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熙薇得寸进尺:“放心吧阿罗,你家娘子能干,现下虽没得大富贵,但生活日常之花销,已不必担忧。”
沈熙薇讲得倒是事实,毕竟现下每天进项不少。花糕用完,二人便一并出了邸舍,沈熙薇向赵五娘打听了本坊出名的医馆,又叫了架肩舆,带着阿罗直奔医馆去了。
郎中是个花白胡子的老头,问了三遍才记得阿罗的名字,沈熙薇不禁想起来前世的电影梗:“马什么梅?”
正思量着赵五娘介绍的不靠谱,要不要换一家医馆之时,那老头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地以单手能举大鼎之力扭了阿罗的脚踝一下子。
“啊——”沈熙薇的惊叫混合着阿罗的惨叫,然后阿罗腾一下子站起来了!
沈熙薇怒道:“你这老翁...医术,真,真是出神入化登峰造极了!”
幸亏沈熙薇改口快,因为阿罗已经在那老郎中的指挥下走了好几步,竟比来时好了许多。
沈熙薇一边夸赞老郎中医术高,一边感叹高手在民间,我国古代的正骨师傅可太厉害了,阿罗其实不过是脚踝脱臼,若是在前世可以采用闭合手法复位、支具外固定保护的方式,使足踝的活动功能得以改善①。
没想到在本朝只需要“咔嚓”一下子便好个七七八八,要说中医治疗跌打损伤还是有本事啊!
可老郎中洪荒之力一使完,立马又变回了混沌状态,对沈熙薇的称赞置若罔闻,只说让阿罗再连续针灸五日,加之喝些汤药,便可痊愈。
沈熙薇都一一记下了。
因着阿罗针灸还需要些时候,沈熙薇现下已对老郎中的医术已十分放心,便留阿罗在此治病,自己提着竹篮去卖阿罗方才做好的十管中高档口脂。
出门之时阿罗唤她,另买些猪五花肉和胡瓜,晚上做暮食用。沈熙薇愉快的应了,阿罗主内,她主外,小团队太默契了。
沈熙薇如此想着便更有动力,下午再出门很快卖完了那十管中高档口脂,得了1200文钱。
再买了胡瓜和猪五花肉往回走的时候,沈熙薇脑中不禁冒出个大胆的想法。
她咂摸咂摸嘴,这样会不会显得我渣?该怎么和阿罗说呢…
沈熙薇一路心事重重的去接阿罗,又叫了架肩舆给阿罗坐着。
自己则还是跟着走路,不过在坊中,路程不远,很快便到家了。
阿罗回到邸舍,便拿着肉菜去小厨房忙活起来,沈熙薇则揣着心事做口脂。
不多时候,暮食便端上了桌——红焖肉和胡瓜条。
猪五花被炭火烧的通红后配上浓郁的酱汁在锅中焖熟,成了色香味美的红焖肉。
沈熙薇夹起一块,嗯!外皮酥脆,内里软糯,酱汁浓香,棒!
而胡瓜条则是用老醋拌好的,酸爽解腻,口感爽脆,唯一的遗憾便是本朝没有辣椒油。
用过暮食后,阿罗照旧收拾好了碗筷,二人相对而坐,一起手工。
沈熙薇心里有事儿,因此总想逗阿罗笑,一晚上说了好几个段子活络气氛,阿罗也给面子的笑声连连。
虽是沈熙薇这个不像主家的主家卖力十足的表演,可她仍旧十分满足,心底那抹自幼在悲田院长大的孤寂感,因为有了一个同伴而填补了起来。
何况阿罗实在能干,沈熙薇雨天不出门卖货,整日只做手工的时候,最高记录不过是十八管口脂的日产量,而阿罗则能一边做好两餐一点外加所有家务,再轻轻松松做好三十管口脂。
人比人,比死人。
对此,沈熙薇颇为汗颜,但却实在轻松了不少,所谓一个好汉三个帮,她们的创业团队,因着巧匠阿罗的加入而实力大增。
当然沈熙薇在销售方面也表现出惊人的本领,三十管口脂很快卖完,6000文钱一天到手。
留下500文钱做生活费交通费和阿罗的药费,剩下的5500文钱都拿去进货,得了能做55管口脂的原材料。
有了阿罗之后的开销虽然大了,但1+1>2,产量上来了,收入也大大提高了,五十五管口脂卖光后,沈熙薇有了一万多钱。
如此良性循环,不过几日沈熙薇竟然赚足了赁铺子要的两万文钱,阿罗的脚伤也基本好了,真是大快人心。
沈熙薇因此觉得时机已然成熟了,她终于鼓起勇气把心头的那番话小心翼翼的说了出来:“阿罗,我们卖了这么多的口脂,本坊娘子能买的,都买的差不多了。”
“嗯。”阿罗浅浅应了一声。
沈熙薇鼓起勇气,决定一口气讲完:“所以我觉得是时候,冲出平康坊,走向东西市了!
