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上说了什么？如果只是凡间寻常事，不会这样大费周章惊动仙山的吧？”阮苏苏问。
“没错，求救之人是南平国度原本的皇族，求救之事略显模糊，应该是与魔气有关。”
雨下得更大了，几人转移阵地来到一处岩壁下暂避休整，阮苏苏也从他们口中简单了解了这片土地的往日情形。
十多年前，这里还是南国，依南平山而建。
凡间地域广阔，除了几座仙山周围，处处都是动乱，有人与人之间的，也有人与妖魔之间的，难以一统。
凡人想要入修仙之门难度堪比登天，因而零星的小国度比比皆是，不足为奇。
在阮苏苏听来，这南国也没什么特别的，不过是凡间一座乏善可陈的小城。平民被压榨，却也没到活不下去的地步。贵族揽财，想方设法让自己的财力和地位更高一步。至于皇族，一边打压异己，一边把目光放在仙途一道上，可惜从未有所获。
然而十三年前，南平山天降异象，连遥远的仙山都可以清晰地感知到那异象之中骇人的力量。不过那异象只持续了短短一瞬，仿佛昙花一现，很快变偃旗息鼓，构不成什么威胁，渐渐地也没人在意，被时间忘却了。
要不是收到了那封来自十三年前的求救信，仙山根本不会去留意这偏远的地界，也不会去了解这已经覆灭的国度最后的模样。
“信中说此地被魔气污染，妖女作乱，恐怕即将覆灭，希望仙山能够来此斩妖除魔、净化亡魂。”段修远顿了顿，又道：“其实除了十三年前那次，几年前南平山也有过一次天降异象……”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可阮苏苏却明白，他所言中几年前，正是裴轩燃来袭仙山时师尊试图支开他们的借口，也是不久前阮苏苏以小师妹身份在妖界秘境中所经历的。
“所以，这注定是一场迟到了的旅程。”雨声渐歇，阮苏苏起身望向他们来时的路。
当年因为仙山的变故而搁置，可又偏偏在“旧事重提”后不久的现在，收到了跨越十三年的信件。是巧合？还是有人刻意想要让他们聚集此地？
这么一想，阮苏苏才忽然意识到，形影不离的主角团竟然少了一人：“对了，大师兄怎么没和你们在一起？来这里的还有别人吗？”
“我们一行来了四人，除了我们两个和大师兄，还有一人你应该不认识，是扶摇仙山碧潭峰的大师姐沈元岚。”林洛风道。
“南平山上有迷阵，我们不小心走散了。”
“我们两个在山路上遇到了几个凡人求救……然后就误入了这里，也不知道大师兄他们现下如何。”
阮苏苏：“……”
遇到了几个凡人求救……
看来那些人是一个套路走遍天下啊，难怪那么熟练。
“本就不是寻常地方，不该轻信所见的。”阮苏苏心叹。
修仙文的男女主总是太过善良，可乱世之中如此，只会让反派有机可乘。虽然阮苏苏敬慕他们胸怀天下、大爱无疆，但还是希望他们更爱惜一点自己。
“谢谢提醒，”林洛风浅浅地一笑，眸中蕴满了温柔的星辰，“确实有很大的概率是骗局，但如果是真的呢？那她们该有多绝望。”
阮苏苏沉默了片刻，轻叹一声：“是我冒昧了。”
赤诚之心，悯怀天下，知其不可而为之。那是他们灵魂的契合点，是他们所选择、并将用一生来践行的道，无人可以指摘。
“倒是你，怎么孤身来了这里？”林洛风话锋一转，忽然反问。
“我……也差不多一样，被抓进来后逃跑，不小心闯进了那座高楼里，然后就遇到你们了。”阮苏苏避重就轻地没有提自己为什么会来南平山，只说了自己是怎么进入“鬼域”的。
林洛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追问。
阮苏苏连忙转移话题：“我被抓住的时候听见那些人说这里是‘鬼域’，要把我送给‘璃大人’，也就是那座高楼的主人。所以，恐怕最后还是要回到那里，才能解开鬼域的谜团。”
“但以我们现在的实力，恐怕不能保证战胜她。”段修远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神色有些凝重，“洛风受了伤，我又没法施展剑意……”
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了阮苏苏身上。
“……”阮苏苏只觉得肩上忽然压了两座山的重量，连忙摆了摆手真诚道，“我的实力……不太稳定。”
强起来有剑灵“开挂”可以力劈秘境，弱起来又空有一两剑的威势，后继无力。
阮苏苏对此也无奈得很，不是她不想，只是她这一路被系统和主线任务推动着仓促向前，很难找到静心修行的时间，再加上身为妖族，修炼起来到底和人有所不同，更多的在于缘和劫，强求不得。
而且更重要的是，阮苏苏不得不承认，没有无敌的裴轩燃在身边，她很难毫无保留地将一切倾注在一剑之上，心无旁骛。
“那就只能先想办法和大师兄和沈师姐会合了。”段修远听了阮苏苏这回答，也没有多说什么，只默默看向手中的剑。
阮苏苏想起他方才剑意凝涩的困境，也知道这是段修远在剑道上的转折点。原书中他便是从此走上了无情道，不过，阮苏苏从来都不觉得无情剑道是适合他的选择。
