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遥毫不犹豫地转身，一颗蚀骨钉自她左右宽袖内飞出，静静贴在她食指指尖，等待主人的命令。
她跃动的速度极快，只用了几分钟，就静静落在孤月熊上方的树梢上。
勾勾食指，又一颗蚀骨钉从袖口飞了出来。
大树下的棕熊窝成一团，深棕色的毛发中有一轮浅棕，像极了一轮弯月。
随着它的呼吸，传来有规律的呼噜噜的鼾声。
听着这安逸的鼾声，乌遥忽然有了恶作剧的好心情。
大白天的，睡什么觉啊。
她弯着嘴角，朝下方指了指：“去，扎它的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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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秘境之前，琉焰宗的队伍就已定下探索计划。
弟子们分成八个小队，在入境后向八个方位前进，一旦发现境主的行迹，就由附近方位的其他弟子支援。
一般来说，秘境中会有各类灵兽灵植，其中不乏高级品种。
高等级的灵植可以卖钱，也可以带回去养育。而高品质的灵兽则会在死后析出灵石。
但对于宗门弟子而言，二者都不是主要目的。
他们的主要任务狩猎境主，得到最为珍稀的秘宝。
所谓“秘宝”，既可能是极为稀有的材料，也可能是境主自别处搜刮而来的法器。
据说伏灼手中的占星灯，就是伏天明珍藏的天品秘宝。
按照此前的约定，百里川的队伍一路西行。
为了配合队友的步伐，百里川不再御剑飞行，而是跟其他人一同步行，走在最前方探查情况。
百里稚水紧紧跟在百里川背后，宽刀已经出鞘，被她有些紧张地握在手中。
再往后则是陆微月和伍淮这两名内门弟子。两人也是各自持着法器，一副警惕模样。
百里川以灵力探路，明明是十分奢侈的探路方式，却似乎并未对他造成压力。
回忆起进入秘境前，百里稚水和伏灼的对视，百里川用剑鞘拨开面前的枝叶，问百里稚水：“你以前见过伏灼吗？”
百里稚水握着刀，瞪着眼，在万分紧张下抽空回复：“没有，就是眼熟。”
然后想到了什么，傻笑着说：“不过有一句话说得挺好，长得好看的人都容易让人眼熟。”
在两人身后几米远的地方，陆微月对伍淮小声说：“瞧她这副丢人相，要是咱们这次和飞星宗打起来了，她指不定胳膊肘往外拐。”
百里稚水连忙回头摆手：“不会的，我、我只是欣赏他的脸而已，真的！”
陆微月没想到自己声音这么小，还是被百里稚水听见了。
不是说百里稚水才筑基吗？
她顿时有些慌张，既然百里稚水能听见，那百里川肯定也听见了。
百里川道心极稳，待人接物与剑法相似，向来一丝不苟。况且他与百里稚水是表兄妹……
要是百里川为这一句话对她产生意见，之后就麻烦了。
还好，百里川似乎没什么反应。
陆微月放宽心，乜了百里稚水一眼，又压低声音说：“切。”
然后闭上嘴，不说话了。
几人师从不同长老，本就谈不上多熟，如今刚进秘境就被一顿搅和，气氛有些尴尬起来。
百里稚水更加紧张了，小声问：“表哥，我是不是搞砸了？”
百里川目不斜视，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道：“你初入宗门，若是事事都太过客气，就会变成现在这样。”
百里稚水眨眨眼，没太听明白。
她还在琢磨这句话的意思，忽然听见远处一阵哗然。
野兽的怒吼掀起阵阵音浪，音波沿着参天绿叶而来，沿着森林的缝隙带来猛烈的穿堂风。
山鸟逃窜般地在叶木间乱飞，一阵阵充斥着恐惧的尖锐鸟啼从四面八方传来。
在那些充满恐惧的声音里，穿插着少女的尖叫。
“啊――”
一行人都被这忽如其来的变数吓了一跳，顾不得什么尴尬不尴尬，纷纷掏出法器。
感应到越来越近的危险气息，百里稚水运气灵力，刀锋上凝聚起滚滚火光。
茂盛的枝叶中传来哗然叶响。
业火刀一阵嗡响，出刀前，百里川却侧身拦在百里稚水身前：“等等。”
百里稚水按住刀柄：“怎么了？”
自枝叶中出现的并非灵兽，而是一个狼狈的少女。
少女身着绿衫，显然不是宗门弟子。像是被强大的攻击冲撞，她在空中跃出危险的弧度。
若是就这样坠下，可能会在狼狈中添上内伤。
随着远鹤剑的震响，百里川跃向半空。
在少女坠落之前，他以剑鞘作挡，运起灵力向前轻轻一推，减缓少女降落的速度。
