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遥轻轻皱眉，看见地面凌乱的脚印，问林招远：“这里之前是什么情况？”
林招远：“听说今年的品种比较特殊，内谷人手不够，问外谷要了几十个人来种草，平日都待在这里面。药走了，人也就跟着药草一起走。”
乌遥走入房间，避开地上的凌乱的被褥，目光扫过柜架，“几十个人平时都住在这里？”
林招远默默点头。
乌遥戴上手套，挑拣着翻起柜架上的东西。然而一来并无贵重物品，二来也并未遗留她想找的毒草。
这里实在是个烂摊子，被清理得干干净净的那种。
乌遥忖度道：“外面的药田乱成那样，里面的东西也没怎么收拾，看来那时走得的确很匆忙。”
不知如今这些人现在被送到哪里。
“只要上面下命令，哪怕半夜三更，让走也得走。”这位遥小姐脾性比他想象中好上一些，于是林招远说话也不自觉大胆起来。
“你可以把我们这些外谷人想作是犁地的牛，既然是牛，那只要会耕地就好了，至于吃什么、住哪里，不会有人在乎。”
毫无疑问，“上面”就是玄淼门。
在林招远面前，乌遥自觉披着乌家人的皮毛，便没有立场多说。
于是只轻叹一声，摘下手套：“走吧。”
她想起乌菁菁曾在出秘境后偶然提起过林招远。
那时密室中修士混战，林招远的小队实力不错，抢了不少东西，谁敢招惹都会被他们打趴下。
“虽然那几个人年纪大了点，”乌菁菁说，“但是实力嘛，还可以。”
能让乌菁菁夸上那么一句，林招远应该的确有些实力在身上。
乌遥领着林招远向外走，边走边问：“所以你才没加入药王谷？”
“差不多吧。”
“既然不准备入谷，为什么不干脆离开？”
林招远声音十分平淡：“我跟阿姐都在外谷长大，看着身边的人被药王谷呼来喝去，从测出灵根起，我就下决心要离开这里。但是阿姐舍不得，我又想保护阿姐，最后谁也没走成。”
然而即使有灵根，也只是拿到了真界的入场券罢了。
瞧那些内谷弟子的态度就知道。
见两人走出平房，乔冉冉从凌乱的田埂里抬起满是嫌弃的脸：“走了？”
乌遥点头。
乔冉冉拍干净手上的土：“那就走吧，这里也没什么好看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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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稚水捏着法决，一点点控制着自己的灵力，让业火刀缓缓飘了起来。
她的御剑术确实学得不够好，得多加练习才行。
刚飘出两米高，就看见远处走来的人影。
百里稚水远远地朝她们招手：“乌姑娘，你们回来啦！”又飞到乌遥旁边，拉着乌遥让她再试试跟她一起御剑。
乌遥搀着百里稚水，踩上业火刀。
不愧是修炼天才，才一会儿功夫就已经茅塞顿开，大有进步。
只是业火刀依然有些摇晃。
等到业火刀承受不住，百里稚水慢慢落地：“嗨呀，还得再练练。”
又看看乌遥，小心问：“乌姑娘，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我看你脸色不太好。”
乌遥摇头：“没事。”
她左右看了看，发现少了个人，便问：“伏灼呢？”
一提到伏灼，百里稚水有些腻烦，压低声音小声道，“不知道，谁管他呀，他爱去哪就去哪吧，走丢了也行。”
乌遥顿时觉得有些好笑。
百里稚水似乎在感情上很是迟钝，很难开窍，待人都凭着本能一样的善意。
能让百里稚水给出这种评价，得有多烦伏灼啊。
不过，这很好。只要继续像这样下去，百里稚水就必然不会和伏灼在一起，更不会与伏灼联手杀死她。
这大概是为数不多的好消息。
山间的蒲公英随风成群飘着，一只蝴蝶飞过草地，落在野花上。
乌遥捉住一只蒲公英，又放开，任那蒲公英与蝴蝶一同随风飘向远方。
她眼睫闪了闪，与百里稚水道：“你知道吗？蝴蝶在这里扇动翅膀，会在大海另一头掀起风暴。”
百里稚水被迎面扑来的蒲公英挠得鼻子痒痒，打了个喷嚏，红着鼻子好奇地看向乌遥：“这我还是头一回听说。啊嚏――你是怎么知道的？是在书上看到的吗，还是亲眼见过？”
乌遥又瞬间没了方才的肃色，朝她眨眨眼：“我瞎编的。”
