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鞭炮“啪啪啪”的响起来, 白烟弥漫中，新年终于来了。
叶渊达和张凤羽现在不丹，那是他们旅程的最后一站，赶不及回来过年了。所以这个年是在张壁灵家过的。
张壁灵对叶明菡一向很好, 她虽然行走起来有障碍, 却托人从国外带回来雪地靴送给叶明菡。叶明菡现在就穿着那靴子和沈钧在雪地里捡鞭炮放完炸出来的没着的小炮。
叶明菡记得小时候经常能捡到的, 怎么现在燃烧得那么彻底。好不容易沈钧捡了一下, 还是没炮捻子的。
沈钧说不捡了。
叶明菡不。
又捡到几个没捻子的。
叶明菡把手上的炮都打开, 把里面的火、药集中在一起, 示意沈钧用烟去点。
沈钧看她眼里闪着亮光, 天真的孩子似的, 心也跟着轻松起来, 所有的阴云都仿佛轻轻离开, 他的人生，拥有这样的温暖, 是多么的完美。
沈钧吹了吹烟头，让红色的燃烧的烟丝露出来, 一手揽住叶明菡, 另只手去烧那火、药。
“滋――”的一声，火、药发出刺眼的白光，两个人笑起来。
“沈钧，明菡，吃饺子了！”沈钧的表姨探出大门，喊两个人回去。
沈钧的表姨离婚后带着女儿独自生活，后来女儿出了事故，就剩表姨一个人，表姨索性搬来照顾张壁灵, 这样已经二十多年了，沈钧早把表姨当一家人。
“来了！”
叶明菡抓起一把雪砸向沈钧，因为沈钧刚才的雪球砸到她衣领里了，谁知道沈钧灵活地躲开，反而又一个雪球砸中叶明菡。
“你又欺负菡菡，菡菡你不会打他啊？”张壁灵见叶明菡跑的脸红通通的，羽绒服上都是雪就知道自己儿子又欺负人了。
叶明菡本来一定要报复回来的，不好动手了，笑笑：“没事，我也砸中他好几下。”
张壁灵瞪了沈钧一眼：“你给我过来！”
叶明菡以为张壁灵是训沈钧，就没管这事，径直洗了手，然后去厨房准备端饺子。
表姨已经端出来了，招呼叶明菡先吃。
平时就算了，今个儿过年，叶明菡怎么也要等张壁灵，但沈钧和张壁灵一直不出来。
表姨一个劲的劝叶明菡先吃，叶明菡回想刚才张壁灵给沈钧说话那语气，心头忽然闪过一道灵光，该不会是跟沈钧商量给她多少压岁钱吧？
叶明菡真不缺钱，沈钧几张卡都在她手里，平时有事没事给她发个红包，张壁灵真不要太客气了。
叶明菡心中一动，就想上去找沈钧，不过她不想惊动张壁灵，就撒了个谎说上厕所，外面还有个楼梯能上二楼，叶明菡白天还在那儿看过雪，知道门没锁。
二楼走廊里亮着暖黄色的灯，地上铺着厚实的猩红色地毯，走在上面跟踩在云朵上似的，一点声音也没有。
有声音从张壁灵房间里传出来。
“是我让她去做的，他当年能抢走我喜欢的人，我就不能让他也尝尝那种滋味？他还有脸给你打电话……”
“我不是心疼他，他怎么样早就和我没关系，但你不一样。沈钧，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现在全江□□流都知道，你能承担一时，你能承担一世吗？”
“笑话，我过我的日子，跟别人有什么关系？”
“你知道他们在背后怎么说你吗？”
……
“砰――”的一声。
叶明菡上来时忘了关走廊尽头的门，冷风一吹，门骤然撞击到门框上发出响声。叶明菡仿佛梦中惊醒一般，后背都湿了，听着屋里有人出来，也不知道为什么，拔腿就往外跑。
“菡菡！”
