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瑶垂着眸,抿着唇,不吭声。
江泽举着手机拨打电话,电话那边没人接,偌大的客厅只剩下了电话的嘟嘟声。
安静了一会儿,沈知瑶这才开口:“他们不会来接我了。”
江泽蹙眉,“为什么?”
沈知瑶红了眼眶,蜷缩在沙发上,声音带着股鼻音:“他们离婚了。哥哥,我真的只有你了。”
她抬起头,泪眼汪汪的盯着江泽,吃准了他会心疼。
江泽的喉结滚了滚,不甘心的别过头。
“我不想回家,那个家里什么都没有。”沈知瑶站起身,走到江泽身边,小手扯了扯他的手指。
江泽不动声色的收起手,皱眉严肃道:“瑶瑶,我们是兄妹。”
沈知瑶咬唇,神色认真的反驳他:“我们不是。”
江泽见她固执,就当作她还没酒醒,懒得多说,站起身去拿外套。
沈知瑶拦住了他,自我脑部出了一场丈夫离家出走,妻子苦苦挽留的大戏,整张小脸更苍白了。
她颤抖着声问:“你去哪?”
江泽不理她,费劲的掰开她扯着他袖子的手指。
“哥哥,你去哪儿,我去哪儿,你等等我。”沈知瑶力气没江泽大,被他掰开之后就立刻从沙发上拿了外套,跟在他后面像个小尾巴。
江泽抬眼看了看窗外,冷声道:“外面雨大,你别出去。”
“那你去哪?会回来吗?你别丢下我……”
沈知瑶抱着外套,站在原地,神情紧张,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将人赶走。
同样的情绪,他在很多年前经历过。
江泽恍惚间明白了,她似乎比他更没有安全感。
他的面色缓和了下来,声音也软了几分,“我去找沈青山来接你,你乖乖的在家等着,保温杯里有热好的牛奶。”
沈知瑶思考了会儿,摇摇头:“他们都不要我了,我不想走。”随后又扯了扯他的外套,撒娇打滚着:“哥哥,我只有你了,连你都不要我吗?”
江泽抿唇,彻底的冷下脸来,声音中掺杂着无奈:“我是你哥,怎么可能要你?”
沈知瑶想要解释,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解释不了,这边又传来江泽的声音, “而且我对你真的只是对妹妹的感情,你还小,情情爱爱的不要考虑,好好的把重心放在高考上不好吗?”
沈知瑶想,她可能有点儿贪心了。
做妹妹不甘,做女朋友不敢。
江泽根本就不知道自己不是徐郝的孩子。
可是她不能告诉他,更何况徐郝刚死,她不该这么心急。
但让她担心的是,哪怕江泽知道他们不是兄妹,他依旧不喜欢她。
他只把她当作妹妹,除此之外根本就没有半点儿感情。
这种感觉就像是一腔热血被人用一桶冰水浇灭,浇得沈知瑶瑟瑟发抖。
——
江泽走后沈知瑶突然想起了前世的事。
那个时候的他对她说的最多的就是“你喝醉了”“你想多了”“谢谢”……似乎重生的时间久了,连她自己都忘了他们曾经是有多陌生。
保持这个距离不好吗?
沈知摇问自己,就这样做他的家人,给他一个能休息的港湾不好吗?
毫无疑问,是她把他吓跑了。
沈知瑶揉着脑袋,酒精的作用似乎还没有消除,使得她的大脑嗡嗡响。
她怎么就一时兴起跟江泽表白了呢?
明明之前伪装的很好的……
也许是那天的雨太大了,若是再小一点,他肯定听不到她表白的话。
若是不表白,他也不会搬走,更不会避她如蛇蝎……
沈知瑶欲哭无泪的抱着头,瘫倒在沙发上。
——
B市奶茶店。
因为是周末,奶茶店的生意很好,江泽坐在角落,目光落在不远处正点餐的男人。
男人穿着黑红色的店服,与雇佣的普通服务员不一样,带着金丝眼睛,手腕上还带着几万块的表,时不时那些人还会朝他点头,说声“沈师傅。
江泽撑着下巴,看样子他并没有因为离婚的事有多烦恼。
他对沈青山的印象并不深,除了那为数不多的吃饭,便是那次沈知瑶过生日时他送的礼物。
明明自己的女儿可怜到生日都一个人过,他还惦记着让别的家的女儿好好学习。
江泽不理解,也不想懂为什么沈青山要这样做。
他只知道,他在乎的人在乎沈青山,而沈青山并不在乎他们。
江泽身上有种猫的特性,看重领地,对自己的私有物有很强的占有欲。
同样,他也会处于这种情绪而保护自己的私有物。
很不巧,沈青山就是那个觊觎他的敌人。
等他忙完天都快黑了,沈青山这才看到角落里的江泽。
他有些诧异的问:“你……怎么来了?”