随后稳稳跃上后方树干，面对灵兽，抽出远鹤剑。
“道友，”见少女还在往下落，百里稚水连忙收刀，将她接入怀中，“你没事吧！”
乌遥有些懵。
不是因为认不得人。
她当然认得百里川，他的外貌比起以前没有太大变化，只是长高许多，又在清秀中增了些硬朗。
她也认得百里稚水，毕竟带刀女弟子不多，她的业火刀还是稀有武器，很好辨认。
但是乌遥真的有点懵。
还觉得有点丢人。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百里川冲上来的那一瞬间，她以为百里川是来救她的。
乌遥在百里稚水怀中扭头。
青年身形挺拔，手持长剑，在树上站得像一棵竹。
他眼神炙热，剑锋雪亮，上方逐渐凝聚起亮目的火光。
百里川说：“第一只灵兽竟然是孤月熊。”
当然了。
这不仅是孤月熊。
还是我特意带过来的孤月熊。
乌遥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扯住百里稚水的袖口，强装出颤抖的声音：“救，救命。”
23 第17章
◎你可以用这个牵着我。◎
独居山头的这八年，乌遥时常外出狩猎，对各类灵兽的品种了如指掌。
这头孤月熊也挑得很有水平。
身形强壮，毛发顺滑得有些发油，背后的那轮月亮形的标记又大又饱满，正是灵兽头目的标志。
就连吼起来，也格外凶残。
乌遥咬了咬舌头，在刺痛下，眼中迅速蓄起泪水。
她抓住百里稚水的袖口，眼神盈盈可怜：“救，救命。”
见了她这副假惺惺的模样，孤月熊更加暴怒，双目通红，张开利爪就要向前猛扑。
眼见孤月熊冲了上来，百里稚水运起步法，横抱着乌遥向后急退：“道友，这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乌遥直打哆嗦，无辜道：“方才我见这头大棕熊在林中睡觉，想出其不意偷袭，没想到它皮糙肉厚，不仅打不死，还追着我不放。”
百里稚水瞪大眼睛：“这不是什么大棕熊，而是孤月熊！很记仇的！你打它一下，它就会追杀你到把你咬死为止。”
乌遥埋下头，颤抖道：“对不起，我不知道……”
看见乌遥这副吓得舌头都快捋不直的样子，百里稚水也放弃了将她放在地上的念头，干脆抱着她躲避孤月熊的攻击。
但孤月熊怎么肯放过乌遥，毕竟它刚刚睡的正香，却被乌遥扎了屁股！
而且两瓣各扎了一下！
太过分了！
百里稚水的速度不慢，但在暴怒之下，孤月熊的速度更快上几分，移动中，甚至身后幻化出黢黑的黑影。
百里稚水毕竟只有筑基前期的实力，心有余而力不足。
眼看就要躲避不及，乌遥开始思考要不要偷偷帮上一把。
就在乌遥准备出手时，一把剑自空中笔直地降落，带出附着炙热火焰的罡风。
远鹤剑一击刺中孤月熊的爪子，瞬间，半个熊掌变得血淋淋一片。
孤月熊翻倒在地，地面轻微震颤，而孤月熊发出痛苦的哀嚎。
远鹤剑一阵颤动，回到主人手中。
百里川手中持剑，却不再出手，反而抱剑而立，对陆微月和伍淮说：“剩下的你们来。”
乌遥微微眯起眼，不动痕迹地弯了弯嘴角。
这人还真是一点没变，依然是个大好人。
被百里川点名，陆微月和伍淮都有些诧异：“诶？”
这头孤月熊攻势凶残，两人方才在一旁，手中持着法器和符，却迟迟不敢出手，怕一不小心，孤月熊的攻击对象就成了自己。
但如今百里川开口了。
百里川既是队长，也是大师兄，而且还实力不菲。他的命令，其他弟子不敢轻易忤逆。
陆微月和伍淮只能不情不愿上前。
然而一击出手，却发现孤月熊并没有想象中易怒，也没有想象中难打。
有琉焰的攻击在前，孤月熊已经使不出什么厉害的招数，经脉都如浸在火焰中一般，连走路都十分痛苦。
两人这才发现，百里川并不是为难他们，而是将这头孤月熊让给了他们。
毕竟在秘境中狩猎灵兽，不仅有机会得到灵石，还能得到灵兽的部分灵力。
战斗只持续了大约一刻钟。
最后孤月熊倒地而亡，在几人的注视下，迟迟没有析出晶体。
陆微月失望道：“没有灵石。”
伍淮望着自己的手，又看向百里川：“但是灵力涨了不少，谢谢师兄！”
百里川没说什么，颔首道：“那走吧。”
他向前走出几步，发现只有陆微月和伍淮跟了上来。
回过头，百里稚水还站在原地，方才的绿衫少女站在她身后，依然牵着她的袖子，眼里有水光，看似十分可怜。
百里稚水显然有些不忍，对百里川投去询问的眼神。
