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芊端正坐于轿子中,幸好红盖头遮住了她的脸,否则定会看到她脸上烧起来的两团红云。
她努力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来,想要一脚踢开这个可恶的臭流氓,可是她却怎么都使不上力气来。
感觉自己的脚正被一只宽大的手包覆于掌心,正是因为眼睛看不到,所以身体的感官就十分明显,那只手掌过于温暖,带着一点点的薄茧,虽然他没有动,就只是这样轻轻覆在上面,也足以让她全身颤栗,酥麻无力。
这魔尊大人莫不是个恋足癖?
哪有人一上来就摸脚的?
呜呜呜……救命啊……
谁来救救她呀?
这样一个变态的人,她怎么敢去攻略他?
就在这时,外面的林子里传来了三两个议论声。
“咦,那些妖物怎么都死了?”
“那花桥……据说是雪国五公主今日成亲呢。”
“成什么亲?那叫冲喜。冲喜懂不懂?听说那公主都病了三百年了,如今抓了个男子去冲喜,那男的也真是可怜,往后的一辈子都得照顾一个病秧子。”
“有什么可怜的?那可是公主诶,往后的荣华富贵能少得了他的?”
“师弟,一看你就是还没开窍,就是给我再多的钱财,我也不愿意娶一个随时都会死的病秧子。”
“为何?”
那人低声笑着,压低了声音与另外两人解惑,“因为啊……”
随后,那边便响起了一连串的怪异笑声来。
花轿内的雪芊听到那几人的对话,不禁红了耳,谁知蹲在她面前的人倏然冷了气息,替她穿好鞋袜后,就冷然转身出了轿子。
那三人似是没想到花轿内竟有人,全都吃惊地看着他。回想起刚才那些粗放之词,三人只觉无地自容。
有一个人反应最快,当即拱手说道:“天心宗弟子捉妖到此,不知轿中有人,刚才口无遮拦,还望公子莫要往心里去。”
花桥前的男子静立不动,面无表情,大红色的喜服都罩不住他一身的冷气。
那三名弟子等了半天没等到他说话,竟觉得这样的气氛有丝可怕。
良久,那名弟子才又问道:“不知这地上的妖物,都是公子所杀么?”
一阵冷风恰时刮过,空中的雪花嚣张飞卷,静立的男子无形中透着威压,他狭长的眼眸这才冷眼扫向他们,开口道:“我倒是不知,天心宗的人捉妖不行,但嚼舌根的本领倒是挺强。”
他忽而扬唇邪笑,说:“我看你们倒是挺同情我的,不若我把这身喜服脱给你们,让你们代我去冲喜可好?”
“不不不……不用了。公子成婚之夜,我们也不便多加打扰,祝公子与公主百年好合,永结连理。”
说罢,他们便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他们走后不久,那些娶亲队伍便找到了这里来,一场闹剧结束,成亲仪式继续进行。
花轿又被人抬了起来,伴随着响亮喜庆的唢呐奏乐,往着雪国王宫的方向行去。
回到王宫后,雪芊被两个宫婢搀扶出了花轿,在众人瞩目下,与新郎拜堂。
“一拜天地。”
她的一双玉手垂于身前,手上搭着一条红艳艳的喜绸,而绸带的另一端,正被那个新郎所攥紧。
“二拜高堂。”
她目光暗暗朝着左边看去,只能看到一点点他的喜袍下摆,与自己的红嫁衣交叠在了一起,金丝银线绣成的两只龙凤在此相遇,紧紧地贴在一起不愿分离。
“夫妻对拜。”
她被扶着转了半圈,与新郎面对面站着,她的头本就低垂着,像一株枯萎了的海棠花。婢女们将她的纤背往下按,雪芊两眼直直地望着那新郎官的手。他的一双手漂亮至极,白皙干净,骨节匀称,在红喜绸的衬托下就更加白润了。
就是这样漂亮的一双手,刚刚摸了她的脚。
她眼睛盯着他的手出了神,双脚颤巍巍的竟是没站稳,朝着他那边跌倒了去。
这一跌,直接跌进了他的怀里。
她猛一下从他身上弹开,然而头上的红盖头却在这时不凑巧地滑落了下去,她惊慌失措的脸就这样暴露在了众人的面前。
盖头滑落的那一刻,她的头正好抬起来,视线与那人撞上,来了个四目相接。
她双眼直直怔住,那是一张英挺俊俏洁白无瑕的脸庞,剑眉如浓雾般愁展,肌肤赛十二月冬雪,高挺的鼻梁和微抿的红唇透着些许凛然,但是那双眼睛黑白分明,深邃中又有清澈的波光暗浮,似乎藏着一丝探究与惊讶。
这便是她的冲喜夫君么?
长得竟是这般好看!
她的心又咚咚咚跳了起来,不想让别人看到她的囧样,于是她两眼一闭,便又朝着他身上栽倒了去,脸埋进了他的胸膛。
“公主!”两位婢女惊得叫了起来,刚刚看到她醒了,都以为冲喜奏效,正要高兴,可是怎么才醒过来又晕了呢?
