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淮被逼到赛场边界，退无可退，而裁判的宣判久久不来。
他于是警惕地盯着乌遥的指尖，调动全部灵力防御着可能随乌遥而来的突袭，同时再次提高声音重复：“是，我认输。”
声音有明显的忙乱。
裁判终于确认伍淮的投降意向，举起手宣布：“乌遥对伍淮，乌遥胜！”
伍淮跃下赛台，没有半点犹豫，跑得很是利落。
乌遥在原处摸摸下巴。
不对劲。
台下有抢票观战的修士扼腕叹息：“太可惜了，白来一趟。我记得这个伍淮在琉焰宗还算厉害，怎么打都不打？”
有消息灵通的修士低声道：“你们都没听说吗？就在上一场，乌咫直接把人整只手都绞断了啊。死是没死啦，但是符修的手没了，不比死还难受嘛。”
场内哗然。
候场的张道友擦擦头上的汗，叹一声好险：“换了是我，也不敢在这里和乌家人打了。”
还好没抽中乌家人。
在观众畏惧的注视下，乌遥冷哼一声，捋捋衣摆，跳下赛台。
原来如此。
赛规只说不能杀人，却没规定不能做别的。懒得与人纠缠就直接断人手脚，确实是乌咫的作风。
那伍淮想必是记挂着上次与她有仇怨，以为她与乌咫是一路货色，生怕那双手被她给废了去。
真瞧得起自己。
若是她想动他，此前又不是没有机会，何必要等到现在。
不战而胜，乌遥连头发丝都没乱上一根，循着比赛的规矩穿过晋级通道，向着出口去了。
人潮后，佩刀少女在隔壁候场区站着，等待属于自己的赛程。
百里稚水的目光随着乌遥一路远去，想挥手与乌遥打个招呼，又游移不定，手半举不举地，最终乌遥走远了，也同上回一样，没能举起来与她问声好。
或许如乌菁菁所言，她的确不该与乌遥问好。
百里稚水是在昨天遇上乌菁菁的。
那时尚是黄昏，她走出饭堂，预备寻个空地独自练刀。
然而走过拐角，便与乌菁菁不期而遇。
百里稚水与乌菁菁有过两面之缘，故而知道面前这个与她一般高、有罕见卷发的女子是乌家的菁菁小姐。
还知道乌菁菁素来嚣张跋扈，说一不二，大抵性格不算太好。
虽对此人有所了解，但若要真算下来，其实两人也没说过话。
所以百里稚水只当是恰好与她遇见，便要从她身旁路过。
然而乌菁菁却将她拦住，横眉与她道：“百里稚水？是吧。”
百里稚水不明所以，懵懂地点头。
下一句，乌菁菁就单刀直入，支使道：“你离乌遥远点！”
这话没头没尾，百里稚水差点没反应过来。
等她回过神，想起乌菁菁是乌遥的姐姐，或许乌菁菁是看了百闻书，错认为自己与乌遥之间有什么芥蒂，担心自己伤害乌遥。
于是她意图与乌菁菁解释：“你是不是误会了，乌姑娘是我的朋友。”
这并没有让乌菁菁放心，反而叫她又不高兴了些。
“朋友？”乌菁菁冷笑，“哼，我就知道你们有猫腻。”
她实在将交朋友说出了偷情的意味。
百里稚水更懵了。
乌菁菁像只咄咄逼人的斗鸡，食指越戳越近，“竟然在这里说什么朋友不朋友的……你懂什么？”
最后将食指重重抵在她胸口，压低声音狠厉道：“你知道这里是谁的地盘吗？知不知道这里有多少只眼睛在盯着她？又知不知道你要是与她交好，会给她带来多少麻烦？”
百里稚水被这一连串的“知不知道”给问得不知道如何回答。
她被乌菁菁戳着，一点点去捋脑子里的那团毛线球，终于为乌遥那日的冷面以对找到几分思绪。
在她彻底弄明白个中缘由之前，乌菁菁将她一推，用鼻孔看着她：“再警告你一次，离乌遥远点，懂？”
一声嘹亮的嗓音将百里稚水从回忆里拉了出来：“下一组，百里稚水对陈盈。”
没听见她的回答，裁判又高声问：“百里稚水到了没？”
百里稚水收回心神，深呼吸，远远地看一眼观战台上睡得酣香的百里溯。
然后举手：“到。”
作者有话说：
上章太短，今天补多一章
5第51章
◎很美，很漂亮，很合适。◎
乌遥没有着急回到温水崖。
在做正事之前, 还有一些事让她很是好奇。
百闻书的提示灯亮个不停。
乌遥：在哪？（已读）
麦桦：十个中品灵石。
乌遥：[转账]（已读）
麦桦：老板您好，我在赛场三层角落的医务室候诊，被咫少爷绞断手的那位修士刚刚离开, 没有其他医师在，也没有其他修士需要问诊，您随时可以来。
乌遥将百闻书收回袋中, 动身上楼。
这栋用作赛场的楼宇是玄淼门专为真界大比所建，赛场在二楼露天场地, 其他楼层围绕赛场依次搭高, 置入两条直通大路的云梯道，很是奢华。
