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芊本没有那么伤感的，可是被他这一说，也有点不舍了起来，她环住他的腰，道:“只是分离一天而已，晚上再见嘛。”
“芊芊这是答应了晚上还要与我见面？”
“我不答应能行吗？怕某人又躲在墙角里哭。”
他松开了她，深邃的眸里化开浅笑来，将她往门口的方向推去:“快回去吧，外面冷。”
雪芊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说:“夫君，灵虚上仙不日就要来雪国了，届时，你……会去找他报当年挖心之仇吗？”
他目光湛湛，隔着两步的距离，许久，才开口:“芊芊想我去吗？”
“我想你平安活着。”雪芊不假思索地道，那是她最大的心愿。
戚叶泫微微一笑，眼底盛开轻柔的风，道:“快回去吧，外面真的很冷。”
“那我走了。”雪芊搓了搓手，转身朝门内走去。
她这一日回去之后却没能有机会补上觉，才躺没多久就被喊了起来，因为九歌回来了，还带回来了灵虚上仙。
她赶到圣雪台的时候，见到那里围了好些的人，赵青骨、苑觞、戚星云他们都在，而在那圣雪台的中央，有一个须发发白的白袍仙人站在神池旁边，虽然他满头银丝，可是长相却十分年轻，一袭白袍纤尘不染，身姿颀长，左手肘上搭着一把雪白拂尘，站在他身边的人仿佛都沾染了他身上的仙气，变得高不可攀了起来。
这就是仙吗？
雪芊头一次见到仙人，两眼冒光，敬畏地朝着前方走去。
圣雪台上，灵虚上仙正在察看神池内的情况，见到从台阶下走上来的雪芊时，凝眉望了过来，“这是当年那个婴儿吗？”
大概是雪芊身上那一身的孱弱之气，所以能让人一眼就瞧出她是个病秧子。
雪芊走上前去，双手作揖，道:“拜见上仙。”
他温和一笑:“今日气色好像还不错。”
雪芊讪讪地笑，戚叶泫早晨也这样说过她，当时他还很无耻地说是双修之法起的作用，让她气色也跟着变好了。
雪芊当时不信，觉得他定是用这话来哄骗她，好让她答应今晚再出来与他私会，没想到竟是真的，她的气色真的变好了？
她粲然一笑，说道:“定是仙人所至的缘故，上仙来到我们雪国，仙气福运便也随之而来，我感受到了仙气，所以气色便也跟着好起来了。”
灵虚上仙被她的笑意感染，也跟着轻笑了起来，就在这时，天空中突然飘来了好些黑气。
“是它们来了！”
第108章 求娶
只见那灰白的天空上盘旋着浓墨般的魔气, 他们像乌鸦一般，越聚越多，成群结队, 有百姓接连被吸了上去，悬于空中。
尖叫声此起彼伏, 有人被吸干了精血，整个人软哒哒地垂着，衣摆在幽风中摆动，就好像是漂浮于天上的纸鸢。
“啊！！！”
地上好些人都发出了惊呼来, 对这一幕，恐惧至极。
“怎么回事？”戚星云讶然道。
一旁的赵青骨沉声回道：“有人在利用那些邪魔之气作乱。”
“是谁？又是那只魔头！”戚星云很是愤怒地用剑尖跺了一下地面, 跺出一声刺耳的响。
赵青骨朝着雪芊望了过来, 清澈的目光看着她，问：“芊芊，你先回去吧, 外面很危险。”
“我……”她仰望着头顶的天空，乌气密布，遮挡住了天上原本的红日, 她摇头道：“我不走。这不是戚叶泫做的。”
“你怎么知道不是他？”戚星云冷笑一声。
雪芊垂下了眼睑去，长长的睫毛投下一圈暗影，宽袖中的手用力握紧, 道：“不是他。一定不是他。”
他昨晚上答应过自己的，不会再做一个恶魔, 她不相信他又是在骗她。