我想先不赁房子开店了,干一场大的,用这钱做本金,在乞巧节推出口脂礼盒!乞巧节那天不宵禁,通宵达旦,咱们去东西市卖口脂礼盒,一定能狠狠赚上一笔!”
沈熙薇讲完之后,有些心虚,这实在太像爱画饼的老板了,说好的赁房子,买新衣结果最后通知下来是再接再厉...
她正想着该如何和阿罗解释,自己不是那样的人,只是乞巧节的机会难得,多赚钱,才有更好的生活。
不料阿罗却在黑暗中温柔的回应:“娘子好聪明!七夕节那日我也能去吗?”
第11章 七夕节促销准备中
沈熙薇差点热泪盈眶:“自然自然,阿罗可以逛夜市,买吃食。”
阿罗呵呵的笑着:“娘子,阿罗只是个奴仆,何德何能遇见这样好的主人。”
沈熙薇前世是生在红旗下的五好青年,从心底里没有奴役别人的想法,但这话和在封建社会长大的阿罗自然讲不清楚。
沈熙薇正琢磨着要怎样说才显得自己不奇怪,阿罗却缓缓开口道:“其实那日在西市上,我本来是想被那张郎买去之后就一了百了,杀死他再自尽的。没想到老天垂怜,竟让我遇见了娘子。”
沈熙薇听着心头一紧,忍不住问出了那个一直萦绕在心间的疑惑:“阿罗,你是怎样来长安城的?我总觉得看着你面熟,好似曾经在哪里见过。”
谁知阿罗那边打了个哈欠,含糊着嘟囔了几句:“说来话长...”
长话还没说,便响起了她细幼的鼾声。
沈熙薇一笑,孩子是累坏了,得了,改日再问吧,夜太深,自己也乏了,翻个身,睡觉。
翌日一早,晨鼓初响,阿罗便起身准备朝食了。
今日的朝食是炸饼和豆花儿。
豆花的做法还是沈熙薇告诉阿罗的,阿罗做了两种,咸的和甜的。
咸豆花用了猪肉馅子、黑木耳、山蘑菇打底调成个卤子,浇在豆花上,沈熙薇爱吃。
甜的则是加了红糖和芝麻,阿罗喜欢。
主仆二人用过咸甜两种豆花,便开始各自忙碌的一天了。
阿罗负责在邸舍做手工口脂,外加买菜做饭洗衣家务。
沈熙薇则是按照昨夜的构想,动身去定制产品包装盒。
要说大唐的美妆用品,其实包装上是很考究的,象牙筒子白玉罐,银镂金盏,檀木雕花,名贵的款式应有尽有。
但沈熙薇并不担忧,那些名贵包装虽是好看,可实质仍是羊毛出在羊身上,不是寻常人家能消费得起的。
因此她还是借鉴后世的包装方法——口红礼盒。
弄个花样漂亮的纸盒子将搭配好的口脂往里面一装,再将外包装上绑一条好看的绸缎带子,扎成个蝴蝶结,一盒四支包装的规格,原本每支120文的口脂,装进漂亮礼盒中,定价就成了四支1000文,除去定做纸箱的成本,仍旧将利润从原本的五成提升到了七成。
沈熙薇想象着即将赚到的银子,笑盈盈的挑着包装盒的纹样。
本朝的花样都不抽象,主要就是花卉的图案,因着牡丹在本朝并不可随便用,沈熙薇便依照色号和香味分别挑了芙蓉、兰花、玫瑰等花样的纸盒子。
兰花淡雅,玫瑰馥郁,这样一来,女郎们看着外包装心中便能对产品的定位有数,喜欢淡的选淡的,喜欢浓的选浓的,简约明朗又匠心独运,沈熙薇甚是满意。
只是有些细节她还有犹豫,比如哪个礼盒搭配何种颜色的带子。
倘若黄色,那便有鹅黄色、藤黄色、石黄色、鸭黄色、雄黄色、柳黄色、橙黄色...
