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又变成一个不回头的背影,一溜烟跑了。
……添堵。
尤其想到乌咫那张脸,更堵。
既然能在百闻书上看见乌遥,就不可避免地看见乌咫。
他是乌遥为数不多的绯闻中出场次数最多的那个。
比伏灼的次数还要多。
那日,乌咫对他有杀意。
而他在察觉到乌咫的恶意的瞬间,丝毫不想避开锋芒。
如今再想起,连他自己也不明白那时的执拗心情从何而来。
“哐――”
又是一声锣响,周围的修士们捂住耳朵,前面的玄淼门弟子又运着扩音符吆喝:“要抽签的道友,来这边排好队,挨个抽签了啊。”
百里川随这声音往四周看了看。
今天乌遥好像没有来。
还有其他直系弟子,今天也不在。
也对,乌遥和那些人大概根本就不需要来。
玄淼门是她的主场,不必像在外面一样,什么都亲力亲为。
不知道她在初赛会抽到谁来做对手?
抽签的队伍逐渐向前。
终于要轮到琉焰宗的弟子们抽签,队伍前排高大粗犷的男弟子回头问百里川:“师兄,你要不要先抽?”
百里川摇头:“不必,按照顺序来就好。”他没有插队的习惯。
伍淮憨厚敦实地笑道:“那我就先抽为敬了,最近运气都那么差,希望这次运气好一点。”
他身旁有人鼓励道:“说不定以前的霉运都是为了等待这次的好运呢。”
很快就轮到伍淮抽签。
抽签台上的装置很简单,只有一个箱子而已。
负责登记抽签结果的弟子持笔点了点面前的大箱子:“喏,从里面拿一块木牌,注入灵力以后就会自动匹配对手,然后把牌子给我们看看。”
伍淮点头,双手合十搓了搓,默念几句“一定要好运”之类的话,然后精挑细选,在一堆一模一样的木牌里选了个最顺眼的。
他慢慢向木牌中注入灵力。
木牌上逐渐浮现出几道黑色墨迹。
随着墨迹的颜色越来越深,上面的对手名字慢慢完整起来。
伍淮脸白了。
瞧见伍淮迟迟没说话,他身后有人问:“伍师弟,抽到谁了?怎么脸色这么差?”
抽签台上的弟子敲了敲桌子,提醒道:“快点,后面人还很多。”
伍淮依然没说话,只白着脸将木牌递给负责登记弟子。
“我去。”弟子接过木牌,飞快地感慨一声。
随后提笔写下几行字,将木牌还给伍淮,郑重宣布:“琉焰宗内门弟子伍淮,对遥小姐。”
后排传来一阵阵倒吸冷气的声音。
就在琉焰宗抽签之前,其他几个直系弟子都已经抽中对手,只剩下乌遥还悬置着没人抽中。
方才后排有不少人都烧香拜佛似的许愿不要抽中乌遥,如今心里的石头全都放下了。
周围修士看伍淮的眼神充满尊敬和敬佩。
一人倒大霉,换其他人放大心。
刚刚鼓励伍淮的人握住他的手拍了拍,郑重道:“伍师兄,保重,我们永远是你最坚强的后盾。”
伍淮失魂落魄,一言不发地收回木牌。
百里川在这两人后面,看着伍淮的木牌上大大的“乌遥”二字,想起方才伍淮问他要不要先抽签。
人声鼎沸,他表情复杂。
**
乌遥对抽签台的事毫不知情。
对手是谁跟她有什么关系。
反正又不会打不过。
此时此刻,她正蹲在药田里认真刨土。
一铲一个坑,刨出来捏捏土质,不合适就填上,继续下一个。
半块药田被她刨得乱七八糟,要是有其他玄淼门弟子在,半颗心都得被疼死。
这可是寸土寸金的乙级药田啊!怎么这么乱来!
但乌遥没有乱来。
她在认真选土。
从拿到鬼粟藤的那一刻起,乌遥就有些好奇。
既然鬼粟藤属木,而她又有木灵根与灵目,那这两个技能是不是可以结合起来?
答案是可以。
将灵目附着在鬼粟藤上,它就会变成自己的第二双眼睛和第二对耳朵。
真是意外之喜。
恰好乙级药田内无人监视,给乌遥留下了自由发挥的余地。
在今天之前,她已经尝试过将鬼粟藤往土里钻,然而并非每一块土都合适用来深钻,也不是所有土她都舍得如此乱用。
所以直到今天,她还在慢慢选钻土地点。
又是一铲子下去,乌遥捻着挖出来的土,终于有些满意。
这里好像不错。
她将手放在土上。
随她心念一动,鬼粟藤钻出她指尖皮肤,在她的指示下钻入泥土。
鬼粟藤早就知道她的主意,在钻出皮肤的瞬间就哀戚哭号:呜呜呜,想杀人想见血想听人尖叫,土里好脏好黑还有点臭,我们不是这么用的啦呜呜呜。
乌遥冷眼,声音淡淡:“让你刨土你就刨,不要这么多废话,你是主人还是我是主人?”