“啊嚏！”百里稚水一张脸皱巴着看她，“乌姑娘，你怎么这样啊――啊嚏！”
看着百里稚水的可怜样，乌遥终于笑了出来。
笑罢，她揉了揉眼，“从刚刚起我就想问了。”
然后指着远处独自坐在草地上的百里川：“你表哥为什么一个人坐那么远？”
百里稚水搓着鼻子：“不知道怎么了，他好像心情不太好。也有可能又在想剑招，他想剑招时也会这样。”
乌遥往旁边看了看。
伏灼不知道去哪了，乔冉冉和蓝空正在一旁商议，大抵在讨论药王谷药田的情况，而内谷弟子和林招远在交代谷中事务。
所有人都不着急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在干。
乌遥忽然有些想知道百里川在干嘛。
说做就做，她跳下业火刀：“我去休息休息，你继续练吧。”
百里稚水还在搓鼻子：“好！我再试试！”
百里川独自坐在草地上，远处山水一片，天色尚阴，景致倒好。
他看似并未在琢磨剑招，反而的确像是心情不好，手里拿着一朵小小的野花，望着远处发呆而已。
这副有些落寞的模样真是少见。
乌遥没有掩饰自己的气息，她一靠近，百里川就能察觉。
方才看过药田，如今乌遥心里依然有种难言的郁闷。
她便走到百里川面前，挡住他的视线，居高临下道：“百里川，你要不要跟我切磋？”
百里川看着她。
少女抱着手，这副模样有着养尊处优的骄矜，却不惹人讨厌。
乌遥平时习惯对宗门弟子们展示自己完美的礼仪，哪怕与百里稚水关系变好，大多时候也讲究分寸。
不知为何，面对他时却很会得寸进尺。
也许是因为头一回见面就觉得他很傻的缘故。
好像小猫。
平时拽得二五八万，高贵又冷艳，不高兴了就朝人伸爪子，高兴了就让人顺毛。
百里川想，乌遥昨晚还在发脾气，今早也鲜少与他开口，让他觉得她还在生气。
如像是什么也发生过，又与他说话了，看来她并不记隔夜仇。
甚至主动提出与他切磋，这还是头一回。
机会难得，但他挣扎一番，还是说：“……不了。”
乌遥没想过他会拒绝，也在他面前盘腿坐下，撑着下巴看他：“为什么，你不是很想跟我比吗？现在我同意了，你反倒不答应？”
乌遥坐姿肆意，倾身向前朝他靠近，就将瓷白明媚的脸送到他眼前。
见过乌遥的人都说，她简直有着星星月亮般的漂亮。
百里川对人的样貌好坏感知迟钝，乌遥在他面前时，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百里川又想起自己在百闻书上看见乌遥大名的那个早晨。
他练剑比识字还早，初遇乌遥那年，宗中同辈已无敌手。在驯服琉焰后，他游走真界，四处挑战高等级任务，真界开始知晓他名。
他却觉得很无趣。
练剑很无趣，任务很无趣，百闻书很无趣，连琉焰也很无趣。
万物都无趣，他也属于无趣万物中的一个。
唯独在见过乌遥后，远鹤剑兴奋地颤动起来，连同体内的灵根都在往外释放灵力，渴望一场棋逢对手的对战。
那个瞬间，他知道乌遥会是一个绝佳的对手。
自那以后，他偶尔拿起百闻书，懒得看消息，却忍不住搜索乌遥的名字。
她会不会也去某处做任务，会不会参加同辈组织的比试，会不会再到琉焰宗。
甚至在送百里稚水去做灵根测试时，他踏入飞星宗的大门，想的也是乌遥会不会来。
但如今乌遥靠得很近，要与他交手，他却猛地有些心慌，别开目光道：“你刚吸收鬼粟藤，最好休息几天，不要伤筋动骨。我会去真界大比，到时有机会与你比试。”
你还管我会不会伤筋动骨呢？
乌遥小声哼了下，道：“我到时可不一定会与你打。”
百里川却很肯定：“不，你我定会在高处有一战。”
真界大比参赛者众，只有胜者能进入下一轮，与其他胜者交手。
百里川这话倒是十分确信自己会打入决赛，也很确信她也会跻身上位圈，甚至觉得她会与他争夺魁首的位置。
他倒是自信。
不过，其实乌遥也这么认为。
几番交手，乌遥也被他撩拨出几分战意。
如今她也有些想要知道，若是自己与百里川较量，谁输谁赢。
她的自信一点也不比百里川少，当然会将赌注压给自己。
乌遥抬起下巴，目光中有些倨傲：“好，那就祝我们都好运。”
乌遥如今真心想与百里川打一场，换作别人八成会被吓得不轻，百里川莫名低落的心情却因她的话而好了起来。
垂眸看着手里的明黄色小花，他还想问些什么。
峡谷中却传来一线诡异的气息。
在捕捉到这危险信号的瞬间，乌遥猛地坐直，与百里川同时向峡谷望去。
