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心里难受,夏亚南没吭声,与心情同样低落的赵迪端了盆出去洗漱。简单地洗漱完,待回了宿舍,李璐还在抽抽噎噎:“我妈妈做的排骨可好吃了,她说等这个周末回去就给我做的。我好想现在就回去,怎么还不到周五呢?”
“没事,你看,周一有体育,周二有音乐,过得都快。等到了周三,这个周就过了一半。心情一好,周四就感觉不到了。等到了这个周五下午,咱们不就回家了么?”胡燕安慰道,“周三都来了,周五还会远吗?”
原本还有些悲伤的氛围被她这句俏皮话破坏了个彻底,大家都忍不住笑了。
笑过之后没多久,便到了熄灯的时间。翻了个身,李璐喃喃道:“可我还是想家,还是让时间过得再快一点吧。”
随着她这句话,宿舍里寂静无声。静谧的夜里,偶尔响起了几声低低的啜泣。
听着宿舍里不时出现的抽噎声,夏亚南鼻子一酸,怎么都睡不着。红着眼圈儿,她翻了个身,却感觉到上铺的赵迪也在翻身,不用猜就知道也是没睡。
知道她心里难受,舒曜故作轻松,安慰道:“你看,她们睡不着是孤枕难眠,你还有赵迪陪着。”
勉强笑了笑,夏亚南坐了起来,轻轻扯了扯赵迪的枕巾。赵迪似有所觉,也心有灵犀地伸出了手,和她握在了一起。
她不是一个人,还有人在陪着她。
默默地这样想着,两个人都心酸地笑了。
***
学校的第一次大休来得悄无声息。
“亚南,你们还不走啊?”最后一个离开宿舍,李璐惊讶道。
“我们得再等一会。”夏亚南笑笑,“回去吃排骨?”
“嗯。”眼睛亮晶晶的,李璐有些不好意思地应了一声,“那我走了,你们走的时候注意安全。”
“拜拜。”努力笑了笑,夏亚南和她道别。
“璐璐,走啦!”李璐一出去,两人便听见外面有人招呼她,想来是和她顺路的初中同学或者家住得挺近的朋友。
“来啦,来啦!”李璐连连应着。背着包,两个女孩说说笑笑往外走:“可算是到周五了,我在学校都快呆成望家石了。”
“唉,我天天掰着指头数,怎么数都数不到周五。为什么咱们两个星期才能回一次家啊!”
“一开始我听说周末晚上不上课还挺高兴,现在一想,不能回家的周末叫什么周末?还不如上课得了。上自习我还老走神,想回家想我妈。”
叽叽喳喳地说着话,两人越走越远。
天渐渐暗了下来,宿舍楼里空荡荡的。阴暗潮湿的楼道里,老旧的白炽灯闪着黯淡的黄光,发出滋滋的声音。
在宿舍里呆着,两人相顾无言。良久,赵迪勉强笑了笑,拿起桌面上的苹果,打破了令人心酸的沉默:“要吃苹果吗?”
