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就是不见,断联就是断联。
故事永远都是故事,只是下意识的我们都希望一切得偿所愿。
但无论如何,有人的爱短暂如风,有人的爱在生命里蔓延。
敲黑板:只是个人看法(peace and love)
第10章 梅花香自苦寒来(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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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期末考试了。
下一个学期就是大四了,陈壹梅开始寻找写论文的选题。
她成绩其实不错,在本专业的领域也发过一些论文,但是当导师问她有没有考研意向的时候,陈壹梅摇了摇头。
她无意深造。
甚至可以说,她无意上学、无意工作、无意生活。
傅恣杨和他裹挟来的流言,无时无刻不冲击着陈壹梅。
陈壹梅自从那日当众让傅恣杨道歉后,再听见任何一个人议论她,她都会停下来,让这个人道歉。
陈壹梅这个人软弱 ,一直是以别人的感受为先,这还是她第一次勇敢地站出来。
陈壹梅握着滚烫的水,在公共楼的楼顶坐着吹风。
不知道为什么她特别得想笑。
不是那种讥笑,是发自内心开心的笑。
这是她第一次保护自己。
好像因为成长,她习惯了在别人摔倒前自己先倒下去给别人当肉垫子。
她从来没有揉一揉自己磕青的地方的习惯。
甚至还会大咧地说:没事,死不了就行。
家人也是这样的理念,所以陈壹梅也这么过。
那是,那是她六年级。
她第一次来生理期,床褥蹭得满是血,裤子也是血,她在土炕上嚎啕大哭。
爸爸进来后也吓了一跳,但是发现了真正的原因后,就很不好意思地和她说了句:没事,死不了,别哭了。
陈壹梅不哭了。
其实她一直都记得那时候的情绪。
她想要的不是这样的一句话,是答疑解惑,是安慰,是……
他是爸爸。
陈壹梅找理由。
所以从来都是她自己买内衣裤,买卫生巾。
其实这放在现在就是件小事,但在陈壹梅的家乡里一个还没有褪去稚气的女孩做着这些事,难免造人打量非议。
况且即使是件小事也很少有那个女孩从小学起就自己买这些。
陈壹梅一直听到过,她们说的是――
“老陈家的那个小女孩可受罪了,没妈。”
“我天天看她自己做饭吃,自己洗衣服。”
“这算啥,上次赶集,我看她自己选内衣呢!”
陈壹梅擦泪。
反正都是为了活下去,她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
好像因为一直是这样长大,所以陈壹梅不太懂“保护自己”这个词条的意思。
她知道要保护小动物,要保护自己爱的人?
保护自己?
自己好像不用保护吧?
用的。
陈壹梅在心里回应自己。
水杯里的水凉了很多。
她手其实还在发抖。
因为就在刚刚,她对着一个议论她的人用不大不小但是坚定的声音说道:“请不要传一些子虚乌有的话。”
“照片是我和我表妹出去玩的时候拍的,那时候我刚睡醒。”
“我和傅恣杨也没有你们传得那么荒唐。”
“究竟怎么样,你们大可以直接去问傅恣杨,目光只对焦我算什么?”
陈壹梅说完就走,手抖得不行,眼泪没忍住的直流,可是一边哭着却一边忍不住想笑。
坐在天台上的时候,陈壹梅才找到自己开心的理由。
因为爱,因为对自己的爱。
因为那一刻,我可以为了我自己勇敢地站出来,我可以勇敢地说出真正的原因,我可以不再觉得爱自己,对自己好是一件可耻的事情。
陈壹梅总觉得衡量一个人的处境,要用这个人所受到的别人的爱去兑换,所以傅恣杨靠近她的时候,她第一想到的是:我是值得被爱的;然后是:我是可爱的。
但是,当她陷落在这种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窘境之中,她才发现,别人的爱并非密不透风的坚固铠甲,自己的爱才是。
如果自己的心里充沛着足够多的对自己的爱,那别人的伤害我就有足够的力量来回击,即使攻击性过大,受伤后我还是可以愈合再战。
但是要是在一个坑洞里等着别人的无暇爱之绳,那就是有些幼稚且异想天开了。
陈壹梅突然想透,倒是有些想笑,笑自己以前的天真和蠢。
灌下去热水,她把水杯放回书包里,然后绕着学校跑了几圈。
她很少跑步,因为一直蔫蔫的。
今天跑差点没把她累死。
可是她还是很开心!
她超级超级大声地在自己心里对自己说:“对自己好、学会保护自己真的超级棒!”
“这感觉真的超级棒!”
