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六年的时间也让乌遥逐渐确信：有一件事，似乎不论如何尝试都无法阻止。
所以对她而言，最近这段时间很关键。
自玉石铺筑的阶梯上疾行而过，乌遥耳边传来弟子们的谈话。
“听说了吗？”
“最近重磅消息太多，都不知道你在说哪个。”
“秘境啊，听说飞星宗测出最近会出现百年难遇的大型秘境，琉焰宗和飞星宗都开始召集弟子参加了，我们应该也快了吧。”
“你去吗？我跟你一起报名。”
……
乌遥无法确认百里稚水回归琉焰宗的具体时间。事关宗门名誉，琉焰宗将有关这名长老私生女的消息藏得严严实实。
但她清楚地记得，百里稚水的成神之路，是从那个秘境开始的。
百闻书中各大论坛疯传的有关秘境的最新消息，在肆无忌惮地昭告着――
在百里稚水的十七岁、乌遥的十六岁，在她抵达这个世界的第八年，所谓“剧情”，终于拉开帷幕。
百里稚水会迈过险象环生的山与水，拉着未来恋人的手走出秘境，得到世人趋之若鹜的秘宝。
由此开始。
有人会在未来成为万众敬仰的神o。
有人会身死刀下，带着满身血渍堕入泥尘。
袋中传来百闻书的提示音，乌遥将雪鹿停在道旁，提笔回复乌淳的消息。
乌淳：明天巳时，内门会议，准时到长老院参会。
乌遥：收到。
26 第14章
◎凭什么觉得我会选你？◎
次日，玄淼门长老院。
距离会议开始还有半个时辰，会议室的椅子却几乎已经坐满。
次座上的女人一头及腰长卷发，内着黑色贴身长裙，外披麾衣，此时双腿交叠，手持烟枪，正肆意吞云吐雾。
她对面的高大男人厉色道：“乌瑛，不要在会议室抽烟。”
乌瑛再次吐出烟圈，声音微微沙哑，笑道：“兄长，你真的好没意思。会议还没开始，为何如此计较。”
看见乌瑛丝毫没有放下烟枪的意思，乌俊风加重声音：“族中小辈都在，还有这么多内门弟子，你身为长辈和长老，就不能带个好头吗？”
乌瑛故作讶然：“哦？难道菁菁会被我带坏吗？”
随后看向乌俊风身后的一对儿女。
在乌瑛的直视下，乌菁菁慌忙低下头，她一向胆大嚣张，此时却抿着唇，攥着裙摆不敢说话。
她身旁的乌苓伸出手，慢慢握住了妹妹的手。
乌菁菁的惧意稍稍消散了些，紧紧回握过去，却没有吱声。
乌瑛勾起唇，摊手道：“瞧，菁菁没有反对意见。”
女儿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威胁，乌俊风面色越发难看，“你……”
门口传来几人的脚步声，乌瑛挪开放在唇边的烟枪，笑着打断他的话：“哎呀哎呀，看看是谁来了。”
在内门弟子的接引下，乌淳带着乌遥出现在门前。
虽然乌淳的人品和能力都堪忧，却有一副好皮囊，盛装出席，人模狗样。
而乌遥也身着绣着金色云纹玄色襦裙，佩戴金耳饰与手镯，端庄中亦有娇美。
两人出现在会议室门前，房内的弟子们均是屏住呼吸，无人说话。
在一片静默中，乌瑛轻轻鼓掌道：“欢迎我们可爱的小遥儿。”
这样大阵仗的会议并不多见。
乌淳一到，垃圾们就齐聚一堂了。
乌遥环视一圈，摘下绒帽向前行礼：“瑛姨，风伯，乔叔叔，上午好。”
乌淳坐在右排第二的位置，乌遥则按照上次月评的顺序坐在弟子席的第二个座位，右边是乌咫，左边是乌菁菁。
随着会议时间逼近，乌瑛也收起烟枪不再多言。
乌菁菁被乌瑛点名，吓得够呛。好不容易才缓过气，还是抓着乌苓的手，又戳了戳乌遥，用气声问她：“喂，你知道今天要说什么吧？”
乌遥托腮，小声道：“应该是最近论坛上讨论最多的那件事吧？”
乌菁菁点头：“对，就是秘境的那件事。我和哥哥已经备好了材料，也从内门挑了几个得力的帮手。到时进了秘境，就勉为其难给你一个位置跟在我后面吧。”
乌遥微笑着拒绝：“不要。”
“你也不用太过感谢，毕竟我……”乌菁菁话说一半，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刚才是被乌遥拒绝了。
她猛地转身，揪住乌遥的袖子，声音拔高：“为什么？！”
前排传来乌俊风嘹亮的声音：“肃静。”
听见乌俊风的声音，乌菁菁悻悻放下乌遥的袖子。
乌遥慢慢整理自己袖子上的褶皱，感受到身旁乌咫的目光，保持微笑，低声骂：“看什么看。”
