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S不紧不慢地放下筷子,也不知道这男人平时是怎么吃饭的,明明吃牛肉粉容易汤汁四溅,他倒好,面前干干净净,就连碗口的边儿都跟刚擦过似的。
干脆利落,不留痕迹。
这作风,不是一天两天就形成的。
蓦地,他沉气抬眸,眼中若有若无闪过一丝讥诮,反问道:“你不是不喜欢吃醋吗?”
顾诗筠愣了愣,发觉他话中有话之后,没好气地收回视线,低声说道:“我现在喜欢了,不行吗?”
说完,她拿起凳子上的外套,转身便朝入住的酒店方向走去。
节目组倒是不错,来程回程的路费和酒店住宿费全包,但事先不知,所以给了两个房间,不仅不在同一层,还相隔很远。
二人一前一后,一路无言。
临到电梯间,距离才缩减几分。
“叮咚”一声,电梯缓缓打开门,迎面的香水气味萦绕在电梯厢里的装饰壁花之间,磨砂的菱格镜面倒影着不清晰的人影,红了脸都瞧不出来。
“进来。”
程S淡淡开口,先进了电梯厢。
两条长排的按钮,他拿出房卡刷了一下,按下了 23。
顾诗筠依然没什么好脸色,她鼓着腮帮子,脸颊微红,跟在他后面一声不吭地走进去,然后拿出自己的房卡。
29 25。
她抬手,正准备去按 29,然而男人似乎早有准备,不等她伸出手指,就不动声色一把夺下了她的房卡。
电梯的门缓缓关上,顾诗筠顿时就恼了,“程S,你能不能别那么霸道?”
程S不急不缓地将她的房卡放进外套的内袋里,沉吟说道:“你见过哪对夫妻是分房的?”
关键吧,还不是隔着墙或者门对门,而是一个 23楼,一个 29楼,一个向南,一个朝北。
顾诗筠不觉冷嗤,心底暗暗腹诽两句,敛着气焰怼了回去,“分房怎么了?还有分居的呢,分居久了那就是离婚了。”
她说着,上来就要翻他的内袋去拿房卡。
但她这种小小的身量又怎么可能是这种长期驻训军人的对手,还没近身,也不过就是反手一秒的事,整个人就被单臂钳制在了怀里。
“……”
于是,她象征性地用力踢了他一脚。
程S吃痛,却没放开她,只淡淡嗤笑,无奈说道:“军婚,我不同意,你离不了。”
顾诗筠懵了一瞬,逃离不出的怀抱让她双手不由自主地扣紧了男人的衣襟口,稍稍一侧目,就是硕大的国旗――没错,国家盖戳认证,这婚,她离不了。
这下,更是肆无忌惮。
没有太多的时间,一秒更快过一秒。
程S不再跟她斡旋揶揄,他深叹着,薄唇在发间蜻蜓点水,“从第一眼起,我就是喜欢你的。所以,筠筠,你跟我说句实话……”
电梯还在缓慢上升。
心跳的速度渐渐超过了电梯数字跳动的节奏。
他继续问道:“……对你来说,真的随便一个男人都可以吗?”
倒数的失重感接踵而来,直到电梯停在了 23。
“叮”地一声,顾诗筠才恍然回神。
刹那的顿悟,透过大脑的空白,她汲着胸膛的温度,咬着嘴唇肯定道:“不是。”
话语的清晰,随着电梯的敞开而变得更加明亮。
借着走廊的一束光,怀中人的脸早已红得鲜艳。
而同时,灯光斜射,地毯映着暖黄,酒店地保洁阿姨也正拿着拖把站在门口不上不下。
“…………”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电梯里的两个人,姿势暧昧,脸红耳热。
就说吧,啧啧,现在的年轻人,明明已经在酒店里了,结果就这么十几二十秒的功夫都等不了,非要在电梯里就抱一起了。
她指了指门口的 23楼指示牌,僵笑道:“你们……到了吗?”
顾诗筠顿时回过神来。
她哪里还敢再待下去,赶紧回头拉住程S的手腕,急匆匆地走出电梯,“到了到了……”
她只顾闷头走,也不知道房间号,直到绕过走廊拐角,她才放慢了脚步,止步回头,嗔怪道:“你就不知道回房再说吗?”
程S牵着她的手,将她朝相反的方向带去,反问道:“我如果不说,你会跟我走吗?”
他停在 232 2的房门口,拿出房卡刷了一下。
正要推门,忽地,顾诗筠挣脱开他,摊开手掌低声道:“房卡给我,我回 29楼。”
程S不由蹙眉犹怔,沉声哄道:“筠筠,别闹了。”
地毯柔软在脚下绵延,灯光暖意洋洋,顾诗筠难得窘迫地扶了扶额头,看着电梯间的方向。
“没闹,我回去拿行李。”
作者有话说:
第56章
夜色悄然笼罩, 有些人却夜场将始。
苑丽莎一边补着妆,一边指了指办公桌上的粉刷, “杨哥怎么说, 去不?”
