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想让宋菁榆结婚是不甘愿做她一辈子的情人,但转头来又做了想长期留在她身边的打算。
自相矛盾。
难怪他最近会不断怀疑自己的脑子是否晕乎得过了头。周赴生直勾勾盯着宋菁榆的眼睛,无意识地扬了唇角。
“你再睡会儿,我先去公司。”宋菁榆帮他把手臂重新塞回被子里,走时吻了吻他的唇。
像哄家里的某个小宠物一样,摩挲几下他的头发。
紧接着,宋菁榆出了门。
到达公司时,小徐陪她一同进去。
“您这是……昨晚没睡好?”小徐盯着她红里透着黑的眼圈,忍俊不禁。
“大概是吧。”宋菁榆揉了揉泛酸的眼,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
与小徐并排行走在公司的走廊之中。
只感觉路过的员工表情有些怪异,甚至偶尔还能听到一两句议论声。
她没当回事。
却没料想,这是某些事情开始的前兆。
上午的会议刚结束。
宋菁榆拿着文件夹走出会议室。
一出门,看见衣着考究的赵律师迎面向她走过来。赵律师是父亲的挚友,在菁榆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常常见他穿梭于律所和自家公司之中。
在见到宋菁榆时,赵律师登时满脸愁容,开口就告诉她一个晴天霹雳,“宋小姐,宋老先生的遗嘱已经在这里了,您要节哀。”
宋菁榆顿时炸开了锅,“你是说,我爸他??”
赵律师叹息着点点头,“昨天晚上的事情,宋老先生在生前就把遗嘱交给了我,嘱托我陪你走完最后的流程。”
“赵叔,您说吧,我听着呢。”宋菁榆用指甲掐着手指来控制自己的情绪,让语气尽可能听起来理智平稳。
她知道,越是这种时候,她就越要保持平静。
宋菁榆端正坐姿,默然看着赵律师从他的袋子中拿出遗嘱,而后照读。
她万万想不到,出人意料的不是宋万安的突然离世。
而是遗嘱上所拟写的内容。
赵律师一字一句,语调明晰的读出,宋万安死后的全部遗产,都将由蒋崇州继承。
果真,他没有留一分一毫给自己。
从前她不明白,如今她终于开始理解了蒋崇州对待宋万安为什么那般尽心尽力。
其成果有目共睹。
他的目标,从来都不是公司的某个位置。
所以曾经自己把他当作假想敌的时候,现在想来简直愚蠢到家。
宋菁榆没有抱怨,也没有责怪,反是异常冷静的去了医院,在赵律师的陪同下,去处理父亲的后事。
在医院里,她见到了蒋崇州。
以及他的父母。
从昨天晚上得知消息时,他们就一直呆在这里,虎视眈眈地盯着宋万安手里的那点财产。
现如今,他们蒋家不知道有多成功。
蒋崇州见到她时,仍是一副温柔的模样,像个大哥哥似的将她圈揽在怀,用自己的方式不住地去安慰她,仿佛真的是洞悉她内心的那个知音。
只有她知道,这一切都是蒋崇州布下的局。
一方利用虚假的真诚去打动她,让她放下戒备,另一方去讨好宋万安,迷惑老爷子,让他在弥留之际把遗产全数留给蒋家。
好一出精彩的戏。
可笑的是,她到现在才看破。
蒋父走到蒋崇州背后,有意支他出去,顺便把赵律师也一并叫了出去,美其名曰是给宋万安处理后事,实则是给她和蒋母一个单独相处的空间。
待众人走后,蒋母立刻换了副嘴脸。
坐在椅子中,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由下到上,细细打量着她,“菁榆啊,你也知道,我们两家呢,关系一直很好,你和崇州也是自小长到大的……”
宋菁榆索性连假笑都不愿摆,冷冷开口:“伯母,您要跟我说什么就直说吧!用不着这么兜圈子!”
“那好!”蒋母掩嘴轻笑,直截了当地说:“我和你伯父也商量过了,让你和崇州月底结婚,公司那边有崇州打理,以后你就在家带孩子,再者说咱们做女人的,抛头露面的终归不好。”
“伯母,您说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现在又不是旧社会,女人抛头露面怎么不好了?”宋菁榆心情本就不好,直接一句给噎住了她。
但蒋母也不是个省油的灯,继续规劝道:“菁榆啊,你还年轻,什么都不懂。这没结婚之前你做什么都行,结了婚的女人就不一样了,你得顾及丈夫和家庭。”
“可我现在还没和蒋崇州结婚不是吗?”宋菁榆不甘示弱,“公司是我爸的,是姓宋的!你姓宋吗?还是你儿子姓宋?我凭什么要听你的?”
