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师父死了啊……
他是被那些正道之人害死的！
一想到这里，他的心便就扭曲了起来，阴冷道:“魔就是魔，哪有说不做就不做的道理？我天生就是魔，若你不想认一个是魔修的爹，你大可以不认，没人逼你，我也不会告诉任何人这件事。师父永远将是我一个人的师父，我们两个魔，不与你们正道同路。”
说罢后，他便冷漠地举步离开。
赵青骨看着他在夜色中逐渐消失的背影，叹了一口气，终是转身回了皇宫去。
“青骨师兄，你怎么现在才回来？还喝了好些酒？你是去……见那个魔头了吗？”
雪芊站在廊下，看着他魂不守舍的清影，于料峭寒风中踱来，他抬起眼帘，道:“大半夜的怎么站在外面？快回去，别冻着了。”
雪芊看着他这心事重重的模样，猜想戚叶泫定是与他说了一些身世上的秘密，她问道:“青骨师兄，你没事吧？”
他轻轻摇头，忽地将她拥入了怀中:“芊芊，忽然觉得这世上之事，好像一场坠空之梦，我一直想找的人，其实就在离我最近的地方。”
雪芊一时怔然，僵直着背脊，嘴巴张了张，道:“青骨师兄，所以，你找到你要找的人了吗？”
“是，我找到了。原来他离我那样近，我每天待的天清山就是他曾经待过的地方，我学习的剑谱招式也是他曾经学过的，被我唤作师父的人，曾经是他的同门师兄。可是……我好羡慕戚叶泫，他能够与他朝夕相处，他唤着他师父，可是他却拿他当亲生孩子一般对待，我虽是他的孩子，可是他到死我都没有见上他一面。”
他的头埋在她发丝间，竟是在低低啜泣，雪芊轻轻拍着他的背，“青骨师兄，虽然你没有见到他，但他一定是在想念你的。”
“他常常来戚府偷看我与娘亲，可是，我却全然不知……”
雪芊安慰了他好一阵子，他才放开她，并向她道歉:“芊芊，对不起，是我失礼了。”
她轻轻晃首，只是道:“我送你回去休息吧。”
“好。”
走了一会儿，他又道:“放心吧，戚叶泫他进不来这皇宫，你安心在里面待着。”
“嗯……”
雪芊回到自己的寝殿后，一直没有困意，她拿出自己的那本皇历来，一页一页地翻看着，上面的圆圈真的如戚叶泫所说一样，是圆房的日子吗？
所以，她和他竟然圆过这么多次房？？？
可是，这是谁记录的呢？为什么要记录圆房次数，也太羞耻了吧？
她将皇历合上，往桌案上一甩，心里骂道一定是那个脸皮比城墙还厚的臭男人记录的，真真是令人作呕。
她望着木窗外面的寂寂夜空，一轮弦月微勾，层云缓缓流动，然而她满脑子想的都是那个人。
那个该死的家伙。
她站起了身，拿过一件大红色的披风披在身上，踏出了房门。她从宫殿右侧的小门出去，赵青骨说戚叶泫离开了皇城，所以她现在出去是安全的。
她这侧门再向前走不远就是苍雅山了，雪山静伫于云间，神圣高雅，令人望而生敬。
她手提着一盏梅花宫灯，沿着山脚下宽阔的大路行去，夜色深沉，冷风幽幽，她裹紧了些身上的披风。
夜色下，只有她一个人在山脚走动，那偌大的雪山就是她的保护神，不多时，她便走入了山林中，在一处长满了格桑花的地方停下。
五彩缤纷的花朵在浅浅月色下妍丽清美，迷人的芬芳沿着风儿飘散，她提着灯笼往前方花丛茂盛的地方走去，那里有一座不高的山神小庙伫立于山中，庙子的飞檐上挂着两根红细带，是新年时系上去的。
她走上前去，放下手中的梅花宫灯，跪在庙前的空地上，点燃三支长香，插在香坛上，双手合十，闭着眸祈福。
夜里有清清浅浅的鸟鸣声响起，让这个清冷的夜也不那么寂寞了，她跪在山神庙前，道：“山神大人，您是雪山的神，也是雪姬的神，那您……可不可以让我忆起从前的事情？”
她突然间很想知道自己以前的事情，她从前究竟是什么样子的，真的痴爱戚叶泫到那个地步吗？
她很想知道答案。
***
在五公主府里休养了三日后，赵青骨终是出了皇宫，朝着天清山的方向走了去。
许久未回来，看着这座熟悉的山峰，他的心里惆怅翻倍，最终，他还是提起了沉重的脚步，朝着掌门的清风堂走了去。
“师父，我回来了。”
正在打坐的清风道长站起身来，朝着他惊喜走来：“青骨，你回来啦。听闻你受伤了，可有大碍？”
赵青骨轻轻摇首：“无碍。”
“这还叫无碍呢？脸色这样苍白。来，让为师给你把把脉。”清风道长将他拉到一边的椅子上坐下，撩起白色道袍，长指搭上他的手腕，静静感受了片刻，才道：“伤得这样重怎么不早点回来？”