不得不说,他对江泽总是有种莫名的紧张,从那次他在酒吧遇到他开始。
江泽淡淡的看向他,开口道:“瑶瑶在我家不肯回去,我来请你把她接回去。”
沈青山坐到了他的对面,皱着眉:“你搬出去住了?”
江泽挑眉,不置可否,“我的出租屋离一中太远,她明天上学不方便,所以我来叫你把她接回去。”
沈青山有些犹豫,抬眼看了看在厨房中忙碌的秦雪梅,不情不愿的开口:“小冉她妈眼睛不好,明天小冉才能回家,能不能今晚就让瑶瑶住你那儿,如果太远我帮瑶瑶向老师请假?”
江泽面色阴沉,盯着沈青山的目光里带着几分凶狠,声音不大不小却极为有力量,他道:
“沈青山,你是不是忘记了沈知瑶才是你的亲生女儿!”
沈青山一怔,被自己的小辈如此质问面色有些难堪,瞥了眼厨房的位置后压低声音:“这里是公众场合,你不要胡闹。我和秦雪梅只不过是普通的老同学,她家庭不好,女儿叛逆,我是看不惯才来帮她的。”
江泽讥讽:“这不就是和徐静离婚的原因?”
话落,沈青山面色更加难堪,铁青着脸,面红耳赤的反驳:“你是在逼我?我从来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你对得起徐静和沈知瑶吗?”江泽反问,“沈知瑶过生日的时候你在哪?她一个人在家饿肚子的时候你在哪?她生病难受的时候你又在哪?”
“为了别人家的女儿连自己的女儿都不管,沈青山你真的是大爱……”
他的说话声音不低,正在厨房工作的秦雪梅闻声出来,开口问:“青山,是有人来了吗?”
沈青山慌张的站起身,“没……是我的一个亲戚来了。”
秦雪梅点点头,笑容温和:“需要喝点儿什么吗?这里还有些奶茶。”
沈青山还想说什么,江泽站起身,快他一步先开口道:“不用,我和他出去说,您也不必等他了。”说完,他径直走向门外,不管身后已经黑了脸的沈青山。
已经到了晚上六点,绵绵不断的小雨冲刷着马路沿,江泽蹲在了一滩水洼边。
太黑了,沈青山看不清他的神情。
“我会和瑶瑶解释清楚,也请你不要误会我和她的关系。我和徐静离婚只不过是一时冲动,没想过会让瑶瑶看见。”沈青山开口,想了想又道:“秦雪梅是我同学,从小一个班,她如今眼睛不好,小冉又是才初三,处于叛逆期,所以我才想帮衬着他们。”
“你不用和我解释。”江泽打断了他,“我不过是来让你接瑶瑶回家的。”
“……”
沈青山同江泽回了出租屋,他住的小区是一栋老式小区,虽然房子年代久远,但是设施和安保都做的很完善。
江泽推开门,沈知瑶此时在沙发上睡得正香,昨晚没睡好,今天一天全都在补觉。
沈青山心疼的看着她掩下的乌青,内心平添几分愧疚。
他也并非不关爱她,只不过觉得她懂事,不需要自己太过操心,所以才把更多心思放在另一边,能帮一把老同学就帮一把老同学。
可是他忘了,沈知瑶也不过才十七岁,也是个孩子。
沈知瑶迷迷糊糊醒来,入眼便是正襟危坐的沈青山和翘着二郎腿的江泽。
她哑着声音,躲开了沈青山关爱的目光,冷下脸来,“我暂时不想见你。”
沈青山:“咱们先回家,你明天还要上学,这里太不方便了。离婚的事我慢慢和你讲,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沈知瑶红了眼眶,“不是我想的那样是哪样?离婚证我都看到了!背着我偷偷离婚你们经过我的同意了吗?!”
她往江泽身边靠了靠,像是想要找到一个支柱。
江泽没有躲,将她护在了身边,给她撑腰。
沈青山唇般发白,按了按发疼的眉心,“你误会了,等回家我给你解释好不好?”
他看了眼江泽,表情有些古怪。
江泽会意,“你们聊,我回房间。”
沈青山不放心,江泽嗤笑声,“我不会偷听的。”
啪嗒一声,房门关闭,沈青山这才松了一口气,他凑在沈知瑶身边,缓缓开口:“瑶瑶,爸爸妈妈不是真的要离婚,而是有一些误会没有解释清楚。你妈的性格你也知道,脾气火爆,不听人解释,又太冲动,所以离婚也不过是暂时的,我和你妈不会分开。”
沈知瑶半信半疑,听他的话却是像徐静冲动下逼着他去离的婚……
“有什么误会你解释不清楚?”