乌遥抬起头，像是终于鼓起勇气一般，问：“这里实在太危险了，我，我可以跟你们一起吗？”
发现百里川没什么反应，剩下两人则有些犹豫，乌遥补充道：“我是木灵根，会一点治疗术。”
为了印证自己的说法，她拿起百里稚水的手。
刚刚为了躲避孤月熊的攻击，百里稚水手背上被刮出几道浅浅的血痕。
乌遥将手敷在伤痕上方，聚起灵力，手心中发出一阵柔和的绿光。
很快，那几道血痕便愈合了。
百里稚水摸了摸自己的手背，亮起星星眼道：“真的不疼了！”
这一幕显然让其余几人都有些动摇。
琉焰宗以火灵根为尊，满门上下就没几个水灵根和木灵根的弟子。在外面受了什么伤，都得靠药捱过来。
一个会治疗术的木灵根队友，诱惑还是挺大的。
乌遥乘胜追击：“我会听指挥，不会拖后腿的。”
陆微月和伍淮对视一眼。
伍淮：“师兄来决定吧。”
陆微月：“毕竟我们也不是队长。”
话虽如此，显然也已动摇。
百里川摸了摸脖子，蹙眉一瞬，最后认命一般，“怎么称呼？”
乌遥笑道：“我姓吴。”
百里川点头：“行，跟我们走吧。”
百里稚水牵起乌遥的手，高兴道：“吴姑娘，走吧。你刚刚为我疗伤，现在又进了我们的小队，那咱们就是队友了。”
这是乌遥第一次近距离观察书中的女主角。
百里稚水比她高了大约半个头，样貌清爽又漂亮，就算不做打扮，也有种天然的爽朗的美。
她手心有一层薄薄的茧，是长期练刀所致。
未来的真焱刀客，自少女时期就已出现崭露头角的端倪。
乌遥看着百里稚水牵住自己的手。
比起伏灼，身为女主角的百里稚水似乎更好摆平。
如果能让百里稚水站在自己这边，哪怕只是暂时站那么一会儿，有许多事都会好办许多。
她也握住百里稚水的手，微笑道：“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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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继续按照原计划西行，走入森林深处。
但后来的路并不如开始那般“幸运”，既没发现什么珍稀灵植，也少有灵兽出现，即便偶尔有些灵兽，等级也都不高。
被乌遥一搅合，再加上发现秘境之路并不似自己所想的那般坎坷，百里稚水终于没有最初那般紧张，能自然地与乌遥聊天。
乌遥将自己的散修身份伪造得天衣无缝，说起谎都不带喘气的。
在她口中，自己出身于穷乡僻壤，天赋平平，直到去年才在灵根测试中测出中品木灵根，可惜资质普通，与三大宗门失之交臂。
这似乎让百里稚水很有共鸣。
毕竟她也是去年母亲身死之际托信琉焰宗，才一跃龙门，从普通人家的孩子变成琉焰宗的内门弟子。
百里稚水牵着乌遥，惋惜道：“那去年咱们应该都去飞星宗测过灵根，可惜没有遇见你。”
乌遥掩唇笑道：“去年灵根测试的人特别多，像那种场面，得多有缘才能碰巧遇见啊。”
对答如流。
乌遥去年的确去飞星宗参加过灵根测试，也的确没有遇见百里稚水。
之前连续两次闹出药田失窃的大乌龙，虽然第二次没抓住凶手，但也让飞星宗和琉焰宗对玄淼门加大警惕，这几年的灵根测试都巴不得让他们早早做完，赶紧走人。
去年灵根测试开始时，百里稚水才被接回宗门没几天，匆忙报名后连夜出发，赶到飞星宗时已经只剩下最后一场。
所以百里稚水到场时，乌遥早就已经离开。
说起灵根测试，乌遥的目光向前方飘去。
百里川的背影依旧挺拔，马尾的长度似乎也跟几年前没多少变化。
他在队伍最前方，有灵兽时就动手，没有灵兽时就默默地走。
就连这副头也不回的样子，也与那个药田中的少年一模一样。
乌遥当年虽未曾对百里川动手，之后却也在其他方面做过不少尝试。
经过这些年的实践，她大致明白了。
名为“天道”或是“气运”的无形之物并不在她的掌控之中。若是她想强行改变故事走向，结局往往会拐个弯，然后回到原处。
乌遥猜测，就算当年她真的对百里川出手，百里川八成也不会死。
就算百里川死在她手上，也会有百里二、百里三来接替他的位置，把百里稚水带回琉焰宗。
乌遥看着百里川的背影出神，百里川却忽然止住脚步回头，撞上她的目光。
两人的目光相触的瞬间，谁也没说话，默默别开眼神。
百里川说：“没路了。”
他们脚程并不慢，两个时辰不到，就从秘境路口走到了悬崖面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