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锥还清醒着,被警察揪着双手背到了后背。
邵义重新站起来, 仿佛已经感觉不到疼痛,往他脸上便揍了狠狠的一拳。
蓝锥嘴角带着一口血,笑着看他, 仿佛获得了某种胜利。
“邵义!”
叶介冲过去拦住他。
邵义的眼睛布满血丝,近乎咬牙切齿:“她要是出事了,我也会让你……”
“生、不、如、死。”
**
邵义到了医院对双腿进行包扎,他伤势本来就严重,伤口却在外部暴露这么长时间,还坚持走动,医生告诉他要是再硬抗以后也别想再直立行走了。
他仿佛什么都听不进去,失魂落魄。现今坐在轮椅上,守在手术室的外面。
整个走廊很安静,有叶介和几名警员,他们都沉默着,互不说话。
除了叶介和邵义,其他人对当时的情况是看的最清楚的。
一辆绿色的的士仿佛从天而降,它撞开了吉普车,自己却沉到了堤坝以下。
谁都没想到开车的居然是一个女孩。
从业几年,没谁见过哪个女孩这么大胆。
当他们看见夏眠像是睡着一般安静的面庞,内心震惊和沉重得都说不出话来。
叶介坐在邵义的旁边,眼见着他看着尽头的手术室门上的灯出神,眼中的猩红依旧未曾退散。
“我忘记她会开车了。”邵义突然幽幽地出声,声音仍然没有一丝感情的起伏,“我让她坐的士在机场等我,可是她居然开着的士一路跟过来了。”
夏眠很聪明,她在一直在一旁埋伏。蓝锥和邵义对峙时她没有出现,她不想自己成为邵义的累赘,成为他们对峙之间的筹码。
叶介在他身旁坐着,无话可说。
他觉得自己此时此刻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但他想起了第一次遇见夏眠时,是在车场。
装着她刚被挟持的教授和师兄的车辆在她眼里一闪而过,夏眠便飞速地上了他的车,在藏区望不到尽头的道路上狂奔。
那么的不顾一切。
她今天能这么做,也在叶介的意料之内。
毕竟邵义是值得让她牺牲一切、放手一搏的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漫长的时间在那一刻收缩,手术室的门大开。
医生走出来,邵义围上去。
止血取弹缝补都做了,夏眠的生命迹象算得上平稳,可仍处于昏迷状态。
但医生摘下口罩,还是给了众人一个满意的答复:“三天左右会醒过来,请放心。”
夏眠被护士从手术室内推出。
她额角被包扎的伤口还是渗出了些许红血,手上吊着输液袋,小小的脸蛋被氧气面罩罩满,脸上看不出任何一丝神采。
擦肩而过时,邵义去摸了摸她的手。
像冬天来临一般得寒冷。
他的眼泪忽得砸在她枕边,护士抓紧地推着夏眠的病床走,留下一阵阵凉风。
**
医院给邵义和夏眠安排了两个独立的病房。
叶介在病房里给邵义做笔录。
他看到夏眠正常的心电图,精神好了不少,对于案件的经过做了完整的交代,笔录并花费太多的时间。
叶介关掉了录音笔,一直耸立的肩膀顿时松了下去。
叶介说:“总算完了。”
蓝锥抓捕归案,珠宝造假与走.私的巨头和毒/枭已经被除去,他的任务完成了。
叶介朝邵义露出了一个笑容,疲惫、无奈但却带着愉悦。
他说:“我也完了。”
邵义说:“我会给你请最好的律师。”
叶介合上记录的本子,摇摇头:“算了吧。在拍卖会上偷了已经成交的钻石,再怎么能吹的天花乱坠的律师能在法庭上给我打出花来吗?”
“可以减刑。”
“那我也还是要进去的。”
叶介拥有无所谓的态度,释怀一笑。
他得承认一直以来他的行动太过出格,蓝锥落网,他也对自己的行为做出应有的赔偿。
邵义淡淡地看着他的眼睛,里面带着无法抗拒的坚毅。
他嘴上没有拒绝也没有挽留,说道:“随便你。”
“老实说,你刚开始真的很欠扁。”
“你更欠扁。”
叶介笑笑,眼神亮亮的。
他起身,手就放在门把手上,一拧,道:“我走了。”
邵义说:“你不等夏眠醒来吗?”