助理放下手机,帮她把粉刷递过来,“杨哥说去, 但他要先和导演把今天战机起飞那段过一遍,说是有些地方不能拍。”
“哦。”苑丽莎漫不经心。
她扫起眉粉, 想着战机上那个孤决冷淡的蓝色身影, 不觉摩挲着手心浅浅回味。
她放下粉刷, 回头道:“再去问问那个飞行员去不去。”
助理一愣,寻思着这人可能不太好请,于是转头去看坐在一旁的经纪人。
经纪人显然脸色不太好。
她有一眼没一眼地刷着手机, 眼皮一掀, 冷道:“人家是节目组好不容易请来的王牌飞行员, 你别打歪主意啊。”
苑丽莎满不在乎, “喊出来玩玩怎么了, 长得又帅身材又好,我就想知道,这种冷冷淡淡的战斗机飞行员喝醉了之后是什么样子。”
经纪人不耐烦地把手机放在桌上,“我警告你,这节目是央视的亲儿子,你现在好不容易小火一把,别给我玩火自焚。”
苑丽莎也知道这个理, 但她依然不甘心。
她不是个安分的人, 尤其是看多了圈内人, 这种不食人间烟火气息的军装男人, 其实更容易让她把持不住。
说实话,她还挺喜欢的。
想到这,苑丽莎将粉饼收进包里,然后对着镜子懒洋洋地撩了撩头发,站了起来。
见她起身,经纪人问道:“你干什么去?”
苑丽莎耸耸肩,“我亲自去请啊。”
经纪人脸都黑不下去了,“你能不能给我消停会儿?发什么疯呢!都宠着你惯着你啊。”
助理也尴尬赔笑脸,“是啊,丽莎姐,而且我听说,他好像结婚了。”
“结婚了?”苑丽莎挑眉,““结婚了又怎么样?难道他老婆也在这啊?再说了,结婚了就不能和朋友一起出来唱K喝酒吗?”
经纪人一听,白眼都快掀翻天灵盖。
哎哟,还朋友,没瞧见人家都没正眼看你一眼吗?哪来那么高的心气直接就朋友了。
她摆了摆手,扯着嗓子冷嗤:“让她去,能喊出来我把头给她。”
得了赦令,苑丽莎抿唇偷偷诮笑,“姐,头我就不要了,你就看着吧。”
她说完,随便披了件外衣就出了门。
程S的房间号她早就记住了。
同一层,同一条走廊,拐个角的功夫就到了。
她抬头看着 232 2房牌号,驻足在门口,刚准备抬手按门铃,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总觉得后脖颈}得慌。
但回头一看,又是灯光暖暖,冗长的走廊上只有自己或深或浅的呼吸声。
她顺了顺气,抬手按响了门铃。
然而,随着“叮咚”一声,突然就有人在她背后轻拍了一下。
心口猝然一紧。
苑丽莎懵了懵神,反应了好半晌之后才缓缓回头。
顾诗筠正站在自己的身后,目光冷淡,语气漠然:“苑小姐,你在这干什么?”
偌大的走廊,在分秒静谧的木质软包内显得格外悄寂无声。
明明深处是雪松的后调,迎面而来的却是冷霜的前兆。
苑丽莎陡然一颤,一时间大脑短路似的一片空白,但她的临场能力简直令人发指,不过转头一瞬又可以平静应对,甚至还颇有傲慢。
她反问:“那你在这干什么?”
顾诗筠面不改色,提了提手中的黑色行李袋,脑袋朝门口轻轻一撇,“我住这。”
“你住这?”
苑丽莎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又分外不信地抬眼看了看门上的数字。
是 232 2。
没错啊。
她轻嗤一声,嘴角微微勾起,“顾医生,我记得你和纵教授不是住在 29楼吗?来的时候就安排好了的。”
顾诗筠漠然阖了阖眼,不过了了敷衍,嗯了一声作为回应。
苑丽莎眼皮一掀,语气不爽道:“你既然住 29楼,跑 23楼干什么?”
门铃早已按响,却始终没有人来开门。
也不知道里面到底在干什么,顾诗筠又抬手按了一下门铃。
“叮咚”声一响,她侧过头冷冷说道:“我是住 29楼,但是我老公住这,我来找他也是合情合理吧?”
听到这句话,再多的冷静也是瞳孔地震的先兆,苑丽莎遽然眼眸紧缩――啊?老公?
她老公是谁?
不等她反应过来,心所期待的门便从里面被反手打开。
“筠筠,我刚……”
然而甫一开门,程S陡然间就愣滞了。
他见过太多突发的紧急情况,但还没有一件事能让他这么措手不及,甚至都怀疑自己是不是产生了什么奇怪的错觉。
看着眼前的两个女人,他话语猝然噤住,紧了紧手中的白毛巾,哑声问道:“你们……?”
