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好也就是好在从第一个回目开始,她从来就没对陈瑄有过什么想法。
也正因如此,此时此刻她就能用旁观者的身份去观察他。
这是一种学习,也是一种自省,陈瑄就好像是一面真实的镜子,能让她看到她将来若为皇帝应当做什么不应当做什么。
一局棋下完之后,两人随便收拾了就直接休息。
第二天谢岑儿醒来时候,陈瑄已经往承香殿那边去处理朝政事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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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耀封琅王并且要在过年之后就带着人往北方去的事情已经下了明旨,朝中很是沸腾讨论了一番,难得的没有什么阻拦之声。
卢衡父子三人在琉州的大胜的确是让康都的态度整个发生了转变。
此时此刻北边并存的另外两个政权似乎也暂时把他们之间的矛盾放下,重新把目光投向了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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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岫被陈瑄打发了来甘露宫与谢岑儿聊天的时候,便在兴致勃勃地说自己准备了多少东西要带到琅州去,还说了自己已经起草了许多文章,准备到时候大写特写,让那些北地人知道什么叫做礼义廉耻做人不能忘恩负义数典忘祖。
“不过两个叔叔提醒了一下我,说是在琅州咱们谢家还有个旁支也在,到时候若是他们态度还好,不如见一见。”谢岫看向了谢岑儿,“你说我是见还是不见?”
“多旁的旁支?”谢岑儿问。
谢岫道:“认真算起来,可能和我们爹是同一个高祖父。”
谢岑儿不得不认真算了一下这个辈分,她看向了谢岫:“是我们爹的祖父的祖父……这多少辈了?”
谢岫也掐着手指算了一下,道:“五辈吧……挺远的。”
“估计都没听过我们,见面都是陌生人。”谢岑儿道,“隔了这么远,也不知道是哪一年分开的,说不定他们在北边也混得不错呢?”
“听说从前胡赵有个皇帝十分亲民,的确请了不少大儒前去。”谢岫说道,“他们若是搭上了那些,也的确说不定是混得不错的。”
“等你去了就知道了。”谢岑儿道,“现在在康都说这些事情也没什么意思。”顿了顿,她忽然从方才谢岫说的胡赵想起来梁皇后与陈瑄之间有过矛盾的和亲一事,她重新看向了谢岫,问道,“你说的胡赵是什么时候,是之前有一次北边想与我们魏朝和亲的时候吗?”
“不是,还更早一些。”谢岫回答道,“你说的那次和亲是北燕输了珠水之战,那会才想着和我们和亲呢,一开始是说想让我们送公主过去,后来陛下不乐意,也是转了话头说送公主过来,就和这次窦傲那边态度一样的。咱们陛下这次都没搭理,上次自然更没搭理。”说着他也看向了她,“你问这个做什么?”
“上次和陛下闲聊时候,说起来当时皇后还赞同和亲呢?”谢岑儿道。
谢岫道:“那一回其实和这一回差不太多,你知道我们魏朝中有一些人就是不愿意打仗,觉得和亲能解决问题就用和亲解决,毕竟前面几百年不都这么过来的?当初咱们魏朝还在晶城的时候,还想着嫁公主到草原上去,让胡人不要南下呢!”说着他自己笑了一声,接着道,“别的不说,若是只图个三五年的太平,和亲就真的是个解决和缓和的办法,只是长远来看就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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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岫这话算是说得公正了。
和亲当然只是只能暂时解决一段时间内的矛盾,三五年的确可以,这段时间内给双方一个喘息的机会,双方都缓和过来之后,之前用和亲暂缓的矛盾就会继续冒头,双方会继续打下去。
所以从长远来看也的确无法解决任何事情,除非有一方能把另一方彻底解决让矛盾不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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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你怎么和陛下聊到皇后身上去了?”谢岫好奇地问,“舅舅有什么话偷偷叮嘱你了?”
“没有,我都好久没见过舅舅了。”谢岑儿回答道,“最近宫里有些事情就提到了皇后,我也有些好奇,就与陛下聊了聊。我从前觉得陛下对舅舅这么好,对梁家也这么宽宥,想着皇后应当也算是……只不过听着陛下说的话,倒是觉得皇后和舅舅不太一样。”
“那简直太不一样了。”谢岫说道,“你肯定不记得了,我反正是记得的,我和大哥以前还和皇后一起玩过,用相看两厌这词来形容我们这表兄妹的关系就再合适不过了。”
“这么夸张的?”谢岑儿有些惊讶。
谢岫笑了一声,道:“一点也没夸张!有件事情我是记到现在,那会儿我和大哥还有大表哥梁雷和皇后一起出去跑马,路上遇到一户人家,只有父女二人了,老父中年瘸了腿没法干农活,所以被人欺负,那女孩儿不过十岁左右看起来十分瘦弱。看到老父被欺负,女孩儿便拿着锄头替父出头,最后把其中一个人意外打死了。”
“这女孩儿十分勇敢啊!”谢岑儿说。
“你听我说完。”谢岫道,“被打死的那人应当是村子的恶霸之类的儿子,那家人就要求女孩儿赔偿,若赔不了就直接卖到他们家去为奴为婢。正好我们遇到此事,我与大哥听了这来龙去脉,自然是要为了这女孩儿出头的,分明就是他们家受了欺负,凭什么最后还要他们赔?这岂不是没道理了?”