暑假陈壹梅也没有回家,而是四处找着实习,但不是她真的想去做,只是闲着不如赚钱。
他们是师范类院校,所以下学期的实习肯定会分配到学校里去教生物。
陈壹梅是想找点其他的东西做。
面试了一大堆纷纷被刷,陈壹梅叹气。
一开始她是想把这个问题归结给自己的学历的,但看着被选上的人也不乏有同校的,她叹了叹气,其实是她自己的实力问题。
大学三年,她一直没尝试着迈出任何一步,一直都是缩在自己的角落里过自己封闭的个人世界。
这就导致她面试的成绩很不理想,表现和语言上都显得拘谨和小气,给面试官的第一印象就很不好。
陈壹梅坐在她面试的最后一家公司门口叹气,抬起头就看见了傅恣杨。
陈壹梅立马起身回头看这个公司:傅――
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为了避免傅恣杨再说她是狗皮膏药,陈壹梅没等到消息通知立马就跑开了。
不出意料地被刷,陈壹梅还是有些许的遗憾的。
但是这也让她清楚了一点,那就是如果要想生活、并且生活得很好,必须要做到“入仕”。
怪不得学生会那么多事情每年来的人还是那么多呢。
累了,陈壹梅在路上闲逛,一圈又一圈。
突然看到一个老人背着好几斤重的树苗,一个人走着。
太阳焦灼,陈壹梅热的发昏,那个老人看起来也吃力得很。
陈壹梅于是厚脸皮冲上去,说道:“需要帮忙吗?”
“你搬得动吗?很沉的。”老人看着陈壹梅说,虽然头发斑白,声音却中气十足。
陈壹梅下意识地拍了拍胸口,然后说道:“搬得动!我在家里总是干。”
老人笑嘻嘻乐了,允给了陈壹梅一半的树苗。
和老人迎着烈日走了快一个小时才到目的地,陈壹梅流的汗把衣服都打湿了――只是热,不累。
陈壹梅打量四周,已经到老城区了,真是不知道要把这几株小树苗种哪里去!
老人也停下来打量陈壹梅。
问道:“累不?”
陈壹梅笑嘻嘻,“不累。”
老人似乎是看出了陈壹梅的困惑解释道:“等一会儿就有人开小车来接我们了。还要往里走走。”
陈壹梅点头。
“我那里有好吃的,一会请你吃。”
陈壹梅心里想:老顽童。
真的来了一个人,开着三轮车,是个很小伙子 。
见到陈壹梅旁边的老人,车都没停好就一下子跳了下来 ,跑到顾青松旁边就说道:“老师这么热,你怎么自己来了?”
陈壹梅没克制住露出疑惑的表情。
杨溢转头去看陈壹梅,下意识地以为是导师新的学生,于是看着陈壹梅问道:“这是师妹吗?”
陈壹梅疑惑地摇了摇头。
顾青松拍了杨溢一下,“不要因为自己找不到对象,看见一个女孩子就说是你师妹!”
杨溢笑起来,对着陈壹梅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啦。”
陈壹梅摇了摇头。
“这是我路上遇见的帮我搬东西的小姑娘。”
杨溢一瞬间捕捉到陈壹梅手里的树苗,忙不迭地接过来,又换另外一只手去接老师手里。
好不容易都拿了过来,往前走的时候磕绊了一下,就在陈壹梅、顾青松都紧张得不行的时候,杨溢又似灌了脉动饮料一样脉动了回来。
惊险又好笑,陈壹梅没忍住笑出了声来。
杨溢在前边开小车,陈壹梅和顾青松在后边走。
陈壹梅心里想,这个人应该是蛮厉害的老师,不过她没印象,不清楚。
正想着呢,突然听到杨溢一边开车一边喊,“妹妹,你知道这是谁不?”
