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渊达见他满眼血丝，憔悴得看不出来个人样，冷笑了一声：“你以为我没找过你？回去问问你爹都干了什么。她那时候刚刚好一点，我也没想到她会遇见你，我就想这可能就是老天爷安排的。你造的孽就该你受着。”
沈钧愣愣的说不出话。疯子，他心里想，叶渊达就是个疯子。
天才和疯子只有一线之隔。叶明菡也是。
但沈钧不能就这么放弃，他根本不在乎叶渊达什么态度。
“爸，菡菡呢，我愿意跟她在一起，我接她回家。”
叶渊达没想到他还叫他爸。
“谁是你爸？我女儿现在已经好了，还会跟你在一起吗？你还是准备接受法律的制裁吧。”
叶渊达耗尽了耐心，之所以和这个人说这么说无非是让他死个明白。
叶渊达没想到沈钧拽住他。
“爸――”
“别叫我爸……我劝你给自己留点脸面。”
这人是有一副好皮囊，这么憔悴看起来还深情款款，但那有什么用？作为父亲，叶渊达了解自己的女儿，她和他一样，选择了某个人便是一生，否则魏湛去世也不会给叶明菡那么大的打击，几乎毁掉了她。
“爸，你不了解菡菡，不了解我们……我们之间是有感情的，她不是那种人。”不是见异思迁，也不是没心没肺，他们都是太在乎感情，才会迷失在其中。
叶渊达未置可否，拽回自己的衣服，已经有很多人朝这边看过来，叶渊达的司机也下了车，沈钧只能看着叶渊达无动于衷地离开。
他今天算是清楚了，他这老丈人从来没有看上过他。
叶渊达上车，走了没多久，司机看着后视镜：“叶教授，刚才那个人好像在后边跟着。”
“不用理会他，你把我放到文华宾馆。”
叶渊达对沈钧没什么好印象，也不觉他这种人真心懊悔什么的，要不这么多年他过那么潇洒，无非是……他的女儿当然是优秀的，但这种男人更多的是接受不了那种挫败。而且他明显要为当年的肇事负责任，不想有所损失罢了。
叶渊达在文华宾馆下车，从宾馆穿过去就到了江城医院。他走到江城医院住院部的时候果然早就不见了沈钧的踪迹。叶明菡这几天一直在医院理疗。现在检查的结果是脑部当初的淤血已经消失，应该是好了。叶明菡当初并不只是精神分裂，魏湛死后她精神恍惚，走路时摔到路基下面，两项合并才导致病情越来越严重，有三年的时间，叶明菡生活不能自理，天天关在家里不是哭就是叫，天见可怜，终于还给他一个清醒的女儿，他也是兵行险着啊！
叶渊达这么一想，更加憎恶沈钧，恨不得法庭明天就开庭，赶紧断了女儿和沈钧的关系。
叶渊达在病房前细心地整理了一番才推门进去，叶明菡正理疗着，看见叶渊达露出一个微笑，不过嘴唇仅是微微弯了下就收了回去。
“怎么了？谁惹我的小棉袄了？”叶渊达笑着问。
“要吃红烧肉，医生交代了少吃，怎么会想吃油腻腻的？”张凤羽斜了叶明菡一眼，眉梢眼角却全是笑意。
张凤羽就生了这么一个宝贝疙瘩，打小就是她的骄傲。
“红烧肉？我记得这附近有家杭帮菜，红烧肉做的不错，去买一份不就得了。”叶渊达笑眯眯地拿出张凤羽的钱包，装自己口袋里出去了。
没过多久，叶渊达就提着饭盒回来了。热腾腾的红烧肉盛在饭盒里，颜色晶莹剔透，看着就流水。
张凤羽受不了叶明菡那谗样，夹了一块送到她嘴里。
谁知才刚挨到叶明菡的嘴唇，叶明菡就“哇”的一声吐了起来。吐的很厉害，酸水都出来了。
“怎么回事？”
把张凤羽吓的，手忙脚乱地抚叶明菡的背。
叶明菡头疼还恶心：“腥。”
叶渊达连忙尝了尝，不腥啊。
“太甜。”
