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声音持续不久就停下了。
听说今晚乌姑娘和蓝空有任务要办，乔医师也说要回去研究新买的药书，如今回来得这样早的只可能是表哥。
只是他怎么走到门口就不进来了？
暴雨倾盆，没有等到来人的动作，百里稚水便拿起伞去迎接。
然而在这雨夜中，她只看见有人蜷缩在院门与厢房的小径之间。
她急忙走近：“表哥？”
不对。
表哥今天穿的似乎不是这样的衣服，扎的也不是这样的头发。
她放慢靠近的步伐，仔细辨认。
那人抱着头缩在石板小径，十指抓着头皮，喉中发出阵阵动物一般叫人听不懂的哀鸣。
他是――
百里川回到细雨苑时，空中恰有雷暴滚过。
他撑着伞走入后院，瞧见疏风苑只有一间厢房亮着灯，而细雨苑亦然。
像是两座漂泊在风浪中互不打扰的孤岛。
他最终没有转达百里稚水的邀约，仔细想想，乌遥此时大概也没有用膳的心情。
不知道乌遥如今在哪里，何时才能回来，回来时又还饿不饿。
若是她赶不上百里稚水的饭，他也能做点宵夜，算是不负这趟邀约。
百里川步入细雨苑，预备去小厨房看看还有什么食材。
但就在走入细雨苑的瞬间，他脚步顿停。
百里稚水正跪坐在院内的石板小径上，身旁滚落她的油纸伞。
就在她身前，躺着一个人。
那人的手像是手不受控制一般，青筋暴起，颤抖着，左手抓住右手，而右手又掐上自己的喉咙。
俊美的五官在这般诡异的动作中变形。
“呃――”
这个人，他在不久前方才见过。
不仅如此，他还知道这人对乌遥出手，却差点被乌遥索命。
而伏灼现在躺在百里稚水面前，掐着自己的脖子，面容涨得通红。
他说：“滚出去。”
伏灼耳边划过成群结队毫不停歇的系统音。
【提示：攻略对象百里稚水好感度提升至5%。】
【提示：攻略对象百里稚水好感度提升至 20%。】
【提示：攻略对象百里稚水好感度上升至 25%。】
……
百里稚水跪坐在伏灼面前，一动不动，好似膝前的男子痛苦与她没有半分干系。
雷音轰鸣。
良久，百里川听见她说：“表哥，这人坏透了，就算他得了疯症在暴雨天被雷劈死，我也觉得他死不足惜。”
百里稚水慢慢回头。
她摸着自己脸上的水渍，眼神却很茫然。
此时此刻，就连她自己都要快分不清那是雨水还是泪痕。
明明眼眶通红，但她却有些不明所以。
系统的语音提示欢欣鼓舞，庆贺着这跨阶段的胜利。
【太棒啦！获得成就：把妹达人！】
然而在只有伏灼一人能听见的，瞬间爆发的机械欢呼声中。
百里稚水摸着脸颊，哑着嗓子，魂魄离散般。
“但是现在，我为什么会哭啊？”
作者有话说：
遥遥：neng死你。
百里川：原来她不喜欢他[欣喜]
百里稚水：他死不足惜！
伏灼：所以没有人在意我的死活是吗：）
第46章
◎别以为她不记仇。◎
天气晴好, 窗外依然是满眼山雪，枝梢有灵鸟叽喳作鸣。
乌淳接连忙碌数日，如今终于有空仔细听取蓝空的报告。
他翻着眼前的书页, 耷拉着眼皮，表情阴晴不定，叫人琢磨不透：“所以乌瑛提前将药王谷清理好了, 遥儿过去扑了个空。”
蓝空点头：“也不知算不算打草惊蛇。”
乌淳食指轻点纸张，颔首道：“遥儿太年轻, 做事确实有些莽撞, 不过这也在情理之中。而且据说乌瑛早就有撤走药田的打算，如今只是将时间提前罢了。”
不论是看上去还是听起来，都是个祥和而宽宥的父亲。
乌淳又问：“她可还做了旁的什么事？”
蓝空瑟缩一下，表情似有愤愤：“小姐似乎对我十分警惕，总是让我不要跟着她。徒弟已经尽力而为, 将一路所见都记录在册了。”
他这副受气小媳妇的模样倒是让乌淳觉得有些乐呵。
乌淳合上书页，将报告扔在案台, 微笑着点点头，朝蓝空挥了两下手, 示意已经收到他的怨气, 而他现在可以出去了。
蓝空对乌淳行礼, 直到临走前, 也还是那副咬着唇的做作表情。
等到眼前的木门紧闭, 他面对木门的表情骤然放松, 挑了挑眉, 又抖了抖宽松的弟子服, 无声地吹出一个口哨。
果然跟着小姐好好学, 演技就会大有长进。
路过的弟子与他打招呼：“蓝师兄, 吃了没啊？”
蓝空呲牙一笑：“还没，正准备去呢。”
弟子们有说有笑走过拐角，走廊便只剩蓝空一人。