沈钧大声叫着，却听见外面噼里啪啦的倒塌声，他推开门，看见叶明菡皮球一样滚下楼梯，趴在了雪地上。
“她怎么摔下去的，怎么会这样？”
张壁灵拄着拐杖出来，楼梯上还有很多积雪，她没法下去，站在上面喊。她虽然心里膈应，却并不想置叶明菡于死地。
沈钧整张面孔都是惨白的，他充耳不闻的在叶明菡旁边跪下，检查她的情况。旁边的雪染红了一片，手和脚是好的，头上有一块，是伤着头了？
“菡菡，菡菡――”
沈钧抱起叶明菡上半身，想把她喊醒，叶明菡却一动不动。
“叶明菡，你可别吓我。”
沈钧手都在抖，试了几次都没碰到叶明菡的眼皮，叶明菡的眼皮却突然睁开了。
“你是谁？”
来不及高兴，沈钧就愣住了。
其实在他心里，有另外一个沈钧在提醒他，就是刚才叶明菡睁眼时眼里那道光，完全陌生。
卧槽！
沈钧这些年情绪很少有剧烈起伏，但不得不想不会给他搞什么失忆之类的吧？
“我知道你是谁？沈氏集团的太子爷……不，沈总……我们结婚了，你是我老公……”
叶明菡压根没等沈钧回复，她就像一台正在读写的电脑，很快将现实和回忆结合，重新找到自己。
“是你？真是造化弄人，我一直在找你，十年前，你醉驾在秦宫会所前的路上撞死了一个年轻人，你还记得吗？”
叶明菡说话的时候已经推开沈钧，站了起来，除了额头上有块包，她看起来很好。明明没有沈钧高，却有一种居高临下之感。望向沈钧的眼，如果让沈钧找个词来形容，那就是智慧。
这个女人在很短的时间就厘清了十年跨度，正常人就算不疯也得乱半天。但她没有。
直击目标，强大到令人发指。
沈钧以前怀疑天才的存在，直到此刻，他知道天才的确是存在的。
“沈钧，菡菡没事吧？”
张壁灵坐电梯从室内出来了，看见两人的情形楞了下，怎么感觉不太对啊，叶明菡给人的感觉就像换了个人，但又不是那种受了委屈的气愤，她太冷静了，冷静到强大。
叶明菡瞟了一眼张壁灵，对沈钧道：“你说还是我说？”
沈钧最讨厌废话，但这样高效……他花了几秒才适应。
“妈，我有件事没跟你说，菡菡得过病，她身体里面住了两个人，有时候会冲动一些，所以我那些事你就别管了。”
沈钧虽然是对着张壁灵说，眼却一直看着叶明菡，他想叶明菡应该明白他之所以说的这么含蓄，是希望他们以后能在一起。
张壁灵眼陡然睁大，根本没想到是这样。
叶明菡也没给她思考的时间：“好。十年前你杀了我的爱人魏湛，这十年我混混沌沌，也感激你的照顾，但我是不可能和杀人凶手在一起的，我要和你解除关系。”
第53章
沈钧注意到她用的是“解除关系”, 而非“离婚”。她特意的用了这个词，因为这令她恶心。
冷风吹进庭院，头顶飘起两三点雪。张壁灵冷的哆嗦，发现沈钧的脸雪白雪白的, 几乎和雪一个颜色。
“一句感激就完了？那我们算什么？”沈钧兀地冷笑。那些温柔、那些热情, 坐在一起看同一本书, 或者彻夜聊天到天明, 以及交缠到深处的颤抖。
打小沈钧因为漂亮, 数不清的女孩子喜欢他, 追上门来送他礼物、示好。张壁灵曾经很头疼, 她怕沈钧伤到别人, 最终伤到自己。没想到一语成谶, 但毕竟是自己的儿子, 叶明菡怎么忍心这样对他？
张壁灵看向叶明菡的眼神自然地带了几分愤怒以及压力，但那个女孩字宛若没有看到, 或者看到了也不在意，她把手插兜里, 语调一如之前毫无起伏：“比起你拿走别人的命, 你应该庆幸我只是拿走了你的一部分。剩下的我的律师会和你谈。”