“先前就是他故意捣乱，才把这些邪祟之物放了出来, 现在除了他还能有谁会利用他们来杀人？”戚星云念念有词地说道：“八百年前, 是雪国抛弃了他, 他怨恨雪国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现在恐怕就是来复仇的吧。”
“不，他不会的。”雪芊兀自摇着头，眼里滚着透亮的泪花，一闪一闪，坚定地道：“他不会来复仇的。他不会做一个令他师父憎恶的人。”
赵青骨听到她说起“师父”二字，眸色暗下，愁眉不展，他最近眼前总是出现幻影，他总是看见他，可是他却永远都触摸不到他。
师父说，女娲石内是他的恶魄在作祟，那日戚叶泫发疯一样地阻止他们碎掉女娲石，就是为了阻止他的恶魄消散。
那一天，看到戚叶泫那个模样，癫疯至极，他几乎可以想象到师父二字在他心里究竟有多重要。
为了他，他可能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雪芊，你别忘了，他现在是一只魔，一只没有人性的魔。”戚星云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他若非真没有人性的话，这雪国的人早就被他杀光了。”
戚星云被她怼得哑口无言，偃旗息鼓了下去，这话没错，如果他真的想来复仇的话，何必等到今日？这三年来每一天他都有机会来复仇，可是他都没有。
“魔头来了！大家快跑！是魔头来了！”
雪芊眼皮倏地一跳，循着人声的方向望了去。
有人又道：“不过，魔头怎么穿了喜服啊？”
圣雪台对面的宽阔长街上，人群奔逃，作鸟兽散，长街两侧的圆灯笼被风吹得高高晃起，恍若游龙幻境，而在那长街中央，有一个峻拔修长的身影正步履从容地朝着这边走来，他一身大红色的喜服尤为惹眼，上面金线勾着鸳鸯齐飞，那是曾经他为她冲喜时穿的那件喜服。
他……怎么穿了这件喜服来？
头上一顶金玉冠束发，墨发迎风飞舞，面白若玉，两瓣薄唇不点而红，朗目中含着深深的情。
分明是和第一次见面时一样的装扮，可是整个人的气质却完全不同，那时候的他，浑身的冷意，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而此时的他，眼光脉脉，饱含深情，温柔至极。
而他的目光所及，只有她一人。
“戚叶泫，你这是又在发什么疯？”戚星云挑起清寒的长剑来指着他道。
戚叶泫并未看他，眼睛只注视雪芊，目光在她脸上流连，道：“芊芊，我想过了，我还是想光明正大地和你在一起。”
不想再偷偷摸摸，也不想让她每天冒着冷风出来与自己私会。
即使这条路有万般艰难，他也要去尝试。
他说完这句话后，所有的人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来，就连话题的主人翁雪芊，也在震惊错愕。
他怎么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这样的话？
没有人会同意他们在一起的。
“戚叶泫，你在胡说什么？芊芊是不可能跟你在一起的，你这厮魔头，有多远滚多远！”容息怒不可遏，一剑朝着戚叶泫挥了去，剑气如翻腾的海浪，震得戚叶泫身上的喜袍狂卷了起来，就好像片片红枫叶染红冬天。
戚叶泫往后退了数步，立住身形，高声道：“我是诚心要娶芊芊的。”
“诚心？呵呵。你诚的哪颗心？你莫不是忘了，你现在那颗心是从芊芊身体里挖出来的。”
司徒舟站出来道：“四殿下，无须与他多说，今日恰好上仙在此，咱们就挖他第二次心，以报他欺害你妹妹之仇。”