走上梯道，乌遥沿着走廊的围栏向下投去一瞥，恰好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百里稚水持刀而立，对面是着黑衫的玄淼门弟子。
认出百里稚水后, 乌遥多看了两眼。
百里稚水的灵根与天赋都已不是秘密，但除火灵根之外的、其他属性灵根的能力如何, 此前却并未披露。
哪怕这次她无法夺魁，真界大比也依然会变成她的秀场。
还有什么比五灵根天才更能引人注目？
那玄淼门的弟子还算面熟, 若乌遥没有记错, 此人在内门中成绩不错。
比赛很快开始。
那人有地品水灵根在身, 面对琉焰称不上畏惧, 手中双刀耍得威风, 身周随刀锋逸动, 凭空现出水珠, 水珠又在空中迅速汇成冰锥。
百里稚水却并未如他所想以火焰迎战, 甚至并未拔刀, 而是躲避着冰锥的攻击, 手中掐诀，念起咒来。
咒术念毕的瞬间，自赛场传来“咔哒”“咔哒”的声响。
百里稚水头顶凝聚起数颗骇人巨石。
落石阵，土属性高级技能，非天品灵根不可掌握。
这阵法甫一出现，赛场便一片哗然，就连对面看台的乌瑛也讶异地用扇子掩住嘴，一副见到鬼的表情。
对手面色一变，收回攻势，不得不向后急退，临时变动出招套路。
乌遥知道自己不必再往下看。
结果已知。
她拢着狐裘，转身继续走上楼梯。
角落的诊室前挂着“忙碌中，请勿打扰”的木牌，乌遥无视木牌，直接开了门。
里面的人也不知在“忙碌”什么，坐没坐相，倚在椅子上，面前摆了足有三本百闻书，嘀嘀嘀响个不停。
看见乌遥进门，麦桦鲤鱼打挺地坐正：“小姐，来了啊，茶酒水都有，您看要喝点啥？”
乌遥没搭理，慢慢走到他对面的位置，掸了掸灰才坐下，“比赛开幕后赚了多少？”
麦桦嘿嘿一笑：“悖都是些小钱小米，也就够平日打个牙祭。”
“是吗？”乌遥斜乜着他滴滴叫个不停的百闻书，“我怎么听说你一张票就能卖二十个中品灵石？打的是什么品种的牙祭，能花这么多？”
“那是碰巧！”麦桦理直气壮，“平时一个月都难得碰到这么傻的大傻子！”
的确够傻。
想起自己那打都没打就结束了的无聊战斗，乌遥难得同意麦桦的话。
麦桦挨个关上百闻书的提示音，将百闻书摞起来放在一旁，坐得端端正正问乌遥：“小姐今日有何贵干？”
乌遥托着下巴，伸手往他背后的窗口指了指：“你这块地方视野不错噢。”
方才她稍作观察，发现这厮很会选地方。
一排诊室里，就数角落里的诊室最不容易被人造访，想必平日里活是接得最少的。
更重要的是，越过这诊室的窗口，恰好能望见几个赛场的比赛情况。
麦桦有些得意：“还可以吧就，您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乌遥不与他废话，拿出一小袋留影石，手指一推，就将这袋石头送到麦桦面前：“给我关注伏灼的比赛，要一场不落地录下来。”
麦桦清点袋中留影石，又一副可惜模样与她道：“大小姐，你还对伏灼念念不忘吗？”
听说乌遥以前就喜欢伏灼得紧，但少年人嘛，谁不是见一个爱一个。他还与乔冉冉打赌，说乌遥只是玩玩罢了，定不会长情。
看见这袋留影石，他很是庆幸：还好没跟乔冉冉赌钱，好险好险。
乌遥靠在椅背上，不置可否。
某种程度上来说，事实的确如此。
从那夜与伏灼不友好地会过一面之后，她就没再见过伏灼，也没有听说过伏灼的消息。
哦，或许不该再称他为“伏灼”。
那个人并非没有来，只是变得很“乖”。
收起了所有花里胡哨的多余动作，极少出现在公众视野里，也没有再主动去找过百里稚水。
他大概在怕她。
乌遥有猜测过这个“伏灼”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收束所有线索，只能得到一个结论：那是与她一样知道剧情走向，而且正在尽他所能，要将剧情纠回正轨的人。
哈，她偏不想叫他如意。
麦桦又倚回靠椅里翻起百闻书，边翻边摇头：“我就不明白你们这些小姑娘喜欢伏灼啥呢，不就是长得帅点儿，修行厉害点儿，出身高点儿……”
乌遥懒得解释，不理会麦桦的碎碎念，起身捋捋衣摆，“好好拍，一场比赛五十个中品灵石。”
麦桦立刻收起懒散动作，起身笔直敬礼，声音铿锵有力：“保证完成任务。”
