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水——白霭星【完结】
时间:2023-05-07 23:13:42

  手拉起那碎了的裙角,他不无可惜地道:“等迟些安顿下来,我再买新的给你。”
  乔楚目光微动,本想拉回裙角,可下一刻,王润紧紧抓住她的手,喉头滚了滚,哑声念道:“阿楚。”
  洞里静得能听见外头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乔楚呼吸不禁变得急促,男人看着她的眼神露骨至极,她再清楚不过了,王润是想——
  她更加想抽回自己的手,可向来温和的王润此刻一改常态,强硬地不让她退开,“阿楚,咱们已经拜过堂,合该当真正的夫妻。”
  说罢,他单手按着她的后脑勺,整张脸凑过来,俨然是要吻她。
  “不要!”
  乔楚惊呼着,手上拼命使着劲,硬生生打断男人的霸行。
  王润自以为的那点旖旎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被女人挣脱开的手虚晃在空中,尴尬又可怜。他眼底腾升起不明的情绪,迎上乔楚苍白惊慌的面孔,顷刻间又压下去,挤出笑来,“我、我就是一时情不自禁。”
  他收回手,重新坐好,“别怕,我不会强迫你的。”
  乔楚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没有吱声。
  “阿楚,你真的别怕。”王润挠了挠头,火光倒映出他俊秀温和的神态,在这一刻他又恢复成乔楚熟悉的那个王大哥,仿佛刚才的霸道只是一场错觉。“我是从未见过你穿得这么漂亮,所以才……”
  他瞥过乔楚,又低声道:“我知道是我穷,没办法让你享福。那狗皇帝给的银两,这回我也用得差不多了,接下来离开这里,到了二英镇后,恐怕又得委屈你。”
  这话软绵绵的,却直接戳中乔楚的心。她听出王润的愧疚,摇头:“不,王大哥,是我拖累了你才对。之前若非带着我与我爹,你哪用花那么银两?还有,若不是因为我,你怎么……”
  乔楚低下头,后面的话怎么也说不下去。
  “阿楚,若不是没办法,本来也不应该问你的,”王润拿起枯枝拨动柴火,不经意间透出些许尴尬,他将声音压得极低,仿佛不愿意在她面前展露出窘迫,“你……能不能跟我说实话?”
  乔楚无言看着他。王润将枯枝丢进火里,那火烧得噼啪响,照亮他转过来的侧脸,“当初那个裕庆帝真没给过你什么东西吗?”
  还未等她开口,王润又道:“接下来等接到乔伯后,这回咱们要躲的可不是张大老爷,是那个狗皇帝!你想想,这天底下的官都要听那狗皇帝的,咱们真想安稳过完下半生,要是手里有什么前朝皇帝留下来的宝贝之类的,这就安全多了!”
  乔楚怔怔看着他,反问:“那你觉得,裕庆帝会留什么东西给我?”
  “当然是——”话到嘴边,王润急急刹住,又强撑起笑,问:“有没有什么玉器信物之类的,我是想着,他毕竟是个皇帝,当初又为了你还建宫殿呢!你若真的拿有什么,这随手转出去,也够我们这辈子不愁吃喝了。”
  洞外隐隐又是有急风吹过,那树叶摇得更加厉害。乔楚眨了眨眼,尔后垂下眸,双手不自觉绞紧薄纱,带着深深的歉意:“对不起,王大哥,当初他……裕庆帝死得突然,他死前我根本他最后一面都没见着。至于当初那些宫殿什么的,自从他们赵家当了皇帝,那都是他们的了。”
  “而且,我也说过,当初你们救我的时候,应该也清楚我身上并没有带什么。”
  她能感觉到王润紧紧盯着她,仿佛在审视着这话的可信度。乔楚抬起眸,眼中水光盈盈,含着说不完、道不尽的苦楚:“若我真的藏着什么宝贝,都到这会儿了,难不成我还要瞒着你吗?”