戚叶泫的目光这才抬起来，向着圣雪台上那个高高的白衣白发身影扫去，依旧是当年那副圣洁如雪的模样，他讥笑道：“上仙这次不给我使阴谋诡计了？光凭你现在这样，就能挖得了我的心？”
“戚叶泫，你莫太嚣张了！”戚星云实在是看不惯他这副语气与灵虚上仙说话。
不过，灵虚上仙却对他的傲慢态度视若无睹，沉沉出声：“没想到挖了你的心，你竟然都还能活下来，可见，怨念有多深。”
戚叶泫轻飘飘地说道：“试问谁被欺骗被剜心后，还被埋在雪山下八百年会没有怨念呢？”
他的语气很轻，风儿一吹就散，就好像不是在说自己发生的事情一样。
灵虚上仙挥动手中的拂尘，金光顺着流泻下来，宛若被正午阳光照耀的九千尺瀑布。
他的拂尘扫向天空，金光挥撒出去，如流水般潺潺涌向那些聚集于空中的邪魔之气。
那些悬空于天上的百姓被拯救了下来，但是那些邪魔之气却并未褪去。
“戚叶泫，你就是你来娶芊芊的诚意吗？”容息厉喝道。
戚叶泫挑眉望向天空的那些魔气，拿出那颗女娲石来，此刻的它，变得黑雾浓浓，宛如一个即将要变身的恶魔。
他看着那颗石头，凝神许久，“师父，是你吗？你在哪儿？”
他将那颗石头往高空中抛去，道:“回来吧。师父。”
灵虚看到那颗女娲石时，狭长的瑞凤眼一眯，手中拂尘化作万千金线，往着那颗女娲石拢去。
“这颗石头在人间晃荡太久了，该随我回去了。”他手中的力量源源不断地朝着天空而去，就好像是在对决一般，金光与黑气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如同龙旋风一样，越卷越宽，越卷越盛大。
戚叶泫又在那片乌黑的魔气中看见了他的师父，与其说那是他师父，倒不如说那是一缕邪恶的魂魄，一缕没有灵魂只有怨念的魄。
“今日，吾便要将你们全部都引回这净祟池中。”灵虚上仙清喝一声，周围的邪祟之物纷纷颤抖。
在长街的另外一个方向，有两个人影正在控制着空中那些邪祟之物，一蓝一红两个身影被魔气所笼罩，他们的脸上尽显狰狞。
行夭自从看到戚叶泫穿着一身红色喜服出现后，浑身就布满阴寒之气，精致的瓜子脸扭曲不堪，魔性在体内疯狂游走，那一刻，她想要杀掉这全天下的人为他们的爱情陪葬。
“呵呵呵……”她疯癫地大笑着，眼里好像渗出了血来，下一瞬，就被一把拂尘给卷了起来。
她与戾修二人被灵虚揪了出来，当众扔在了圣雪台下。
众人看见他们两个，有人惊道:“是魔界的二位魔使。”
行夭从地上站起来，长发及腰，红簪刺目，拂起红纱长袖擦尽嘴角的血，对着戚叶泫大吼:“戚叶泫，你动手啊！你忘了你当年有多恨雪国之人了吗？你杀啊！杀光他们！你杀了他们，带走你师父，那样，你就会变回从前的那个你了。”
戚叶泫幽冷的目光扫向她:“我从前是何样，你真的知道吗？”
“我怎么不知？那个时候，你师父刚死，是我带走了你，那时候的你，浑身戾气，魔性不灭，仿佛是世间最阴暗的爬行物，你的眼里满是欲望，你要杀了魔尊，成为魔界之主，那样的你，才是真正的你。”
戚叶泫眉梢未抬，看着天上那盘旋而起的漩涡，幽幽说道:“可你不知道在那之前，我是怎样的。”
现如今，他只想变回最初的模样，师父期盼的模样，芊芊喜欢的模样。
在行夭眼里，从前的他也只会是那个模样，即使他跟在他师父身边，那也是与魔为伍，又有什么区别呢？
天空之中，赵莘澜的恶魄从漩涡中跃了出来，化为无数个利爪，袭向那圣雪台上的高洁人物。
漆黑的利爪从四面八方涌去，袭向灵虚的白袍、雪发、拂尘、脸颊，唯露出他的一双清透眼睛，如昆仑圣玉一般注视着正前方。
