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知道他在担心什么,顾诗筠一边给老太太的手腕打麻药,一边说道:“放心吧,秦悠然的医术很好,我们医院内科的明星医生。”
程S侧目而视,缓缓道:“这么矫情的人是怎么当上医生的?”
顾诗筠闻言,眼神稍稍一顿,“怎么?矫情就不能当医生了?”
哪个女人不想矫情?
娇妻文学都泛滥成灾了,大家的代入感不是都很强吗?
再说了,她也想啊,老公人都见不到,跟谁矫情去。
程S走近,看着顾诗筠准备手术用具,视线从她的双手,逐渐攀升至那张云淡风轻的脸上。
“噢……那顾医生也很矫情吗?”
顾诗筠没抬头,不疾不徐地说道:“但凡我老公也在这,我一天二十四小时缠着他。而且,我还特别想向秦悠然请教一下,怎么跟老公撒娇。”
她说话时眼眸里浮了光,很甜腻。
程S依然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她没察觉,于是男人的目光更加肆无忌惮,从眼眉到鼻唇,再从鼻唇到下巴,最后,缓缓落在白润的修长的脖子。
程S不由自主地淡淡哂笑了一声。
顾诗筠抬眼,疑惑:“嗯?你笑什么啊?”
程S敛起神情,道:“没什么,我就是突然很好奇,平时不怎么喜欢主动说话的顾医生,缠起老公来是什么样子。”
顾诗筠微怔。
这个问题倒是难住她了。
因为她也不知道自己见到程S之后,会表现出一种怎样的心情。
毕竟两个人没有实质的感情基础,更没有日久生情的浓情蜜意。
顾诗筠轻声道:“我怎么缠我老公,跟你有关系吗?”
程S一下子愣滞在了那。
反应半晌,他怅然地抱起手臂,深思踌躇地深吸一口气,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怎么就跟他没关系了呢?
顾诗筠,你要不要再仔细看看、仔细想想,这个一直在古圭拉陪着你的男人到底是谁?
可顾诗筠根本没有发觉,因为她的注意力都在病人的伤口上。
麻药生效,她拿起手术刀,抬眼问道:“我要开始了,你要不要先出去?”
呵,瞧瞧。
一边说着要缠着老公,一边连逐客令都下了。
程S淡淡道:“不了,我就在这吧,外面风太大。”
顾诗筠也没再赶他,“那你可别晕过去。”
说完,便朝他坏笑。
程S陡然失神。
这女人,调皮起来,还挺可爱。
顾诗筠戴上口罩,便低头认真开始进行手术。
她将失活组织尽数剔除,暴露出新鲜的创面,又用双氧水反复冲洗伤口,最后一针一线地缝合,循序渐进、一丝不苟。
窗外的阳光明媚,洋洋洒洒透过玻璃笼罩在她的肩头,温柔缱绻。
程S目不转睛,就这么坦坦荡荡将视线完全停落在她认真的脸上,有那么一瞬,他很想上前从后抱住她,将她糅进心里,再不撒手。
“你不怕吗?”
冷不丁地,她突然问道。
程S恍惚半秒,这才反应过来她在问他。
他收回目光,摇头:“不怕。”稍稍犹豫,他又继续道:“我上过战场……”
“实战啊?”顾诗筠略有些惊讶,“你也不怕吗?”
怎么回事,老问他怕不怕做什么。
上过实战的人,见过热武器的残酷,也见过生命的陨落,平心而论,怎么可能不怕。
"怕,怕没了命,怕见不到新婚的妻子。”程S压了压声线,默了一会儿沉声道:“但是,我们这样的人,不能怕。”
他们……这样的人?
顾诗筠不觉滞住。
是呢,她家那位不也是吗,不能害怕,不能退缩,永远都在天际之间负重前行。
除了雷达,谁都看不见他。
顾诗筠喟叹了一口气,凝神欲言,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老太太见他们相聊甚欢,程S的目光也灼热深情,活了那么大的岁数,一眼就能看出来其中关系匪浅。
她和蔼地用古圭拉语问道:“小伙子,你们认识?”
程S淡然一笑,凝望着晨光熹微里那张恬静的侧颜,点了点头。
“她是我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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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最后一个病人,太阳已经落尽峰峦,只余下微乎其微的霞光,像洇了水的颜料似的涂抹在山峰的尽头。
秦悠然累得脚都快站不住了。
但即使站不住,她也要给邹珂打个电话,“老公,我太累了。”
“你知道我一天看了多少个病人吗?”
“这里的人就像一辈子没看过病似的。”
“我感觉他们见到个医生像见到野生大熊猫似的。”
“……”
顾诗筠闷声不吭,拿着换洗的行李,一路跟着林彦霖来到机场旁边的酒店。
酒店很大,三层之高,客房数也有200多间,装修风格明显带着古圭拉的民族特色,质朴无华,返璞归真。
秦悠然紧握着手机,疑惑道:“这酒店怎么没塌?”
