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国在哪个方向？”
“那边。”戚叶泫带着她来到了一片碧绿如波的芭蕉林, 雪芊有些好奇地问:“为何这里种了这么多芭蕉啊？”
他神情忧郁, 潋下眼眸，说:“这些，都是我种的。”
“啊？为何？”难不成魔尊大人还有喜欢芭蕉的怪癖？
半晌, 他才解释道:“师父告诉我说，当年把我从冰河内捞起来的那个人，将我放在了竹篮里, 许是怕我冻死，他不仅将自己身上的衣服脱给了我，还用十几片宽大的芭蕉叶盖在我身上, 就这样，我顽强地活了下来。”
“我不知道那个救我的人是谁, 我种下这片芭蕉林，只是为了替他与他的后代祈福。”
“原来如此……”雪芊悄悄觑他, 觉得他也是一个有情有义之人, 若不是魔的话, 想必也大有一番作为。
“偷看我做什么？”他厚颜无耻地说:“我知道你正在悄悄地爱上我。”
“……”雪芊一口老血几欲喷出。
她凑近他的身边，踮起脚尖，贴近他的洁白下巴，笑着说:“是啊，我正在慢慢地爱上你。”
说着，便在他温凉的唇上亲了一下，柔柔的，像雾一样，“戚叶泫，我想吃雪花糖了，你去给我买好不好？”
戚叶泫目光一滞，这是她失忆以来第一次主动吻他，他呆呆地点头，“好，我去给你买。”
他真的去雪国给她买雪花糖了，待他走后没多久，雪芊提步往一个地方走去，她的身后跟着两个魔女，是戚叶泫派来监视她的。
没走几步，后面的魔女便倏然倒地，一个蓝衫男子窜了出来，雪芊一瞧，喜道:“青骨师兄，真的是你！”
先前她就瞟见了这边的芭蕉叶上有一个特殊的符号，这个符号是当时她与他一起入踏雪寻梅图幻境中，他们在雪地里寻找戚叶泫的时候，用来标记的符号。
雪地里白茫茫一片，无法辨别何处寻找过，何处未寻找，所以他们会在树干画下这样的符号，来表示那个区域已经寻过。
这个符号只有他们二人知道，一看到它时，她便猜测是赵青骨来潼叶渡寻她了。
所以，她刚刚才故意支走戚叶泫的。
“是我。芊芊你没事吧？”
“我没事。倒是你，你的伤好些了吗？”
“我不碍事的，快随我走。”
“快，随我走这边。”苑殇也不知从哪个地方窜了出来，对着他们直招手。
雪芊问赵青骨：“你们一起来的？”
“嗯，他比较熟悉潼叶渡，有他在方便些。”
雪芊犹豫片刻，从卦筒内取出一支桃花签来，放在了地上的其中一位魔女手中，随后才随着赵青骨他们一起离开了这个地方。
戚叶泫快速地去了一趟雪国，买到了她喜欢的雪花糖，等到他回到魔宫顶楼时，欣喜地推开殿门，可是却没有在殿中看到她。
他立刻下了楼，派人去四处寻找，最终在一个偏僻的地方寻到了那两个倒在地上的魔女。他神色惊慌，大步冲了过去，正欲唤醒她们时，就见到了其中一人手中的桃花签。
他拿起那支签来一看，愤怒地咬紧牙根，一身阴戾之气，阴冷的话从白森森的牙齿里迸出：“芊芊，你又一次的不要我了。”
雪芊他们朝着雪国的方向而去，唯恐在路上遇见戚叶泫，所以他们行得很谨慎。终于，他们成功地回到了雪国，待进入皇宫的范围后，便就安全了。
纵使他是魔，也再也追不进来。
“你们进去吧，我就不去了。”苑殇站在皇宫门口，与他们道别后，就转身走了。
雪芊望着他离去的背影，黛眉攒起，不知道他们现在是何打算呢？
杀去魔宫？还是怎样？
“他们此刻都在雪国皇城内，那日他们遭到了重创，现在都在养伤。”赵青骨出声解释。
雪芊回过头来，看了一眼他发白的脸色，知道他定是在硬撑，道：“青骨师兄，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去我宫殿里休息吧。”
“好。”他轻轻点头。
两人一路朝着五公主府行去，路上偶有巡逻的带刀侍卫经过，沿途的琼花玉树争奇斗艳，赵青骨犹豫许久，终是开口询问：“芊芊，这段时日你在魔宫……”
雪芊一想起这个，心跳就止不住一抖，这些时日，她与戚叶泫同吃同住，亲密得就像真正的夫妻一样，他每晚都会吻她很多遍，才放她入睡，他好像真的很喜欢她。
“我没事。那个魔头他……哎，不提他了。”
“芊芊，其实，以前我和他是朋友。”
“啊？”雪芊满脸惊讶。
“我现在终于明白他那个时候为什么要救我了。”
“嗯？什么意思啊？”
“那个时候，他出手救我，或许是因为他早就认识我吧。”
雪芊不明白他在说什么，静静地等着他说下去。
“我这几日做了一个梦，梦见小时候的事情，原来小时候我竟然见过他，而跟在他身边的那个男人……似乎……似乎……与我有关。”
他面容苦痛，似乎不太想承认这件事情。