叶介摇头:“不了。”
不是他不想,是他不能。
三天,他没办法在监狱外之外停留这么久。
他欠的债始终要还清。
叶介甘之如饴。
**
夜里的云朵就像腾空在天空的岛屿,繁星在内里流动。
月色沉沉,零星透出明亮的光。
邵义看见叶介的身影消失在走廊中,又看了看昏迷中的夏眠。
他拨弄她的蒲公英一般的碎发,俯身吻了吻她的额头。
她静静的,没有任何反应。
邵义在她耳边说话,声音融进了滴滴答答的心电图声中,轻的似有若无。
“我相信你也会愿意帮他的。”
**
第二天,邵义在夏眠的病房里看到了谢茵。
她瘦的像厌食症患者,穿着一件病号服。一眼看过去,不是她撑着衣服,是衣服在支撑着她。
邵义看见她在门口徘徊,他推着轮椅前去给她开门,问:“来看夏眠?”
谢茵吓了一跳,点头道:“是的。”
邵义给她让了一条道。
谢茵坐在夏眠的床边。
她带着呼吸面罩,气息均匀平稳,心电图也显示正常,但面色苍白,像没有温度。
谢茵皱眉,担心地问:“她怎么样了?”
邵义给她倒了一杯水,道:“医生说过一两天就会醒来。”
谢茵:“听说她中弹了还掉进金沙江里。”
邵义点头,不做否认:“对。”
是他没保护好她。
“醒来不会留下什么后疾吗?”
“中弹的地方会留疤痕。”
谢茵听了之后,还算放心道:“还好,夏眠不算是爱美的女孩。健健康康就好。”
谢茵转而朝邵义介绍自己:“我是她的师姐。”
邵义点点头:“我知道。你失踪的时候我在警局看过你的照片。”
“那你是……?”
邵义的眼睛从杯沿抬起来:“她男朋友。”
谢茵有一些诧异,喃喃自语道:“这样啊。”
邵义将水杯放下,故意问:“你很惊讶?”
谢茵抱歉地耸了耸肩:“是的。我相信学校里的人听到夏眠谈恋爱了应该也会很惊讶。”
“怎么说?”
“我从大一开始认识夏眠,没有见过她喜欢任何的男生。夏眠宅、慢热、沉迷学术,学校里很多追她的男生都放弃了。别人以为她高冷,其实她不善于表达自己还有点儿懒得迎合别人。再加之年纪轻轻学历便这么高,学校里的男孩在她眼里只是愣头青吧。”
邵义点点头,嘴角衔着微笑。
他庆幸自己发现了她的有趣和可爱。
谢茵吐了吐舌头:“她脱单了,是我逃出生天知道的最开心的事情。”
她本就是一个话痨,虽然如今元气还没有恢复,但聊到了夏眠她便滔滔不绝。
突然一个身着便服的警察敲了敲门,谢茵的笔录还没有完成,她朝邵义吐了吐舌头,离开了房间。
病房内重归宁静,邵义给夏眠搂了搂被子。
云南已经缓慢地进入冬天,但天气晴朗,日光大散。
病房的窗棱上有一棵冬樱花树,有半开的花朵,风吹过会有扑簌簌的声响。
北方或许现今已经冰天雪地,可这儿还能郁郁葱葱,布满春天的气息。
邵义看着花的影子映在夏眠的脸上,整颗心都很安静。
他当在她熟睡,过不久便会醒来。
他可以看着她一个下午,仿佛沉到宇宙的尽头。
曾经年少时,他以为自己配得上最好的,却未曾想过找到最适合的。
现在他才懂得,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
他的世界淡而无味,因为她而变得热烈非凡。
**
下午,夏眠被医生摘掉了呼吸机。
又过了一天,邵义陪着夏眠身边,拿着电脑处理一些公司的事物。
突然一个林至的对话框弹出来,他传来了一张图表。
天镜珠宝股份:
邵义 75%
如今他在公司内的持股超过了家族。
而后林至继续传输了几份PDF文件,邵义一一打开,他拥有了之前掌管过共四家的企业超过50%的股份,处于绝对控股的地位。
邵氏建立起的IC集团法人代表文书上写了邵义的名字,白纸黑字,清清楚楚。
这样意味着……
林至:哥,你自由了。
邵义:嗯。
林至像是比他还开心,问:感觉怎么样?
邵义在键盘上敲打:本来没感觉怎么样的。可是……
林至追问:可是什么?
邵义:爷爷曾经说如果我不是自由身,我的配偶就需要对家族有利。
林至琢磨琢磨他的意思:嗯……哥,你脱单了?
