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隶市场倒是热闹,各色的奴仆婢子出身、年岁、技能还有因何事被发卖这些都标的清清楚楚。
打着赤膊的昆仑奴胸肌健硕,俏丽的新罗婢子是要卖给大户人家做小妾的,衣着比沈熙薇还要华贵。
沈熙薇走走停停,最后将目光落在了一个胡人长相的小娘子身上,瞧着这小娘子,沈熙薇只觉得面善,似曾相识,可却怎样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
她瞧着十六七岁模样,生的高眉深目,肤白窈窕,容貌甚美,只是脸色冷漠,目光空洞,好似一个被人抽走灵魂的提线木偶。
沈熙薇正搜肠刮肚,苦思冥想是在哪里相识过这胡姬,一个肥头大耳、满面油光的丑男人,出声打断了她的思绪:“我说你这婢子二两银子也太贵了!又坡脚又哑巴的,买回去就砸在手里了,我看一两银子卖给我吧。”
他身边跟着个尖嘴猴腮的男子附和道:“张郎啊,这残疾婢子我看一文不值。”
那张郎笑得猥/琐无比:“脸蛋还不错,虽是赔钱货,但买回去玩玩也成啊,倒时候也叫你也一起...嘿嘿嘿...”
“那就多谢张郎了,嘻嘻嘻嘻...”
是够像蟑螂的!沈熙薇听的午饭差点呕出来,恨不得给他俩一人一个大耳光子!
但在本朝这又是合法的,主人对于奴仆拥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基本上打骂或者再发卖都是很平常的事,即便杀了大概率也不用负责,虽然本朝规定不可“无过杀奴”,但主人想找奴仆的过错岂不易如反掌。
这俩人想做什么恶心事,昭然若揭!而那奴仆商人却好似已经在认真思考他的议价,看的沈熙薇十分着急。
可那胡人婢子面上却不见愁色,只冷着脸,眸光盯着自己的鞋尖儿。
“难不成是个痴儿?”同样在注意这婢子的,还有不远处一位带着幂篱的贵女。
她心急的扯着面前郎君的衣袖:“阿兄,你瞧那边,那胖瘦二男甚是无耻!要么我们把那婢子买了吧!”
谢泠祐转过身,朝妹妹谢清音指的方向望去,见是个胡人婢子正被围着议价。
可他身上背负着圣人交办的暗差,自不会无端买个婢子回府,万一是有心之人演的苦肉计,想安插眼线到自己府邸可就不妙。
因此,他并未轻举妄动,只是冷眼旁观。
可此时,却见一个身着碧色麻衣的美貌少女向前一步,昂然自若道:“这胡人婢子,二两银子,我要了!”
第9章 团队扩大
一旁的张郎听到有人截胡,狠狠的瞪了沈熙薇一眼,嚷道:“这婢子我先看上的!”
沈熙薇一哂:“儿付了银子,二两。”
“切,有银子了不起啊!”张郎虽然不满,但没有竞价,猥琐男都抠门儿,放诸古今皆是如此。
沈熙薇一挑眉:“儿靠双手赚银子,确以为傲。”
因着此时已有了许多围观群众,便七嘴八舌起来:“小娘子好气度。”
“自己不出银子,人家出价还酸,啧啧…”
那奴仆商人更是翻脸无情,白眼一翻,推开张郎:“不买就别耽误我做生意!”
张郎眼见大势已去,只对沈熙薇留下一句:“走夜路小心点!”便灰溜溜的跑了。
沈熙薇轻声嗤笑,她可不怕什么“蟑螂”,她是正经的本朝公民,若是这俩人敢动什么歪心思,有武侯亭等着抓他们吃牢饭。
“女郎可说好二两银子买这婢子了?”奴仆商人笑容殷勤。
虽然二两银子对自己来说是一半儿身家了,但能救这胡姬出水火也值得了,沈熙薇果断道:“说好了,就她了。”
“好嘞,娘子这边写契据交银子。”
契据上详细写了交易时间,双方姓名、女奴名字、年龄、身价等,并且写明女奴是合法购得,按照唐律规定日后有人说这女奴的手续出现任何问题,那奴仆商人应承担一切责任,并要赔偿沈熙薇双倍银子①。
沈熙薇收好了契据,对那胡人婢子露出个和善的笑来:“女郎莫怕,以后我们一块赚钱过好日子!”