雪芊知道，他说的那个男人就是他爹。
这些年，他一直都不知道自己的爹是谁，内心一定很难受吧，当真相就摆在眼前，却又是个无法接受的真相。
“青骨师兄，你脸色很苍白，快回去休息吧。”她伸手过去扶他，将他扶回了公主府，又为他请来了太医察看伤势。
他的情绪一直很低落，雪芊本欲安慰他，可是他却道:“芊芊，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好。”
雪芊只能退了出去。
随后，她去章阳宫拜见了父王，告诉他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对于戚叶泫掳走她的事情，她却只是简单的一句话带过，好在赵沭只是叹气，并未多说什么。
出了章阳宫后，她迎着晚霞的光辉，在霞光万道的金砖地面上慢行，望着天边那一轮红日，眼神越加愁郁，也不知道戚叶泫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会不会很生气地发疯？
会不会来雪国找她？
不过，他进不来这座皇宫。
“妹妹，你回来啦？”一个娇俏的声音蓦然出现，尚泱踩着稀碎的霞光从玉柱后走出来，身姿轻盈，体态曼妙，脸上的笑容比彩霞还要灿烂，“听说，你被魔尊掳走了？”
雪芊站在光晕中，转头回道:“是啊。”
她走到她的面前，单手挑起她光生生的下巴，柔然笑道:“妹妹你被掳走了那么多天，应该已经和那魔头不清不白了吧？”
雪芊移开脸，冷道:“姐姐你是来奚落我的吗？”
尚泱丽颜上的霞光流转，轻笑了好一会儿，说道:“妹妹，你喜欢他吧？”
“不喜欢！”她想都没有想就反驳出声。
尚泱一副看透不说透的模样，贴近她的耳朵，“姐姐有一个秘密要告诉你，其实……他就是你曾经挚爱的那个坏夫君。”
“什么？！”雪芊瞳孔地震，声调遽然拔高。
她抓起尚泱的胳膊，问:“你骗我的吧？这怎么可能？”
“我骗你作甚？芊芊，我是你姐姐，我可不忍心见你在同一个男人身上栽两次跟头。”
雪芊难以置信地后退半步，戚叶泫他怎么会是她曾经的那个夫君？
既然他已经抛弃了她，为何现在还要来找她？
又想再欺骗她第二次？
这时，一个侍卫小跑了过来，跪地禀报:“雪姬大人，皇宫门口有人拍门，说……说要见你。”
“是谁？”
那人满头大汗，结结巴巴地回答:“魔……魔尊。”
“不见。”雪芊丢下这样一句话，就转身跑走了。
她跑回了自己的公主府里，趴在自己的大床上，被衾一拉，盖住了自己的头，躲在被窝里发呆。
戚叶泫竟然就是她曾经的那个夫君？
所以，这张床他们曾经也一起躺过？
她的脸瞬间一红，随后又是气愤，不行，必须把这床换掉！
她的手按在自己心脏位置处，自己曾经差点被他害死，这样的男人，万不可留恋。
他现在来找自己，一定是后悔了。
“狗男人！！”
“死魔头！！”
她一个劲地大骂着，浑然不知站在皇宫门口的戚叶泫正在不停打喷嚏，侍卫在这时跑了回来，对他道:“你……你走吧……雪姬大人她不见你。”
戚叶泫浑身阴冷，即使是站在晚霞的光芒中，身上的寒气也直直往外冒，侍卫说完这句话后，就立刻往里躲了几分，虽然知道他进不来，可是他站在那里，还是令人生出无边的恐惧感来。
戚叶泫不知道在这里站了多久，沉默得就像是一颗古树，往后，是不是又见不到芊芊了？
“骗子！”
他低骂道，说什么爱上了他，还主动亲他，都是骗人的，就只是为了支走他而已。
侍卫偷偷觑他，见他憋着一张极度想发火的脸，对他道:“去，再去传话，就说她不出来一日，我就在这里等一日。”
“是……”
侍卫无奈地又跑去了公主府，将这话传达给雪芊。
不过，戚叶泫没等到雪芊来，却等来了赵青骨。
赵青骨朝着这座朱红色的大门而来，身负长剑，从光中径直走了出来，神色凛然，注视他道:“我有话要跟你说。”
戚叶泫面容不善地盯着他:“如果是劝我离开芊芊的话，就不必说了。”
赵青骨浓眉紧皱:“你对她，到底是什么想法？她既然已经失忆，你又为何不能放过她？”
“放过？呵，我这辈子都不会放过她。”他的朗目里夹杂着阴冷之光，“你别以为你现在近水楼台就能够得到月亮，她是我的。”
“……”赵青骨提醒道:“当年是你自己亲口说要把她推给我的。”
戚叶泫一时咋舌，面容极为难堪，却也不肯承认自己后悔不已，道:“我逗你玩的话，你也当真？”
“是，我当真了。我愿意为芊芊冲喜。”
“你……”戚叶泫气得整张脸都在发抖，铁青一片，大喝道:“那我就先杀了你！”
赵青骨镇定自若，岿然不动，道:“我赌你不会杀我。”