徐静虽然冲动,但并非不讲道理的人,若非是沈青山做错了,她肯定不会闹到离婚这一步。
沈青山抿唇,沉默着。
沈知瑶愈发不安,她很了解她的父亲,骨子里和徐静一样,透着倔强。
他不想解释,恐怕也有自己不得已的地方。
在她心里,自己的父亲是一个温柔且善良的人,若真的有误会也只是误会而已。
解释清楚就可以了。
沈知瑶这样想着,缓缓开口:“爸,我信你,我们一起等妈妈回来解开误会好不好?不要把我一个人丢在家里了。”
她真的很害怕。
沈青山拍拍她的脑袋,把女儿拥在怀里,声线柔和:“好。”
在门口听墙角的江泽啧了声,表情不屑:还真的会装。
没过一会儿,沈知瑶敲了敲江泽的房门,房门很快被打开,她勾了勾唇,有点儿不好意思:“哥哥我们要走了,你要回去吗?”
江泽扫过她身后的沈青山,拒绝道:“我不回去,过几天就要春训,我怕赶不及。”
沈知瑶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悄悄地问:“过几天是几天?”
江泽:“下周末。”
那岂不是还有一周?
沈知瑶咧开嘴,露出一个笑容来,“下周走的时候一定要叫我,我去送你。”
江泽看着她,淡淡的嗯了声。
其实他订的是下周六的车票,听说有个新教练来WIN,他们周末会给新教练接风。
送走了沈知瑶,出租屋里就又只剩下他一个人。
其实他和沈知瑶一样,也都是很怕孤单的人,不过江泽已经习惯了。
从徐郝逃跑开始,他就是一个人。
是遇到沈知瑶后才不是一个人的,她会像影子一样跟着他,他做什么沈知瑶都愿意陪他。
好像他就是她的全世界。
江泽想:全世界都配不上沈知瑶。
她是他的一道光,照亮了所有他黑暗的地方。
代替了黎明,让他开始期待天黑。
————
收到理发师的电话是在第二天,据她说周末生意忙,没空给他送徐静的东西,所以把时间挪到了周一。
榕城不比市区繁华,周一的大街上也没有什么人, 一连下了几天的小雨终于停了,天空放晴,阳关正好。
理发店开着门,阳光照进去带着属于春天的温暖。
江泽穿了件灰色卫衣,推开门时并没有见到理发师。
理发师听到声响后探出头来,看到是他后笑了笑,拿着个纸盒子走出来。
“她东西不多,作为她为数不多的朋友,我就帮她收拾了一下。”
江泽点点头,“谢谢。”
理发师将纸盒放在了地上,问他:“你要喝水吗?”
江泽垂眸,坐在了一边的凳子上,勾起一抹微笑:“谢谢你。”
倒好了水,理发师坐在了江泽的对面,欲言又止。
他看到她这副模样开口道:“有什么话就直说吧,关于她生前的职业我也有所了解,和你没有关系。”
徐静之所以来榕城就是因为她,做女郎也是她自己的选择,和理发师其实没关系。
理发师神色愧疚,“其实我想叫她来榕城是想让她和我一起给人理发的,不过她嫌赚钱少,做了几天就不做了。”
江泽抿唇,这确实也很符合徐郝的性格。
“徐郝……她来这儿的时候办了个□□,街坊邻居只知道她叫郝徐,所以你不用担心丢人。”
江泽垂眸,轻笑声:“我不觉得丢人,那是她自己的选择,而我没得选。”
理发师缓缓道:“你其实有选择的。”
他顿了顿,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理发师咬下唇,下定决心般打开了她面前的纸盒,一边开一边淡淡说道:“你有得选,你又不是她亲生儿子。”
这是什么意思?
江泽面色冷了下来,语气中多了几分火药味:“你说什么?”
理发师拿出了一张老旧的照片,照片被撕碎成了两份,拼起来三个人的合照。
徐郝、江岩、以及一个陌生的人。
其中一份是徐郝的单人,另一份是江岩和一个陌生的女人。
陌生的女人言笑宴晏的站在一侧,笑的温婉大方。
理发师郑重的将照片递给江泽,“你不是徐郝的孩子,你是王晓婉和江岩的孩子,是江岩出轨了王晓婉才有了你。”
江泽甩开她伸过来的手,两张照片顺着这股力道被摔在了地上,他面色变得铁青,声音带着怒意,无力的反驳她:“你胡说。”
第四十八章
◎徐郝对江泽用尽了所有的善良◎
理发师表情平静, 慢悠悠的起身,弯腰捡起了照片。
“你不承认也没关系,我这里有一份亲鉴报告, 你可以看看。”
她将报告单递到江泽面前,眸中闪过几分悲悯。
江泽
僵硬的把亲鉴报告拿到手中, 看到结尾处小小的一行字——【违反遗传规律(排除突变因素)】
这就证明了他与徐郝根本不是母子关系,连亲戚关系都没有。
“如果你不信,你可以亲自去检查。”理发师开口,将照片放入纸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