乌咫默默收回目光。
主座上，传音石青光一闪，剧烈震动起来。随着这震动，本就安静的会场像是被人按下暂停键，所有人都正襟危坐，拿着纸笔，不敢乱动。
很快，传音石中传来了一个苍老的男声：“都到齐了吧。”
是门主乌达的声音。
乌达虽为门主，但常年隐居，一般不轻易露面，平日只通过传音石或留影石与门内联系。
即便如此，他的声音依然对门内长老和弟子有十足压迫性。
乌达的声音一出，从乌瑛到乌淳，坐在最前方的四位长老都不敢掉以轻心。
乌瑛沉声答道：“回父亲大人，人都到齐了。”
“好，很守时。”
啊，这是当然的。
乌遥握着笔，保持着僵硬的商业微笑。
玄淼门的门规分外严苛，上次迟到的那名内门弟子，在被逐出内门后还被罚去扫了一年厕所。
乌达说道：“这次会议的内容想必在座的各位都已经知晓。相关内容已经发送至各位的百闻书，不清楚的，可以自行翻阅。”
“之所以召集各位到此处，是基于飞星宗传来的最新讯息。根据飞星宗的第二次预测，再次确认此次秘境的品级为地品，主要属性为木。”
乌达话音刚落，会场立刻传来后排弟子倒抽气的声音。
乌菁菁皱着眉，轻轻咬起了指甲：“竟然真的是地品。”
秘境共有“末、下、中、上、地、天”六个等级。
如今真界灵气渐微，就连中品的秘境都不常出现。当论坛传闻此次秘境品级为地品时，有许多人都持怀疑态度。
如今确认等级为地级，的确叫人意外。
乌达抬高声音：“为了增加获得秘宝的几率，这次也分组行动。俊风，名单已经整理好了吧。”
乌俊风回答：“是，父亲大人，已经整理好了。”
“很好，那么这次就由小咫带队，具体怎么分组由你处理。武器和术法由乌瑛来跟，渊德负责后勤和药剂，有财务问题就找乌淳。”
长老席传来整齐划一的“是”。
乌达欣然道：“那么，剩下的会议就交给你们了。”
乌俊风便拿出事先准备的分组名单，后排响起弟子们打开笔记准备记录的翻页声。
此时，弟子席传来清脆的声音：“爷爷，我有一个请求。”
弟子均是讶然，纷纷看向声音来处。
乌遥正站起身，举着手，目光纯良耿直。
乌菁菁差点惊掉下巴，急促道：“乌遥，你干什么？！赶紧坐下！”
平时胡来也就算了，怎么在这种场合也敢乱来？门主和四长老可都在啊！
会议室顿时静可闻针。
谁知乌达的声音顿了顿，并无怒意，只轻咳一声，声音有些宠溺的无奈：“在这里要叫我门主。”
作为门主的气势就这样短了三分。
乌菁菁和弟子们满脸呆滞，目光缓缓转向传音石。
明明看不到这些目光，传音石那头的氛围似乎也变得有些古怪起来。
前排的长老倒是表情如常。
乔渊德咳上一声，催促乌遥往下说。
“好吧。”乌遥改口，歪头笑道，“门主，我想单独行动，可以吗？”
**
散会时，乌淳并没有等候乌遥，与其他长老先走一步。
乌遥慢慢整理资料，走在人群后方。
踱步至云梯门口，乌遥身旁传来沙哑的女声，随之而来的是浓烈的烟草气息。
乌瑛将手环上乌遥肩头：“小遥儿，我之前同你说的事，考虑得怎么样了？”
她无视乌遥想要避让的动作，径自与乌遥拉近距离，“毕竟我们家小咫不论是能力还是外貌都无懈可击，即使放眼整个真界，也很难找到比他更优秀的对象了。”
乌遥屏息，僵硬地笑着推开乌瑛的手：“瑛姨，我年纪还小。”
瞧瞧，乌瑛堵在门口，都没人敢乘云梯了。
散会的弟子们一到云梯前，就自动放空目光，跟乌遥和乌瑛保持五步以上的安全距离。
乌瑛满脸遗憾：“你已经成年了，不必有那么多顾虑。”
她还想劝说什么，又忽然笑着放开环着乌遥脖子的手：“哦，既然有人在等你，我就不多说了。”
云梯已经到了，乌瑛将乌遥按在原地，独自进入云梯、关门，动作一气呵成。
在云梯一连串的提示音中，乌遥默默扭头看向走到自己身旁的乌咫，又默默把头扭了回去。
尴尬而有些厌烦。
要不走楼梯下去，避开他好了。
乌遥迈开腿，却听见乌咫在她身后与她说话。
“伏家的那个人这次也在。”
“我以为你想跟他一起。”
他的声音一如外貌冷淡，说出这些话实在突兀。
乌遥不理他，继续向前，试图将乌咫的声音抛在脑后，却听见下一句，乌咫问道：“就算不选伏灼，也不会选我吗？”
他在说什么啊？
乌遥停住脚，伸手摸向自己的脖子。
勒痕上还带着灼烧的痛意，证明就在不久前，自己被身后的人用血雾绞勒住命脉，再一次屈居第二。