戚叶泫深邃的眸注视着他，很想杀了他，却没办法动手。
师父的孩子他怎么能杀？那是大逆不道。
赵青骨这是在挑战他的底线。
两人就这样静峙着，剑拔弩张却谁都没有出手，最终是赵青骨先打破了沉寂，“我有些话要问你。去醉仙楼？”
以前他每次去接芊芊的时候，给他带的酒，就是这醉仙楼的梨花酿。
大概是是因为师父爱喝梨花酿，所以他每次给他带的也是梨花酿。
戚叶泫知道他要问什么，遂提步往着街道中走去，赵青骨见他答应了，便立即也跟了上去。
两人来到这座酒香飘逸的高楼，穿过座无虚席的一楼大厅，嘈杂喧嚣的交谈声涌入耳朵，说的竟全都是关于雪芊被魔尊掳走的事。
小二拿着菜谱堆着笑脸大跑过来，抬手问道:“二位客官楼上请？”
他们随着小二上了二楼，进入了一间略安静的雅座，珠帘垂幔落下的那一刻，戚叶泫往后面的雕花椅子上一靠:“说吧，要问我什么？”
赵青骨先是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猛灌了一口，像是壮胆一般，随后擦了下颚的酒滴，才问:“说说你师父的事。”
“这故事可很长。”戚叶泫扬眉望着对面的他，“你确定你要听？”
赵青骨知道他唯一可以问的一个人就只有他了，娘亲瞒他瞒得那样深，是不会同他说实话的。
他颔首道:“说吧。”
第99章 过往
“我师父他本名叫赵莘澜, 曾经是天心宗最杰出的青年弟子，可惜后来在一次下山历练中，他遭遇了魔的袭击, 从此便失踪了大半个月，等他脱离魔窟回到天心宗时, 却发现宗门已经被魔搅动得天翻地覆，师门中的人都说掌门师兄是被他所杀，全都向他举剑袭来。”
“他虽多加辩解，可是无人信他, 而就在众人擒住他的时候，他身体里竟然散出了魔气, 将那些人全部轰退。”
“至此, 大家就更相信他变成魔了。”
“为了查出真相，他不得已再入魔窟，再出来已经是两年后, 当他提着昔日杀害掌门师兄的魔头颅去天心宗时，那些人恨透了他，不听他的任何辩驳, 依旧要杀了他泄愤。从那以后，他便彻底堕化成魔，成为了一个彻彻底底的魔修。”
“而你的母亲, 其实是在我师父成魔之前就与他相恋了，自从发生这件事后, 我师父便决定与她一刀两断，不让她背负与魔在一起的骂名。”
“后来你母亲生下了你, 这事是我师父后来才知道的, 他曾去过戚府, 想要求娶她，可是却遭到戚凌天的强烈反对，而且他还不让我师父见她。”
“师父为了你的前途，没有再光明正大地出现过，每次都只会偷偷地带着我爬去戚府的院墙，躲在那棵巨大的树上，看着你和你娘亲。”
赵青骨垂着眸，握着杯盏的手紧了又紧，心口疼痛难耐，原来自己的猜测是真的，他的爹真的是戚叶泫的师父。
娘亲瞒他瞒得可真辛苦，还特地将他送去天心宗拜师学艺，可是这么多年，他却从未在天心宗听到有关那件事的只字片语，想来是掌门给每个人都下了禁言咒，所以才没有人提及。
戚叶泫不紧不慢地述说着那段往事，眼里蒙上了一层薄雾，对师父的思念就像冬天的雾一直，缭绕不散，“你娘把你瞒得很好，这么多年也没有让你发现，可你现在，究竟是怎么发现的？”
赵青骨抬起头来，道:“是女娲石。那日我握着女娲石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见到了他和你。”
“女娲石？”戚叶泫神色一疑，“把它给我。”
赵青骨提起酒坛倒了一杯酒，说:“戚叶泫，喝酒吧。”
像女娲石这样的魔石，他是不可能给他的，否则天下又会大乱了。
戚叶泫冷冷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终是端起了桌上的酒盏喝了起来。
良久，赵青骨开口道:“你说说你小时候的事情吧。”
戚叶泫心道你想听我师父的事就直说，还婉转地说要听我小时候的事。
“那时候，是师父救了我的命，师父他是唯一一个不嫌弃我是魔的人，他赐我名，送我剑，养育我，教导我，教我习武，教我练剑，教我酿酒，还教我打银器，在我眼里的他，是无所不能的，他虽是个魔修，可是却是天底下最正义的人……”
两人一直坐在这间酒楼，喝到了酒楼打烊，才意兴阑珊地离去。
分别之时，赵青骨对着戚叶泫走远的背影道:“戚叶泫，你就没想过……不做魔吗？”
戚叶泫顿住脚步，心口忽地被人一砸，痛得窒息，很久很久以前，师父常对他说:“阿泫才不是魔，阿泫是天底下最有孝心的孩子，以后谁要是再说你是魔，咱们就不理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