……
大过年的，张梅煮好了饺子，因为表姐有话和外甥说……张梅懂那个意思，就帮忙把外甥媳妇支开，但一转身找不着人了，张梅还记得自己的任务，正着急的时候，忽然见外甥媳妇从后门进来，见了她也不说话, 径直往前门走。
张梅是想叫着她的，但那一瞬间，不知道中了什么邪，感觉她这外甥媳妇全身都冷气、煞气，等张梅回过神的时候，叶明菡已经出去了，外面院门“砰”的一声。
这是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了？张梅还没搞明白，表姐的声音忽然从后院传过来。
“来人啊，张梅！打120，快――钧钧晕倒了！”
……
除夕夜，又下着雪，行人寥寥无几，街道上空空荡荡的。
叶明菡没打车，她一直走着，就这么走着，仿佛就能把过去全捡起来。
已经十年了啊，魏湛孤零零地躺在那里，她一次也没有去看过他，一定很冷吧？
前面传来救护车“死啦――死啦――”的声音，叶明菡抬起手背擦了下眼，心想这人可够背的，什么时候不行不行，非要现在不行。
过了一会儿，救护车又“乌拉乌拉”地开回来，从叶明菡旁边过去了。
叶明菡抖抖肩上的雪，一边想着联系骆冰，一边继续往前走。
……
张壁灵一直以为叶明菡那天临走时说“剩下的交给律师”是一时气话，再则不是她看不起人，叶明菡和沈氏相比，确实是鸡蛋和石头。所以沈钧一晕倒，她就把这事忘了，直到收到法院的传票。
张壁灵下意识地就想藏起来，背后却传来沈钧的声音。
“不用藏了，我已经看过了。”
沈钧在办公桌后面坐在，桌子上放着电脑，他那天晕倒医生说是受了刺激，身体检查没多大问题，但张壁灵以为他最好是修养几天，沈钧大概是没心情去公司，这几天就一直在医院，反正高级病房里什么也不缺。
“这动作够快的，不知道请的哪家律师？”
张壁灵见周挚和徐文青都在，略放松了点，这都是沈钧的发小，应该是帮着商量过了。
“骆冰，美国穆文羰κ挛袼的高级合伙人，擅长刑事辩护，在华人界非常有名，偶尔会接国内的案子，从来没有败过。阿姨这么跟你说吧，就相当于咱们国家最顶尖的律师事务所的老板，还不是挂名的，真刀实枪干出来的。”徐文青道。
“她倒是有能耐，怎么找上的？”
张壁灵不是苛刻的人，但想到以前对叶明菡的好，就没法接受叶明菡今天起诉沈钧，张壁灵这才看到案由是婚姻无效纠纷，连这段婚姻都不承认了？
张壁灵一阵发晕，徐文青见状赶紧给张壁灵倒了杯水，沈氏自然有自己的律师，不过徐文青这几年发展也不错，张壁灵问徐文青：“小徐，这个骆冰难道比你还厉害吗？”
徐文青露出个苦笑，他知道叶明菡请的是骆冰是也惊讶了半天，他和骆冰都是Z大法学专业，但当年他进校园的时候，骆冰已经直升本校研究生院了，徐文青有幸在一次模拟法庭上见识过骆冰的思维和口才，当时那种泰山压顶的感觉至今他没有忘掉。后来，骆冰出国，短短几年进入著名的斐列律所，后来又成了穆文的高级合伙人，因为骆冰一直在美国，也因为专注的领域不同，徐文青就不怎么关注了。
“叶明菡和骆冰是在国内认识的，她和魏湛都和骆冰相熟，后来魏湛去美国还是骆冰帮忙，也是骆冰帮忙立的遗嘱，把魏湛在美国的专利获利全部转移给叶明菡，随着智能机的普及，每年大概有一到两个亿的专利费。”
魏湛已经死了十年了，也就是说光是给叶明菡留的遗产就有十几亿美元。