倘若红色,那便有水红色、橘红色、杏红色、粉红色、桃红色、玫瑰红、杜鹃红、宝石红...
这些颜色搭配之间细小精妙的心思偏偏只有女郎能懂,若是问到郎君,那他们八成会说:“差不多。”
沈熙薇不想错过当女郎的乐趣,因此和掌柜商讨拿些样子回去和阿罗好好研究一番。
沈熙薇回到邸舍之时,阿罗并不在房中,她看看天色,想着此时阿罗应是在准备暮食,便跑去小厨房寻阿罗。
可还没掀开那道碧色的帘子,炸鱼的香味便传了出来,沈熙薇吸了吸鼻子,立刻变身成了一只馋猫儿了。
阿罗把鱼身滚到面糊里沾满好干粉以后,麻利的拎起鱼身,投入油锅,鱼身遇见热油,噼里啪啦的响,最后,变成了金灿灿的酥皮。
阿罗此时便拿笊篱将炸鱼捞起来,放进手边的盘子里。
沈熙薇奔波了一日,到底是饿了,闻着香味儿,便肚里打鼓。
阿罗听见眯着眼笑了,又从盘子里夹起一条炸鱼塞到沈熙薇嘴里。
刚炸好的鱼,酥鲜的呦!嘴巴碰到黄黄的酥皮,油渣往下掉,沈熙薇赶紧用手接住,塞回口中后还吮了吮指尖。
炸鱼外皮是酥脆脆的,肉却又鲜又软还泛着汤汁,好吃的沈熙薇恨不能往下吞。
除了炸鱼阿罗还做了拌豆腐,这菜做法倒是简单,豆腐焯过水去了豆腥味,再投入冷水中冰好,吃的时候淋上酱汁即可,入口冰冰爽爽又泛着酱汁的咸鲜味,能一连吃光三碗米饭。
这一餐吃的饕足,暮食用闭,沈熙薇把礼品包装盒的样子拿给阿罗看,自然是还未成型的,但却不耽误配色,二人拿着绸缎条子在纸盒上比量。
从那些五彩缤纷之中挑拣出最靓丽的,力求给顾客带去最舒适的感官选择,有拿不准注意之处还一并去找赵五娘商议。
五娘从未见过这样的口脂礼盒,喜欢的紧,一个劲儿的夸赞沈熙薇有头脑,沈熙薇也不忘初心,之前答应赵五娘有什么稀罕东西都要给她先留出来抵扣邸舍的资费,现下也拍胸脯保证,五娘定然是整个长安城第一个得到口脂礼盒的女郎。
赵五娘听的眉开眼笑,却不忘嘱咐沈熙薇:“明日租赁之事定然要早去占位置,每年东市夜市的摊位租赁都排着人山人海的长龙!”
对此沈熙薇早有准备,说自己明日定然早早起身,坊门一开就第一个冲出去。
五娘碎碎念:“坊门五更二点便开了,东市那边要巳时才开始租赁摊位,盛夏排长队,辛苦的紧咯!”
