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巧巧闻言确实沉默了片刻,嘴唇嗫喏了一下,似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半响小声说道∶“今天早上去给淑妃娘娘请安,结果茶盏没有拿稳,这才会不小心被烫到。”
“什么茶能烫到这种程度?”
皇宫内的宫人向来极为谨慎,就连给主子们奉上的茶都是要提前晾到合适的温度,像这种能给人烫出血泡的热茶,想也知道多半是故意为之。
李巧巧不敢搭话,晋帝只得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道∶“又是淑妃。”
他当年与淑妃青梅竹马一同长大时,淑妃也如李巧巧现在这般年轻,容貌妩媚动人,但性子却格外安然娴静,只知道在他的身旁红袖添香,从不会肆意干涉他的决定。
即使是当年刚刚登基之处根基□□,为了拉拢朝中如日中天的文家,不得已娶了文家的嫡女文玉茗为皇后,淑妃对此也没有异议,甚至连一个妃位都不多求。
晋帝一直觉得对淑妃有愧,可是在二皇子易云泽过世之后,淑妃行事越发无法无天,一心都想要培养易云沛登上太子之位。
淑妃和沈家在朝中拉拢朝臣,打压其他皇子,甚至还想要将言珩杀了栽赃嫁祸到易云霜的头上,这些事他不是不知道,可是顾念着当年的情分,他也都忍了,但这却不意味着他可以一直任由淑妃这般肆意妄为。
“马上就要到二皇子的忌辰了,淑妃娘娘心里不快也是有的,陛下不要生气了。”李巧巧敏锐地察觉到晋帝的不悦,连忙出声劝解道。
而一说起早逝的易云泽,晋帝心里却更有些不痛快了。
易云泽是自己的长子,又是他和淑妃所生,虽然性子太过顺从,总是摆脱不了淑妃的影响,但晋帝确实是存了要把他当做继承人培养的心思。
只是他却没想到一向老实的易云泽竟然会迷恋上了五石散,就连死都死的毫不光彩,晋帝为了皇家颜面,都只能对外说他是因病过世。
李巧巧帮晋帝揉了揉太阳穴,不由得换了一个话题,轻声细语道∶“近来太医常说您日日操劳,恐伤了气血,所以特地制了些滋补的药丸,您觉得如何?”
“太医院翻过来覆过去也都是那套说辞,这药吃不吃也都是一样的。”
李巧巧抿唇一笑,说道∶“是呢,臣妾也觉得是这么个理,再说朝中有五皇子和七皇子帮着陛下,陛下好生将养着龙体,多让太医来请几次脉便是了。”
“云柏倒是做事勤谨,但是到底还是总顾及着淑妃和云沛,至于云凌……”
晋帝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评价道∶“从前舜华还在的时候,他也算的上聪颖懂事,如今……到底是阅历尚浅,比不得云柏稳重。”
“七皇子没有经验,那便让五皇子这个做兄长的多教教便是,陛下何须为此劳心。”
晋帝微微颔首,李巧巧见状连忙将糕点端了过来,扯着他的衣袖撒娇道∶“您快尝尝臣妾做的玫瑰酥吧,一会儿凉了可不好吃了。”
“好,朕一定好好品尝。”
晋帝拿起了一块玫瑰酥,犹豫了片刻,还是说道∶“如今到了年下,淑妃忙于宫中事务,你也别总是在她眼前凑,能避则避便是。”
“臣妾知道了。”李巧巧依偎在晋帝的身旁,垂下的眸子却是如同毒蛇一般,轻柔道∶“臣妾一定会好好听从陛下的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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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新年,镇北王府越发忙碌了起来,随处可见悬挂着的红灯笼和贴着的福字,就连仆从的脸上也都是喜笑颜开,领着发下来的赏钱笑的合不拢嘴。
易云霜让兰音和青芝也都下去了,自己一个人窝在书房里看着书,小榻之上铺着厚厚的绒毯,她贪恋着里面的温暖,不自觉地蹭了蹭,随手将书搁到了一边,望着虚空开始发呆。
太子,帝位,晋国……还有言珩,在她一个人的时候,都可以选择不去想,只需要守着这一方小小的天地就足够了。
言珩悄无声息地走到了她的身旁,见她正愣愣的发着呆,就连他走进来的声音都没有听见,言珩伸手轻轻抱住了她,笑道∶“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易云霜吓了一跳,猛然间回过神来,见言珩正看着她笑,不由得嗔怒道∶“你怎么过来了一点声音都没有。”
她刚想伸手把言珩推开,可是却后知后觉想到了什么,手顿时又僵在了原地。
室内的炭火烧的正热,易云霜悄悄抬眸看了他一眼,见他对此并没有什么反应,这才勉强松了口气。
也不知言珩到底是怎么了,虽说性格确实是沉稳了不少,但有时候看过来的视线就连易云霜都有些害怕,活像是见了猫的老鼠,本能想要逃离。
再加上这几日言珩在榻上又凶的很,不仅一直缠着她不放,还总爱说一些羞人的话,易云霜现在一看见他就想跑,可是一旦被言珩发现,那就更是没完没了。
言珩自然将一切都看在眼里,但是他按兵不动,只是微微挑了挑眉,拿起了被易云霜搁在一旁的书翻了翻。
“又在看这些游记?”