不远处的谢氏兄妹,原原本本的看完了这一幕,谢清音感慨道:“阿兄,这女郎好有节气,心也良善。我初看便觉得眼熟,适才想起便是我们初到长安城那日,好心带我们找邸舍的女郎。”
谢泠祐一蹙眉,好心?那日她明明是为了赚漂没。
那今日这事可又单纯?他鬼使神差道:“音儿,旧宅虽已经修缮好,可还缺个香炉,我们不如去那边看看。”自是顺着沈熙薇走的方向跟着去看。
可沈熙薇却全然不知自己被盯上了,只关心这胡人婢子,见她走路一瘸一拐甚是吃力,沈熙薇决定先带她去医馆瞧瞧脚伤。
可到了医馆门前,那胡姬却开了口:“不用花银子了,治不好,我自己弄瘸的。”
沈熙薇惊得很:“你,你不是不会说话?!”
那婢子白眼一翻:“那是我不想说,我这鬼样子,难不成他们还会傻到花钱请郎中看我是不是真哑了?”
“呵呵,不哑好,不哑好,健康是福嘛。”沈熙薇一边陪着笑,一边却觉得自己被内涵了,花钱给她请郎中这行为很傻吗?
得,傻人有傻福,傻便傻吧,总比铁石心肠好,而且这胡姬瞧着似曾相似,沈熙薇穿越到陌生的环境便入了悲田院,对这点熟悉的感受,莫名的心软。
只私心想着:说不准是穿越失了些记忆,我与这胡姬有前缘呢!再者说,做人嘛,总得有人情味儿,不然岂不是成了“蟑螂”。她如此思量着又帮腿脚不方便的胡姬雇了架肩舆。
“娘子叫什么名字?”沈熙薇问。
“阿罗。”
“我姓沈,沈熙薇。”
“嗯。”
“看来我们阿罗不喜说话。”沈熙薇心道。
不喜说话就不喜说话吧,毕竟现下沈熙薇也不想多说,倒不是别的,主要是口喝。
因着她买阿罗花了一半的积蓄,再不舍得花钱雇两架肩舆,现下阿罗坐着肩與,她跟着疾行,炎炎夏日,流火七月,真真是汗流浃背,口干舌燥。
“呜呜呜...”谢清音简直要感动哭了。
“阿兄,这女郎也太善良了,又是带那婢子去医馆,又是给她坐肩舆的,她自己还那么贫穷,还穿着粗布麻衣。”
谢泠祐和谢清音不一样,妹妹是温室里的花朵,为人单纯良善,兄长的肚子里却九转十八弯,和纯善八竿子打不着。
因此并未对沈熙薇完全改观,又暗自感叹自家阿妹的单纯:妹妹是氏族贵女,自幼便有爷娘兄长守护,心性自是纯善的...
谢泠祐如此思量着,目光又不禁飘向跟着肩與疾行的沈熙薇,若是一个女子,生于逆境又无人可依呢?
他望着沈熙薇的背影,不知为何,想起了从并州乡间而来的武皇。
“阿兄,你怎么了?”
“无事。”
“哦,那我们买香炉吧,你莫要盯着那位女郎看了…”
“我何曾盯过女郎看?!!”
“你从前是没有,可你方才…”
谢泠祐一拂袖,转身走了。
谢清音有点委屈,对着婢子道:“莺歌,我阿兄这是怎么了?香炉还买不买了?”