阿罗一听蹙眉道:“要么明日我替娘子去吧。”
谁料沈熙薇却面露遗憾之色:“炎炎夏日,候时漫长,若是能做上一车酸梅饮子去卖,倒是能赚上一笔。只可惜我们人手不足,阿罗要在家制备乞巧节售卖的管状口脂,亦没有犊车冰桶,便不卖饮子了。”
阿罗在一边听的苦笑:“我家娘子真是铁娘子,只想着怎样多赚银子。”
等到礼品包装这边大差不差的忙活完了,夜已然深了。
沈熙薇和阿罗回到房中,便合眼睡了,第二日一早,晨鼓初响,坊门一开,沈熙薇便离开康平坊直奔东市。
“本次七夕节促销能否成功,今日赁位是个决定因素!”她如此想着脚程更快上了许多。
第12章 摆摊位置很重要
幸亏住的离东市近,沈熙薇到达指定地点之时,前面只有零星几人,她赶紧上前排队,才站定不久,人群便呼呼啦啦的涌了进来,这架势和后世房地产鼎盛之时的售楼处有一拼,甚至有过之无不及。
场面能如此火爆,皆因本朝素日里实行的是“宵禁”制度,能过“夜生活”的时候实在太少,一年能够通宵达旦的只有节庆这几日。
乞巧节之夜,无论王公贵族、平民百姓、文人士子、和尚道士、倡优艺伎、良家妇女、在街头可以“无问贵贱、男女混杂、缁素不分”地尽情玩乐,享受节日的的狂欢和自由①。
而东市则会开一条通宵狂欢的夜市,供游玩供买卖,这样好的赚钱机会,自然卖货的人海了去了,东市的夜市摊位,提前十日开始预订拿号,提前三日开始排号赁位。
“一个好的位置是可以对销售成果起到决定性的作用。”这道理放诸古今人尽皆知。
也因如此,巳时才开始的租赁活动,才五更三点便已人山人海,沈熙薇被挤的像个馅饼,不过她的排的很靠前,总算不会白白遭一场罪。
被挤的宛如后世沙丁鱼罐头一般的沈熙薇,绝望的把头扭开,回避开前面汉子身上的汗水味。
没办法,这样的酷暑,比肩接踵,只能互相包容,可这一扭头,角落里一个穿黑袍的人却引起了她注意。
那人蹲在角落里,四下打量。
最后,和后排的一个胖子眼神交汇,那胖子略点个头,心领神会的走了过去,黑袍人便拿出一块布,盖在手上,又把手放在布下面打起暗语来。
沈熙薇冷眼看着,那二人在红布下比划了一番,黑袍男子摇摇头:“那可不行。”
那胖子再把手伸到那布下面,俩人又重新盖上了布。
大热天里,这俩人眉眼官司打的火热,一边捏手,一边打着暗号,看得沈熙薇直蛾眉紧蹙。
难不成这是“暗箱操作”?古代版黄牛?
可那二人从头至尾,未曾讲过一句话,毫无证据,想兴师问罪都不知从何下手。但沈熙薇前世在文学作品中看过,这样以布盖手的暗语,就是买卖议价的暗箱操作,她越看越心烦,只得长吁口气转过头去。
如火盛夏里排队本就烦躁,如今又莫名望见了这种事情,沈熙薇拿出水壶,喝了一口阿罗给带来的梅子饮,心情才爽快了些。
又遗憾没能做一桶梅子饮带到此处来售卖赚钱,因此看着周围叫卖吃食的小贩儿,眼中全是羡慕。
好在巳时一到,租赁活动准时开启,沈熙薇排的虽靠前,却也不能免俗的和众人一样,伸长脖子往前看。
这一看可倒好,见着方才穿黑袍的古代黄牛上前和那管事的坊丁耳语了几句,那坊丁先在舆图上比划了一下子,又往后扫了一眼,略过了前面的几名壮汉,把目光锁定在了沈熙薇身上,对那黄牛点了点头。
沈熙薇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这是挑中她好欺负了?
谜底很快揭晓,终于轮到她赁铺面之时,她眼疾手快,赶紧挑了剩下最好的位置,放上了自己的号码牌。
谁知那八字胡的管事儿一抬眼,冷声道:“不可,女郎选别处吧。”
官方发布先到先得,所以大家才在这样的酷暑天气,排队几个时辰,若是有人从中舞弊中饱私囊岂不是白白糟蹋别人的辛劳,太不拿人和法当一回事儿了。
沈熙薇想起方才的黄牛,又想起这八字胡略过前面一排壮汉,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这是瞧准了一个小娘子好欺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