  “阿楚……”王润嘴角弯起,只道:“你说的对,我自然是信你的。”
  “睡吧,天色不早了。明个儿我先去外头看看情况。乔伯的话,我那些朋友应该已经接到他,将他送出凤凰镇了。明天你等我回来,到时我们一起走。”
  “嗯。”
  王润弄熄火堆,两人各自靠着墙合衣而睡。当最后一丝火苗终于灭掉,黑暗中,两人却是微微张开眸,眼底掠过不明的精光。
  * * * *
  “公子,从他们弃车的位置来看,往东是前往落花城,往南是过江,往北是浮罗镇,往西是二英镇。落花城他们自然是不会去的,至于过江,他们刚从江南过来,理论上不可能匆匆又回去。”
  “那么只剩的就是北面与西面,往北只有一条大道,平坦通畅,若他们从此处走,被发现的机会极大。所以我认为,他们应当是走西边。”
  许知弦仔细说与赵春芳听,“因着西边有三座大山连着,山势复杂,便是本地时常上山的人,有时都会在山间迷了路。他们要是躲进这深山里,一时间我们要找也怕是不易。”
  闻言,赵春芳冷哼:“朕给你江北刺史这个位置,你别告诉朕,连在山里搜人你都办不到。”
  乔楚是在他的地盘上给丢了的,许知弦自知理亏,语气自觉又低上几分:“公子说的是,我已连夜让许老六到落花城调精锐过来,保证绝对会将人找回来。”
  这话正说着,许老六匆匆进来,只道落花城的援兵到了。
  赵春芳寒着脸:“那还等什么?带路吧。”
  “公子,”许知弦眼底掠过讶异:“此行搜山,路途险阻止不说,况且帮助姑娘逃走的人身份未明……”
  他话还未说完,赵春芳已然起身率先走在前头。旁边司徒礼特意走慢两步,压着声音告诉他:“许大人,您莫不是忘了,咱们这大周的江山是谁打下来的?”
  他们这位皇上未登基之前,可是当代赫赫有名的“战神”!
  目标虽是锁定西面大山,然而其余三个方向,许知弦仍是派了人去搜寻。
  一群人大清早便骑上快马,直接往西直奔。中途,司徒礼特地加快速度,赶至赵春芳身侧。
  “公子,我细细想了那名叫'石头'的话,他说,他进了那家酒楼,然后就跟丢了乔百阳,还和人打起来。此事想来着实蹊跷,若那些人是暗中来护送乔百阳的,他们救了人,为什么还要留下来跟石头发生冲突?”
  赵春芳皱紧眉头,“但是乔百阳肯定是故意的,他原先在伶园中吹拉弹唱,凡是唱歌的人,一般都会戒酒。若他真想借茅房,根本借钱去买酒喝。”
  单单是这点,就足以证明乔百阳绝对有预谋。而且那晚的乔楚……
  他原以为她已想通,服了软,才会撒娇般半推半就,为他做尽平时不敢做的事,连那双唇都磨得红肿。
  现在想来,她是为了达到目的,不惜牺牲自尊!