段修远其人赤诚坚毅，更有一副难得的“知其不可而为之”的少年心气，比起抛弃一切杂念的无情剑，阮苏苏一直觉得，唯有大开大合，一往无前的重剑，才是最适合他的剑道。
“你有想过换一种剑吗？”阮苏苏犹豫再三，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
对于改变剧情的走向并没有把握，也无法判断这样的改变究竟是对是错，但若是不开口、不尝试，阮苏苏知道自己一定会遗憾。
“换一种剑？”段修远诧异地抬眸看她。
开了个头，后面的话就顺畅得多了，阮苏苏点头：“我觉得重剑更适合你的气势。”
“修仙者讲究身法飘逸，举重若轻。因此剑修大多用长剑，很少听闻有人会修重剑。”段修远思索片刻，缓缓道。
阮苏苏对此并不意外，虽说大道三千，可现实就是如此，剑修、尤其是长剑，永远是修仙者眼里最正统的捷径。无论是流传下来的剑招还是秘籍，都是以长剑为主，就算有涉及到其他，也都是浅尝辄止草草敷衍，很难借此入门。
“不过，”段修远又郑重道，“很少有人走的路不意味着错，只在于合适与否和难易程度。重剑……我会考虑的，多谢。”
没有人会把未来的道路寄托于一条简简单单的建议，若是段修远不多想就直接接受提议，那他也不会走到今天。只要在他未来面临抉择时，多一条可供参考的选择，阮苏苏就很满足了，毕竟重剑也只是她的直觉她的设想，并没有印证。
“啊对了，我之前机缘巧合得了一套秘籍，其中有一册便是有关重剑，我想我大概是用不上的，不如送给合适的人。”阮苏苏说着，拿出了一本薄薄书册，书册并不陈旧，应该是年代不久远且保管得当。
不久前完成妖界秘境的主线任务，系统给了四项奖励，其中有一项便是“剑术秘籍全册”，注解是剑道巅峰之作。阮苏苏简单翻看过便知道，这注解还真不是夸张，创作这本秘籍的人在剑道一途上必定有极高的天赋和造诣。
而且这秘籍“全册”还囊括了不止一种剑法，甚至恰好分为了三册，除却内容最多最深的长剑，另外两册正好是无情剑和重剑。这也是阮苏苏想起向段修远推荐重剑的直接原因之一。
――
微风带来了雨后丛林中的清新气息，三人都沉默地进行最后的休整，林洛风闭目养神恢复气力，段修远则是翻看起刚到手的秘籍。
阮苏苏向外走了几步，望向雨后朦胧的天空，在心中默问：“你早就预见到了今天，所以那时才将选定的秘籍送到我手上吗？”
【……】
【你的选择不会因我而改变。】
系统熟悉的字迹泛着金属般的质感，让这句话显得平静无波澜，却像是在刻意掩盖什么。
没错，就算没有那一册重剑的秘籍，阮苏苏还是会做出提议，她的选择不会因为系统的倾向而改变。
“既然如此，你可曾预想过若是有一天你的任务与我的意愿相悖，该如何收场呢？”阮苏苏神色难辨，继续在心中默问。
【最终目标相同，过程中的些许摩擦是可以调解的。】
【主线任务是系统经过模拟后，得出的剧情最优解。】
阮苏苏笑了笑：“我忽然有预感，有什么超出掌控的事情要发生了。”
【何出此言？】
“你把所有人都聚集在了这片舞台，又怎么可能不准备一场大戏呢？”
【你在试探。】
阮苏苏闻言又笑了：“你变聪明了，是我之前坑你太多次，让你吸取了经验吗？”
【……】系统沉默。
“保持沉默是最好的选择。”阮苏苏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眼前的字迹：“无论最后发生什么，我相信你不是出于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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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鬼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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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剑气忽然沿着他们来时的路传来，虽然相隔这么远的距离，沿途又有无数障碍削弱，剑气中却依然保留着一丝彻骨的寒气。
段修远立即警觉起身，试探着伸手，指尖上瞬间落了一层薄霜。
“是沈师姐的剑气。”林洛风也起身道，休整了这么些时间，她也恢复了不少，至少正常行动是没有问题了。
“没错，是从江边高楼那里传来的，以这抹剑气来看，场面恐怕不小。”段修远拂去指尖上的薄霜，还不忘对一旁的阮苏苏解释道，“扶摇仙山内门有三大峰，除了我们所在的浮游峰，还有便是碧潭峰和流云峰。碧潭峰终年飘雪，沈元岚身为碧潭峰的首席弟子，剑招卓绝。”
阮苏苏点了点头，对于沈元岚，她也不算陌生，原书中常有提及这位一心痴迷剑道的碧潭峰大师姐、雪山上超脱凡俗的剑修。