鬼粟藤委委屈屈抽抽搭搭地钻进土里。
乌遥身遭迅速发出淡淡绿色光晕。
灵目沿着鬼粟藤的脉络伸展,顺着泥土横冲直撞地往未知之处长去。
先去哪里好呢?
乌遥回忆着附近药田的构造,指示鬼粟藤选定一个方向。
就先到隔壁看看吧。
郑兴胜是个实心眼的,自以为将人放在自己人的包围圈里,对方就必输无疑,造不出什么风浪来。
然而偏偏遇上乌遥。
真倒霉啊。
有了。
沿着鬼粟藤的方向,虽然前方所见之处还是一片漆黑,但隐约能听见人声。
乌遥指使鬼粟藤钻到隔壁药田的边缘,在一丛长势良好的药草里冒出小小的一个尖尖。
隔壁的乙级药田划在郑兴胜名下,但他并不会亲自打理,一般只让名下弟子前来照看。
此时正有两名弟子在药田旁百无聊赖地翻着百闻书,偷懒扯皮。
“最近饭堂水平略有下降,我都瘦了。”
“错觉吧,我咋没看出来……哎对了,你今天去抽签没啊?”
“抽了,中了个飞星宗内门的,有点倒霉。”
“嘿嘿我比你好点,是个散修。”
鬼粟藤的叶片在草丛里摆了摆。
都快忘了,今天一大早就有人给了她一块木牌,与她说要等待抽签结果,若是有人抽中她,上面就会出现那人的名字。
那两弟子各自翻了会百闻书,又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起来。
“对了,直系的抽得咋样了?”
“好像都已经被抽到了吧。”
“遥小姐抽到谁了啊?我听说前几天有个飞星宗的女的来找她麻烦,好像很想跟她打。”
“悖哪是她说打就能打到的。听说遥小姐被一个琉焰宗内门的抽中了。”
琉焰宗的?
乌遥愣了。
她还不知道自己抽中谁呢。
不会是百里川吧。
她让鬼粟藤向弟子旁凑近些,想要继续听。
但那两人偏偏又不往下说了,反而话锋一转,就讨论起药田的实验来。
吃瓜吃到自己身上,乌遥心痒痒。
既然这次实验的目的已经达到,也不必在这里过久逗留。
无人发现药田暗处的黑色藤蔓无声无息地沿着原路缩了回去,正如无人发现它曾经来过。
乌遥收回鬼粟藤和灵目,感应着体内的灵力。
还好,灵力的消耗量似乎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大。
擦干净手上的土,又收拾好器具,她回到房间里拿出木牌。
木牌上的名字并不属于那个人。
倒也不陌生。
乌遥噗嗤一笑。
看来倒霉蛋不止郑兴胜一个。
第50章
◎离乌遥远点,懂?◎
“出售真界大比前排坐票, 场次:第一日上午,乌遥对伍淮。”
临近午时,第一日上午的赛程将近结束。
候场的人群中, 张道友翻着百闻书,口中啧啧有词:“我去,一张票二十个中品灵石, 这个姓麦的怎么不去抢啊。”
再翻上两页,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还真有人买啊。”
他身旁的修士探头看了看:“乌遥的场次, 卖这个价不奇怪。”
张道友:“为啥?就为了看乌遥?”
