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S……
刻了名字的白色头盔,里面是他头骨的形状,然而在阳光下,却渺小到毫不起眼。
顾诗筠眼中不觉一痛,也不管周围有没有人在,便紧贴着他的胸口仰头道:“录完没?”
程S点点头,“嗯。”
顾诗筠:“录得挺好的,下次别录了。”
-
回家的路上,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但正值下班的高峰期,前面的道路水泄不通,一眼望不到头。
顾诗筠几乎一路上都把头靠在男人的肩膀上,手指轻轻摩挲,带动着肌理的纹路,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
程S察觉出她今天一整天都不在状态,将她抱紧了,然后在她耳边试探性地问道:“肚子疼?”
起初,顾诗筠还没反应过来他问这话的意思,因为他明显知道自己不在生理期。
但没有不绸缪的话语,她下一秒就从他脸上捕捉到了一丝淡薄的讥诮,不由狠狠地在他腰上掐了一把。
程S吃痛,却也没吭声,就这么亦然抱着她让她肆意欺负。毕竟他也知道,昨晚确实弄得太狠了。
前排的司机见堵车堵得太严重,从后视镜里窥了一眼,谨慎问道:“二位,我们是继续等、还是……?”
顾诗筠看了一眼周围的路况,指了指前面的小路,“师傅,你往前面那条热河路绕进去。”
司机正挂着空挡,闻声抬手关了屏幕上的导航,“好,你告诉我怎么走。”
程S新奇道:“这么熟?”
顾诗筠无所谓地笑了笑,“没办法,平时自己一个人过惯了,哪条路近哪条路快我都研究透了。”
她说完,知道这男人指不定又是一句“对不起”,没等他开口,便转头又继续道:“师傅,热河路走到第二个岔路口左拐,环岛第二个出口,直走就到了。”
然而好不容易拐了个弯,然而车头刚刚调转进了小路,就听前方一声巨大的碰撞声和紧急刹车声响彻天际。
一辆轿车和一辆卡车撞在了一起。
轿车的头都钻到了卡车底盘的下面,整个车头瞬间面目全非。
司机惊得猛一脚刹车。
程S几乎没有任何反应时间,立刻夺门而下。
顾诗筠只愣了一秒,便跟着他就朝车祸现场跑去。
路人已经报了 220,前座施救难度较大,只能齐心将后座的一个明显有生命迹象的小女孩往外拉。
“程S,你去看看前座的人……”
顾诗筠说着,推了推程S的胳膊,便赶紧拨开人群,往前面挤,“麻烦让一下,我是医生!”
小女孩被一个路人抱在怀里,身子软软绵绵,虽然还有意识,但是满身满脸都是血。
“把她放在地上,就保持这个姿势。”
顾诗筠指挥着路人将小女孩平放在旁边的空阔处,初步检查了一下有两处肉眼可见的开放性骨折,几乎只剩下微弱的呼吸。
路上太堵,救护车还没有到。
顾诗筠握着小女孩的手,努力平复着语气道:“别怕,我们马上就去医院了。”
小女孩微微颤着,“我想喝水,我口渴,我想喝水。”
路人马上递过来一瓶开了盖的矿泉水,递到她嘴边,“我这有水。”
小女孩急不可耐,顾诗筠脸色遽变,来不及伸手阻止,就有人一把将矿泉水瓶给拦了下来。
不过一瞬,速度极快,熟稔精准。
程S沉声道:“现在给她喝水,不要命了?”
路人莫名其妙,“孩子流那么多血,渴了啊。”
顾诗筠赶紧解释道:“失血过多不能直接喝水,这样会阻碍血液运输氧气导致组织细胞供氧不足加速死亡,而且还会损伤脑细胞。”
路人恍然,虽然一脸没听懂,但点头如捣蒜。
程S沉默半秒,扶着她的肩,将声音压得极低说道:“前面两个大人被救出来了,失血过多已经休克,只能等救护车来了。”
顾诗筠冷静道:“好。”
不多时,救护车就到了场,医生赶紧将孩子接上了车,朝着最近的医院一路鸣笛而去。
警察也来到了现场勘察,并且开始调周围的监控。
程S默了片刻,问道:“走吧?”
顾诗筠怔怔站在那,恍惚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刚才的出租车司机还在原地等着。
“这么厉害,你们两口子都是医生?”
她勉强一笑,上了车,看着前方的路,说道:“不是,我是医生,我老公是军人。”
司机一听,诧异地抬眼望向后视镜,仔细打量几眼之后,悄咪咪笑道:“这么好的基因,多生几个孩子。”
车子稳稳停在小区的正门口。
顾诗筠脑中还有些懵,没听清他说什么。
程S付好钱,礼貌道:“一定。”
-
回到家,顾诗筠将行李收拾好,便径直去洗澡。
可直到穿好了衣服,吹干了头发,也没有说一句话,就仿佛心思早已飞了出去,至于在想什么,谁也琢磨不透。
她坐在床边,莫名地感到一丝丝的害怕,脑海里全是飞机俯冲而下和小女孩满身是血的画面。
一帧一帧、
一幕一幕。
跟幻灯片在暗室里来回重复放大似的,抓取瞳孔放大的零界点,震得眼眸里失去了所有的色彩。
嘶……
真是脑袋错乱了,她怎么把这两个场景联系在一起了?