什么是真爱？真爱也不过如此了。
而叶明菡本人也不是缺钱的人，叶明菡的父亲叶渊达，名义上教授汉语言，实际上是位经济学家，在中国股市刚发展起来的那些年就投入了大量资金，后又及时抽身，积累了巨额财富。只不过人家低调，也许是精神境界不同，并不在意这些身外物。
像叶渊达这种人都有自己的圈子，骆冰也有，两个圈子不像沈氏这么显山露水，咬住沈氏却绝不会轻易撒手。
“这么说，连公司都可能保不住？”张壁灵声音都在发颤。
“那倒不至于，看对方想要什么了。”
对方虽然很强，但沈氏运营没什么问题，婚姻纠纷顶多是分割财产，最主要的是沈钧不能有事，就怕当年酒驾找人顶罪的事暴露出来，但徐文青和周挚在这儿商量半天了，难啊！
人家根本不差钱，不协商直接法院传票就是表明了态度，只不过酒驾要经过司法机关，没离婚诉讼简单，所以才没一块送过来。
“我去找她去，报仇就报仇，要命就要命，那你跟我儿子结婚干什么？把我儿子弄的……这一年多就白睡了？”
从收到传票，本来这屋里气氛很沉重的，忽然听见张壁灵说出这样的话，徐文青和周挚一下想笑，但总要顾忌沈钧的心情吧，回头却见沈钧坐那那里，脸上丁点表情也没有，看不出来他怎么想的，也不知道他会怎么做。
“妈，你不用去，我去。”沈钧道。
第54章
张壁灵不想让沈钧去, 但知道拗不过沈钧。
沈钧这时候才知道当一个人想见你，就总是能碰到。当一个人不想见你，哪里你都见不到她。
手机、微信是早就联系不上了，单位说是已经离职, 共同的朋友, 大概只有印珊, 可惜印珊也爱莫能助。
所以, 当沈钧意外遇见叶渊达时, 叶渊达就成了他的救命稻草。
彼时, 叶渊达刚从凌河总部老总的办公室出来, 凌河的老总亲自把叶渊达送到楼下。男人们全是正装, 这么一群走出来当然很吸眼球。但那里面, 叶渊达的气质是不同的, 同样是西装，却因为他瘦长的身材、金边眼镜比别人多了几分儒雅。沈钧想叶明菡的容貌多半遗传自叶渊达, 但经年累月，这个男人早就将浮于表面的优势转化为内在的涵养, 处处皆是玉树临风。
只不过当沈钧第一眼认出叶渊达时, 叶渊达似有所感地转向沈钧，四目相对的那刹，叶渊达细眸微微眯起，收紧的目光让沈钧忽然感觉他似乎早就知道一切。
“爸。”沈钧上前。
凌河的老总诧异地看了沈钧一眼，不过见叶渊达没说什么，知趣地带着人走了。
“不要叫我爸。”叶渊达弯腰对司机说了两句，示意他到前面等着，转过身，“你一定想知道我为什么把明菡嫁给你。”
车子往前开走了, 空旷的台阶上下都没有人，叶渊达抬头看了下西边城市下的晚霞：“如果你和我一样有个女儿，在她还没有出生的时候就天天期盼着，她出生后你就如珠如玉地爱着她，培养她，她是你的骄傲，是你的延续。但是这一切都被意外出现的人毁掉了，你视若珍宝的女儿疯疯癫癫，甚至生活不能自理，你会怎么想？你会怎么做？”
如果开始只是预感，那么现在全部变成了事实。为什么叶明菡和他结婚后很少回家，叶渊达从不催促；为什么每次去叶家叶渊达都客客气气的，那是冷淡；为什么叶渊达会出门旅行那么长时间……
“那你为什么把叶明菡嫁给我？你要报仇找我，你不怕我对她不好？”沈钧还是想不明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