易云霜嗯了一声,任由言珩勾着他的头发,小声道∶“我喜欢这些。”
人家都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易云霜自己知道自己的身子经不起折腾,更不能学着那些游者一般遍览所有风景,便只能在书里寻找点慰藉。
“我知道你喜欢。”
言珩吻了吻她的耳垂,低声道∶“我起初还以为姐姐会喜欢那些无聊的史书经略,后来才发现你跟那些小书呆子不一样,竟然会偷偷摸摸把书换一个封皮。”
“我母后喜欢那些史书经略,所以也便要让我常读常看。”
易云霜提起文玉茗,眼底划过了一丝淡淡的哀伤,她低声说道∶“她的夙愿便是也能成为外祖父一样的帝王之师,只可惜却因为女子的身份,只能困在深宅后宫。”
“所以不希望姐姐也是如此。”言珩摸了摸她的头发,轻声说道。
易云霜点了点头,笑了笑,“只可惜我并没有那么远大的志向,我倒是觉得游历山水也不错,但母后离世,我总得把她的心愿完成。”
言珩顿了顿,眼底似乎闪过了一丝犹豫,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是安静地揽着易云霜听着她轻声细语地说着往事。
南国的口音绵软,易云霜就这么毫无防备地靠在他的怀里,没有任何算计和利用,这是言珩从前想都不敢想的场景,可是如今却这么轻而易举地实现了。
“公主,您在吗?”
门外的青芝敲了敲门,易云霜闻声连忙和言珩拉开了距离,这才出声让青芝进来。
青芝端着药碗走了进来,刚想要出声说话,却没想到言珩竟然也在,一时间有些怔愣,连忙笑道∶“世子,奴婢是过来送今天的药的。”
言珩点了点头,盯着那碗黑色的苦涩药汁不知在想些什么,半响才问道∶“今天早上不是才喝过了吗?”
青芝垂下的眸子闪过了一丝心虚,只觉得自己好像已经被言珩看透心里的想法,但还是勉强保持镇定道∶“是,宋大夫开了好几个药方,说是给公主补身子的。”
易云霜不知为何言珩会一直追问,她只得出声帮青芝解围道∶“把药放在那里就好,我一会儿再喝,你先退下吧。”
“是,奴婢告退。”
青芝顿时如释重负,连忙就要行礼告辞。
易云霜见状也起身从小榻上起身,然而刚刚要端起药碗,却又被言珩伸手拦住。
“怎么了?”
易云霜有些疑惑地抬起了头,言珩却顺势将药碗从她的手中拿了过来搁到了桌上。
沉沉的眸色在他的眼中积蓄,他沉默了片刻,垂下了眸子说道∶“是药三分毒,姐姐以后还是不要喝了吧。”
易云霜神色一僵,脸上的笑容都淡了淡,下意识地以为他知道了真相。
但是她反应极快,片刻又恢复如常,连忙又扯出了一个笑容,说道∶“可是不吃药病怎么能好呢,之前你不是还说要让我按时服药吗。”
“当时是希望姐姐可以好好调养身子,可是现在……”
言珩顿了顿,也并未直言拆穿易云霜,只是淡淡道:“我会让宋诚重新开个药方,以后还是我来喝吧。”
易云霜手指微微蜷缩了起来,她抿了抿唇,知道言珩相比已经是全部知晓。
是她太过天真了,宋诚是言珩身边的人,再加上医术高明,想来那日把脉的时候便已经有所察觉了。
想到自己这阵子的小心翼翼,完全都是被言珩看在眼里,她一时间感觉也有些复杂。
易云霜深吸了一口气,直接道:“你都知道了。”
言珩却不回答,只是随口岔开了话题,说道:“如今刚到年下,姐姐是第一回 在北梁过年,不如……”
“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言珩的话还没说完,易云霜便已经出声打断。
那双如一泓秋水般的眸子平静地落到言珩的身上,她扫了一眼桌上已经凉掉的药,沉默片刻后说道:“那我如今喝的是什么药?”
言珩知道易云霜已经猜到了,他也干脆不再隐瞒,实话实说道:“就像姐姐所说的,只是补身子的药。”
“你换了我的药,是什么时候换的?”
易云霜脸色大变,登时上前一步攥紧了言珩的衣襟,颤声问道:“到底是什么时候换的?”
“姐姐病了之后。”言珩别过了自己的视线出声道。
原本他也只是想确认一番,却不料却当真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药方。
宋诚本想替易云霜隐瞒,可是却被言珩直截了当挑明了和青芝的关系,无奈之下也只能全数承认。
“我生病的时候……那岂不是已经有一个月了……”
易云霜心里算了下日子,再想到这几日与言珩之间的相处,心里不由得越发害怕,她后知后觉松开了言珩的衣襟,急匆匆地就要出门。
“不行……我得让青芝过来一趟。”
“姐姐,你冷静一下。”
言珩拉住了易云霜的手腕,闭了闭眼,犹豫了片刻道:“不会出事的。”
“在给姐姐换了药之后,我就让宋诚给我开了药方,所以姐姐,真的不会出事的。”
言珩本想一直瞒下去,所以交代了宋诚要守口如瓶,即使是对青芝也不能吐露半分。
可或许是今日的气氛太好,又或许是不想一直看到易云霜这么小心翼翼,他还是选择自己揭穿这一切。
“既然知道了,那你为什么不说?”
