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君灏不甘示弱,毫不留情地嘲讽自己的母亲,“您总想要家的感觉,可谁的家里吃饭会有这么多规矩?难怪父亲不愿意回家吃饭。”
黎姣被戳到痛处,一瞬间就冷了脸,“你最近是越来越不知道规矩了。”
林君灏从前还会配合她的表演,最近却总是对她冷嘲热讽,毫不留情地揭穿她苦苦经营20年的虚伪假象。
黎姣将这一切都怪在了蒋睿恩身上,她想不通儿子为什么会突然变化,他身边新出现的人,只有蒋睿恩一个。所以,蒋睿恩必须离开他,哪怕危房摇坠,她也要一切恢复原样,继续维持她的“家”。
黎姣冷笑道:“希望一会你还有这个底气和心情跟我说话。”
吃过饭,黎姣让林君灏先上书房等她,她过了好一会才进来。
此时,林君灏已经看到了桌面上的那些文件,上一次他见过的文件在里面,此外还多了好几份英文的,以及一些公司合作项目文件。
林君灏看着姗姗来迟的黎姣,抱胸而立在书桌旁,“又是这些文件,没用的,我说了,我不会出国。”
“无用的事我不会做第二次。”黎姣在书桌前坐下,慢悠悠地说,“电话里我没说清楚,现在我再说一遍,我了解你那个小女友,近些天我确实查了一点她的资料,才发现,原来我不是第一次看到这个名字。”
林君灏盯着她,眼睛黑的像一团墨,化也化不开。
“第一次见到是北都大学向博然提交了10个优秀学生名单,你知道的,企业总会在学校里挑选一些优秀学生资助培养,她就是当年的其中一个。”黎姣拿出一张纸,是蒋睿恩的申请表,她勾选了婉拒那一栏,“可那次她拒绝了我们资助,理由是觉得自己可以自力更生,不愿意跟我们签合约,不愿意毕业后来我们这工作,看来,她还是一只向往自由的笨鸟。”
“我们公司本就不涉猎时尚行业,她喜欢设计,不愿意来很正常。”林君灏回答。
“重点不在这里,重点是我由此得到了她所有的资料,包括她父母的,根本不用调查,我光明正大从公司存档里调出来的,她家庭放在普通人里也只能勉强算好,更别提放在我们……”
“我不喜欢你提阶层。”林君灏冷声打断她,脸色沉得可怕。
“可我就是要跟你提阶层。”黎姣不屑地笑道,“阶层就是我轻而易举就可以提拔她,给她一分梦寐以求的工作让她展现才华,或者送她去梦寐以求的学校留学,也可以轻而易举地毁掉她,让她找不到工作,甚至让她无法毕业。”
林君灏脸色变得煞白,黎姣说的话轻飘飘的,却如同石破天惊,让林君灏惊醒。
她说的没错,她确实轻而易举就可以做到那些事。
恶心的阶层,哪怕他想要拉蒋睿恩一把,也不行吗?
“我不会让你这么做的。”林君灏咬牙道。
“你在跟我谈条件?”黎姣轻笑,“这件事我们上次似乎已经讨论过了,出生在我们这样的家庭,有幸运,当然也有不幸,你的吃穿用度全都来自家里,没了家里的支持你连贫民窟的乞丐都不如,你拿什么跟我谈条件?你目前还没有资格违抗我的命令,要想蒋睿恩顺顺利利的,就什么都别跟她说,断得干干净净的,乖乖到德国去,这是一份Rosion与博然合作的项目企划,你先看看,过去后我会安排你参与,你没了傲世的项目,必须要在海外找补,不然怎么让那些股东服气?”
林君灏握拳不说话,黎姣便继续朝他身上扔石头,“Rosion集团董事长的小女儿就在LMU,你过去,刚好跟她认识认识,你交往的应该是这种女孩子,而不是像蒋……”
“不可能!”林君灏彻底不淡定了,黎姣不仅仅要拆散他们,还要拆得彻底,要他立刻认识新人,用的还是这样利益为先的理由。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黎姣说,“羽洋从小在欧洲长大,对那边熟悉,我已经将向她介绍过你,她非常期待你到欧洲去,你们多交流,总会熟悉,感情可以慢慢培养。”
林君灏怒不可揭,“哪怕我在公司做得再好,再讨父亲欢心,他也不可能多看你一眼。”
黎姣脸色一变,没想到林君灏会说出这样的话,她楞了好一会,久到林君灏都要以为她被自己刺激得发病了,正要出去喊李嫂,黎姣却又自己恢复了平静。
她看着林君灏,眼里带了些微妙的欣赏,像是很好奇林君灏到底会为蒋睿恩做到那一步,很好奇他听了她接下来的话,是否还有这样的勇气违抗她。
黎姣说:“蒋睿恩最近家里好像不太好,还有个妹妹有个弟弟,家里还有两个老人,你说她要是毕不了业,又或者毕业了找不到工作,可能会活不下去吧?儿子,如果我再告诉她,就是因为她和你在一起,才导致她遭遇这一切,她会怎么样?她会立刻远离你?还是选择相信你继续站在你身边?毕竟如果她一直是个普普通通的学生,哪怕遭遇意外父母双亡,她还有亲戚,后面那些毕不了业找不到工作的困境她就不会遭遇了,看来你并不是她的福而是她的祸啊。”
黎姣笑得温婉,话却恶毒,“她因为你过的苦不堪言,生不如死,时间一长,你猜她会不会怨恨你?”