这次的特大地震,从震中蔓延,几乎把能震塌的楼房都震塌了,震后重建任重道远。
林彦霖说道:“因为这个酒店是五年前特意建来接待各国国家领导人的。”他顿了顿,补充道:“哦对,是我们国家帮忙建的。”
“这样……”秦悠然撇撇嘴,那就不足为奇了,“早知道我就和我老公直接来住酒店了。”
顾诗筠解释道:“秦医生,自从地震了,这个酒店就住满了灾民,所以……”
“知道了、知道了……”
秦悠然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她拿了房卡,进了门,“砰”地将门关上。
呼――一股强劲的气流逆着风扑面而来。
林彦霖被吹懵了一瞬,这么大劲儿?
他侧目,问道:“不是,她老公是谁啊?”
今天一天就听见她一直在说“老公”。
是是是,娇妻劝退,但你至少要告诉我你老公是哪位吧。
顾诗筠耸耸肩,“我也不认识,只知道挺有钱的。”
有钱?
那就算了。
这是个金钱为上的世俗社会,惹不起。
林彦霖没再多问,拿出房卡将隔壁的房门刷开,然后推开门道:“嫂子,进来吧。”
青涩的木香味从房间里淡淡飘来。
顾诗筠脚步顿住,不由疑道:“你喊我什么?……嫂子?”
作者有话说:
当所有人都成为助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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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上夹子,延迟到晚上 2 2点双更。
第20章
走廊不大, 却冗长深邃。
刚才那声“嫂子”就跟扬长而过的铁骑兵戎似的,浑厚吭气, 铿锵有力。
林彦霖一愣, 捂着嘴清咳了一声,“军人的妻子,我们统称嫂子。”
顾诗筠恍然。
仔细回忆好像确实有这么个潜规则, 但凡去了部队单位探亲,一律都统称“嫂子。”
嫂子就嫂子吧, 虽然听起来年龄大, 但也挺亲切的。
“谢谢。”
她伸出手, 接过房卡。
这时,宋和煦正和程S从走廊的尽头走过来。
看到她还站在门口,程S眼神微微一紧, 脚步快了几分, “怎么了?是房间有什么问题吗?”
顾诗筠赶紧摇了摇头, “没有。”
程S凝神看着她, 又瞥了一下隔壁的房间, 缓缓道:“走吧,吃饭了。”
林彦霖强忍着笑意转过头去,冲着宋和煦挤眉弄眼,“咳咳……老宋,喊人呐。”
宋和煦本来就不善言辞,杵在那当空气。
闻言遽然屏气凝神,深深看了顾诗筠一眼, 然后恍然立正, 倏地敬了一个礼, “嫂子好。”
顾诗筠僵硬地笑了笑, “呃,你也知道我是军嫂?”
宋和煦又是一震,这话怎么也没听明白,于是左看看右看看,视线在顾诗筠和程S之间打了两个来回。
“知道啊。”
你老公不是程S吗?
那你不是嫂子还能是啥?
但他不知道其中关系,依然站在那傻笑。
程S漠然拍了拍他的臂膀,“你不是饿了吗?先去吧。”
宋和煦咧嘴笑道:“哎好,那我先去了,你们和嫂子慢慢吃,我一会儿还要和老赵去检查一下机械挡板。”
他转头,快步朝酒店二楼的餐厅走去。
顾诗筠对程S道:“我们一起吧。”
她披了件外套,然后敲了敲秦悠然的房门。
“秦医生?吃饭了。”
房间里OO@@,不一会儿就开了门。
秦悠然已然换了一身简约的黑色懒人套装,长发松绾,虽然没时间化妆,却还是扫了个眉粉。
她勾了顾诗筠一眼,撩着头发,绕过她。
娇妻的韵味,拿捏得恰到好处。
“……”顾诗筠愣了两秒,耸肩看着她的身影,自言自语地喃喃道:“幸好我老公不在这。”
她说完,跟上秦悠然的步伐。
程S蹙眉站在那,望着顾诗筠的背影,不是滋味地抵了抵下颌。
都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
可他还没体验过爱情呢,土坯就埋到脖子了,只给他剩一口气,感受着困难的呼吸。
林彦霖憋着一股笑意,故作惋惜地抬手大力拍了拍程S的肩膀。
程S冷睃他一眼,“怎么?”
林彦霖啧啧摇头,问他:“副大队长,你说说,婚姻给男人带来了什么?”