反正那个味就是不对，叶明菡突然一愣，他们家算是南方人，从小张凤羽做红烧肉都会放很多冰糖，她和沈钧结婚后，只要有空都是沈钧做饭，沈钧觉得太甜腻不健康，就改良了这道菜，减少冰糖的用量，用山楂和陈皮调味……她的口味竟然变了。
“菡菡，喝口水。是不是早上的粥你吃的时候有点凉了？”
张凤羽见叶明菡吐出的有没消化的粥，怀疑是凉着了。
“嗯。”
叶明菡并不想想沈钧，就这张凤羽的话不提了。
张凤羽帮着收拾完病房，叶明菡理疗也结束了，叶渊达开着载着母女，一家三口回家。
刚到家，门铃就响了。
张凤羽过去一看，外面怎么是沈钧？
张凤羽吓得连忙冲叶渊达又摆手势又唇语的，叶渊达看明白了，示意叶明菡上楼，一个酒驾逃逸犯，犯罪分子，有什么好怕的？
等叶明菡上楼了，叶渊达只开了里面的门，隔着防盗门问：“你来干什么？”
沈钧：“爸，我找菡菡。”
叶渊达不胜其烦：“她不在家，你走吧。”
沈钧隔着防盗门往里瞅：“菡菡、菡菡，叶明菡――出来！”
叶渊达脸黑的像锅底，左邻右舍都是人，他要是跟沈钧干起来更丢人。
沈钧叫了一会儿，都不见叶明菡。
张凤羽忍不住道：“你别叫了，菡菡不在。你们俩这矛盾没法调和你知道吗？她跟魏湛十多年的感情，是彼此认定的一双人，换了你，你怎么做？”
沈钧听着张凤羽的话，心像豁开了一个大口子。
“妈，我有罪，但也得让我和菡菡说清楚。那年我爸和小三生了孩子，我妈腿瘸了，我从国外回来他们拉着我喝酒……等我酒醒他们把事都办好了。你让我见见菡菡……”
沈钧那么高的个子，长得又极好，张凤羽开始不知道的时候，对他挺满意的。现在看沈钧扒着门，眼窝都陷了下去，张凤羽看得不忍心，却被叶渊达拉到了后面。
“滚！跟他有什么好说的，他好歹还活着，魏湛那孩子做什么了？活该被活活碾死？滚！”就一浪荡子，不想承担责任呗，想着叶明菡要是原谅他，就不用坐牢了。
叶渊达一辈子最恶劣的态度都用在沈钧身上了，却见沈钧笑了笑，声音突然变得缥缈：“爸，再怎么说我也是菡菡的丈夫，你也是别人的丈夫，知道丈夫什么意思吧？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们这结婚都多少天了？我是撞死了魏湛，但魏湛又不是菡菡老公，你不问问菡菡怎么知道她什么意思？”
叶渊达的脸瞬间由白涨红，又由红变青，他一点就出去抽那个混账，手被人按住了。
“爸，我跟他说。”
叶明菡走到防盗门前，隔着防盗门看着沈钧，还是那副无悲无喜、琢磨不透的样子。
沈钧就怕她这样：“我刚说的话都是气爸的，咱们谈谈。”
沈钧说话的时候整个后背都升起一股接近战栗般的感觉，他贪婪地注视着叶明菡，又怕她发现他眼神的灼热，但他没法控制自己。
“我和你结婚是为了治病，从始至终，我爱的人都是魏湛。以前不变，以后也不会变。你害我失去爱人，忍受孤独痛苦，我也让你尝到一样滋味，我们扯平了。”叶明菡道，她知道沈钧为什么来，既然他要答案，那她就给他一个。
“宝宝……”
沈钧眼里仿佛有簇星光碎掉，极快地飞逝，惊心动魄，但不过一瞬，叶明菡就恢复了冷静，这个人确实长得好，但她喜欢的人只有魏湛，从清醒那刻起，她的心里就只有魏湛。
“不要叫我宝宝，我有名字。法院传票你收到了吧，希望你准时出席。”
从始至终叶明菡的语气都很平静，说完这些她就不再理会沈钧，转身上楼去了。
陌生人也不过如此吧，还是带着仇恨那种。
门外的年轻男人眼里全是心碎，张凤羽就算不忍，也不能让他在门口一直站着，只好狠心把门关上。