林君灏的脸顿时变得煞白。
那是他内心最隐秘的恐惧,比死亡还要让他恐惧,便是蒋睿恩因为他而过的不好。
黎姣继续说,“还是你觉得,你有保护她的能力?你能帮她选择,可惜你连自己的选择权都没完全掌握,我说的对吧?”
林君灏盯着黎姣,眼神里的恨再也掩饰不住。
黎姣却毫不在意,他们之间果然是一点母子温情都没有,“你也别想着让她等你,让她等到你有能力保护她的那一天,请问你自己敢保证要等多久吗?一年?两年?十年?二十年?”
林君灏不得不承认,他不敢,他不知道这期限是多少。
“如果让我发现你没有跟她断干净,你们藕断丝连多久,我保证,就让她痛苦多久。”黎姣恶狠狠地说,“我想,你应该是一天都不舍得她受委屈吧,只要你去跟她提分手,断干净,乖乖地去跟羽洋交往,我保证她顺顺利利地过完大学,顺顺利利地工作,让她安稳地过完她普通人的一生。”
林君灏恨极了黎姣说话时那副人上人的语气,可他还是不得不去思考黎姣的话。
她说的没错,他不知道要过多久才有能力在黎姣这么讨厌蒋睿恩的情况下去保护她不受伤害,他也不舍得让她等,他一直以来都希望她过的好,蒋睿恩的接受能力这么强,即使他离开了,她也会很快就接受的吧?
林君灏自嘲地笑了笑,是了,这一点从来都不用他担心,蒋睿恩肯定很快就能接受的,她连父母的死都接受得如此自然,她和他相识也不到一年,他在她的生命中只能算是一场插播电影。
现在电影结束了,他该和她告别了。
黎姣的安排像是早就筹划好的,林君灏一点头,她就马上处理好了签证一系列问题,林君灏不知道她用了什么办法,她甚至处理好了北都大学的在读情况证明,三天后便可以将林君灏送到国外去。
她明摆着蓄谋已久,林君灏只能听从安排。
林君灏离开别墅的时候,黎姣在他身后悠悠地说,“今天回去就说清楚吧,明天回来准备其他的手续,三天后我会和你一起出发。”
林君灏艰难地转过身,“别动我的公寓,别动我的猫。”
黎姣爽快地答应了,“可以,我甚至可以让你把猫一并带去德国。”
林君灏低着头,许久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谢谢。”
第45章 刺
林君灏回学校没有开车, 黎姣专门派司机送他回去了,并让司机在林君灏办完事后一直跟着他,美其名曰方便他第二天办理手续时的出行, 实则是监督他,确保林君灏有在执行她的命令。
林君灏在下午四点的时候回到学校,彼时蒋睿恩正在工艺室里上结构课, 这门课管得不严,如果蒋睿恩想的话, 她随时可以出来, 但林君灏只是站在门外, 静静地看着她, 没有进去打扰。
就像往常一样, 蒋睿恩在里面上课, 林君灏得空了就来工艺室外等她, 这是所有人都熟悉的画面,大家都没察觉到他浑身的低气压, 也没有察觉他那满是不舍得眼神。
有同学路过门口,瞥见了他的身影,于是绕到蒋睿恩身旁,笑着对她说:“恩恩,你的哑巴男友又来找你啦。”
蒋睿恩抬头往门口张望,看见了林君灏的身影, 她朝他笑了笑,指了指自己手头的布料:我先处理完这个哦。
林君灏挥挥手, 朝她做口型:没事, 你忙,我在这等你下课。
蒋睿恩点点头, 继续做自己的事,一旁的同学打趣道:“你男朋友好有耐心啊,不说话也不玩手机,就在门口站着,这离下课还有一小时呢,换我男朋友早不耐烦了。”
蒋睿恩含笑道:“嗯,他是很有耐心。”
林君灏站在门口,看着蒋睿恩在桌子上裁剪布料,看着她因摆出一个好看的立裁造型而露出满意的表情,看着她跟其他同学交流款式,达成共识后忍不住手牵手欣喜雀跃。
工艺室一直是杂乱的,桌上有残缺的布料,地上有乱扔的剪刀,人台上插满了五颜六色的珠针,衣架上挂着奇形怪状的概念款,墙上贴满了灵感版和面料版,那一群有梦想,有创造力有天赋的少年每日每夜都在这里待着,饿了就到走廊的桌子上简单吃一份外卖,渴了就满屋子喊有没有人要一起订咖啡。
压力是有的,可快乐也是肉眼可见的,跟志同道合的人在这样的地方努力,其实是一种享受。
林君灏很少进入工艺室,他总是站在窗外或门口围观,他没有什么艺术细胞,很难融入那样的氛围,并不懂他们这群学艺术的人将自由和浪漫看得有多重要,但肯定是很重要的,至少,蒋睿恩一定将它们看得很重。
黎姣的话至今还响彻在他的耳边,林君灏猛掐了掐自己的手心,不停地提醒自己,他给不了蒋睿恩想要的生活,她应该是追求艺术的鸟儿,她应该获得自由和浪漫,她不应该因为他失去这一切。
既然已经做出决定,就不该在这个时候后悔。
五点,蒋睿恩准时收拾好东西下课,她背着包从工艺室走出来,一边走一边清理身上的线头,走到林君灏面前,她抬起头,问:“去哪吃饭呀,我饿了。”
林君灏抚了抚她的脸颊,将她头发的一根线头拿掉,“去我们第一次约会吃的那家本帮菜,怎么样?”
