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这么做?”蒋睿恩问。
为什么要帮她,为什么要干涉她的生活。
林君灏没回答,蒋睿恩便继续说:“难道是因为这么多年过去于心不忍,突然想要关心一下大学时那个心理有问题的病人过得怎么样?你真的很敬业,林先生。”
林君灏脸色顿时变得惨白,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刚才跟裴茵说话的淡定和自信此时荡然无存,他还没说什么,气势就已经低到尘埃里。
我认识你后就把心康的工作辞了,那个学位我也不要了,我就是担心你会这么想才放弃的……
林君灏觉得自己有些委屈,但他没有说,只是苍白地解释:“我没有把你当做病人。”
蒋睿恩不屑地笑了笑,“我情愿你把我当病人,至少医生无故离职能拿到赔偿。”
“我现在赔偿你,你还会要吗?”林君灏问。
“不用了。”蒋睿恩一字一句地强调,她很少在别人面对用这个强硬地语气说话,她看着林君灏,语句清晰地说:“我不想再有人打扰我的生活了,你已经打扰过一次,不要再来第二次。”
一种心脏被攥住的窒息感,压得林君灏肋骨都在发疼。
眼底的潮湿蔓延开来,心底的雨也越下越大。
第57章 我很难爱上下一个春天了
杂乱的沙地, 蒋睿恩和林君灏面对面站着,两人的距离不是很近,却足够将对方的声音听得清晰。
蒋睿恩的声音落在林君灏耳朵里, 是那样的震耳欲聋。
他的思绪一瞬间停止,似乎是没想到自己对于蒋睿恩来说竟然是一种打扰。
不对,他早该想到的, 蒋睿恩早就跟他说过的,是他一直潜意识地将这句话忽略, 现在, 蒋睿恩将它摊开在两人面前, 让他面对。
蒋睿恩故意不去关注林君灏的神色, 她说完那些话, 快步走到闵锦欣的车旁开门, 迫不及待想要离开这里。
闵锦欣开来的是公司的车, 她们几人显然都不是很能驾驭这台暨子真不知从哪里弄来凑数的吉普,蒋睿恩拉了拉车门, 没拉开,闵锦欣赶紧上前帮她开。
结果她太着急,用力过猛,将车门直接拍在了蒋睿恩身上。
蒋睿恩今早原本就在家里摔了一次,这次车门拍到伤处,直接雪上加霜, 让她一时没站稳,往旁边倒去。
面料厂门口本就是一片没有开发的沙地, 他们停车的地方旁边甚至还有些废弃了不知道多久的建筑材料。
蒋睿恩往后面倒, 林君灏下意识就上前接住她,可在沙地里实在站不稳, 两人一并朝后面倒了下去。
林君灏将蒋睿恩护在身前,自己垫在了她的身下。
蒋睿恩大脑一片空白,鼻尖都是林君灏身上淡淡的鸢尾气息,以及倒下去时他压抑的闷哼。
“啊!”
闵锦欣和裴茵同时惊呼出声,赶紧上前扶人。
蒋睿恩从林君灏身上起来,来不及拍干净手上的沙子就转过身查看林君灏的情况。
林君灏躺在地上没能起来,一根生了锈的钢筋狠狠地划过他的手臂,从手肘到手腕,留下了一条狰狞的猩红伤口,他死死地抓着自己的上臂,由于忍痛脖子上的青筋都清晰可见,姿势好不狼狈。
“林君灏!”蒋睿恩看见了地上的血迹,声音颤抖地喊了他一声。
“没事。”林君灏咬咬牙,自己站了起来,划伤的右手因为剧痛微微颤抖,他从口袋里摸出车钥匙,给自己的车开了锁,还不忘回头抱歉地对蒋睿恩说,“只是划伤了手臂,我自己去医院处理一下就可以了,你回家休息吧。”
他的脸色实在不算好,额头上都是冷汗,两只手都在微微颤抖,扭着头不愿看蒋睿恩。
蒋睿恩没说话,直接从他手里抢过车钥匙,就要去开车,裴茵见状一把夺过钥匙,“我开我开,欣欣你先把公司的车开回去,我送林……林总去医院,恩恩你扶他去后座,看看能不能先止血。”
林君灏的伤口又长又深,蒋睿恩甚至能看到伤口边缘堆积的烂肉,血顺着他垂下的手臂流到指尖,又从指尖滴落。
这个时候,蒋睿恩也顾不得那么多,听了裴茵的话,替林君灏打开了后座的车门,“上车。”
蒋睿恩愿意陪着林君灏求之不得,不用她多说,他自己上了车,并告诉蒋睿恩后备箱有一个简陋的医药箱。
裴茵坐上驾驶座,蒋睿恩去后备箱拿来医药箱,也上了车。
取来了医药箱,蒋睿恩却慌张得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林君灏见她手足无措地打开医药箱,提醒道:“先找个东西绑住住我的手臂吧。”
蒋睿恩听见,从医药箱里翻出一卷纱布,她拿起来,绕着林君灏的上臂一圈一圈地绕着。
“不是这样,恩恩。”林君灏突然出声,耐心得不得了,好像那个伤口不停流血等着治疗的不是他,“撕一短在我手臂上打结就好了。”
蒋睿恩停下来下来,为自己愚蠢的行为懊恼地不行,她狠狠地撕断纱布,双手抓起两端,在林君灏手臂上打了个结。
“不够紧。”林君灏说。
蒋睿恩又把结垃紧了些。
“然后拿一个消毒棉片。”林君灏教她,“先清理伤口边缘的沙子和铁锈。”