挺可怜这两个无家可归的学生,姚老师给她们捎了一袋子水果。
“吃,一块去洗吧。”站了起来,夏亚南也勉强笑笑,“楼道里一个人都没有,还怪渗人的。”
各拿了一个苹果,两人慢慢朝洗手间里去。
洗手间里也没有人。
来学校的第一个周末,没什么人想在学校里呆着。
拧开了水龙头,两人都没说话,一时只听淅沥沥的水声。暗淡的黄光洒在身上,带不来丝毫暖意,楼道里是无端的寂静。
简单冲洗了两遍,夏亚南甩了甩苹果上的水,慢吞吞的,和赵迪并排往回走。
热闹时始不觉,待人都走了,方显出凄凉来。
咬着湿漉漉的苹果,赵迪忽然道:“亚南,我想家了。”
作者有话说:
入v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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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一)辍学打工给弟弟攒钱买房的姐姐
鼻子一酸, 夏亚南也红了眼圈儿。攥紧了苹果,她小声道:“我也想了。”
如果她们是正常来的一中,如果爸妈不逼着她们辍学,那现在她们也该回去了。家里虽然穷, 但是也有一盏温暖的小黄灯。晚饭可能只是萝卜炖白菜, 但是味道一定胜过米其林。
离家三月, 夏亚南第一次浮起了对家里的惦念。忍不住想起了夏凯, 她的眼里湿漉漉的。这个时间,他应该已经回去了吧?妈妈打开了电视,她做好了饭,全家人围在桌子旁边, 热热闹闹地吃着晚餐。虽然会被支使着干活,但是一家人在一起, 偶尔纵有不舒服, 总体也是开心的。
不知道是不是也想到了这些,赵迪也沉默了良久。见她们情绪都不太高,久未露面的舒曜轻声道:“给魏老师打个电话吧。你们第一次住校, 她也担心。”
“这样……这样好吗?”泪珠儿还在眼里晃荡,夏亚南愣了一下, 不觉有些意动,却转瞬又犹豫起来,“万一魏老师还开车在回家的路上呢?不会耽误她的事吧?”
“这个时间应该在家里。”舒曜温声道,“要不你和赵迪商议一下?”
她还记得自己第一次留校的时候, 心里是什么滋味儿。她那时是初一, 还没来得及认识姜零露。平时大家都在, 每天忙忙碌碌, 自是无暇他想。可到了周末回家的日子, 看着舍友拖着箱子,三三两两地离开,空荡荡的楼道里只余自己一人,孤寂便难免涌上心头。那时候便想,如果能有个人倾诉便好了。
有赵迪陪着,夏亚南要比她好些。可孤独也是会传染的。况她心里还挂念着弟弟,极易被夏父夏母钻空子。与其让他们趁虚而入,采取柔情战术把她往家里拽,倒不如给魏老师打个电话。
这位善良又不失锋芒的老师会知道怎么安慰她们。
听完夏亚南的话,赵迪沉默了一会,小声道:“要不扔硬币吧?”
她也想给魏老师打电话,可也没有勇气。
翻箱倒柜地找出来了一枚一元的硬币,夏亚南递给赵迪:“你扔吧。”
她怕扔出来的结果是不打。
“我……要不还是你扔吧。”罕见的犹豫了一下,赵迪也小声道,“我,我手气不行。”
她也怕扔出来的结果是不打。
“我,我也……”捏着硬币,夏亚南也不敢扔。
“要不我们一人扔一次?”赵迪咬着唇,“第一次扔出来的那面代表打,另一面代表不打。然后再扔一次,看看是打还是不打。”
“好。”夏亚南道。
一人扔一次,这个主意算是解决了谁都不敢扔的问题。
剪子包袱锤,赵迪先扔。
第一次扔的心理压力自然要小一些。默默祈求着好运,赵迪深深吸了一口气,抛出了硬币。
一元的硬币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稳稳的落在了桌面上。国徽和菊花反复变换,最终晃动着躺下,露出了闪亮的国徽。
“国徽朝上。”长出了一口气,赵迪道:“要是等会再扔到了国徽,咱们就打。”
应了一声,夏亚南接过了硬币。
轮到她了。
捏着那枚硬币,夏亚南只觉手上仿佛有千斤重。闭了眼,她心一横,把它抛了出去。
紧紧地盯着那枚银闪闪的硬币,两人看着它如蝴蝶般在空中飞舞。落在地上如陀螺般打着旋儿,不知过了多久,它终于停了下来,咯嘣一声倒在了地上。
闪闪的国徽安稳朝上,□□如饱经风霜的老人,慈爱地看着这两个面庞稚嫩的女孩。
“国徽!”攥着赵迪的手,夏亚南的声音难掩激动,“国徽朝上!”
仿佛卸下了千斤重的担子,赵迪的声音亦是轻快起来:“咱们下去,去给魏老师打电话!”