蒋睿恩敏感地察觉到林君灏情绪不佳,她问:“和妈妈吃饭不愉快吗?”
林君灏跟蒋睿恩对视了两秒,第一次先移开了视线,他低下头,将脑袋靠在蒋睿恩肩膀上,用轻快的语气说:“对啊,被凶了一顿,好委屈啊。”
蒋睿恩哭笑不得地拍了拍他的背,“没事哈,一会多吃点,吃饱了心情好。”
林君灏牵着蒋睿恩的手走出校门,两人坐地铁前往饭店,蒋睿恩以为林君灏的车是被妈妈扣留了,又安慰他道:“手牵手坐地铁也很浪漫啊。”
在等候地铁的时候,林君灏看着眼前玻璃上两人的投影,忽然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我们拍张照吧。”
他们两个几乎没有合照,林君灏的手机里,全是他眼中的蒋睿恩,很多很多张,合照却寥寥无几。
“好啊。”蒋睿恩配合道。
她往林君灏身上靠了靠,林君灏搂着她的腰,举起手机对着玻璃的反光拍了张模糊的合照。
照片刚拍完,地铁就来了,蒋睿恩从林君灏身上跳开,拉着他的手挤进地铁。
在地铁上,林君灏一直执拗地牵着她的手,直到要出地铁站了,蒋睿恩有些无奈,“你这样牵着我,我们俩都出不去了。”
林君灏低声说:“那就不出去了,我们永远呆在这里吧。”
“嗯……”蒋睿恩看着他,若有所思。
林君灏生怕她再看下去要看出端异,忙松开了手,“开个玩笑,快过去吧。”
蒋睿恩笑着过了关卡,转过身,伸出手接林君灏。
林君灏过了关,将手放到蒋睿恩手里,紧紧握住她,蒋睿恩笑着问他,“你今天怎么了?怎么感觉怪怪的。”
林君灏眨了眨眼,笑起来,“嗯?没事,可能因为下周就不能每天见到你了,觉得很伤心。”
蒋睿恩以为他的意思是下周有自己的事要忙没时间天天见面,安慰道:“本来就不用每天见面啊,忙自己的事也很重要。”
林君灏点点头,“嗯。”
此时刚好饭点,林君灏没有提前预约,两人取了号在门口等了好一会才进去,进去后还是林君灏点菜,蒋睿恩看菜单,决定要不要加菜。
吃饭的时候,林君灏一反常态地,不像往常那样对话,只是低头给蒋睿恩夹菜,时不时会提一句这道菜还有哪里的饭店做的同样好吃。
每个人都会有心情不好的时候,蒋睿恩理解,所以并没有察觉到这顿饭里有别离的意思,她吃着林君灏夹来的菜,也没有出声打破这片平静。
吃过晚饭,两人坐了地铁回学校,走在那走了无数次的校道上时,凋谢的梨花风一吹就落了一大片,蒋睿恩伸手去接那些飞舞的花瓣,可花瓣像有灵魂似的,四处乱飞,比蝴蝶还要难抓,蒋睿恩抓了没两下就气鼓鼓地放弃了。
林君灏见状笑了笑,从旁边摘了一朵纯白的茉莉花,别在蒋睿恩的头发上。
惊喜在蒋睿恩的脸上一闪而过,她伸手摸了摸湿润的花瓣,没将花取下来,只是笑着说:“随手摘花可不好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