苑丽莎也是脊梁骨都在涔涔冒汗,但她简直把临场应变的能力发挥到了极致,几乎电光火石之间就明白了过来二人是什么关系。
呵,夫妻上阵。
难怪他时不时都要往纵恒那个方向瞄一眼,搞了半天,原来这个女医生就是他老婆啊。
她轻轻嗤笑,抱着手臂耸了耸肩,眼尾一挑,说道:“不好意思,刚才眼花了,走错房间了。”
说着,她冷漠斜睨,不动声色地在顾诗筠身上悄然打量了一眼,便朝左手边的走廊快步离去。
顾诗筠漠然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走廊拐角,掌心被行李勒痛的痕迹就更加愈发作痛。
她冷冷转头,径直进了房,然后砰地一声将门关上,视线在眼前的男人身上浅浅逡巡了一番。
内里是氲着湿气的暖意,还有着沐浴芬香的前香后调。
雾气朦朦散散,刚洗完澡,连下颌线都格外峰棱,更不用说紧身白T下那具宽肩窄腰的身体了,因为只要轻轻撩开那薄薄的一层,就是她最熟悉不过的块块分明。
他还真是部队养成的好习惯,干什么都分秒必争,趁着她回去收拾行李的功夫,连澡都洗过了。
“怎么回事?”
她朝门口扬了扬下巴,不冷不热地问道。
程S不觉怔住,反复几次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仔细思忖,总不能直接来一句“你听我解释”,因为他自己都不知道该解释什么。
见他愣住,顾诗筠耐心彻底告罄。
她拎起行李,转身又朝门口径直走去。
“爱说不说,不说拉倒。”
懒得跟他斡旋。
程S一见,将手里的毛巾随意一扔,追了上去,然后大臂一展便将她拦在门口,“筠筠,我真不知道怎么回事。”
他体型高大,往前一站便是凌驾于上的压迫感,身后的门抵住了后背,让她根本无处可逃。
顾诗筠止住脚步,回头愤愤道:“她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按门铃而不是拿房卡,明显就不是走错房间,你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吗?”
程S紧蹙眉头,只字分明地说道:“如果与我有关,我为什么偏偏挑这个时间点让她找上门来?”
两个人刚从外面的小吃摊回来,回 29楼收拾行李也不过十几二十分钟,犯不着在这个节骨眼上自找麻烦。
顾诗筠冷静片刻,理清大脑思绪之后,才缓缓缓和了神情。
“真没想到,你还挺招蜂引蝶的呢,平时在部队里也这样吗?”
程S一听,脑中又是莫名其妙。
他平时身边都是男人,上哪招蜂引蝶去?
无奈,他只能重复道:“我根本就不认识她。”
顾诗筠抿了抿唇,手臂环抱自己,歪着头看着他,“对,你是不认识她,但她整一天眼睛都粘你身上了,你这么强的侦查力和警觉性都没发现吗?”
但凡女人跟你较上劲了,那脑回路基本上就不能正常使用了。
而且还是死胡同,越往里钻,越会把自己堵死。
程S不假思索,“没有。”
听得他这么一说,顾诗筠鼻尖不觉一酸,眼睑都隐隐约约愈渐酸胀。
瞧瞧,这种长年累月只跟飞机火炮打交道的直男就只会照本宣科,不仅没有任何言语上的安慰,甚至还在一本正经地回答她的问题。
她咬着嘴唇低声道:“那你退役吧。”
说完,她直接拿了包转身去开门。
但程S早已一把按住门把手,几乎在她没有任何防备的时候,用门栓反锁起来。
“筠筠,你能不能别乱吃醋?”
这句话,听上去像是是安抚性的解释,可仔细研磨,又是耐人寻味的警告。
顾诗筠闻言双目一怔,慢慢回嚼之后,她抬眼看来,仿若对峙,就这么跟他目光在半空中相交。
“我乱吃醋?程S你讲不讲道理啊,不讲道理你总会讲武德吧?她都大晚上跑来敲你房门了,我怎么乱吃醋了?”
势均力敌,没有退缩。
这倒是出人意料。
程S猝然觉得有些棘手。
窗边,将竹编的落地灯将温柔的光线洒在房间里,把顾诗筠那张憋红的脸映衬得更加鲜艳。
程S阖了阖眼,伸手去接她的行李袋,“听话。”
手指尖的肌肤相触,顾诗筠这才觉得刚才的酸劲姗姗来迟,连带着整个头皮都是麻的。
也许是今晚的牛肉粉让人脑袋都是热的,她也干脆迎难而上。
“我不。”
轻飘飘的两个字,尾音柔柔软软,像羽毛似的坠落在心坎的深处,然后被满眼的倔强所包裹。
程S心口一凉。
也罢,别无他法。
他没再说一个字,直接夺过她的行李袋扔在一边,然后一把将她横着抱起来。
手中的包掉落在地上,稀里哗啦滚出一堆小物什。
两个紫色的小袋子,格外醒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