他并未着急去食堂，只独自走到阳光照不着的暗处，拿出百闻书翻了翻，提笔。
蓝空：那个人刚刚出发去温水崖。（已读）
**
温水崖，地下八层。
在数盏灯的照亮下，即便身处没有阳光直射的地底深处，乙级药田附带的房间依然宽敞明亮。
药田大门洞开，双层小楼正对药田，此时数名弟子在此处来往，搬动大大小小的家具。
乔冉冉指挥着内门弟子挪动书桌，左看看又看看，估算书桌摆放的最佳位置。
弟子们将书桌左挪挪右腾腾：“这儿？还是这儿？”
乔冉冉一锤定音：“对对，就放这儿，不动了。书就按照之前的顺序摆好，桌上放那盏琉璃长明灯，配套的椅子不要放错了。”
又扭头：“哎哎哎，那个床小心着点儿搬啊。”
搬家实在耗时又伤神，一眨眼，半天时间就没了。
乔冉冉揉揉肩走上二楼，瞥见阳台角落半躺在躺椅上的人，走过去坐在她身旁：“看什么呢？”
“话本。”
“很好看？”
乌遥慢慢翻页：“并不。”
实在无聊，不知道为什么她会看到四十多章。
乔冉冉给她一个脑瓜崩：“宁愿看无聊的话本也不搬家？这是你的田还是我的田啊？”
“哎呀。”乌遥摸摸脑门，百闻书还拿在手里没放，往下看了一眼，“没多少东西嘛，一上午不到就快搬完了。”
乌遥的确没有多少行李。
这一点，连与乌遥相熟的乔冉冉都感到惊讶。
乌遥这些年都独居在山间的无名小屋，虽说平日里都只一个人住着，按说生活起居也不该如此简单。
但乌遥的确只蜗居一处，一切从简，房间里既没有花里胡哨的装饰，也没有古董家具一类的玩意。只有一些基本的家具与生活用具，以及在衣柜里备用的衣物。
简单得就像没有人常住似的。
她实在看不过去，还为乌遥添置了些家具和漂亮玩意，算作是乔迁礼物。
去到山间小屋帮乌遥搬家时，乔冉冉很是奇怪，问乌遥：“你平日里就这么点东西，生活不会很不方便吗？”
乌遥摇头：“不会啊。”
然后拿出自己的百纳袋给她看。
那百纳袋乔冉冉见过，是市面上最高档的那种，容量大约相当于一个小型仓库。
将手伸进去一探，她摸到了食物锅碗瓢盆调料罐被子四季衣物梳妆镜话本笔墨纸砚种子培养皿小铲子肥料，码得整整齐齐，还有两个箱子装杂物。
她皱眉拿出一包东西闻了闻：“这是什么？”
乌遥：“泡脚用的药材。”
乔冉冉默默把那包东西放了回去。
难怪屋子里没东西，敢情连这种鸡零狗碎的玩意儿都随身带着呢。
乔冉冉摸了摸下巴。
像乌遥这样的，要怎么形容呢？
就好像如果明天玄淼门就被人灭门，乌遥也能拍拍屁股就走，不必担心行囊收拾不过来。
呸呸呸，想什么呢。
乔冉冉对自己晦气的想法嗤之以鼻。
下面帮忙搬家的弟子们朝阳台上的两人挥手：“遥小姐，乔师姐，我们搬好了，先走啦。”
乔冉冉倚栏点头：“好，回头灵石转到你们账户，记得查收。”
乌遥也收起百闻书，慢条斯理地站起身整理自己的裙子。
乔冉冉躺在椅子的空位上伸个懒腰，闭上眼睛问乌遥：“你怎么舍得起来了？”
乌遥朝药田大门望去：“准备迎客了。”
只听见临近药田门口的地方，刚才结伴出门的弟子们整齐划一地喊：“堂主好！”
“哈……”乔冉冉长叹，也无奈地起身整理仪容。
潦草地准备就绪，她拍拍乌遥的肩：“走吧，下去迎接。”
乌遥却没有随她走的意思，只走到围栏边，扶着栏杆，托着下巴，一副轻佻模样。
“我就不下去了，今日就在这儿与堂主大人说话。”
乔冉冉有一点被她的轻佻惊到。
转念一想，乌遥在门内一向最讲礼数，里子如何抛开不说，至少面子上不会让其他人下不来台。
她此时突然失礼，想必又是“自有打算”。
罢了，真要说起来，如今郑堂主的品级还真不一定就比乌遥高。
就算乌遥再失礼些，也算不上多过分。
于是乔冉冉独自下楼。
赶到楼下时，郑兴胜正好领着随行弟子进门，她便如常对郑兴胜行礼。
郑兴胜身形削瘦，脸型细长，样貌是门内中年男子称得上儒雅的那个。
一进门，他便瞧见了礼数周正的乔冉冉。
刚想与乔冉冉寒暄两句，忽而发现这药田的真正主人并不在乔冉冉身边。
再抬头一看，少女正托着下巴微笑着，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毫不讲理，也无尊重。
瞧见这一幕，一股怒气冲上郑兴胜脑门，他深呼气，唇边的胡子随之翘起来几根。