谢岑儿点头表示同意。
谢岫接着又道:“皇后在旁边就说,这事情最后杀了人就还是那女孩儿的错,何不报官呢?偏要如此动粗,才惹了这样的祸事。”
谢岑儿顿了一下,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了谢岫:“这是你瞎编的吧?”
“我瞎编这个做什么……?”谢岫也看向了她,“然后大表哥那会在旁边拉着她不许说话,大哥和我都觉得不可置信,最后是我和大哥出面把那对父女收到我们庄子上去,没让那恶霸再欺负了他们。”他一边说又一边摇了摇头,接着道,“皇后和我们不一样,和舅舅也不一样,她好像总是不怎么在意感情上的事情。有些事情也许是那样做更好,可感情上过不去说不通,那就还是不太好吧?”
说到这里,他自己又笑了一笑,接着又道:“不过那会儿舅舅是觉得她十分冷静,不会感情用事。所以你方才说的和亲这事情,皇后认同和亲就太正常了。因为那会儿魏朝的情形比现在差太多了,南边珩州那边都没稳下来呢,若是用和亲能换个三五年的喘息机会,简直是太合算的事情,不过就是给宗室女封号,再弄点嫁妆,不是吗?”
“但陛下不愿意。”谢岑儿喃喃重复了这句话,倒是忽然更加笃定梁皇后就是穿越的人。
“陛下当然不同意了,咱们陛下目光长远,我敢说陛下就早就想到会有收复琉州的这一天!”谢岫说道,“否则陛下怎么就顶住了重重异议,就是把珠州硬占了下来?若是那时候珠州重新归给胡人,现在琉州是半点希望也没有的。”
说这话时候,谢岫面上显而易见又激动起来,他得意地看向了谢岑儿,道:“你就等着你哥我的诗文天下闻名,到时候人人传颂吧!我写得可好了!我骂他们每一句话都用了典故,他们要是看不出来,就更好笑了!”
谢岑儿收回思绪也忍不住笑了,道:“到时候我就在康都等着你的诗文从北边传过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105章
北方的捷报让康都的冬天似乎都变得不那么冷了。
这是前所未有过的希望。
若能把天下一统,谁又真的愿意偏安一隅呢?
从达官显贵到平民百姓,都在为这件事情欢欣鼓舞。
但与外面的一派热烈相比,后宫中便显得沉寂,似乎外面一切都与后宫无关,一切都似乎是与世隔绝。
陈瑄在忙着前朝的事情,又已经有好几日不曾到后宫来。
谢岑儿自从接了宫务之后倒也不会无事可做,但在处理过了内府送来的日常事务,她空闲的时候也多。
有空闲,自然是用来琢磨她现在的处境和这个回目的剧情进度了。
虽然已经把卢雪的嫌疑完全排除,并且基本确定了导致自己重生的原因是已经去世了很多年的梁皇后,但最终原因她还没能推导出来,而且现有的条件也推不出更多的结论,所以只能暂时搁置下来,等着看将来还会不会有更多的未知的信息出现。
在她看来,梁皇后身上的种种事迹其实到现在为止,该知道的都已经全部知道了。
剩下的无法得知的,那都是梁皇后自己的内心活动,外人无从得知,除非把她重新找出来让她自我剖白——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一个死了十多年的人,就算变成鬼没有离开皇宫,她想看到她也得先开个阴阳眼才行。
她显然没这个功能,所以干脆放弃在现在去找梁皇后对峙的想法。
在将来,也显然是有机会能再与梁皇后相见的。
既然每次她重开都是在陈瑄去世而她到达人生的下一个阶段的时候,那么在这个回目中,她到了她人生下一个阶段的时候,必定还能再进一次小黑屋。
之所以这么肯定是因为在之前那次进小黑屋的时候,她已知自己这是最后一个回目,而一直导致自己重生的人十分不甘愿,不甘愿,那就必定还有重见的机会,在那时候她也必定能得到一个她想要的答案。
所以,目前她需要做的事情就是稳步推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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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从前十几个回目中她总结出来的那五个固定的剧情中,太子陈麟之死、张贵人失宠已经发生;韦苍已经提前死了,所以将来的谋逆会不会发生未知;剩下的两个就是张贵人的复宠和张贵人刺杀陈瑄未遂。
目前张贵人还看不太出来有复宠的样子,裴嬛倒是还受宠,但还没怀孕。
她记得张贵人要复宠得要在裴嬛怀孕生子之后,所以这个剧情目前可能还没到时机,但也难讲在目前剧情已经开出了这么多花样的时候会不会有什么新的变动。
而至于最后那个陈瑄被张贵人捅一刀……她现在倒是希望能再推迟一些。
她的终极目标当然是做女皇,但她可不想做一个皇位不稳的乱世女皇,那样她多半下场还不如重来一次了。
想做女皇,最基本的事情是手中要有权力。
目前最她现在手中的权力基本等于无,她两个哥哥在将来也许能成为她的助力,但现在他们都还什么都没有,或者说不足以来对她进行相助。
她最好是能得到陈瑄手中的权力,她最好也是能从陈瑄那边学到更多。
陈瑄也最好能把江山大一统,局面越稳定越好。
不过倒是有件好消息,那就是她现在不必再对卢雪有什么提防,可以平常心对待,也不用总顾忌着这么一个人,防止自己重来一次。
她忽然又想起来在上个回目的最后她还赐死过卢雪,想到这里,她心里浮起了些微的愧疚。
等将来她当女皇了,补偿他一个大将军好了。
她这么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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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陈瑄身边的张淮从殿外进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串小内侍,哼哧哈吃地抬着一架屏风。
“娘娘,这是陛下今日新得的从海上进贡的金花屏风,陛下说摆在娘娘宫中正好,便让奴婢送来了。”张淮行过礼之后,恭恭敬敬地说道。
谢岑儿收拢了思绪看向了面前的屏风,略有些意外——这金花屏风她前面十几个回目中见过无数次,之前都是被陈瑄摆在自己的承香殿中,这次竟送到了她这里来?