“芊芊!”国王大步走了下来,面容满是担心,有医官过来为她把脉,转身对国王恭敬道:“陛下,公主没事,送入洞房吧。”
刚才的拜堂仪式已完成,下一个流程该是送入洞房了。
这时,主持大婚的司仪便扯着嗓子高声道:“送入洞房!”
这送入洞房的阵仗可谓之大,身后跟了一众宫婢与太监,有一小宫婢踏着小碎步走在前方引路,而雪芊则被她的那个冲喜夫君抱了起来,抱着往她的宫殿去。
入得宫殿后,她被抱到了宽大的喜床上,殿中一直烧着银丝炭,温暖如春,一进来后就感觉到被一股暖意所包围。
她闭着眼睛,静静地听旁边的声音,那些婢女与太监似乎都没有跟进来,屋子里静谧非常,她仿佛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那个人,他现在在干嘛?
他似乎还站在她的床边没有离去,她感觉有道不容忽视的目光正盯着她,而她面上的红盖头也早已不知去了何处,她十分不自在,脸上的热度不减反增,于是她便假意翻了个身,脸朝向床里面去了。
她躺了一会儿,终于听到了他的脚步声,才大呼了一口气。
终于走了!
可是她却没高兴多久,因为他并没有出去,而只是走到门口去把房门给关上了。
“??”
他今晚这是要睡在她这里?
他们成亲了,理应睡在一起的。
感觉到他又走回到了床边,一道阴影罩了下来,雪芊心中大惊,他这是要干嘛?
不可能是要跟她洞房吧?
不对啊,书里没洞房啊!
她都病成这样了,他还来洞房,禽兽啊!
“啊!”她吓得大叫了一声,猛一下伸手将他推开。
睁开眼,却看到他身形不稳,险些摔倒,许是没有想到她会突然这么大力地推开他,面上有些惊诧。
他问道:“公主推我作何?”
他的声音如清泉淌过石头,轻快明亮,极为好听。
雪芊从床上坐起来,戒备地看着他,道:“你刚刚打算干什么?”
他举起手中的一条银色项链来,那上面坠着一个银制的长命锁,道:“给公主戴长命锁。”
“啊?”她微愣了一下。
他向她靠近,道:“这是我亲手打造的长命锁,送予公主当新婚礼物。”
亲手吗?
堂堂魔尊会做这玩意儿?
虽然他现在的这个新身份就是开银饰铺子的,但是她还是觉得他并不会打造银器。
他手中的那个长命锁,通身全银,类似心锁的形状,精巧别致,上面雕刻着“长命无忧”四个字,辅以雪花图案,下面坠着三颗银色小铃铛,颈圈亦是全银的圆环,搭配起来极是漂亮。
“好漂亮……”她伸手触摸了一下,喃喃低语道。
他眸眼含笑:“公主,我替你戴上?”
“好。”雪芊尽量去假装自己是一个乖巧听话的好孩子。
他站在她的床边,将项圈穿过她的细颈,双手绕到她的颈后,为她将项圈戴好。
两人贴得近,雪芊又闻见了他身上那好闻的淡香,与她院子里的那些梅花别无二致。
他为她戴好之后,便退开了她身边,右手伸至她面前,摊开掌心,也不说话,就那样摊着。
嗯?
雪芊不解,迟疑地将小手放了上去。
戚叶泫略等了一会儿,见她还是不懂,才开口道:“我的回礼。”
“啊??”雪芊懵了,还有回礼这回事?
可是她没准备礼物啊。
她难堪地把手收了回去,面上郝然,她刚刚是怎么脑子抽掉才会把手放上去的,也太丢脸了吧。
“你等我一下。”她爬下了床,跑去了她的梳妆台翻翻找找,思索着到底该送他个什么好呢?
不多时,她拿着一个东西,走到了他的身边去,放到了他的手心:“呐,送你的回礼。”
这样站在他的面前,她才发现他足足比她高出了一个头,她仰头打量他的神情,见他看了一眼手中的铜钱吊坠,拎起上面的红绳,三枚串起来的铜钱便晃了起来,下面还坠着红红的细流苏。
他脸上闪过讶异:“这就是你的回礼?”
雪芊点点脑袋:“亲……亲手做的。”
这是她前几日闲得无聊亲手串的铜钱,虽说是拿不出手了点,但是这本就是逢场作戏,魔尊大人又不是真的想要回礼,应该不会说什么吧?
他倒是没再说什么,将那铜钱放进了衣襟内,雪芊见他没有嫌弃,而是放入了怀里,面上一热,往着殿中的桌子前走去,坐在圆凳上开始埋头吃起了东西来。
她已经有三天没有进食了,此时早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桌子上面摆满了各种精致糕点,种类繁多,香气扑鼻,全都是为她而准备的,还有一樽美酒,那是大婚夜喝的合卺酒,她只是扫了一眼,却不去碰它。
屋子里平白多了一个人,总是不自在,她连坐在这里都是正襟危坐的,余光瞥见他朝着自己这里走了过来,心中念道:别过来啊!过来干嘛?