***
“嘟…嘟……”公用电话另一头传来的嘟嘟声如鼓点般敲在心上,两人忐忑间,电话终于接通了,“喂?”
“老,老师……”夏亚南想和魏老师问好,可是一听到她的声音,鼻子便不禁一酸。不过两个字,她便破了音,哽咽得再也说不出话来。匆匆把话筒塞给赵迪,她捂着脸蹲下,一下子便失声哭了出来。
赵迪也没比她强多少。抽噎着接过电话,她道:“老师,我,我是赵迪。还,还有夏亚南……”
说到这里,她也破了音,和夏亚南蹲在一起,呜呜地哭了起来。
“噢噢,是你和南南?我刚给你们班主任打电话,他说你俩表现都挺好的。”魏老师和蔼的声音传了过来。听到她们的啜泣声,两人清楚地听到她叹了口气,“你们这俩孩子,哭什么啊?要我过去看你们吗?”
“不用,不用。”哭得没有那么厉害,赵迪当起了两人的发言人,哽咽着拒绝道,“我们没事,就是……就是想给你打个电话。”
话一说完,两人便又哭起来,啜泣了好一会。
“好孩子,不哭。”让她们哭了一会,把情绪发泄了出来,魏老师柔声道,“这周我不在家,国庆的时候再把你们接过来,咱们一块出去玩。你们吃过饭了吗?”
“不用,老师,真的不用。我们在学校里呆着就行,就是突然想你了。”赵迪还有些抽噎,“我们吃完饭了,是丝瓜炒鸡蛋。”
“在食堂吃的?”魏老师问道,“食堂的饭不难吃吧?”
“不难吃。”赵迪补充道,“高三的学生都在,食堂周末做的饭还都挺好的。”
“舍友什么样,你们处得还好吧?”魏老师温声道,“有人欺负你们吗?”
“没有,她们都挺好的,亚南也很好。”赵迪拉道,“我和她是上下铺,每天都一块走。”
“那就好。”魏老师欣慰地笑了笑,“我这周过不去,你们正好相互有个照应。其他老师都怎么样?”
“老师都挺好的,讲课都好,认真也负责。”赵迪道,“我们班主任也管得挺严的。”
“你们班主任是一中的十佳班主任,你们好好听他话,以后肯定没问题。”魏老师笑道,“高中的课比咱们初中难,这段时间还适应吧”
……
聊着聊着,赵迪便渐渐放松了下来。魏老师问完了她的近况,便让她把电话给了夏亚南。和她说着学校里的事儿,夏亚南也慢慢止住了哽咽。
打了将近一个小时的电话,魏老师挨个把她们哄了一遍。末了,她笑道:“在学校里好好学习。等国庆回来,咱们一块出去玩,好好放松放松。”
嗯了一声,原本哭得像两只兔子的赵迪和夏亚南心情都好了起来。咬着苹果,两人挽着胳膊上了楼。
***
晴空万里雁,天凉瑟瑟秋。
虽然暑气还没有完全散去,但风里已经带了凉意。操场两旁的梧桐渐渐转黄,隐隐有了秋的味道。
上学的机会来之不易,两人都没有赖床的习惯,照例六点便往教学楼走。高三的学长学姐步履匆匆,手里的白菜包子热气腾腾,忽然便觉得日子格外的悠长,带着些岁月静好的意味。
一起坐在教学楼的台阶上背《劝学》,中场休息的时候,赵迪变戏法似的从包里掏出了苹果和一把水果刀。把语文课本垫在乒乓球台上,她抽出两张卫生纸放在上面,咔嚓一刀,把苹果拦腰斩断。
上下两截断开,苹果中间的五角星冲着夏亚南笑了起来。
“庆祝一下。”把中间藏了五角星的苹果塞到夏亚南手里,赵迪托着腮笑道:“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进不来——庆祝学校全封闭式管理,他们进不来抓我们。”
这确实挺值得庆祝的。
昨天和魏老师打完电话,对家里的惦念几无踪影。忍不住笑了一下,夏亚南拿起自己的透明塑料杯,和她干了一杯温水。