“无事的，师父，舅父已经喂我吃了灵丹，现在已经好多了。”
“被魔气伤得不浅，来，为师再给你渡点灵力。”
赵青骨急忙拒绝：“师父，真的不用，我养养就会好起来的。”
“你啊，从小就这个性，生怕麻烦了别人。”
赵青骨犹豫许久，才慢吞吞抬起头来，问：“师父，你没觉得我和一个人长得有些许像吗？”
其实，他的长相随娘亲多一些，只是眉眼有些许赵莘澜的影子。
“谁在说这话？”清风道长霎时不悦，拉下脸问道。
“没人在说，是我自己发现的。”他突然站了起来，朝着地上跪了下去，道：“师父，有些事情，既然已经知道，我便无法再瞒着你。”
“青骨，你起来！那件事你就烂在肚子里吧！”他伸手去扶他。
赵青骨惊讶地抬起眼：“师父，你知道？”
“师父怎会不知？当年莘澜师弟能认识你娘亲，还是全靠我介绍的呢。”
“啊？”
“昔年，在一次下山历练中，我们全都受了伤，我便提出去戚家求丹药，那时候你娘还是一个整日缩在炼丹阁炼丹的小姑娘，是我领着师弟去见的她，两人一见面就坠入了爱河，后来……”
他唉声叹气道：“后来的事，不提也罢。”
“师父，那你……相信我爹是清白的吗？”
“信。我当然信。只不过当时师门中的其他人都不信，就连师父也不信，我也没有办法。”他靠坐在太师椅上，眉目忧思，似是回忆起了苦痛的往事，接着又说：“后来师父仙去后，由我接掌天心宗，曾有一次，我是去找过莘澜师弟的，我请他跟我回天心宗，但是他却拒绝了我。”
“拒绝？为何？”
“那个时候，他的身边跟着一个小男孩，浑身的魔气，我一眼便瞧出他是雪国的那个魔种。莘澜师弟当时同我说，他不能随我回天心宗，他若是走了，这个孩子就又会变成一个没人要的魔童了，他宁愿往后的一辈子都做一只被世人唾弃的魔，也不愿意抛弃他离去。”
赵青骨震惊地睁大眼球：“他竟然……竟然……”放弃了重回正道。
为了戚叶泫。
“他拿他当亲生孩子一般对待，可能是因为见不到你的缘故，所以把所有的爱，都给了那个孩子。”
赵青骨跌坐在地上，犹如被抽了骨头般，一滴明光晃晃的泪从眼角滑落。
“青骨，孩子，你爹他是个有情有义的男人，你应该感到骄傲。”清风道长回忆起往事，也忍不住老泪纵横，轻拍他的背，安慰着他。
他安抚了他好一阵子，才问：“对了，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你娘不可能告诉你，所以是谁告诉你的？”
赵青骨从怀里取出一个用白绢包裹的东西来，他将施了封印的绸绢展开，露出一块晶莹剔透的女娲石来，“就是这块女娲石让我看见了他。”
清风道长就着绸绢拿过了那块女娲石，在放在灯下仔细端详，“这就是传说中的女娲石？”
“昔年那魔头想用这女娲石复活莘澜师弟，但是却被天神摆了一道，不但没有复活成功，自己还遭受到了反噬。后来女娲石便失踪了，就连天神都寻不到，它究竟是怎样变成一颗魔石的呢？”
“师父，我还发现了一个奇怪的事情，它……不会吸食我的血。前些天我一直握着它昏迷不醒，它不仅没有吸食我的血液，而且我还做了很多关于我爹的梦。”
“竟会这么奇怪？难不成这女娲石还有灵性？选择性吸人血？”
清风道长凝思片刻，道：“此等邪性之物，不能让它再留在世上，届时，我们请雪姬作法，一同将这女娲石碎掉吧。”
“好。”
第100章 碎石
雪芊这几日每日都能见到守宫门侍卫跑来她宫殿, 每次也只说一句话，“公主，那只魔他又来了。”
“他到底烦不烦啊？！”雪芊都要被他给恼烦了。
“公主, 要不然你就去见他一面吧，你把他彻底赶走。他这每天在那里赖着也不是个办法啊。”
主要是对他的这个小心灵造成了极大的伤害, 他现在站岗都只敢躲得远远的，每天都被一只魔头盯着，如何能心里不发怵？
“行行行。我去把他轰走。”
雪芊披上一件披风，将毛绒帽子戴上, 提着裙尖往着雪中走去。
今天又下雪了，是如同碎星子的小雪, 天气转凉, 可是那个神经病却还跑来等她。
宫门上高大的飞檐，可以遮风雪，戚叶泫此时就正站在那檐下, 看到她来了立刻朝前走了一步，若非那里有结界，他一定会冲过来的。
雪芊朝着门口慢步走去, 身后跟着的侍卫自动屏退，她看着雪花轻扬的浅雾中，戚叶泫眼神灼灼明亮, 一身单薄的银线飞花墨衣于凉风中轻摆，颀长高挑的身影透着些许孤冷感。