走出诊室，乌遥懒得找飞鹤，于是去乘直通温水崖的那班云梯。
凉风打着旋吹过，她便将碎发别在耳边，得空眺一眼远空与山。最近天气都还算不错，云卷云舒，风来风散，雪山站在那岿然不动，竟好像也为人带来片刻的安详。
这班云梯也是为真界大比而建，比普通云梯的阵仗更大，从楼层上方始发，依次下楼，终点站在温水崖。
赛场方向不时爆发出术法的光芒与轰然动响，观赛者随那些响动高低错落地欢呼。
此时是赛事最为激烈的时候，乘云梯的人并不多。
“笃笃。”
云梯到了。
梯门打开，柔和光线直入云梯。
乌遥脚步稍稍顿下，没想到能在这里再见到百里稚水。
百里稚水独自坐在角落，大概是刚刚从楼上下来。一身衣服干净整洁，想必刚才那场战斗中并未耗费她太多力气。
表情却有些落寞。
听见开门的动静，百里稚水抬头，也在看见乌遥的瞬间怔住，随后目光乱飘，显然对与乌遥的不期而遇感到失措。
乌遥在与她相隔两个座位的位置坐下。
又是“笃笃”两声，梯门关上。
空气随梯门紧闭而有些滞涩和尴尬，百里稚水不知道该与乌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不该与她说话。于是绞着衣角，不时匆忙抬头看乌遥一眼。
乌遥却率先开口：“恭喜你。”
百里稚水没想到乌遥会主动与她说话，轻轻“诶”了声。
乌遥却没有看她，只目光平视前方云梯的窗户，哪怕这云梯还在轨道中，外面只是一片黑而已。
也许这里有什么能监视人的东西。
于是百里稚水也紧张地平视前方的黑窗，有些期待地问：“乌姑娘，你也看了我的比赛么？”
乌遥如实道：“看了一点。”
于是百里稚水刚提起的那丝期待又坠了下去，沉默下来。
乌遥看了眼梯门上的指示灯。
不知是不是错觉，这趟云梯似乎走得有些过于慢了。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百里稚水似乎有点不对劲。像是受过什么委屈，耷拉着脑袋。
上回见到她这样，好像还是在她被陆微月骂的时候。
又被欺负了么？
云梯还在乌龟似的一寸寸缓慢下行。
百里稚水又问：“乌姑娘，你之前也相信我会赢吗？”
乌遥点头：“嗯。”
“也是因为那个传闻吗？”百里稚水顿了顿，声音又低下两分，“就是……说我是天道之女的那个传闻。”
这似乎是百里稚水第一次与她说起天道二字。
乌遥本能地想要否认她的话，却发现百里稚水说得并没有错。
的确，她认为百里稚水毫无疑问会赢，并非因为百里稚水的实力，而是因为她是女主角。
女主角也许不会笑到最后，但也绝不会倒在第一场的无名小卒手中。
那确实是那些人口中的“天道”。
而她与那些人没什么不同。
于是乌遥沉默。
云梯嗒嗒几声，终于彻底卡在半空。灯光乍停，光影都黯淡沉寂，也沉默着应和猎风穿过空荡轨道的呼响。
目光所及彻底陷入黑暗。
无人惊异，好像也都融在这黑暗里。
百里稚水吸了吸鼻子，声音低落：“我刚刚，去找了我的师父。”
乌遥：“百里溯？”
百里稚水带上些微鼻音：“嗯。”
百里稚水知道百里溯最看重术法，于是卯足了劲，打定主意要让百里溯看看自己的训练成果。
但百里溯对索然无味的比赛毫无兴趣，此前看着看着就睡倒在观战台。
赛场的声音那样大，落石阵的阵势那么响，但从她上台的那一刻起，到她得胜出场，百里溯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她。
百里稚水知道百里溯不喜欢她，一直都知道。
她就好像老天爷非要往百里溯怀里塞的一块烫手山芋，让他觉得麻烦、为难，又不能放着不管，却也懒得多管。
她只能尽量让自己不那么烫，也许某天百里溯忽然会觉得这块山芋也很香。
但百里溯并不这样想。
比赛结束后，她抱着一丝希冀去找百里溯。
她发挥得很好。哪怕师父没有亲眼看见她的落石阵，若是听见别人说她学会了落石阵，大抵也会对她有所改观。
观战台后，随行弟子为百里溯斟满酒壶，与他道：“方才稚水师妹赢得很漂亮。”
百里稚水在门边紧张地屏住呼吸。
从那个角度看，只能看见百里溯的一点点侧脸。
他颊边的胡子翘了翘，只留下一句评价：“她命好，会赢也是理所应当，没什么了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