法律在这个十八线小县城一向执行得不规范。只要不是抢劫杀人之类的恶性事件,公安局基本不出警——这也是无论是舒曜还是她俩,都从来没有想过报警求助的原因。
在这个保守而传统的县城里,这种事情多得数不过来。即便是报警,公安局也不会怎么管,最多是批评教育,如同蜻蜓点水,毫无作用。如果夏亚南不自己赚学杂费,压根没人给她交这笔钱。如果不躲到全封闭式管理的学校里,迟早也会被家里人抓回去打工。即便赵家这种把赵迪绑过去结婚的,赵迪打通了报警电话,公安局也不会去救她,说不准还会打电话给赵父核实情况。
不过法律执行得不到位有不到位的好处。夏父和赵父既然享受了公安不管家务事的便利,便也必然要承担他们懒政怠政带来的麻烦。只要公安局不跟过来,学校便不会放他们进来,她们便不会被抓走。这种懒政怠政对她们这种来讲,反而是好事。
只要不出学校,她们便是安全的。
***
“哥,咱们还等吗?”三番五次地过来,次次都没堵到人,夏小姑已经有些烦了,“赵家这回都不来了。”
“他们那儿子刚被关进少管所,哪还有闲工夫过来?”听出来夏小姑是厌烦了,夏父也是憋了口闷气,“这俩死丫头片子怎么还就不出来了呢?”
夏大姑推说有事没过来,夏小姑其实也不想来了。打定了主意再来最后一回,要是今天再堵不到人就不过来了——她又不是夏凯他妈,就是个姑姑。自己的闺女管不好,夏母这个当妈的不来堵人,却让她这个姑姑过来。她自己家里还有事呢,哪有空三天两头地过来逮夏亚南?
虽然心里这样想着,但她脸上也没表现出来。翘着二郎腿,她嗤了一声:“自打确定赵大鹏出不起这十万,那家人就天天去他家闹。我看他那儿子进了少管所里倒还是好事,要不一准挨揍。再说,要是关上五年就能少拿五万,那不也挺值的吗?
“到底是独生子,赵大鹏怎么舍得?再说,以后留案底不有影响吗?”夏父夹着烟,“小丫头片子又不值钱。他那三闺女是个憨子,就算是嫁了也换不了几个钱。要是他那二闺女能换这十万回来,儿子不就不用坐牢了吗?”
“这不是逮不回来吗?”夏小姑道,“这都找了两个多月了,前后费了多少事啊?结果连根头发丝都没找回来——那小丫头翅膀硬了,不顾爹娘了,一心想攀高枝,你这怎么办?”
“唉,他家这二闺女不中用,大闺女也不行。”夏父道,“他儿子进去了什么用?家里欠了他大闺女家五万块钱,还不知道怎么还。”
“他大闺女家当家的是她婆婆,他大闺女当家吗?”忍不住为赵大丫说了句话,夏小姑抬头看了看天色,“哥,那咱还等吗?”
“回去吧。”知道她是不想等了,再加上时间也晚,估计等也等不来了,夏父便道:“去我家吧,你嫂子估计也做好饭了。”
“不用了,我直接回家吧。”要是承了这个人情,下次少不得还得再过来,夏小姑遂道:“凯旋现在也放学回家了,我得看着他写作业。”
看了她一眼,夏父道:“行,那我把你送回家吧。”
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夏小姑应着:“哎。”
“那走吧。”一脚踩上油门,夏父不自觉拉长了脸。
到底女生外向,结了婚有孩子就不行了,心里光向着婆家。大姐也是,妹妹也是。要是之前遇上这种事,他这俩姊妹早就比他还急了。现在倒好,一个比一个溜得快,谁都不想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