程S:“……”
-
第二天早上,也不知道是睡得太沉还是手机闹钟没响,直到有人“砰砰砰”地敲门,顾诗筠才惺忪睁开双眼。
天花板上光影攒动。
一轮朝阳明日越过窗户,迷迷茫茫雪色山峰已然显露出峰棱的山角,如同一炬蓝色火焰明晃入眼。
她动了动胳膊。
嘶……
麻了。
恍惚了一瞬,顾诗筠这才想起来自己是在古圭拉机场旁边的酒店。
她“噌”地从床上爬起来,随便抓了两下头发,披了件衣服就去开门。
本以为会是酒店的工作人员,却没想到是那位字正腔圆的运输机飞行员宋和煦。
“嫂子,早饭。”
他憨憨一笑,将手里的饭盒举起来,“我让他们打包了两层,还加了个保温袋,趁热吃吧。”
顾诗筠愣住,瞧着宋和煦一本正经的样子,疑惑问道:“这是……餐厅的人让你送来的?”
宋和煦一听,比她还愣。
这顾医生是累过头了吗?
哎哟哟哟,这么明显的殷勤都领悟不到?
他忍俊不禁,清了清嗓子笑道:“是副大队长让我送来的,他看你没下去吃饭,估计是还在睡觉,这边餐厅没什么吃的,到点就关了。”
噢噢,原来是这样。
坦白说,他们这个副大队长还挺博爱大众的,之前在世和医院营地的时候就时不时问候一下落星洲那个熊孩子,现在连刚认识一个星期的医生都那么关照。
一句话:人民子弟兵万岁。
感动。
顾诗筠没再多问,接过饭盒,道了句谢谢。
宋和煦拘谨不已,后退了一小步,嘴角轻撇,“嫂子以后别那么客气了,都是自己人。”
“那行。”顾诗筠哂笑,故作熟络地跟他比划了一个OK,“等我老公休假了,我让他带两箱零食回去给你们吃。”
她说着,笑了笑拎着手里的饭盒袋晃了晃,补充道:“肯定比古圭拉的好吃几百倍。”
这一笑,俘获般的美。
成天看惯了飞机大炮,宋和煦哪里见过这种睡眼朦胧的烟雨笑容。
“……”他脸红到脖子,这可是副大队长的女人,哪敢再看,磕磕绊绊说了个好,然后转身就朝楼梯间跑去。
顾诗筠关上门,见还有时间,便挑了几张古圭拉的风景照和自己的自拍,组成一个九宫格,发了个朋友圈。
图片比较大,小菊花转了好久才全部发送出去。
令她诧异的是,程S几乎在她发完的几秒钟后,就点了个“赞”。
哟,看来这男人这几天还真的够闲。
她退出朋友圈,回到聊天界面,然后找出程S的对话框。
上次的留言还没回复。
想了想,发了个【老公?】
然而前几秒这男人还点赞了,现在又毫无回应了。
也罢、
反正也不知道要跟他说什么。
顾诗筠将手机放进口袋,然后匆匆吃完早饭便简单洗漱换衣,朝临时诊所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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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起的寒气随着晨曦日出而缓缓消散。
为了尽快汇报机场的修缮进度,趁着日出时分的和煦暖阳,程S一离开酒店便赶往机场的军用机库。
古圭拉机场不大。
军用区和民用区之间仅有一道铁网相隔。
这次损毁严重的就是军用区,但好在中国派了不少支援维修的工兵,巴铁的几个兄弟加班加点地帮忙修缮,不出意外,明后天差不多就能重新启用了。
机务沈浩走过来,递了一支烟,“副大队长?”
程S摆了摆手,“不了。”
沈浩惊异:“哟?戒了?”
程S抿唇,思忖着,缓缓嗯了一声。
沈浩哼哧笑道:“干啥呢,那么想不开?”
程S淡淡呼出一口气,若有所思地扯了扯领口,说道:“我家领导管得严。”
沈浩闻言,眼帘闪过一丝恍然,“噢……噢噢……”
他故作肉麻地抬起一边眉毛,啧啧啧地喟叹道:“你这也太损战友感情了,明知道我没老婆,还要在这凡尔赛。”
他自顾自地点燃一根烟。
平坦的路面扬起一阵风。
一辆运输车从面前飞驰而过,远处的跑道在阳光下反射出淡淡的蒙尘感。
沈浩咳了声,沉声道:“副大队长,这几天咱们歼-2S停在这,伽国那俩飞行员,眼睛可没少往这瞥。”
伽国?
那不就是两年前空军派出一个中队将其驱逐的蕞尔小国吗?
不过仗着人多,跟他们拉锯战对峙了半年之久。
“这次老陆派了多少工兵来?”
程S朝着跑道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沈浩皱起眉,沉了沉声线道:“没多少,但是巴铁来的人比较多,他们离得近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