此时一人打他旁边走过。
周围方才还有人想与张道友解释几句, 瞧见那人路过,都纷纷噤声。
张道友不明所以,瞧见那人的侧脸,连忙也随人群低下头,佯装什么都没说过。
少女乌发披肩, 有两绺挽作鬟,身披狐裘, 里面穿着的却不是玄淼门弟子服,而是一件裙摆绣荷花的粉色襦裙。
这装扮与玄淼门的季节格格不入, 配她却甚是合适。
再搭配头上一支花簪, 好似雪中一点梅, 漂亮得让人心直跳。
就是怎么看都不像来打架的。
张道友突然有些理解了。
若是乌遥的话, 这二十个灵石大概也许应该挺值的吧。
乌遥面无表情走过。
抽中伍淮倒是无所谓, 但伍淮匹配的竟然是第一日上午的场次, 让她觉得自己这次的运气不太好。
真界大比参赛者众, 初赛要在短短三天内决定两千多人晋级与否, 赛程也就没什么花里胡哨, 上去打了就是。
与简单的赛程对应的, 是乏善可陈的比赛内容。
报名不限制条件,只要想来就能来。
这也直接导致初赛选手良莠不齐,有的还算有些看头,但大部分不是菜鸡互啄,就是实力碾压。
然而即便如此,远处的观战台却还有人。
高处所筑的露台可同时观看所有赛场的情况。
但那并非想去就能去,只有三大宗门的长老才有上去观战的资格。
此时那观战台上有长长一排座位,今日却只坐下三人。
乌遥微微眯眼,认出其中一人是琉焰宗的溯长老,百里稚水的师父。
此时百里溯没在看比赛,而是拿着酒壶倚在躺椅上,闭着眼,大抵睡得很是香甜。
另一人是飞星宗的云长老,云修白。
算是三个里看得最认真的那个,正在观摩另一个赛场的情况。
而剩下一人……
乌瑛远远地看到乌遥的目光,朝她举杯。
乌遥微微一笑,提起裙摆,越过人群与弥漫半空的冷雾,与她规规矩矩地行礼。
乌瑛也微笑着收回杯盏,一饮而尽。
比赛很快开始。
自乌遥出现在赛场,周围或坐或站的修士们就没有停下议论,如将石头丢进池水里,激起一阵一阵的响。
多是说她如何怠慢这比赛,别人如何郑重地穿上护甲,而她竟然穿得好似小姐郊游。
或是议论她实力应当如何,大抵是不惧这初赛的对手。
亦或是说她此前与云时雨有怨,连自家姊妹都直言她是个双面人。
乌遥就像没听见那些议论似的,提着裙摆,不紧不慢地走上赛台。
伍淮早已在赛场另一头等待。
真界大比不限制使用法器,伍淮全副武装,头上戴着护甲,衫上有咒文的纹路,应当是赛前做过充足的准备,打定主意这一仗会好好打。
此时见乌遥上台,他紧张地吞咽口水,站在原地不动,表情十分严肃。
乌遥恍然想起,上次与伍淮在秘境相见,这人一发现她是玄淼门中人,便毫不犹豫与她出手,将符扔向她。
看那架势,应当是对玄淼门有仇怨。
但玄淼门的罪过的何止一人,她管不着那么多。
裁判循例宣读规则,规则十分简单,只用将人打到认输或出界,即可获得胜利。
为节省时间,初赛将时间限制在一炷香内。
比赛开始前,裁判看向乌遥,认真道:“注意比赛不可伤人性命,若是将人攻击致死,那也算输。”
乌遥颔首:“好的。”
然而听见这句话,伍淮脸色却更难看几分。
当――
一声锣响,比赛正式开始。
四周的议论声随这锣响平息下来。
乌遥在原处不动。
即使有充分的把握能赢,她也并不打算走先手。
她乜了一眼伍淮衣衫袖口上的咒文。
既然这位“伍师兄”准备充分,那么她就看看他有什么招数好了。
毕竟若是直接赢了,也怪没意思的呀。
然而一分钟过去了,伍淮没动。
乌遥也没动。
五分钟过去了,伍淮还是没动。
乌遥也没动。
随着时间流逝,周围修士们平息下来的议论又隐约翻腾起来。
“这是怎么了?”
“他怎么不动啊,傻了?”
有人大胆猜测,“不会是什么最新的招式吧,难道是在用灵力与乌遥交手?”
……才不是。
乌遥站在原处,确认自己并且收到任何来自对方的灵力试探。
她在原处不解地看着伍淮,疑惑道:“伍师兄?”
伍淮却依然没有动作,人高马大,像个长在赛场上的石头。
听见乌遥的声音,他眼神飘忽,从乌遥的裙摆看到她的发梢。
看见乌遥梳得整齐漂亮的头发,又瞅见她发间竟然还簪了一支花簪,如此悠然闲适,大抵压根就不将他作为对手。
而他也曾被蚀骨钉抵触眉心,知道自己的确不是乌遥的对手。
于是在僵持半刻钟后,伍淮动了。
在纠结许久后,他终于抛弃那微不足道的自尊,低声嗫嚅道:“我……认输。”
打都没打就投降了。
哪怕这声音再小,也一石激起千层浪。
观众席前排有人尖叫:“我二十个中品灵石买的票啊!!”
收获了周围一堆看傻子似的目光。
裁判似乎也拿不稳伍淮与乌遥此前僵持的意义,在听见伍淮认输后,竟然也呆在原处,没及时宣布结果。
乌遥却没下场,颦起眉,一步步走向伍淮。
隔了三五米的距离,伍淮就被她的步伐连连逼退。
明明她还什么都没做诶。
这是在干什么?
乌遥停了,从狐裘里伸出手,纤白的手指依次指向伍淮头上的护具、袖口的咒文,淡声问:“准备了这么多东西对付我,结果我都没开始打,你就认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