“莘澜！”
一个婉约柔然的声音从长街里传来，令那个怨念滋生的恶魄倏然颤抖了一下。
“莘澜！回头看看我……”
戚赛婵从长街上走了过来，步履维艰，眼含热泪，深深凝望着圣雪台上的那个墨影。
赵莘澜缓缓回过了头去，阴森恐怖的一张脸上有了些许裂痕，他的目光与对面长街上的女子交汇，一刹那，他就像卸了骨头一般栽倒了下去。
“莘澜……”戚赛婵朝着圣雪台的方向奔去，可是戚凌天却冲出来拦她，怒火中烧，“回去！谁让你来的？”
戚赛婵却一掌朝着他扫了去，不顾他的阻拦，跑去了圣雪台上。
戚凌天显然是被惊到了，她竟然敢对他出手。
戚赛婵从鄱阳城匆匆赶来雪国，就是为了来见他的，这次，谁也不要阻拦她。
“莘澜，莘澜……”戚赛婵热泪盈眶，她欲抱住那个离别多年的人，可是他却只是一缕没有实体的魂魄。
“婵儿……”赵莘澜有一瞬间的清醒，悲痛欲绝地望着她，“对不起……对不起……”
他一味地道着歉，不仅为他这些天做的蠢事，更为他没有尽到一个做丈夫的责任。
“别再说对不起了，我不怪你，我从来都不怪你……”戚赛婵哽咽不断，倒在他的面前痛哭流涕。
她将一边正在发愣的赵青骨招了过来，“青骨，过来。”
赵青骨愣了一下，才慢慢提起脚步，青色的长衫似江南烟雾，而那张面如冠玉的脸上，亦是同样化不开的江南浓愁。
他来到赵莘澜的面前，戚赛婵拉着他的手道:“青骨，叫爹爹。”
赵青骨静静凝望着那个男人，他有太多次见过他的幻影了，他分不清是真是假，一个轻柔的呼唤从口中而出，“爹……”
赵莘澜漆黑的瞳眸一亮，望着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欣喜与满足，曾经在世的时间里，从未有机会听他叫一句爹，现如今能够听到这声呼唤，他只觉得了无遗憾了。
“青骨，我的孩儿……”赵莘澜的手往着虚空中他的脸摸去，黑气萦绕于他修长的手指间，赵青骨见状，蹲下了身来，而那张脸就刚好贴在了他的手心中。
即使触摸不到，赵莘澜也感觉心满意足，唇角扬起了一个笑容来，口中一直唤着赵青骨的名字。
这时，攀附于灵虚身上的魔爪全都撤退了回去，回到了赵莘澜的身上。
灵虚手中拂尘一动，雪发翻飞，口中念着咒语，那漩涡中的女娲石便逐渐散发出微弱的五彩光亮来。
魔雾缭绕的女娲石周围是那些从七彩神池内逃出的邪祟，它们还在疯狂地叫嚷着。
天空中的漩涡越转越快，邪祟之物全都被吸了进去，四下的人们早已隔得远远的，害怕畏惧地看着那巨大的龙卷风。
雪芊一直站在高高的圣雪台上，蓦地，心脏像是被人撕扯了一下，使她朝着地上摔倒了去。
她单手捂着心口的位置，那里阵痛不已，仿佛有什么无形的力量在吸取她身体里的心，企图将它吸出来。
“啊！！！”
她痛得仰面朝天，面如白纸，惨烈地大叫了起来。
那一天，被戚叶泫挖心的时候，她是昏迷的状态，就如同打了麻醉剂一般，毫无知觉。
可是今日，这种心脏被拉扯的剧痛，痛得她呼吸不过来，几欲要晕倒在这里。
“芊芊！”
戚叶泫飞身而来，须臾，便落在了她的身边，将她从地上抱入了怀中，眼里是从未有过的担忧:“怎么了？哪里痛？”
“心……心口……痛。”她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额上的汗珠豆大地往下滚，脸色发着异常的白，浑身哆嗦不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