邵义在电脑屏幕前笑,没有正面回答,转移了话题:我去打印文件,签字,让人邮寄给你。
邵义推着轮椅出门去,在护士的帮助下用了办公室的打印机。
他手拿十几张文件回到病房里,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起初他以为是风吹樱花树,没在意。
他拾起桌旁的笔,在最后的署名栏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唔……”
邵义回头。
夏眠睁开了眼睛。
花木清疏,日斑散缀,一整个窗子被浅粉色的冬樱花填满,只露出四角明亮的天色。
她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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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医生给醒了的夏眠做例行检查, 换了药物。
她除了被子弹击中的腹部在呼吸时有一点疼痛外, 一切正常。
夏眠看着天花板, 开口道:“医生, 我的眼睛……”
医生用手电筒照了照她的眼睛, 光点涣散。
“车沉进江底时是反转过来的,可能压迫到了你牵连眼睛的神经。”
“我会看不见么?”
周围一片沉默。
护士们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白纸和黑笔。
夏眠冷静地补充:“我现在看得见你们, 只是一个轮廓。”
他们都虚幻在光线里, 带着迷糊的颜色。
医生翻了翻病历, 舒了一口气:“那无碍, 修养一两个星期会恢复。但是视力会下降。”
“嗯。”
夏眠点了点头。
医生交代几个注意事项, 离开了病房。
邵义坐在她的病床边,用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我看得见。”
夏眠轻轻地抓住他的手,有点困难地转了一个身。
她眯眼睛, 仿佛这样能看的更清楚:“你怎么变矮了?”
邵义:“……”
“我坐在轮椅上。”
夏眠抿了抿唇, 她想起了蓝锥用枪打中他的膝盖。
过了一会儿,她问:“你会一直这样吗?”
邵义故意道:“医生说可能会。”
夏眠抓住他的手,一本正经, 像在讨论某个学术问题:“一个瞎子和一个瘸子生活能自理吗?”
她听到邵义轻笑的声音。
他凑过去,吻了吻她的脸颊。
“我没事,我骗你的。”
夏眠:“……”
她在他的手心用力地挠了挠,当做惩罚, 但在邵义的眼里就像羽毛一般地轻,微痒。
邵义突然凑得离她更近,从额角、眉毛、鼻梁一直吻到她的唇瓣。他与她吮吸、缠绕, 尽管动作轻柔不似之前那么急促霸道,但却吻地夏眠意识涣散,深情地感觉灵魂都要被他勾没了。
她勾住他的脖子,她躺着,他坐着,身体却慢慢地被他的胸膛笼罩。
夏眠要呼吸,腹部的伤口便更痛了起来。
邵义感觉到她不适的颤抖,放开了她,只是克制般地紧紧拥住。
夏眠躺在他的怀里,许久没有说话。
她能感觉到他的存在,身体炽热又滚烫,这便足够了。
“有没有想吃什么东西?”
邵义抚她的发丝,问她。
“我的腹部中弹,只能吃流食吧?”
“你中弹的位置在侧边,没有影响到致命的器官。”邵义撩起她的衣摆,看被纱布包裹的伤口已经没有任何血迹了。
但这样的动作让她怕痒,深吸了一口气,又感觉有一股刺刺的疼。
邵义唤她:“夏眠,那晚我不是让你在机场等我吗?”
他感觉到夏眠的眼睫毛在自己的脖颈处颤动,可能在思考怎么回答。
他不想她说出令自己宽慰的话,便道:“算了,你这一次不听话我记着……”
夏眠打断他:“其实是我上了的士之后,那个司机慢吞吞的,很久才开车。他给了我犹豫的时间,我还能在街边见到你,便跟上了。”
她开车追上前也有过犹豫,如果被蓝锥发现,自己肯定变成了邵义的累赘。可如果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邵义在眼前消失,坐以待毙,她肯定会后悔。
“你不是说我还欠你半条命么?我现在还完了,什么都不欠。”夏眠抬头,想努力看清他的样子,“我们就重新开始。”
邵义已经快要忘记了这个约定。
“我当时只是想留住你,没想到你当真了。”
夏眠牵住他的手,露出一对酒窝:“我是一个很守信用的人。”
她的身子在他的怀里转了转,很是愉悦的样子。
**
过了几天,夏眠的眼睛在慢慢地恢复,但是不如往时看的清楚。
她可以在屋内走动,但还是最喜欢躺在床上,听着邵义在她身旁办公,他敲打键盘和点击鼠标的声音在她听来十分悦耳。
夏眠可以静静地靠在邵义的身边,陪着他和公司的人开视频会议一整天。不觉枯燥和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