。这次出来是他偷偷跑出来的，身上没带多少银子便搭了个好心人的马车，没防备一路被拉来了这里。
祖父是名医父亲也继承了祖父的衣钵，镇上人都很尊重他们一家人，李邹楠哪里知道外面世道的险恶，一出门就被人拐了。他说的不好意思，毕竟出门还没走出去多远，就被拐人盯上关了好几天，确实有点丢人。
对此梵音表示大哥不说二哥，他们两个谁也没比谁强到哪儿去，她一个走了好几天还在附近打转的人没资格嘲笑别人，不过这也算找到同行了吧？就把茶寮老板娘的话说给李邹楠听。
李邹楠顿时眼前一亮：“那我们可以跟着朝廷队伍一起走，朝廷不会拒绝大夫跟随！”说着说着他把之前给拐子们吃的饭拿出来：“薛姑娘，你看看我这药还有哪里需要调整？我看姑娘的药跟我的差不多，药性却极好。”
梵音便拿出自己的药粉给他，两个人坐在一起聊起医术，长夜漫漫也不再无聊。
承乾宫。
小德子刚接到暗卫的飞鸽传书，周晏清手上正抱着小皇子便道：“打开看看。”小德子依言打开信，随即脸上表情有些精彩。
“怎么，她受委屈了？”他哼一声，“一点警惕心都没有，出来好几天才被骗已经在我意料之外，回头把那几个拐子送到京兆尹去，顺便给她交代交代外面的危险。”一个自小被人护在手心的女子，别说脑子不好使，就是脑袋聪明出门在外也风险重重。
“皇上。”小德子小声的道：“明妃娘娘被人给救了……”
“被救了？谁？”
小德子有些尴尬，皇上说要明妃娘娘见识一下人世险恶，暗卫就没急着出手，没想到被人捷足先登了……英雄救美啊。
“是位公子。”
“长得如何？”
“清灵俊秀，年少又为。”小德子特意补上一句：“还是个大夫，与明妃娘娘志趣相投颇为投契。”
周晏清瞪他一眼：“朕老了是吧？”
这话从何说起？皇上也不过三十出头，就比明妃娘娘大了几岁而已，正值壮年！
“滚！”
“欸。”
作者有话说：
前两天有事，今天三更补一下缺的，但最后一章可能会比较晚，最近忙
第82章
拐子们为方便藏人有三辆马车, 李邹楠等人连拖带拽的将人塞进马车，而被拐的孩子们却死活不愿意跟拐子同车，宁愿跟在旁边走。没办法除了驾车的几个年纪稍大点的姑娘, 车辕尽量让给年纪小的坐，李邹楠和梵音背后多了两个竹筐，里面坐着两个两三岁的小孩儿。
天蒙蒙亮时有几个年纪较长的姑娘悄悄离开，梵音和李邹楠只当没看见, 不是哪个女子都有勇气跟拐子对簿公堂。
梵音跟李邹楠都属于娇生惯养那种，长时间背着孩子赶路出了一身汗，两个人形容都有些狼狈。
【宿主，你要不要休息一下？】
梵音摇头，对她来说这也是一种新奇的体验，她在用一种享受的态度应对新的环境新的事物。
幸而这里距离茶寮不远，没错，梵音和李邹楠的目的地不是镇上官府。两个人一心想要去江南，在半路截朝廷队伍是最方便的选择, 至于这些拐子自有朝廷接手，比他们这些贫民百姓去报官效果还好些。
李邹楠对梵音解释：“这次押运药材的是吴家二老爷，那可是上过战场的人，一杆长枪使得虎虎生风，为人嫉恶如仇，咱们去找他两不耽误。”他悄悄摸摸鼻子，还有另一个原因——他和吴二老爷是远亲。
祖父和父亲都跟着吴家的人上战场做过军医, 历练几年后才回到小镇行医，按理他也该去历练, 可惜他擅长的不适用于战场。可医者不能闭门造车, 就算江南没有瘟疫他也要出去走走长长见识。
梵音抹了头上的汗, 汗渍浸的伤口火辣辣的疼，但她此时已经注意不到这点。“李老爷子去了江南，江南瘟疫情况如何？”她医术很好，可从来没真正接触过瘟疫。