蒋睿恩拆开一包棉片,湿润的棉片自带消毒水,她拿着放到林君灏的伤口前,却不知道该从哪开始。
林君灏将后排隔离板打开,车座后排完全变成了一个私密的空间,蒋睿恩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林君灏抓住了她握着棉签的手,暴力地摁在了自己的伤口上。
消毒水侵入细胞的痛感突然袭来,林君灏咬紧牙关不出声,胸腔内积攒的压力却让他忍不住咳嗽。
他的手一放开,蒋睿恩立刻便将棉片拿离了他的伤口。
消毒一次,承受剧痛的手就颤抖地更明显一分,蒋睿恩看着他,有些恼火,“你按这么重干什么!”
林君灏止住咳嗽,唇色苍白道:“没事,你继续吧。”
“先一点点清理边缘,如果有沙子和铁屑,直接刮下来就好了,清理了边缘,就可以直接把棉片整个盖在伤口上。”林君灏慢条斯理地说,因为手上的痛感,他的呼吸有些急促,说话的声音也不是很平稳,“如果有消毒水的话,可以直接拧开盖子浇在伤口上,一直到消毒完毕为止。”
蒋睿恩换了新的棉片,小心翼翼地帮林君灏清理伤口,听着他絮絮叨叨地话。
“以后这种地方就少来吧,你看这里这么危险,到处都是这些危险的东西,擦伤还好说,要是被钢筋直接穿过了怎么办?”林君灏说,“要是你一个人来的时候摔倒了怎么办?那个地方喊破嗓子也不一定有人听得见,那里的老板看着这么坏,说不定是个见死不救的人。”
“你看,你连怎么清理伤口都不会,连要先扎住血管止血都不知道,这些我以前不是都教过你吗?我教你的那些你还记得吗?”林君灏自顾自地说着话,“我总觉得你照顾不好自己,我总觉得你也许你需要我的,还有好多东西诶来得及教你呢……所以费尽心机也想重新回到你身边……”
他哽咽了起来,咳嗽了好几声才继续说下去,“可我打扰到你了。”
他的声音充满了抱歉和迷茫,他姿势别扭地转过头看窗外,受伤的手臂还搭在两个座椅中间,他忍着不去看蒋睿恩,才能忍着不去乞求她不去叫她为难。
从前他的一切都是父母给的,只有爱是自己的,所以他只有爱能给蒋睿恩,现在一切都是他的了,他又想把一切都给蒋睿恩,公司,金钱,等等,可从前蒋睿恩不想要爱,现在蒋睿恩也不想要钱。
蒋睿恩怎么什么都不想要啊,蒋睿恩怎么就是不要我啊。
原来不是蒋睿恩需要林君灏,原来是林君灏需要蒋睿恩啊。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流血不流泪,那今天流血了,也可以流几滴泪吧。
林君灏这么想着,脖子僵硬地转向一边,不想让蒋睿恩看见。
手臂不断地传来痛感,都痛麻木了,明明心也不断传来痛感,怎么还没有痛麻木。
“我不会打扰你。”林君灏说,他深吸了一口气,认真且艰难地说,“在你同意之前,我不会再见你。”
蒋睿恩低着头给林君灏清理伤口,棉片换了一片又一片,她听着林君灏的话,眼前的事物也渐渐模糊起来。
当温热的眼泪滴到自己手上时,她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泪水一旦决堤便很难收回,一滴一滴,直到泪流满面。
林君灏教她的那些她怎么会不记得呢,她身上的所有几乎都是林君灏教的,她用他教的东西,在拒绝他,她好像将所有强硬狠心的一面都给了他。
她的生活一直是个刻板的时钟,直到林君灏出现,他动一下,她便响一下,可现在指针停留在了那个噩梦般的十二点,再也不会动了。
林君灏察觉到蒋睿恩动作停了下来,他转过头,对上了蒋睿恩湿润的眼。
他愣住了,两双哭得通红的眼睛对视在一起。
空气中是消毒水的刺鼻味道,林君灏半条手臂流着血,半件衣服全是沙,蒋睿恩跟他同样狼狈。
林君灏伸手替她擦去脸上的泪,动作轻柔,带上了他绅士的距离感,“别哭啊。”
“都对我说了狠心的话,怎么还自己哭了呢?”林君灏的语气温柔至极,“我刚才好不容易下定决定不打扰你,你这样一哭,我就要反悔了。”
“你看,你总是这样,做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林君灏叹气道,“可我连八百都不舍得你自损,所以不要难过了,是我决定不去打扰你的,所有的一切都怪我吧。”
他们的世界阴天许久,今日终于下了一场漂泊大雨,梅雨季迟迟不结束,艳阳天迟迟不到来。
失去对方后,他们都再难爱上下一个春天。
第58章 H先生和EN小姐
又一个周五。
暨子真从早上便开始不断提醒蒋睿恩不要忘记晚上的展会, 到中午吃饭的时候,已经是他第五次提醒了。
蒋睿恩十分无奈,“老板, 我是设计师,不是傻子,记性没这么差。”
暨子真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 “我知道我知道,我这不是怕万一吗?下午两点, 造型师就过来帮我们做造型, 这个也没忘吧?”