“摆在承香殿更相宜吧?”谢岑儿起了身,上前去看了看那屏风,“我记得承香殿有个小几正好与这金花屏风可以相配。”
“陛下让奴婢们把那一套也都送来了。”张淮恭恭敬敬道,“娘娘想摆在哪里?”
谢岑儿有些受宠若惊了,她往张淮身后看了一眼,果然看到了那一整套原本都应该在承香殿的家具,她不太明白为什么陈瑄突然这么好意,但显然这时候不是问为什么的时机,于是她便笑着道:“都摆在那边暖阁里面,正好那边还放着两盆美人片,正是相宜。”
“是。”张淮也笑着应了,让内侍们往旁边暖阁去,他接着又看向了谢岑儿,道,“陛下说晚上时候过来与娘娘一道用晚膳。”
“那我便等着陛下过来。”谢岑儿笑着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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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宣华宫中,张贵人正在与陈耀说话。
自王婕妤被赐死,陈耀的玉牒改到了张贵人名下又被封了琅王,张贵人与陈耀的关系是比从前更疏远一些了。
陈耀对张贵人倒是没什么恶感,虽然王婕妤本人有颇多心思,但平心而论,从他记事开始,张贵人对他是十分关怀的,也得亏了是有张贵人多年的照看,他和王婕妤母子两人在宫中过得不算太差——当然了,比不上太子陈麟,但也比宫中那两个公主要好千万倍。
王婕妤被赐死的原因陈耀也已经让人打听清楚,子不言母之过,他只后悔自己当初没有多劝解王婕妤,别的什么都不能责怪。
但既然已经被改到了张贵人名下,之后又要去北边,他还是很快摆正了心态。
“父皇说,等过年之后就出发往琅州去,这一去只怕是要一年半载都回不来的,所以儿子便想着把这些东西提前给母妃送来,虽然不贵重,但也是儿子一番心意。”陈耀说道,“自从搬到宫外府邸上,倒是比在宫中还自在一些,母妃也不用太担心。”
张贵人看着殿中摆着的琳琅满目的小玩意,原本想着王婕妤就有些别扭的心思,此时此刻都化作了一声怅然叹息。
“去之前,便去皇陵看一眼你母亲。”张贵人垂着眼睑说道,“虽然玉牒是改到了我名下,但她毕竟是你生母。”
“是,儿子知道。”陈耀说,“请母亲在宫中保重。”
“北边的情形我也略知一二,你父皇既然让你去,必定是有万全准备的,你听话听吩咐就行。”张贵人抬眼看向了陈耀,“到时候再回京城来,若无意外,说不定能圆你生母生前的愿望。”
这话听得陈耀沉默了一会儿,他再抬眼看向了张贵人,两人目光相触了。
“你父皇如今也就你一个,除了你还能是谁呢?”张贵人语气中带着淡淡的笑意了,“北边四州只要能真心归附,便是天大的功劳,到时候舍你其谁?”
陈耀忽然感觉自己的心扑通扑通乱跳起来——他哪里能没想过太子之位呢?
这话从张贵人口中说出来,让他感觉到自己所想并非是胡思乱想异想天开,他或者真的有能力争一争。
“好好替你父皇做事,没有什么比稳妥更重要。”张贵人最后这么说道。
她也想到了她自己的处境,还有谢岑儿劝过她无数次的话语。
她已经是贵人了,再往上是皇后——皇后是指望不上的,陈瑄根本不可能再立什么皇后。
在宫中,没有人与她相争,她犯不着去和那些小妃嫔们有什么摩擦,她们最多到九嫔为止,根本不可能再越过她,就算现在三夫人之位还空缺一个,也是那些人无法肖想的。
之前她因为裴嬛得宠做了冲动的事情,现在想想是太不应该了。
她便应当稳妥地等着,没什么比稳妥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