乌咫一直是这样过来的。
拔除感情，铲除猎物，无需思考，像刀也像剑，只需按照主人的意志行事。
乌遥始终记得那个下雪天，乌咫将她推在雪地的冰冷的手。
所以也清楚地知道，他不会与爱情亦或是任何感情相关。
他根本不懂感情。
所以，即使知道自己因为出色的血液而成为乌瑛的目标儿媳，她也从未当真过。
她以为乌咫也一样。
难道受到“剧情”的影响，乌咫埋藏多年的“未婚夫”属性终于被激活了吗？
如果真是如此，她的生活是不是也会逐渐变得悲哀又可笑。
她决不允许。
乌遥思索间逐渐怒火中烧，终于卸去微笑面具，回头冷眼盯着乌咫：“你凭什么觉得我会选你？”
乌咫只是静静看着她。
她一步步走向乌咫：“是因为秘宝吗？你觉得我会为了那东西，成为你的得力伙伴？”
直到走到乌咫面前，她以恶劣的语气讽刺道：“啊，我知道了，是瑛长老的意思吧，毕竟你从来没有忤逆过她的命令。”
乌咫看着乌遥一步步靠近，没有回答，没有动作。
就像一座活着的冰雕，只有一对眼睛聚焦在眼前的少女身上。
在怒意驱使下，乌遥卸去虚伪的笑容，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着。
让他想起落雪那天，她在自己眼前泣不成声的模样。
乌咫不言不语，只会让乌遥怒意更盛。
她揪住乌咫的领口，贴近乌咫耳边。
乌咫本能一般稍稍弯腰。
然而乌遥压低声音，缓缓说道：“乌咫，你还记得你是我哥哥吗？我们身上流着四分之一相同的血液，你难道不觉得恶心吗？”
她的厌恶不加掩饰。
乌咫朝乌遥腰间伸出手：“乌遥……”
但乌遥拍开他的手，乜向他的眼神也只有一片寒凉而已：“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我都建议你别在我面前发疯。”
在“笃笃”的提示音中，云梯再次抵达。
乌遥推开乌咫，慢慢退入云梯。
在梯门关闭之前，她重新带着无懈可击的笑容和礼仪，提起裙摆，温声向乌咫告别。
“那么，咫哥哥，最好下次也不再见了。”
梯门关闭，乌遥的声音随梯道传来的微风消弭。
乌咫望着云梯大门，良久，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耳尖。
他耳边还残留着乌遥的气息。
25 第15章
◎你期待的人好像不在噢。◎
秘境大开之日，自中午开始，大批真界修士便现身在清源山。
三大宗门的弟子均身着弟子服，因此目光所及之处，多为黑、红、紫三种颜色。
着其他颜色服饰的，不是小宗门的弟子就是散修。
红袍弟子聚集之处，一名戴眼镜的青年手持名单，正在清点人数。
确认琉焰宗的到场弟子人数无误，宋倾枫用笔戳了戳身旁的少女：“我记得你跟阿川一组，准备得怎么样了？”
在他身旁的少女身高腿长、面容秀丽，腰间佩宽刀一把，又为她增添几分英姿飒爽的帅气。
总之，完全看不出来只是个筑基期弟子。
宋倾枫有些担忧。
并不是担忧百里稚水，而是担忧百里川。
在百里川受宗主之命找回百里稚水后，有关她的话题就没有断过。
听说这个师妹虽然属于百里家的直系，但天生废物五灵根，如今又只有筑基期的水平，不知道为何会得到秘境的挑战许可。
宋倾枫叹气：宗主让她跟百里川一组，是为了让百里川当保姆吧。
百里稚水握拳道：“放心吧宋师兄，在出发前半个月，我已经从图书馆找到了有关秘境的所有典籍，特意将此前出现过的木属性秘境的资料都摘录下来了。”
她眼神带着对知识的炙热，热血沸腾地从百纳袋里摸出足有一指厚度的资料，哗啦一声递到宋倾枫面前：“如果您有需要，随时可以找我借阅。”
宋倾枫双手猛地在胸前交叉：“不了谢谢我不需要。”
百里稚水瞬间眼神无光，收回资料，落寞下来：“啊好的我知道了。”
宋倾枫：“……日后有需要我会找你的。”
百里稚水迅速抬起星星眼：“好的，有需要随时可以来！”
两人身旁微风拂过，身着暗红劲装的青年跃下飞剑，落在宋倾枫身旁。
青年面容清俊，肩宽腿长，行走间身姿挺拔如鹤。他手中持剑，剑鞘为玄色，上方绘着金色鹤纹，与他十分相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