她呼了一口气,正打算去喝点水,忽地就听程S问道:“这样的场景,应该很多吧?”
顾诗筠怔了怔,回头见程S刚从浴室里出来,裸-露的上半身还涔着星星水珠,便不自觉地转移视线道:“什么场景?”
程S走到桌边柜旁,打开吊顶的灯,找了个空杯子倒了一杯水,“刚才的车祸,应该很常见吧?”
说实话,作为外科医生,从实习到现在当主治医生,看多了生离死别阴阳相隔。
从最初的感同身受到最后的平静相待,就如同熬一台墨砚,粗涩到沉淀,需要的只是时间。
顾诗筠点了点头道:“对,很多,很多很多。”
室内有些热,屋外起了风。
她起身打开窗户,让湿润的空气顺着缝隙飘进来,然后转头问道:“对了,你好像对外伤也有一定的了解呢?”
在古圭拉的时候,她就发现他好像会处理一些简单的伤口,甚至比蒋乔的手法还要熟练。而刚才,他见到路人喂水,反应迅速,又几乎比她这个医生还要快。
程S敛起眉眼,淡淡哂笑:“必修课而已,毕竟我们外伤是常有的事。”
顾诗筠扶着窗户,眉头愈来愈蹙,指尖愈抠愈深,“常有的事?那你受过什么比较大的外伤吗?”
程S皱了皱眉,手指在玻璃杯上摩挲了几下,侧过脸凝视着她,眼眸深沉又带着些许疑惑,“我有没有受过比较大的外伤,你还不知道吗?”
灯光落在眼睫的正前方,恰恰就将男人那张细细逡巡的眼神给放大了数倍。
顾诗筠的脸倏地通红。
这种一目了然的问题,她还问什么啊!
真是,自从和他在一起,一天天跟个关公似的,不是在脸红就是在脸红的路上。
“烦死了,一到晚上就没个正经。”
她低着头,汲汲惶惶地推开他。
程S拉住她,将水杯塞进她手里,然后双臂随意一展,便把她整个人都环在了怀里。
“……”
水杯摇摇晃晃,温热的水在手中漂泊不定,顾诗筠下意识凌乱地赶紧喝了一大口,随即不虞道:“干嘛?”
程S将下巴抵在她的头顶,目光凝凝看着窗外被风吹动摇曳的树枝,沉声问道:“筠筠,经常见到这些,你怕吗?”
顾诗筠随手将水杯放在窗台上,双手抵在他胸口,又把脸也贴了上去,“我是外科医生,大大小小多少台手术我自己都数不清了,当然不怕。”
程S显然有些不信,他低头去看她,见她不像说谎的样子,又问道:“那你做手术的时候,有怕的东西吗?”
顾诗筠手心一紧,默了片刻道:“有。”
人不可能没有怕的东西,她熟知人体结构,知道哪里最过于薄弱。
软肋。
扩张带动呼吸,牵一发而动全身。
程S不觉好奇,“什么?”
窗外的知了在夜幕中此起彼伏出一阵阵放空心神大脑的白噪音,除了月光,便是月下的人依依相惜。
顾诗筠缓缓伸手抱住他的腰,脸颊在胸口不住地蹭着,用力拉紧了彼此之间仅剩的距离。
她几乎是将胸口的一口气彻底呼了出来,轻声道:“怕在手术台上看到你。”
话语的落寞,抵不过夏夜的寂寥。
话音刚落,也不知道是谁先沉默了,辗转之间的夜幕满是被星光点燃的碎河,像是沉在了心口,不上不下没有终点。
顾诗筠茫然怔了好一会儿。
她懵懵回过神,待发觉刚才说出了怎样一句话之后,陡然一转就去看男人的脸。
探究过,也凌乱过,最后只剩下慰藉。
程S淡淡地勾了勾唇角,不易察觉的黯色一闪而过,依然紧抱着她道:“不会有这一天。”
顾诗筠反问道:“不会有哪一天?是我在手术台上看到你?还是你躺在手术台上?副大队长,你要知道,这可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含义。”
她声音稳重带沉,副大队长这四个字就跟烙铁似的刻印在了耳朵里。
程S又怎么会不知道她的意思。
从前,没有感情的基础,只有朦胧的距离,感觉不到那种殚精竭虑的后怕,也不曾有过提心吊胆的期盼。
但现在不同了。
他抱着她,因为软肋的背后,连着筋与骨。
于是,他笑了笑,“都不会。”
夜色缭乱,入眼满是迟来的桃花盛开,随着这句话,似乎两个人的心都安定了下来。
顾诗筠咬着嘴唇,帮他解开衣领的扣子,沿着他的锁骨慢慢索取着一丝一毫的安全感。
接下来,窗台上的水杯都在震。
作者有话说:
第59章
两天之后, 任其风水轮流转,便有消息突然传出来, 这档央视亲儿子综艺节目即将面临“流产”。
但也仅仅只局限于女嘉宾“流产”。
因为有军迷在看歼-2S起飞降落的时候, 好巧不巧,偏偏就拍到了苑丽莎现场耍大牌的画面。
趾高气扬,面露狠厉。
嗖地一下就网络上大传特传。
不过一夜之间就人设崩塌, 塌房塌得背后资本都直接放弃她了,各大媒体争先恐后跟风报道, 小道消息诸如“知三当三”的奇葩往事也接连不断。
这下好了, 锤得跟千层饼似的。
但这档节目涉及到层面问题, 于是,制片方决定,直接删掉苑丽莎的所有镜头, 改为旁白。
秦悠然刷到这条新闻的时候, 眼睛都直了。
她直接给顾诗筠拨了个电话。
“你还真是被上天眷顾的孩子, 这么帮你。现在这个节骨眼, 大众可是受不了一丁点儿劣迹艺人。”
顾诗筠走到洗手间里, 一遍洗手一边玩笑道:“上天帮我?秦悠然,不是你一直在帮我吗?哦对,纵教授收关门弟子也是你忽悠的吧?”