“瘟疫啊，”李邹楠苦笑：“我祖父历经三朝，有两回从瘟疫中险死还生，他告诉我每一次发生瘟疫的原因都不同，应对瘟疫不单单是治病。像三十年前那次是鼠疫，除了病人要吃药还要灭鼠、清理街道屋舍，若目光只在病人身上瘟疫是好不了的。”
他叹气：“这次，祖父说可能会耗费很长时间，因为这次瘟疫的源头在水，喝了不干净的水才会生病。可那些病人没的选，人不喝水会死，得了瘟疫同样会死！还有的为了活下去在河水里网鱼，打捞生病的动物……”
“御医们的医术都不差，调集民间大夫也不过是为了延长病人的寿命，等到河水慢慢干净了，瘟疫断了根病人喝药才会起效果。所以咱们去的或早或晚都改变不了什么。”
梵音第一次知道这些：“那我们的医术有什么用？”
“当然有用，我们要做的是保下更多的百姓，让他们活下去。这才是医者本分，至于什么清理河水自有朝廷负责。”
说着说着远远看见茶寮，梵音等人出发的比较早，这边刚开张零星坐着两三个客人。老板娘刚放下一位客人的豆腐脑，便见梵音一行人，她认得梵音，那样高挑白皙的姑娘可不多见，只是才知道这姑娘脸上竟有两条疤，真是可惜了。
“呦，妹子这是怎么了？”她目光朝那三辆马车上张望：“怎么这么多孩子？”
梵音把背篓放下，里面的孩子已经被晃悠的睡着了。“马车里都是拐子，这些是被拐卖的孩子。”
老板娘蹭一下警惕起来，买卖人口可是大罪。
“姑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偏巧那三个吃饭的汉子也是熟人，领头的昨天才被梵音救治过，看到梵音便围过来打招呼，听到拐子满心愤懑：“拐子都该死！姑娘，我们兄弟三人可以护送你们去报官。”
“谢谢。”梵音不自在的跟人道谢，还是道：“再过一会儿会有朝廷队伍经过，我们把人交给他们就是。”
“也行，省得拐子跑了。”老板娘热情的招呼那些小孩子：“来，伯娘给你们盛豆腐脑吃。”小孩子们视线纷纷投向梵音，梵音点头：“去吃吧，我付钱。”小孩子们欢呼一声，凑坐一堆等着吃豆腐脑。
老板娘见几个小孩子身上还带着伤，心肝都软了，赶紧吆喝厨房的男人：“当家的，赶紧端几碗豆腐脑出来。”说完还对梵音道：“这顿饭我请了，妹子别跟我客气，谁见到这种事情都会伸出援手，况且我只是给孩子们吃几口饭。”
梵音不再推辞，但还是决定走前留下钱，她不喜欢欠人。
那三个汉子去马车上转了一圈，将拐子又绑的紧实了些，便混在孩子们当中吃豆腐脑，时不时引的孩子们哈哈大笑。
不用再带孩子梵音松了口气，也坐下来吃早饭。茶寮饭食很简单，豆腐脑包子馒头，连个鸡蛋都没有，可在场的所有人都吃的津津有味。
才吃到一半梵音听见有马蹄声和车轮声，听声音人数一定不少。老板娘便笑着喊梵音：“一定是朝廷的队伍，我都听见盔甲碰撞声了。”后面这话纯属玩笑，这种天气又不是上战场，就算是军队护送药材去江南也不会穿什么厚甲。
果然不多时一队人马由远及近，领头的是位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身形魁梧背脊挺直，身后跟着长长的车队，那股药味隔老远都能闻到，车两侧是手握刀剑轻装简行的护卫。
“吴表叔！吴表叔！”李邹楠站在路边朝队伍挥手，一时间所有护卫的视线都聚在他身上，李邹楠咽了口口水还是壮着胆子：“表叔，我是李邹楠。”
吴二爷到了跟前也不下马：“是邹楠啊，表叔正执行公务呢，有什么事你去府上找你表婶。”因着一起上过战场两家关系还算亲近，吴二爷对李邹楠虽然不像对李祖父李父那么熟悉，但也认得他。
李邹楠便道：“是正事，表叔我抓了几个拐子。”