但是他还是走了过来,拿起桌上的那壶美酒,往两个鎏金高脚杯里斟酒,他的手指十分修长,在淡淡的烛光下显得格外的好看。
一杯酒被那只干净的手端到了面前,伴随着他富有磁性的嗓音响起:“据说,大婚之夜是一定要喝合卺酒的。”
雪芊从他手中接过那杯酒,不经意间触碰到他微凉的指尖,她惊了一跳,手指一松,酒杯险些摔落,幸好被他及时接住了。
屋内红烛高燃,满室通明。
他握着那杯酒,又再次递给她,脸上红光溢彩,问:“公主,你很怕我吗?”
雪芊啊了一声,随即摇了摇头,“没……没有啊。”
她当然怕。
她都要怕死了,他可是魔尊诶。
她为了证明自己不怕,拿过那杯酒,绕过他的手肘,与他交叉着手臂,快速仰头喝了那杯酒,“我喝了,夫君你也快喝。”
面前的人听到“夫君”二字,怔了一下,随后便也一口饮尽了杯中酒。
雪芊喝了那杯酒之后就后悔了,她怎么能够一口全喝了呢,从前的她从不饮酒,不知道原来酒会这样烈,辛辣感袭卷喉咙,她很是不舒服。
见他放下酒杯后就转身离开了,她正要松一口气,可是他没走两步又折了回来,双手交迭抱臂,俯身向下,凑近她的脸庞。
雪芊大惊失色,心跳漏了一拍,他这是要干嘛?
他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她的眼睛,充满了探究意味,说:“公主,你为何不敢看我?”
从一开始,她就一直在回避他的眼神。
雪芊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俊脸,两人的鼻尖中间就只隔了一寸的距离,而他的一双狐狸眼狡黠明亮,似是要将她看透。
“我……”
雪芊的背抵在桌沿上,已是无退路,她被迫仰着头与他对视,脸上不知是酒意上来,还是因为慌张,红得像是漫天的绯云。
“知道我是谁吗?”他轻声问道。
雪芊摇了摇头,又立刻点头,说:“你是我的冲喜夫君。”
他伸出右手的两根手指来,冰凉的指节贴在她的脸颊上,状若苦恼地说了句:“你好像喝得有点多了。”
雪芊只觉得他冰凉的指尖好舒服,缓解了她脸上的烫,她甚至希望他能够用两只手一起捧着她的脸,那样就会更加凉爽了。
不过他却没能如她心里所愿,而是收回了手去,笑着说:“不过,应该不碍事。”
说罢,他便转身朝着内间走了去。
雪芊转头看过去,见他行走之间,背影修长,风采翩翩,右手高抬,抽掉了头顶发冠上的金簪,摘下束发的金冠,往旁边的案几上一扔,接着又是褪掉自己身上的大红色外袍,随意地搭在一旁绣着红梅图的五折屏风上。
动作行云流水,竟是极为优雅悦目。
“你……”雪芊看得目瞪口呆,半天吐不出一句话来。
真把这里当自己家了?
这也太随意了吧。
他怎么可以毫无避讳地当着她的面脱衣裳呢?!
不过幸好他只是脱了外袍,就未再继续了,下一瞬,她就见他掀开红色锦被在她床上躺下了。
啊啊啊啊!!!!
他怎么可以睡她的床?
那她今晚睡哪儿啊?
难不成……他们要一起睡?
雪芊这会儿也没心情再吃糕点了,她站起来朝着里面走了去,在那张铺着大红色鸳鸯戏水锦被的床前站定,看着床上双眸闭上的俊美男子,踌躇了许久,才唤了他一声:“喂……”
他轻“嗯”了一声,示意她说。
她颤巍巍道:“夫君,我身体不好,不……不能圆房的。”
他眼睛都没抬一下,只是轻轻“哦”了一声,人却没有下床。
雪芊:“???”
那你倒是起来啊!
看他没有半点要下来的意思,雪芊站在这里,不知道自己今晚该睡哪,这明明是她自己的床,却要在这里罚站,真是太可怜了。
她真希望自己现在是晕的,就不用面对这么尴尬的时刻了。
她走到梳妆台前去,对着镜子将自己的凤冠取下,随后才慢吞吞朝着床边踱步。
她挪到了床尾去,在心里暗骂这人腿能不能不要长这么长,床都被他占完了,她只能从他腿上跨过去。
她提起红艳艳的厚重金丝裙摆爬上了床,小心翼翼地迈开腿,从他身上跨了过去。
这张喜床极为宽大,足足可以躺下四五个人,头顶红罗软幔如水般垂泻下来,将里面的空间与外面隔绝。一入得其中,雪芊就立马紧张起来,这幽暗旖旎的空间内就只有他们两个人,满眼的红色昭示着这是大婚之夜,袅袅香雾从红纱外飘了进来,萦绕于床被榻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