秦悠然一听,声音松散地傲慢道:“那你可抬举我了,虽然纵老爷子是我舅爷爷,但我也没到能忽悠他收徒的地步。”
舅爷爷,
啧, 够亲切呢。
不多说, 这藏得也够深呢。
但仔细想想, 也不无道理。秦悠然那种乖张的性格, 糊弄糊弄去个节目组还行,但是收徒上台,那几乎没有可能性。
她玩笑自嘲道:“也是,谁让我医术好呢。”
见她自夸自负,秦悠然冷着嗓音又冷嘲热讽了几句,她说着说着,突然话锋一转:“哎对,你知道你老公有多吸引女粉丝吗?”
顾诗筠啊了一声,噎语道:“粉丝?”
粉丝?
女、粉、丝?
就程S那种一天二十四小时和战斗机一起吃饭睡觉的人,居然还有粉丝?而且还是女粉丝?
秦悠然不紧不慢地笑了笑,说道:“不是有人拍到了飞行员的正面照吗,哎哟喂,可多女粉丝跑去节目组的官博问有没有女朋友,然后你猜怎么着……?”
顾诗筠放下手里的病历,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问道:“你直接说完不行吗?我一会儿还要上台呢。”
秦悠然啧啧两声,冷嗤一笑,道:“你老公所在的军区官博直接回了那个女粉,就四个字,英年早婚。”
顾诗筠一听,不觉有些好笑。
照这么说来,好像她捡了个大便宜似的,明明找不到老婆才去相亲联谊,这反倒成了他扼腕叹息的联动点了。
她闷气一上来,随便回了几句便朝手术室的方向走去。
医生不能跑。
外资私立医院的医生更要注意态度和修养。
但顾诗筠几乎将步伐走出了地震的前兆感,一直到缓冲区,穿一次性手术服的时候,才咬着牙问麻醉医生:“麻一个一米八二,体重七十九公斤的成年男人,要多少计量?”
麻醉医生愣住,转头看了看手术室躺着的白幼瘦女孩,又看了看外面的巡回护士,哑声道:“不是,顾医生,你要麻谁啊?”
再说了,这“麻”,范围有点广。
麻晕,还是麻死。
这可是两种不同的研究方向。
“……”顾诗筠眉头蹙了蹙,烦闷道:“算了,是我欠考虑了。”
等上了台,她双目紧闭,再睁开眼,任何干扰杂绪都已摈弃抛之脑后。一切才归于平静。
手术之后,她疲惫了揉了揉太阳穴,取下口罩和帽子,洗了洗手。
麻醉医生走过来道:“这病人有点厉害,你都刀一半了她手指还能动,吓得我又给她怼了点药。”
顾诗筠皱眉想了想,“她这个囊肿其实局麻就行了,不过她怕疼,自己要求的。”
“也是,万一局麻出点状况,更麻烦。”麻醉医生说完,深吸一口气道:“我先走了。”
“嗯。”顾诗筠换下鞋子,点了点头。
她换回衣服,休息了一下眼睛和肩背的肌肉,便准备回办公室。
可还不等走过走廊,就听见医院大厅的方向传来一阵哭喊声。
她稍稍一顿,不由朝大厅走去。
偌大的吊顶大厅倒映着水晶灯的彩芒,将更多的光都凝聚在大厅正中央坐在地上大哭的女人身上。
见赵医生也在旁边,顾诗筠问道:“赵医生,这怎么回事?”
赵医生没察觉到旁边站了一个人,差点吓得往后一跳,他推了推眼镜,低声道:“这不就是那个王副董事长的新女朋友吗?亲子鉴定报告出来了,非生物学上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