他身后的两个弟子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对另一个摇头，示意别多管。
两个随行弟子便安顺地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
乌遥却似对自己的失礼浑然不知，笑眯眯问：“郑堂主，今日怎么有空来呀？”
郑兴胜压抑着怒气，控制着表情恢复正常：“听说你从云州回来后要搬入药田常住，我便过来看看。”
乌遥并没有接茬的意思。
他又续道：“门主吩咐务必让我好生为你安排，我便给你选了土质最优渥的药田。如何，这块乙品药田你可还喜欢？”
乌遥依然笑盈盈：“的确不错，我高兴坏了。”
声音却四平八稳，听不出来多高兴，也好像并没有多感激。
毕竟这药田是乌达亲自下命令给的，他还敢给她弄一块差的不成？
郑兴胜没了话茬，听出乌遥的敷衍，兀自低声冷笑，也不打算再将对话继续下去，对身后的弟子道：“拿出来吧。”
“是。”随行弟子从百纳袋里取出包装精美的礼盒，低眉顺眼地走上前呈上。
郑兴胜道：“初到乙级药田，想必你有些生疏，也约摸没想好这药田该如何规划。我为你备了些种子，想来对你会有些帮助。”
“郑堂主考虑得还真是周到，多谢了。”乌遥在原地动也没动，摸了摸自己的腿，“哎呀，我这几日腿脚有些不灵便，就由冉姐姐替我收下吧。”
随行弟子又对视一眼。
遥小姐腿受伤了？
没有吧，好像今早看见还好好的。
两人又低头，了然：有了乙级药田就是不一样，遥小姐如今也太拽了吧。
郑兴胜的胡子又颤颤巍巍抖了两抖，咬牙道：“行。”
乔冉冉便替乌遥收下种子。
郑兴胜环视药田一圈，见乌遥的药田只种下一小块，便没说什么，再寒暄两句“好好种地”“别辜负门主的期待”云云，便拂袖而去。
药田大门一关，乔冉冉抱着礼盒，啧声摇头：“什么土质最优渥……我看在乙级药田里也就中上吧。”
她摇了摇手里的礼盒，听见里面哗啦啦的种子声响，又问乌遥：“这些东西你预备怎么办？”
乌遥毫不犹豫：“扔了吧。”
乔冉冉要走到垃圾桶时，乌遥又补上一句：“还是扔外面吧。”
乔冉冉动作一顿：“有道理。”
如今乌遥有了起色，郑兴胜的小动作只会多不会少。谁知道他会不会在这盒子里装什么东西？
于是她谨慎地收好礼盒，准备一会拿去外面扔了，或者烧掉也行。
乔冉冉边收礼盒边道：“你提醒得很对。我打听过了，这块药田上下左右都是郑兴胜的人，你现在住进来，平日里是得多个心眼才行。”
乌遥冷哼一声。
毕竟是郑兴胜着手安排的地方，当然要选对他最有利的。
以往郑兴胜觉得她不成气候，翻不出多大的浪花，便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然而这几年她长势越发厉害，如今又有门主赐田，郑兴胜会坐得住吗？
看他那副急眼到找人取她性命的样子，恨不得找到机会就将她千刀万剐才对。
从云州返程的前夜，她与蓝空找到当地的情报贩子会上一面。
云州在真界与凡界交接处，即便是真界的修士来办事，许多时候都鞭长莫及。
想从情报贩子手里套出消息，价钱可不便宜。
情报贩子揣着东西，奇货可居，傲得可以。
她与蓝空用了足有十个上品灵石，加恶狠狠阴嗖嗖的死亡威胁，才让他哂笑着拿出那刺客头目的遗留物什给他们翻找。
那头目处事谨慎，行事几乎不留痕迹。
在她都要放弃时，才在那人的账据上找到灵石交易的痕迹，返程后一番追踪，终于摸到郑兴胜的狐狸尾巴。
换做以往，乌遥定会忍下。毕竟这些年都是这样忍过来的。
然而如今她不想再那般行事。
体内的鬼粟藤感应到她隐约的杀气，兴奋地颤动起来。
乌淳实在不聪明。
郑兴胜当了乌淳的半个脑子。
当年郑兴胜是如何在乌淳耳边吹风，将无辜的詹夫人和柳M残害在大雪天。
后来又是如何说服乌淳打压她，监视她，劳心费力地掐断她的资源。
乌遥一直都记在心里。
乔冉冉将那礼盒包了里三层外三层准备销毁，顺口问乌遥：“真界大比准备得怎么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