“芊芊, 你来了。”
他从衣襟内摸出几个用银光纸包裹的雪花糖来，伸向她:“芊芊, 雪花糖, 买来了。”
他的一句话把她想说的话全堵在了嗓子口。
他的神情就像那天在樟月城她同他道别的时候一样, 充满了哀伤与希冀，那双星眸里亮的光微闪微闪，渴望着她能够收下他的糖。
他将手往前挪，可是前方有阻止他的结界，他就那样傻傻地一直握着那些糖等着她来拿。
雪芊吸了一口气，道:“戚叶泫，桃花签我已经还给你了，你还不懂吗？”
“我不懂！”他蓦然吼了出来，“你那天说你爱我，我只记得这句话。”
雪芊被他突然升高的语气吓得一哆嗦，嗫嚅道:“我那天……是骗……骗你的。”
对面的人面色阴鸷，眸光幽暗，即使隔着一扇有结界的门，那些阴寒之气也漫到了她的这边来。
“芊芊，你是好孩子，不会骗人的，你一定是喜欢我的。”
“可我已经骗过你很多次了。”雪芊无情地道出事实来。
他黯然神伤地垂下眸，握紧了手中的雪花糖，说:“我不在乎。你骗我一辈子我也愿意。只要……你别说你不喜欢我。”
雪芊叹了一口气:“你这样子又是为何呢？”她抬起手来，“我收下你的雪花糖，你离开这里好不好？”
他抬起幽深如潭的眸来，问:“那我明天可以来吗？”
雪芊皱起眉道:“不能！”
她的手伸出结界，快速抓起他手中的雪花糖，圆润的指甲在他掌心划过，颤栗袭向戚叶泫的心间，他反手一握，企图抓住她的小手，可是她却敏捷地抽了回去。
他什么都没有抓住，徒留一股柔软在心扉。
雪芊逃脱后扬眉一笑:“嘻嘻，你抓不住我吧。”
戚叶泫面容复杂地看着她，眸光中有失落，又有一丝丝的错愕，雪芊剥开一个雪花糖的糖纸，将糖放进了口中，洋洋自得地说:“来呀，进来抓我呀！”
他的脸上顿时布满了黑线。
雪芊自从知道他就是自己以前那个烂夫君后，对他就越加看不顺眼，继续做着鬼脸挑衅道:“魔尊大人不是很威风吗？现在怎么像个讨饭的小狗一样守在别人家门前赖着不肯走呢？”
“雪芊！”他厉声喝道，俨然是生气了。
“生气啦？”雪芊软着声音问。
他把头一偏，道:“没有。”
“生气了就快些回家吧。别在这儿站着了。”
“我没家。”他冷冷道。
“你不是有魔宫吗？回你的魔宫去呀。”
“你出来，给我抱一下。”他闷声说道，一副傲娇的模样。
“？？？”
“你简直是在做梦！”雪芊不仅没出去，还往后面退了两步。她才不会那么傻，出去的话还不得又被他抓去魔宫？
“你不给我抱，我就不走。”他看着她说。
“那你就在这里吹冷风吧。”雪芊毫不犹豫地转身。
“芊芊！”
雪芊转过身，雪花在她秀气脸上飞过，她大声嫌弃道:“戚叶泫，你买的糖一点都不好吃！比青骨师兄买的难吃多了！”
“……”都是同一家店里买的，哪有什么区别？
戚叶泫低声道:“你就是喜欢赵青骨，不喜欢我。”
雪芊跑回了自己的宫殿里，心情格外舒爽，看到他那可怜兮兮的模样，她就感到莫名的快乐。
她将那些糖果全撒在案几上，骂道:“狗男人！”
“芊芊，你去见那个魔头了？”
忽地，一个声音倏然在屋中响起，吓了她一大跳。
她转头一看，见大殿中的红木躺椅上躺着一个人，她十分讶然:“哥，你啥时候来的？”
容息从躺椅上坐起来，说:“来了好一会儿了，芊芊，你怎么这么开心？”
“我……我去骂了那个死魔头一顿。”
“是吗？芊芊，你可千万不要喜欢上他了。”容息走到了她的身边来，拿起案上的一个雪花糖，很嫌弃地说道:“用这破玩意儿就想骗走你的心？”
“对……对啊！当我是三岁小孩吗？这么容易骗？”
“那你还吃！”容息盯着她嘴里含着的糖果说到。
雪芊立即将那个糖取了出来，摇头说:“不吃了。”
容息一副操碎了心的模样，按住她的双肩，道:“芊芊，那个男人不好，你喜欢谁都不能喜欢他。”
“哎呀，我没喜欢他啦。你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行吧，是哥哥太担心了。他是长得不错，但是男人啊，不能长得太好看，你知道吗？”
雪芊反问:“青骨师兄也长得好看，你怎么不说他？”
“这哪能一样？”
雪芊看着他道:“你也长得不耐，你也不靠谱。”
“芊芊！别跟我绕，否则我会怀疑你是在为那个男人找借口。”
“行行行。哥，你继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