另一边儿,沈熙薇一路小跑,好不容易到了邸舍,急急灌下了一大杯凉水,终于又活了过来。
再去向赵五娘抱了床被褥,因着阿罗和自己年岁身形都差不多,衣裳倒不用置办了。
沈熙薇觉得自己作为主家太寒碜,忍不住如娶了新妇的穷小子一般做出承诺:“阿罗,我日后赚了钱,便给你买新衣服,我有个手艺,做管状口脂,虽然看着尚无规模,但利润还是可观的,管状口脂你见过吗?我做一个给你看看。”
于是沈熙薇一边动手表现才艺,一边给阿罗画饼:“过几日便是乞巧节了,那天不宵禁,女郎们都在晚上出来讨巧,多备些货定然能赚不少银子的,等赚了银子,我们就去赁房子,开铺子,我看好了,就在本坊便有个不错的,倒时候我给你买个新床...”
黄昏透过窗棂洒进来,把阿罗的脸染成了一片柔和的橘,许是日光衬得,沈熙薇总觉得她眼眸里泛出了零星的光…
阿罗注意到了沈熙薇望向自己的目光,回看过来。
沈熙薇赶紧堆出个亲和的笑来。
阿罗面无表情道:“娘子去买菜,我做口脂。”
“啊?”这就学会了?!
阿罗不理沈熙薇的疑惑,抬眸道:“什么时辰了,不买菜暮食吃什么?”
沈熙薇搓手:“去食肆吃吧,本坊有几家不错的,儿,儿不善庖厨。”
阿罗白了她一眼:“你买吧,鸡肉,青菜都买点,鸡肉便宜,这邸舍不是有小厨房嘛,便自己做呗。不是说要存钱赁房子,还要给我买床嘛,食肆贵。”
“好好。”沈熙薇应着,跨上了竹篮,去坊间买菜。
夕阳一片金红,好似仙女打翻了胭脂盒,沈熙薇的心也被映的敞亮一片,她依着阿罗的嘱咐买了鸡肉、菠菜、鸡蛋和一些米面。
等她提着竹篮回到邸舍之时,阿罗已经做完了十管儿口脂,放在那里等着冷却。
不过买个菜的功夫,竟能干完沈熙薇大半天的活儿,她大为惊叹:“阿罗,你怎么做到这样快的?!”
阿罗漫不经心的提起菜篮往小厨房去:“快吗?我还收拾了房舍,洗了衣服。躺去吧,我做好暮食唤你。”
还可以这样的吗?沈熙薇受宠若惊。
身子贴到床榻那一刻,乏累感瞬间袭来,她今日真是走了许多的路,身体虽然疲乏,但日子越来越好,心里却有奔头。
身累心柔,这状态最好眠,睡意袭来之前,沈熙薇还在思量:难道她不叫阿罗,叫阿螺?是神话故事中的田螺姑娘…
第10章 有个大计划
她在榻上美美的小睡了一觉,直到暮食的香味钻进她鼻中,方才被馋虫勾醒。
睁开眼,饭菜都已摆上桌案,麻油鸡,菠菜蛋汤,两碗饭。
沈熙薇终于过上了起床便有热饭吃的日子。
先夹起一块麻油鸡入口,嗯,肉质细腻,外皮爽脆,鸡肉鲜美的肉汁混合着芝麻油的浓香,直叫人恨不能吃上三碗大米饭。
而菠菜鸡蛋汤则是蔬菜翠绿,汤清味鲜,菜甜蛋糯。
好吃!
沈熙薇吃饱以后起身收碗,却被阿罗拦住了。
“饭是阿罗做的,理应我来洗碗。”沈熙薇道。
阿罗眨巴眨巴大眼睛,好似看傻瓜一般望着沈熙薇:“娘子,我是你买回来的奴婢。”
沈熙薇干笑两声,才想起这是在古代,为了让自己看起来不太奇怪,惹得阿罗怀疑,便不再坚持,到底还是阿罗去洗碗了。
沈熙薇又去做管状口脂,方才阿罗做完了十管儿,现下还有二十二管儿的原材料。
她才开始制作不久,阿罗便回来了,她瞥了沈熙薇一眼,便默默坐在她对面开始手工。
其效率之高,让沈熙薇狠狠见识了一把,什么叫做手巧。
沈熙薇忍不住发散思维,猜想阿罗从前是胡人手工大赛的冠军,只是误入了人贩子手中,才被拐来了长安城,好似丢了魂儿一般,是因着手艺白费了,现下又有用武之地,方才又“活”了起来。
沈熙薇的脑子转来转去,阿罗的手下活来活去,沈熙薇想入非非一大段之后,阿罗也已经做完了一大波口脂。
等到天色大黑之时,活儿已经干的七七八八,阿罗果断吹熄了蜡烛:“不用点灯熬油的,怪费银子,明早娘子出门去卖货,这点活儿我便做完了。”
等到躺上床榻的时候,沈熙薇脑子又转动起来,她将一天的账目在心中过了一遍:积蓄2200文+今日卖货2800文-买阿罗2000文-西市买香料500文-买菜交通费等100文,现下全部存款共计2400文。
有赚有花,距离存够两万文钱,还差不少。
“另外给阿罗买新床新裙子也要钱,还有需要多置办一套铺盖被褥,阿罗的脚伤其实应该去医馆再瞧瞧的,万一能治好呢...”