沈元岚的实力不容小觑，原书中直到后期，段修远无情道大成之时，才终于在剑道上胜过这位碧潭峰大师姐。不过沈元岚到底不是主角，没有主角光环的她，只有剑道上登峰造极，论起综合实力，还是远远比不过原书中动辄置于死地而后生的段修远。
“她怎么会和你们一起下山来？”阮苏苏略有不解。
原书中沈元岚下山的次数屈指可数，还在碧潭峰后崖上专门设了一座剑台，孤身一人唯有手中长剑相伴，一闭关便是数月。这样的她怎么会跟主角团一起出来游历冒险？
“这事我也觉得奇怪，可能是消息传到了碧潭峰，长老派她下山相助？”段修远猜测道。
“不管她为什么来，总之有了她在，我们的胜算就大多了。”林洛风道。
“也是，既然她在江边，顾师兄应该也在，我们赶紧回去会合吧。”段修远不再多想。
几人动身返回，雨后的天空阴沉沉的，厚重的云层缓缓散开，可云层后却不是想象中的雨过天晴，而是不变的残月和点点星光。
“你们进来这里多久了？”阮苏苏忽然问。
“应该有几个时辰了吧……”林洛风说完也意识到了什么，望向了夜空。
“我进来时外面是白天，本来以为是鬼域的时间与外面独立，现在看来……是这鬼域里长夜不尽。”阮苏苏缓缓道。
“可就算是用奇特的阵法创建独立空间，也逃不脱自然规律的束缚。”林洛风对阵法知之不少，一时间难以置信。
阮苏苏摩挲着已经变回原状套在她手腕上的破幻镯，无端地想起了系统对鬼域的谶言――鬼域乃凡人妄念。
或许这里的魔气来源于魔种。
而凡人要有怎样的妄念，才能获得开启魔种的决心和承受侵蚀、永世不得解脱的力量呢？
――
江上又是一如既往的漫天灯火，临江的长街彻夜不眠，丝毫看不出方才大雨的痕迹。
璃立于高楼之上，漫不经心地看着江上的战局。江面上，无数黑影与两道身影战成一团。
似曾相识的画面，只是这回璃似乎缺了兴致，没有亲身入场，江面上战斗的也从普普通通的鬼域子民变成了令人琢磨不透的黑影。
沈元岚心无旁骛地斩灭一个接一个的黑影，剑气中的彻骨寒意让江面上都结了霜。另一边，顾怀之则是不紧不慢地招架着，不动声色地观察情形。
正常来想，几人会合之后便足以轻松击退江上这些黑影，然后攻势一转，就算璃能够操控江上的灯火调动未知的能力，也不可能抵挡得了这么多人的合力。
而身为鬼域的核心，只要能够击败璃，无论这鬼域里还有多少潜藏的隐情，都不复重要――毕竟再怎么说，那些都已经是埋藏在尘埃里十三年的往事了，知晓与否又有什么关系呢？
根本没有必要按照既定的“规则”和“剧情”一步步探索，暴力拆解才是最省时省事的。
阮苏苏微微落后几步，缀在段修远和林洛风身后，看着他们加入战局。多年的默契和配合加持下，江面上的形势急转直下，以多欺少才稍稍占于上风的黑影一下子变得力有不逮，江上的阴影中不得不以更快的速度分裂出更多的黑影，源源不断地补上空缺。
事到如今，黑影存在的意义似乎已经不再是灭杀入侵者了，反倒像是在负隅顽抗。
阮苏苏不禁抬头望向高楼上的璃。璃缓缓抬手将之前被雨打湿的发丝撩至耳后，姿态雅致、神色漠然，像是没有意识到江上黑影不敌的后果，又或者是毫不在意。
阮苏苏上前的脚步微微一顿，停在了距离江面半米的位置。潮湿的水汽让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朦朦胧胧，岸边杂草上残存的水珠沾湿了衣角，凉意缓缓蔓延。
不对，如果真的是负隅顽抗，如果真的是穷途末路，怎么可能会如此平静？而且……阮苏苏眼前不由地闪过不久前灯火破碎时浮现出的画面，那般绝望、那般怨恨、那般疯魔。
这鬼域绝不是能用如此简单粗暴的方式应对的。否则系统也不会大费周章地将人引过来，还为此特意发布了“主线任务”。
【友情提示：鬼域即将发生不可逆转变，届时主线任务难度将大幅提升，建议尽快采取行动。】
系统的提示浮现在眼前，阮苏苏不再犹豫，御剑而起，却不是朝着江面的方向，而是绕了个弯，朝着高楼后方破旧的街巷，也就是最初以小猫猫形态逃窜的地方而去。
打打杀杀她可能略逊一筹，但另辟蹊径嘛……那就是她的主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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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楼上视野极好，从阮苏苏他们远远接近时，璃便已经察觉到了他们的返回。可她只是微微抬了抬眸，没有什么动作，也没有什么多余的神色，很快便收回了视线。
这回江面上战斗的两个人比方才的强一些，鬼域的子民无法应对，只好派出了江中的黑影。这些黑影无知无觉，不会畏惧不会退缩，只有一道铭文刻在它们身上――灭杀一切入侵鬼域的外来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