“拐子？”一听这话吴二爷才翻身下马，注意到茶寮里坐了好几个年纪不大的孩童，知道应该是被拐卖的孩童。“你还有这本事呢？”吴二爷看着李邹楠的小身板深表怀疑。
李邹楠便指了梵音给他看：“薛姑娘的药也帮了大忙……”不希望人问他为什么碰见拐子，李邹楠直奔主题：“叔，拐子你能不能帮忙送到官府？”
吴二爷吩咐下属去查看那些拐子，目光却始终落在梵音身上。他道：“我有公务在身，不方便在这里停留太久，我给你留两个侍卫你们一起去官府吧。”
“不是表叔，侄儿想跟您去江南……”
吴二爷终于把视线从梵音身上移开：“你爹娘同意了？”
李邹楠皱眉：“我一定要去，我已经及冠可以自己做主。”
梵音感受到那股视线从自己身上消失，才走出茶寮跟李邹楠并肩站到吴二爷面前：“吴将军我是个大夫，也想为江南尽一份力。”
“想好了？”吴二爷上下打量两人：“去江南可不是游玩。”
“当然。”吴二爷便对下属吩咐几句，留下几个人处理拐子和孩童，那三个汉子也愿意跟着一起去帮忙。
上了马车李邹楠还有些愣，这么容易表叔就答应了？他还以为要费许多口舌。算了不想这么多，一夜未睡身体早就坚持不住了。李邹楠这辆马车上还有两个老大夫，从他口里了解完拐子的事情，见他眼圈发黑就催他休息。
而梵音马车中只有她一个人，倒省了许多不自在。0021一直没说话，宿主这一行也太容易了些。
梵音从不会将精力放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车队中有不少经验丰富的老大夫，梵音跟他们讨教才真正弥补了自己医术上的空白。
第二日梵音便换了一身男装，稍微修饰一下身形眉毛，再出现在人眼前就是个俊俏的少年郎。她的行为举止丝毫无法让人把她跟女子联系在一起，只觉得这少年也忒白了些，脸上的疤也没给他添上几分英武之气。
对此知道梵音身份的李邹楠保持沉默，他之前没意识到女子学医有什么不对，但显然世人对男子接受度更高一些，于是与一些知情人，默契的掩盖了梵音女子的身份。
第83章
作为一个大夫, 想要掩盖自己的性别并不是件难事，梵音虽然不拘于男女，但若是男子的身份能让她行事方便许多, 何乐而不为？
一路走的都是官道，军马疾驰不过五天就到了江南，越往南走空气越是湿润，路上也开始遇见各种小溪河流。可梵音等人谁也不敢碰野外的水, 即使在驿站补给都要将水煮开，这两天吃的都是干粮，每人一天发一个苹果，水囊里的水只敢抿小口润嗓子。
“到前面我们换船。”之前的大雨冲坏了道路还没修整，而且坐船也快些。
梵音趴在船舷上往下看，河水是浑浊的黄色，隐隐约约有股臭味：“这河里究竟死了多少人和动物？”
“难说，”李邹楠也在看这河水，“听说许多地势低洼的地方一整个村都没了, 这样的地方肯定不止一处，而且尸首怎么打捞？”
天空又飘起濛濛细雨，梵音眯眼见远处山水相接处有一飘摇的小船：“这种天气出来打鱼吗？不对这河里的鱼能吃吗？”
李邹楠也看见那只小船，对梵音摇摇头：“不是渔船，你看见船舱上挂着的白灯笼和白幡了吗？”
“这船难道是送葬的。”
“不，这是捞尸船。”李邹楠表情有些沉重，“来之前听茶馆里的人说过, 说是朝廷出了银子，打捞一具尸体给一两银子, 许多人靠这个发了家。”管中窥豹, 可见江南灾情有多严重。
“即使朝廷重金悬赏, 最近能打捞上死尸的渔船也少了。”而且许多人也怕了，谁知道跟死尸接触会不会染上瘟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