  赵春芳死死握住手里的缰绳,又是猛地一抽。□□的马当即仰天嘶吼,狂奔而去。
  “公子!”司徒礼在后面喊着,急急赶了上去。
  这时,一匹黑马从后直冲上来,许老六高声喊道:“等等,有发现。”
  赵春芳猛地扯住缰绳,控着马转过来,就见一名侍卫急急上前,“公子,这是我们在路边发现的。”
  他手里,赫然就是一截鹅黄轻纱。
  * * * *
  “阿楚,这是我在外头摘来的果子。”
  清晨,光线从顶上的穴,还有周围一些缝隙透进来,将这宽敞的山洞照得明亮。
  乔楚幽幽醒来,王润刚从外头进来,兜里还揣着一些野果。两人分着野果吃,对方囫囵吞了几个,直接将手在衣侧抹了抹,便道:“你慢慢吃,我出去外面看看情况。待会回来,我们便准备下山。”
  他说的下山,自然是从北面离开凤凰镇。
  乔楚点了点头,温声说道:“你小心些。”
  王润朝她笑了笑,很快便猫着身子出了洞口。临走前,他又将洞口的树枝藤蔓拨好,从外头看来,根本看不出这儿别有洞天。
  他走后,乔楚静静坐在原地,慢条斯理咀嚼手中的果子。她吃了一个又一个,直至身体传来饱腹感,她才拍了拍手。
  顶上透进来的光渐渐有些弱,约莫能猜出外头又是乌云蔽日。江北的天气便是如此,早上偶然出现艳阳,瞬间转为阴天。但从光线倾斜的角度来看,王润出去起码也有一刻左右。
  乔楚站起身,往着洞口反方向走去。昨夜她便感觉此处有风进来,还有现在这边透进来的光,足以证明这块地方不是实心的。
  她上下摸索,果然这墙像是用几块大石堆起来。暗暗咬牙,整个人往前一撞,石头轰地一下,瞬间散落下来,露出半人高的洞口。
  乔楚想也不想,便从那洞口爬了出去。
  与此同时,赵春芳率着人已经在半山腰。
  “公子,您看。”许老六蹲下身,仔细端详地上的脚印。一眼望去,那草丛被人踩开,土里陷着凌乱的足迹。
  赵春芳征战沙场多年,岂能看不出,这是多人行走过留下的痕迹?而且观其脚印的大小,这些人都是身高八尺的高壮男儿。
  许老六将这些特征一一说与其他人听,许知弦神情凝重,立刻劝赵春芳:“公子,凤凰镇往年征丁入伍时,也不见有这么多年轻男子。如今这荒郊野外,忽然间有成群的青壮男人,这实属有异。”
  “而且,你们看,”许老六比划着地上,“他们基本是排成一队在走的。若是普通村民上山,他们肯定是前后四散走路。”
  赵春芳微眯起眼,瞬间下了结论:“是军队。”
  霎时,在场众人脸色大变。其中,许知弦更是绷紧脸,嚅嚅道:
  “李晋。”
  司徒礼握紧手中折扇,当初放任李晋过江想将许氏一网打尽,此事全程由他负责。可许氏兵败后,李晋却不知所踪,他们派人寻了这么久都一无所获,如今竟然是在这……
  这俨然不可能是巧合,乔楚失踪一事亦然明了。
  “公子,如此看来,姑娘之所以能暗暗离开客栈,包括乔百阳那边,这些计划幕后应该就是李晋在操纵了。”
  赵春芳眸色瞬间黯下,若乔楚只是单单的出逃便罢,竟然还扯上李晋……
  而且,思及另外至关重要的环节,他更是恨不得马上找到乔楚。
  “她戒备心那么重,不可能无缘无故听从李晋的计划。”
  昔日在宫中,连司徒飞虹与太后都被她摆了一道,难不成她现在就会傻乎乎一头栽进李晋的圈套里?
  “那个王润……李晋。”赵春芳暗暗咬牙,心中的忧虑压过一切。
  楚儿,你放心,朕会来救你的!
  ……
  赵春芳料得没错,他们发现的那串足迹确实属于军队。眼下这数十人身上穿着普通村民的衣服,正潜伏在一处茂密的树林中。
  “刚才在山脚的哨子回报,狗皇帝已经带人上了山,里头还有姓许那坏种。”
  在江北,提起姓许的坏种,只有一人。
  说话的人俨然在征求对方的意见,后者沉吟片刻,忽然勾起嘴角,露出森森的冷笑:“既然如此,那就叫那狗皇帝和许知弦有来无回。”
  “你的意思是?”