“菡菡，妈妈问你，你真的一点也不喜欢沈钧？”张凤羽上楼找到女儿，叶明菡正在床上躺着，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感觉没有力气，还有点头晕。
“妈，你说什么呢，我不喜欢。”
叶明菡拿起一本相册，这是她清醒过来后从床底下找出来的，记录了她和魏湛相识相恋的大部分时光，那时候她还是个穿着校服的傻姑娘，魏湛看她的眼神已经那么专注了。
叶明菡抱着相册睡了一觉，她是被张凤羽推醒的。
“那个谁他没走，我刚才倒垃圾看见他了，我不敢跟你爸说，万一打起来怎么办？”
从叶明菡的窗户能看见离垃圾桶不远的长椅，一个人垂着头坐在那儿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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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再过一会儿天就黑了, 现在寒冬腊月，晚上能冻死人，等晚上冷了，他自己就走了。
叶明菡：“不用管他, 他自己没意思就走了。”
隔壁, 叶渊达在和骆冰视频通话, 白天沈钧说的那些话, 沈钧走后叶渊达不放心起来。魏湛这孩子父母都去世了, 等同孤儿。要是沈家一手遮天, 难道真让他逃之夭夭？
“叶伯父, 你放心吧。虽然菡菡和魏湛没有结婚, 但酒驾撞死人理应由检测机构进行公诉, 我这边已经找人催促公检法机关办案, 而且关键人物咱们已经找到了，就是代替沈钧认罪的那个人的儿子朱山亭, 他愿意出庭作证，沈钧一定会受到法律的制裁。”骆冰在电话那边道。
“那就好, 还有菡菡的解除婚姻关系案子……”
“这个日期已经定了, 证据什么的咱们准备都很充分，应该没问题，您不用担心。”
……
叶渊达挂断电话，发现叶明菡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看样子是听了一会儿了。
“爸，喝茶。”
叶明菡给叶渊达端上茶。
“沈钧那小子你不要怕，他害你那么惨，今天是罪有应得。”
叶明菡点点头，却莫名其妙地想起刚才扫见的那个影子。
“等这件事完了后, 看你和你妈妈想去哪里，反正爸爸现在有时间，陪你们多走走。”
叶渊达说完没听见叶明菡的回答，抬头一看，叶明菡表情愣愣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菡菡？”
“哦，爸，行，看你和妈想去哪？我有点头疼。”
叶明菡病根就在脑袋上，叶渊达怕把她累坏了，赶紧催促叶明菡回房休息。
天气预报晚上有雪，叶明菡喝过牛奶就躺床上睡觉了。江城这边都有暖气，地暖很热，叶明菡却盖着厚被子，她从清醒以后就这样，仿佛魏湛还在。
但今天晚上，不知道是太热了，还是老做梦梦见魏湛，总是睡不踏实。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了，叶明菡口渴的要命，爬起来喝水，端着水杯走到床尾，看到窗帘，鬼使神差地走过去轻轻拉开了道缝。
外面一片空旷的雪白。
她就知道……等等，那是什么……
看见长椅上坐着一个“雪人”后，叶明菡手里的杯子差点掉地上，幸亏她眼疾手快抓住了，水却洒了出来。一瞬间，叶明菡很难受很难受，一股她没法控制的感觉攫取、占领了她，难道到她想干呕。
叶明菡蹲了会儿，起来找到手机，四点多了。
这个人想死在她家。