易云霜紧紧咬着唇瓣,眼泪就在眼眶中打转,被骤然揭穿的羞耻感与被欺瞒的恼怒相交叠。
她所有的心机和算计在言珩面前仿佛都变成了小孩子一般的玩闹。
“你到底想怎么样?”易云霜深吸了一口气,勉强让自己镇定下来,冷声问道。
“我希望姐姐知道,只要是姐姐不想做的事情,我都不会强迫。”
言珩垂下了眸子,不知道是在对易云霜说还是在对自己说。
他顿了顿,轻声祈求道:“姐姐,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欢我,可是能不能……再多给我一次机会?”
不要总是对他冷眼相待,也不要总是对他抱有偏见。他每天晚上惊醒之时,看着枕边的易云霜,都觉得自己还在梦中。
易云霜不知道怎么该怎么回答他,甚至看着言珩这副患得患失的模样,她的心里甚至还带着一丝困惑。
喜欢是什么,是像淑妃一般被晋帝所厌弃,还是像应娴竹一样为人利用,最后死的凄凉。
她找不到合适去回答言珩的答案,唯一能表达的便是扯着他的衣襟,示意他低头,而后搂着言珩的脖子吻了上去。
言珩眼中闪过了一丝惊喜,可是下一刻他便陡然清醒过来,意识到易云霜并非是默认,而是在逃避这个问题。
易云霜察觉到了言珩的走神,她学着言珩之前的样子尝试性地探出了舌尖,言珩本想在坚定一些,可是唇上柔软湿润的触感实在是难以忽略。
原本准备要推开易云霜的手忽然就僵在了半空,犹豫了一番后还是选择了放弃,揽着她的腰将她抱上了小榻,手指逐渐摸索到了她的衣带。
“别在这里……”
易云霜伸手抵住言珩,躲避着他细细密密的亲吻,却不料反倒是被言珩趁机压制住,她只得小声哀求道∶“别在这里,会有人进来的。”
“我的书房他们不敢随便进来。”
言珩的手指已经挑开了易云霜的衣带,指尖触到了温热的雪腻,如同细雪一般轻轻融化。
“那也不行,万一一会儿……”
“不会的,我保证。”言珩吻了吻她的耳侧,诱哄道∶“姐姐,你就相信我一次好不好。”
然而言珩话音未落,书房的门却骤然被敲响,易云霜身子一僵,连忙就要把他给推开。
“世子,王爷请您去书房议事。”侍从小心翼翼地在门外喊着。
言珩原本都要吃到嘴的肉就这么猝不及防地飞了,顿时有些烦躁地皱了皱眉,冷声回应道∶“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守在外面的侍从敏锐地察觉到了言珩的不悦,忙不迭地答应了一声退下。
“你起开。”
易云霜有些羞恼地推开了言珩,自己默不作声地系上了衣带,见言珩想伸手帮她,连忙说道∶“赶紧走吧,别让父王等着急了。”
言珩暗自咬了咬牙,心理再次痛骂了赵庚那些人不知道多少遍,嘟囔道∶“大过年的也没个消停。”
“别在这嘟囔了。”
易云霜自己又窝回了绒毯,见言珩还不动,只能垂眸不敢和他继续对视。
“姐姐,明天便是除夕了。”言珩轻轻叹了一口气,笑道∶“不过我会一直等你的回答。”
说完他在易云霜的手腕之上落下一吻,这才整理衣衫起身离开。
镇北王拿着属下呈上来的账本翻看了一番,确认道∶“赵庚没有发现吧?”
“属下伪造了一本账本替换掉了,辅国公并未察觉。”
“那就好,让底下人都抓紧点速度,搜集这些年赵庚的一切罪证。”
“是,属下领命。”侍卫低头应下,刚要推门离开之时,便见到匆匆赶来的言珩,连忙垂首道∶“世子,您来了。”
镇北王听见了外面的动静,微微抬了抬眼,“珩儿,你过来。”
言珩见状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也意识到了气氛有些不太对劲,主动出声问道∶“父王,您找我有事?”
镇北王示意侍从把门关上,沉吟了片刻,才说道∶“赵庚手上的那本账册已经到手了,按照你之前说的,我让人查了查赵庚的旧友,确实是查出了不少东西。”
“既然都顺利,那父王还叫我来干什么?”言珩人虽然在书房坐着,可是心却早就又飘到了易云霜那里,话说了没两句就准备要走。
“父王并不是怀疑你,只是想问你,这些消息都是从何而来的?”
镇北王也不和他多废话,直视着言珩问道,似是在判断他说的是真是假,尽管他对梁帝宣称是安插在辅国公府的钉子找到了账本,可是实际上这些却都是言珩的主意,全被他瞒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