“是顾老。”
陈壹梅的表情有平静转为惊讶,嘴里的话噎在嗓子里,她呢喃:“看着也不像啊。”
“和什么不像?”顾青松突兀一问,把陈壹梅吓了一跳。
“和书上的图片不一样。”
爽朗又中气十足的笑声在幽静的树林中穿梭。
陈壹梅捏了捏自己泛红的耳朵。
他们渐渐地没入一片蓊郁的树林,阳光成为了树叶缝隙里跃动的虫,一呼一吸的像是在游戏。
凉意随着树叶间细碎的风袭来,陈壹梅觉得周身的每一个毛孔都得到了极大的解放。
前边的杨溢开车还是一个样子,磕磕绊绊、慌慌张张。
顾青松突然开口,“这孩子是个天才,但是难有出路。”
“科研和写作一样,必然要爬很长一段的小路,坐很多年的冷板凳。”
陈壹梅那个时候没想到,这个人会成为自己未来十多年来科研道路上最好的搭档与最棒的伙伴。
陈壹梅和这个老人晃了半天,在最后要离开的时候才开始自荐,她用自己磕巴的语言、涨红的脸说道:“我是生物专业,有相关的经验,我小时候经常和家人一起种树。”
幸运的,在所有公司不出意外地给了她拒绝的通知之时,她稀里糊涂地找到了一个辛苦又没有工资的工作。
这可不是简单的工作,这是极其宝贵的机会。
一开始她是每天早晨六七点骑共享单车去到那里,晚上八九点再回来。后来在那里的时间越来越长,陈壹梅索性就挤在那里睡了。
总共就两个屋子。
原本挤了六个人,全是男生,有几个女学生负责的版块不一样就不在这里。
陈壹梅倒成了唯一一个。
六个人在一个房子,所以陈壹梅要和其他男生挤一起。
杨溢还是很靠谱的。
她睡最边上,他们几个男生合力帮她串了个帘子,一直拉着就当是门隔绝起来。
其实环境不至于这么差,并且陈壹梅在这里感受到了很多的关爱与美好。
因为是老师首肯加入的,所以他们一开始对她也很照顾。
不过陈壹梅一直犯错也让人头痛,但是好在,陈壹梅慢慢的熟练起来,并且凭借着自己本身对于树木的熟悉,竟然成了他们一堆之中最熟练的。
偶尔他们还需要抱一抱陈壹梅的大腿。
这里,即使她和杨溢开玩笑抱在一起,也没有人说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这里,她洗完澡穿着浴衣出来,也没有人说她“私底下玩得很开”……
陈壹梅睡得浑浑噩噩,忽然被突然伸进来的手抓了一把。
她的腰腹吃痛,一下子坐了起来,拉开帘子。
还没等她发火,杨溢立马推她去看窗外。
是萤火虫,像流星一样的萤火虫。
美得她失语。
“很少见啦对吧,我也是这么觉得的。修复生态系统的伤疤,就是我的毕生使命。”
“其实是因为今天有流星,本来想等流星的,但是忘记了这树林子把天空遮得严严实实,好不容易爬起来,看到了萤火虫也不错。”
一旁睡觉的人哼唧了几声,陈壹梅和杨溢下意识地捂住了嘴巴。
他们这屋算上陈壹梅是三个人,原本在这屋的另一个男生跑到另外一个屋子挤着去了。
杨溢用胳膊怼了陈壹梅一下示意她许愿――虽然不是流星。
杨溢许完愿回头看陈壹梅,她还是刚才那个样子坐在窗前。
“怎么不许。”杨溢有些疑惑地问道。
“无所求。”陈壹梅说道。
我无所求。
杨溢的呼噜声在耳边响起。
陈壹梅躺着却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了。
窗外有鸟啼夏,有蝉鸣热,有树木声萧萧。
在这样一个大城市里,大部分人想得都是如何节省通勤时间,如何驻扎进更近的市区中心。
那里寸土寸金是地位与权力的双重象征。
陈壹梅无心这些,她觉得此刻缩在这里就如同落叶归根了一般的放松与亲昵。
那是一种生命深处对于泥土大地的呼喊与回应,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宿命感。
她甚至有意识,自己会越走越远,自己这一生都不会远离泥土,不会离开树木、森林、溪流、虫鸟。
这是她的故乡。
永恒的故乡。
她一生跌宕追寻奔赴的心之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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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大约是2018年的夏,毗邻中考
下午三四节课的十分钟课间。
我在县城的学校不似现在的学校,卫生间独立出了一栋楼,我在教学楼的三楼上课,下课只有我一个人急匆匆地去了卫生间。
我其实也不是多想去,只是坐不住。
于是,整个拥挤的校园,只有我一个人穿越楼梯、教学楼走到卫生间。
那天我记得不是很热,阳光很好,天很蓝,一旁的树木在摇曳。
我无法描述当时的感觉,只是看着那遥远的天和摇曳的树,蓦地,我觉得一切困苦,一切不解的疑惑,一切恨全部都解开了。
那时我最喜欢一首诗:轻阴阁小雨,深院昼慵开。坐看苍苔色,欲上人衣来。
现在看看只是一首普通的诗歌罢了,但那时我却数次默写 ,并且虔诚地感谢它的振聋发聩之效。
其实,现在的我都不能共情当时这首诗给我的感情。(人是连自己都难以共情的人啊)
我记得第一次看见是在雨天,雷声轰轰,我站在窗沿看外边的山。
高三,我再次陷入在悲痛之中。
我在家里浑噩地从屋外进屋,路过屋门口,在三四月份的北国极寒之地,蓦地看见一簇挨着一簇怒放的红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