与此同时，峡谷深处蔓延出轰隆隆的地陷山鸣之声。
远处传来内谷弟子们的尖叫。
峡谷间突然弥漫起黑雾，在那黑雾之中，漆黑巨物的身影若隐若现，一对血红的眸子泛着凶光。
那是一条身形巨大的黑蛇。
百里川持剑起身，很快认出灵兽，目中闪过瞬间惊异：“断尾蛇？”
而且一般断尾蛇不会有这般巨大的体型，恐怕这只是断尾蛇中的首领。
乌遥也认出了断尾蛇。
她的惊讶比百里川只多不少。
不对。
断尾蛇不该在这里出现。
虽然“剧情”中的确有断尾蛇出现，但其实药王谷的条件并不适合断尾蛇生存，若非因为那个特殊的药植，它根本就不会来。
如今乌瑛已经将药草转移，为何断尾蛇还会出现在这里？
断尾蛇背后有紫光一闪而过。
随即这巨大的灵兽身形一转，伴随让地面都微微颤动的阵势，它猛地扎入水中！
乌遥听见林招远在远处吼叫：“不好，那是外谷方向的河道！”
6第41章
◎她会乘我的剑。◎
断尾蛇的黑色鳞片泛着幽光, 移动间带出一阵阵雾气。它转身扎入河道，伴随哗啦巨响的水声，在弥漫的黑色雾气中掀起一阵巨浪。
林招远拽着内谷弟子向旁边躲避, 喊道：“躲开黑雾，这雾对人有麻痹作用！”
这雾气能麻痹他人，却对乌遥起不了作用。
她脚下运起灵力, 简洁道：“我过去。”话音落，就已风一般追着断尾蛇而去。
百里川放出远鹤剑, 疾驰到她身旁：“我跟你一起。”
迎着乌遥怀疑的眼神, 他续道：“我的琉焰能够御毒，这种黑雾对我没有作用。”
两人的反应比其他人迅速太多。
乌遥步伐迅捷，蜻蜓点水般沿河疾驰，而百里川御剑疾行河上，灵力源源不断在他身侧涌流, 预备着进一步加速。
河道旁的景色不停倒退，百里川对跃在半空的乌遥伸出手：“来, 乘我的剑。”
青年肩膀宽阔，马尾飞扬, 火灵根源源不断释放的灵力带着暖意, 却并不灼人。
来自他的灵力并不会让乌遥感到不适。
乌遥没有迟疑, 落蝶一般向他坠去。
百里川眼神闪烁瞬间, 又对她伸出另一只手, 改为迎接她一般的拥抱姿势。
乌遥一如预期地掉进他怀里, 与他相拥的瞬间, 呼吸擦过他的耳根。
但那只是十分短暂的瞬间, 她很快松开手, 换做只拉住他的手腕, 调整着站姿。
等调整好了，小声说：“还是站在前面比较舒服。”
百里川摸了摸红透的耳根，心想上回她乘他的剑时抓了他的头发，大抵那时是觉得他的头发太碍事。
那的确站在前面比较好。
时间很紧张，百里川不自觉地站得离乌遥近了一步，又将她抓住自己手腕的那只手回握住。
然后没有等待乌遥反应，迅速向远鹤剑灌输灵力。
远鹤剑猛地向前，逐渐逼近断尾蛇。
黑雾也逐渐弥漫过来。
飞剑的速度太快，乌遥抓着百里川的手，又侧着身往他靠近了些。
等靠近黑雾，她运起毒素保护木灵根，抬头对百里川说：“我已经准备好了，你可以用琉焰。”
百里川稍稍低头，下巴就蹭到乌遥的发髻。
有点痒。
他反应过来，僵着身子，谨慎地克制自己与她的距离，“好。”
琉焰在两人身侧燃起，让毒雾无法逼近。
但出乎乌遥的意料，这琉焰并没有让她产生不适，只是让她感受到些许暖意而已。
像是能猜到她的想法，百里川说：“我能控制琉焰不对你产生威胁，即使不保护灵根也可以。你不必担心。”
乌遥奇道：“你的琉焰也太听话了。”
体内的鬼粟藤像是听出她的言外之意，有几枝轻轻骚动起来：我也不赖！我也不赖！
乌遥选择无视。
蚀骨钉已经全部出袖，在身侧准备完毕。
远鹤剑一逼近断尾蛇，两颗蚀骨钉就向断尾蛇飞去，但断尾蛇以毒雾拓宽感知，在即将被蚀骨钉击中的瞬间，迅速滚入水中！
百里川问：“怎么样？”
乌遥摇头，脸色不太好看：“不行，断尾蛇属水，在水下的增益太大。它一入水，我和蚀骨钉的联系就变弱了。”
黑影在水中穿行，从上往下看，只能看见碧绿水中绝大的黑色暗影。
断尾蛇像是有自己的目标，行动没有丝毫犹豫，即使被乌遥攻击，也没有回头反击的意思。
河道有许多支流，在这些支流中，断尾蛇赶往的偏偏是他们前一晚所借宿的地方。
乌遥突然生出不妙的猜想。
**
灵舟已经开到最大马力，拨开一阵阵浪花，却依然追不上断尾蛇。
百里稚水方才立刻御剑，二话没说便跟在乌遥和百里川身后走了，虽然追不上那两人，她的速度也并非灵舟可以追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