叶明菡套上羽绒服，临出门的时候看见自己脚上穿的棉拖鞋，转回去换了双靴子。
外面特别冷特别冷，这时候叶明菡顾不上其它了，她就怕沈钧死在这儿。虽然他是杀人犯，但得由法庭宣判。从门口到雪人所在的长椅只有十几米距离，叶明菡却感觉走了得有几公里那么长。地上雪都盖过靴面了，一走一个深印，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但那雪人没一点动静。
终于，叶明菡站到了雪人面前，既没有眼也没有鼻子，只有圆圆的头和胖胖的身子。叶明菡伸手去推，雪人冰冷、坚实，就是没有温度。
“沈钧！”叶明菡声调都变了。没行到她用力一推，惊悚的事发生了，雪人的头掉了！
那颗圆圆的头滚出去两三米才停下来。
早慧的人通常都冷静，叶明菡从小就是那一批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人，只除了精神不正常的这几年，她现在清醒了，性格当然也回来了，但是看到这一幕，她还是忍不住捂住嘴。
不过很快，比一般人更快，叶明菡发现路边树影里站着一个人。
那个人未必没有雪人呆的时间长，他肩上和落了厚厚的雪，几乎辨不出来衣服的款式，他站在树影里，就快要和树融为一体，要不是那发亮的眼睛，仿佛反光的宝石一样，叶明菡还真不一定能发现他。
刹那间，排山倒海的感觉变成了心酸愤怒，叶明菡踩着雪“噔噔噔”往回走，背后的脚步声很急，叶明菡跑了起来，但女人和男人天生就存在差别。腰上突然多出一份力道后，叶明菡早有所准备的，毫无保留的一拳砸了过去，只有一声闷哼，后边那个人躲都没躲，缓解疼痛似的微微吸了口气，然后迅雷不及掩耳，叶明菡后腰上一阵大力，整个人都撞到了男人坚实的胸膛上。
“跑什么？”沈钧凝视着怀里的女人，不管她如何挣扎，他都不会松手。
不过她很聪明，很快就换上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妨碍他人人身安全，罪加一等。”
“嗯……”
叶明菡得到的只是一个鼻音，两人距离那么近，鼻息清晰可闻，她不得不仰视男人看他打的什么主意，一缕月光正好照进他眼里，透明宛若琥珀，泛起的涟漪里却藏着几分促狭，仿佛在说“反正我妨碍的人是我老婆”……
叶明菡一个激灵，沈钧却已经俯身：“那……哭什么？”
冰凉的大拇指拂过叶明菡颧骨上方，叶明菡才发觉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哭了，肯定是刚才那个雪人的头掉的时候。
像是被窥视到了，叶明菡整张脸都在发烫，她完全失去了理智，重重跺了沈钧一脚，脱身后头也不回地跑了。
不过几步之后，叶明菡就清醒过来，发现自己中了沈钧的计。
“你别以为我对你有点感情，就会无视你做的一切。换条狗和我生活一年，狗死的时候我也会难过两天。”
叶明菡停下来，转身看向沈钧。她这一停顿，立即后悔起来。
“是不是在你心里，我永远也比不上魏湛？”沈钧一字一顿地问。
雪人不是沈钧故意堆的，只是冻的狠了，起来活动活动。他没想到叶明菡会来，但他又一直在等，她的出现一度让他欣喜若狂，然而很快她的话又让他幻灭了。
究其根本，是她从来不曾爱过他。
沈钧没有追来，他站在那，背后是漫天雪野。他本来就那么英俊了，雪野仿佛成为他的翅膀，强大到顷刻就能飞进谁的心里，然而他却凝视着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