  “他们在明,我们在暗。不如来招瓮中捉鳖……”他示意其他人过来,低声细语。
  * * * *
  “公子,这边!”许老六高喊着,底下的人又在附近发现另一截鹅黄轻纱。
  这一路来,宛若上天也不愿乔楚落于贼手,在几处岔口处,都陆续发现此物。
  “除非他们日夜兼程不停下,不然应该也就在藏在这附近。如果他的兵马在此处,理论上也还在山内。”
  赵春芳瞥过许知弦,沉声道:“将这附近搜清楚。”
  乔楚说到底是个弱女子,日夜不停翻山越岭,按理说不太可能。
  此行许知弦带来的那队精锐约莫三十人左右,方才他已经派许文雁快马赶回落花城增派援兵。毕竟谁也不知道,李晋这边还藏了多少人。
  一群人分散四处搜查,赵春芳视线落在旁边的斜坡,心中隐隐有个声音在提醒他下去。不顾其他人劝阻,他跃下斜坡,发现其他两面俱是悬崖峭壁,唯有斜坡同侧的那墙被厚厚的枯木藤蔓遮盖。
  “公子小心。”司徒礼想抢在他前头,赵春芳失笑:“你不会武功,别挡道。”
  说罢,他越过讪讪的司徒礼,径自向前。司徒礼见状,唯有快步从旁边侍卫手中夺过脸,呈给赵春芳。
  “还是小心些。”
  赵春芳瞥过他,在他看来李晋这点人算不上什么,但手还是接过司徒礼的剑。
  走至那些枯枝藤蔓前,他握剑,奋力一挑开——
  寒光一闪,竟然有东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破空而至。
  赵春芳眼底掠过寒意,手里剑花一挑,那东西硬生生被打至旁侧,直接没入石墙当中。
  竟然是一支利箭。
  “小心。”他喊了一声。与此同时,里头更是齐齐刷飞出箭雨。
  “保护公子!”后头许知弦高声大喊。
  江北的精锐卫队纷纷一涌而上。可赵春芳单身在前,竟是仅凭手里的剑便能挡住源源不绝的飞箭。
  很快,这些箭雨也渐渐弱下来,约莫是没有箭了。此时旁边的侍卫冲进洞口,先锋已攻入,其余人等也跟着进去。
  这洞口不大,里头却是别有洞天。王润站在前头,后面是将近三十多人的高壮汉子。
  见他毫发无伤,王润恨恨骂道:“狗皇帝,你倒是命大!”
  赵春芳环顾周围,并无自己想要找的人,声音森寒无比:“楚儿呢?”
  “哼,你这辈子都别想见到阿楚了。”王润冷冷笑道,“今日,此处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说罢,他扬手,身后那些壮汉立刻握紧刀,蓄势待发。
  赵春芳瞥过这些人,深邃的眸没有一丝温度,“也罢,不想说,等朕慢慢剁了你的手和脚,看你说不说。”
  言语之间,满满的不屑,在他眼中,这些早已与死人无异。
  王润等人岂能看不出他的蔑视与鄙夷,他怒喝一声,身后那些人往着赵春芳的方向一涌而上。
  顷刻间,刀剑相博,血肉横飞的场面令人颤栗。
  “许大人,不用担心,就这点人,在公子眼中不过如蝼蚁。更可况还有你带来的精锐。”司徒礼见许知弦神色凝重,知他是担心赵春芳。
  许知弦当然也听过天子“战神”之名,可到底是在江北,他的地盘上,倘若有个万一,那他麻烦就大了。
  司徒礼又道:“早前我搜集过的资料里,这李晋武艺平平,遇上公子,只有死路一条。”
  说话的同时,他手中折扇指向在场的王润。
  许知弦眉头皱得越紧:“你说什么?”
  ……
  里头的打斗激烈无比,透过墙,甚至还能听到刀剑刺入血肉的声音。
  乔楚贴着石壁,一颗心几乎要从胸口跳出来。
  李晋……她早就猜到,王润是那出逃的晋皇子李晋。
  如今赵春芳和李晋打起来了,究竟、究竟他们谁人会赢?
  她屏住呼吸,全神贯注听着那些声音,心中的天平摇摆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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