蒋睿恩叹了口气, “没忘。”
距离上次跟林君灏见面, 已经过去两个月了。
那天裴茵和蒋睿恩把他送去医院后, 蒋睿恩连医院都没进去, 就在门口打车走了, 裴茵则在原地等了一会,等到林君灏的特助来了之后才离开。
从那天起到现在, 林君灏果然没有再出现在她眼前过,她也再没收到过有关林君灏的消息,唯一知道的就是博然又往Starrism拨了一笔资金,名义是为明年登上伦敦时装周做准备。
蒋睿恩无比地平静,接受他的不在,比接受他的出现要容易许多。
下午两点, 造型师带着助理冲进蒋睿恩的办公室,将还在看设计稿的她绑去了化妆间, 暨子真已经等在那里了。
“这架势, 不知道还以为要去参加英国皇室舞会呢。”蒋睿恩讥诮道。
暨子真瘪瘪嘴,“我可以是接了任务的, Ruien总监,你想想你这里两个月都干了什么?不是在办公室就是在办公室,连展览都不出去看了,茵茵姐怕你憋坏了,特意叮嘱我今晚,务必把你带出去。”
“在办公室不好吗?”蒋睿恩在化妆镜前坐下,“说来,你是不是应该给我结一下加班费,我这两个月加了不少班。”
“你自己要加的还要我给加班费?!”
“对啊。”蒋睿恩理直气壮地说,“我还没买车呢,考了两份驾照一点用都没有。”
蒋睿恩之前在英国考了国际驾照,结果回国后发现不能用,又去考了国内的驾照,就是到现在还没买上车。
“不就是车吗?”暨子真豪气地说,“我直接送你一台,小爷我车多的是。”
暨子真一定要求蒋睿恩跟着一起去展会的原因还有一个是,蒋睿恩眼光毒辣,她看上的高定和珠宝收藏品都有很高的价值,每次蒋睿恩借来的高定做的造型都能在红毯上出圈红火一阵。
蒋睿恩摆摆手,“算了,就你那些骚包的车,我没脸开。”
“你一个搞时尚的人怎么还有审美歧视呢?”
“没有没有,骚包,在我这里是一个中性词,没有任何意思。”
两人你一言我一言地互相斗嘴,一旁的造型师都习惯了,闭嘴不说话专心做自己的造型。
展会七点开始,两人的造型在五点半的时候就做好了,换好小礼服后,造型师又拿出两个面具要给他们戴上。
蒋睿恩惊讶地看着那副面具,随后无语道:“要戴面具?那还化什么妆呀,浪费时间。”
暨子真不满:“造型做全套,懂不懂。”
蒋睿恩:“……”
他们这次参加的是法国品牌Nelson Marshall的100周年展,这次的展品全都是从巴黎空运过来的,其中包括了Nelson Marshall创立第一年的售卖品、品牌这些年登上巴黎时装秀的走秀款以及历年来的典藏级珠宝。
展品分了可售卖和不可售卖,大部分的服装都是不可售卖只可观赏或者只可租借,而珠宝大部分都可以售卖。
蒋睿恩和暨子真就是冲着那些可租借可售买的服饰来的。
下午六点半,蒋睿恩和暨子真提早抵达会场。
蒋睿恩穿着一条水蓝色的长裙,裙子腰部有一处珠绣镂空设计,搭配着同样是珠绣的手套,许久没剪已经长到肩膀的头发被盘了上去,她带着白色珠宝重工装饰的面具,首饰却很简单,只有珍珠耳钉和珍珠项链,与身旁身穿白底蓝色细纹西装的暨子真站在一起很是养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