有责任心的老板沈熙薇,带着对公司未来的期许和对员工福利的展望,进入了梦乡。
翌日一早,她起床之时,阿罗已经做好了朝食——胡饼。
阿罗本就是胡人,胡饼做的自然正宗,金色的饼身双面沾满芝麻,煎的火候极好,柔软光洁又不乏韧劲儿。
沈熙薇吃的饱足,告辞了阿罗打算出门去卖口脂,昨日两人一起做工,一晚上竟然就做好了二十二管儿口脂,因着昨日是个晴天,前几日在沈熙薇这里买过口脂的平康坊都知们,应是涂上口脂,艳丽打扮的参加过“晚宴”了。
管状口脂得到了宣传,今日还没出邸舍,就如上次一般有人上门来买,不同的是,这次来买的只是普通妓子,不如那几位都知有钱,因此,只卖掉了大众价位的口脂十二管,一共赚得960文钱。
剩下十管儿中高档价位的口脂,沈熙薇只卖出了两管儿,得了240文。
今日尚未出门篮子里便只有八管儿口脂了,自然很快售罄,便回了邸舍。
她回到房中之时,阿罗手中正干着活,看她篮子已经空了,便道:“最后十管儿马上做完了,娘子速去进材料吧,顺便买些菜回来,我做暮食。”
沈熙薇应下了,奔往东市。
因着昨日去西市之时顺便进了香料,现下只需去东市采买朱砂、紫草、蜜蜡、牙筒即可,邸舍离东市很近,沈熙薇腿儿着去了。
等到再回到邸舍之时,她已经花光了所有存款,购得了能做三十管口脂的原材料,另外依着阿罗说的,买了猪肉和胡瓜。
沈熙薇放好了东西,肚子却打起了鼓。
阿罗淡淡一瞥:“方才做了些花糕,娘子去用吧。”
沈熙薇讪笑,本朝人其实只吃朝食和暮食。
按说沈熙薇穿越过来十几年,身体早已经习惯了早晚各一顿,只是近日她东奔西跑,却是容易饿肚子。
她拿起阿罗做的花糕,心道:阿罗表面冷冷淡淡的,心中还是疼我的嘛!
如此思量着,沈熙薇决定得寸进尺,打铁趁热,她堆出个温和的笑来,款款走到阿罗身边:“阿罗的手真巧,花糕做的真好吃,口脂做也做的又好又快,俗话说的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若是我们能把脚伤也治治便更好了。”
说完之后,沈熙薇心内有一万个人小人儿暗自搓手:嗨,我这都语无伦次些什么呢!
结果低着头等了好半天,仍旧没等到阿罗的冷哼。
沈熙薇不禁抬眸去偷瞄阿罗,她仍旧坐在矮凳上干活,面上看不出神色,眼睛却好似比从前又明亮了一些。
“没生气?”沈熙薇这样判断之后,胆子也大了起来,试探道:“要么,下午我去卖货的时候,阿罗跟着我一块出去,寻个医馆瞧瞧?”
“娘子有银子吗?”
“有有!近日货卖的好,你看我的钱袋子,都是满的!”沈熙薇如个孩子一般炫耀起来,原来她不去看病是怕花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