可闻言,蒋母却笑了出来,“公司以前是姓宋,可现在呢?你爸把遗产都给了崇州,公司还能姓宋吗?”
听到这里,宋菁榆才总算明白。
蒋家是要彻底将公司改头换姓,因为容不下她这个姓宋的,所以才借用结婚的名义,把她捆绑在家里。
换句话说,只要和蒋崇州一结婚。
那她就彻底输了。
父亲已经死了,对于蒋家而言,对付她只是轻而易举的小事。
看到一向温和的蒋母瞬间蛮不讲理,宋菁榆知道这是要吃定她了。
明着对付他们,显然是对付不过的。ᴶˢᴳ
宋菁榆压下火气,转头笑着道:“伯母,您容我再考虑考虑,考虑清楚了,我自然会做出决定。”
蒋母心满意足,走过来握着她的手,“对嘛!好好想想,伯母看着你长大的,还能害你不成啊!”
第40章 :大发慈悲
是不会害她,宋菁榆心想。
可。
会让她的自由生活彻底走向灭亡啊。
与蒋母的谈话并没有持续太久,宋菁榆站直了身子离开病房。
一出门,遇着蒋崇州。
看起来应该在门口等待多时。
见着她出来,急忙问道:“我妈跟你说什么了?她有没有为难你?”
宋菁榆冷笑一声,只觉得他虚假。
她没回答,只是顾自朝着电梯走去,医院的走廊在今天显得格外的长。
宋家没落,蒋家独大。
既不想与蒋崇州结婚趋于委蛇,又不想被蒋家踩在脚底生活,菁榆的人生第一次出现迷茫。在这个世上,她还能依靠谁呢?没有人做她的后盾,她又该何去何从呢?
太平间内。
宋万安躺于病床,被白布覆盖,周围的一切和梦里的场景何其一样。
只是这次她哭不出来。
明明心头就像钩子刺穿吊着一样的疼,却始终挤不出一滴泪来。
“老爷子。”
宋菁榆缓缓走到床头,望着被白布覆盖着的尸体,语气紧涩难当,像是梦呓,“咱俩从来都没有好好说过话,每次不是吵架就是吵架,现在你不能说话了,想吵都吵不起来了。”
她眼神木木的,似乎听不到周遭的声音,自顾自地继续说着。
“你记得我妈走的那年吗?那时候我偷偷跟陈叔说,你这辈子你留不住媳妇,活该打光棍……”
“你说你,老喜欢干涉别人的决定,还干涉得理直气壮,别人一说就急,要我说你这病也八成是急出来的,要不然你怎么不得跟我吵到八十多岁?”
“爸呀,你说你这撒手一走了,他们都欺负我……欺负我以后没爸了。不过你放心,就蒋崇州那孙子,我迟早都得扳倒他,咱家的东西总不能让外人抢了走不是?”
“您糊涂了,我可不糊涂。”
“再怎么说也是您宋万安的闺女,我不能让人看不起我,说我是孬种。”
宋菁榆的手指伸出去,悬在白布上方。
想掀开,手上的力气好似被抽走了似的,怎么都使不上劲儿。
“……对不起!爸!”在这一刻,宋菁榆终于绷不住,泪水滚滚而下。
双腿也因发软撑不住跪在地上。
与冰凉的地板接触得彻底。
不知过了多久,腿跪得开始发麻,宋菁榆擦干眼泪,踉跄着站起,跌跌撞撞地走到门口。
“菁榆!你还好吗?腿怎么了?”蒋崇州似乎很紧张她,只要她有一丁点的变化都要追问个没完没了。
一个劲地跟在她的身后。
宋菁榆不想说话,径直进电梯上楼,蒋崇州也进去。待到电梯门再开时,一抹亮眼的白色出现在眼前。
她下意识地去唤他的名,“赴生。”
周赴生的敌视目光在蒋崇州的身上停留片刻,转向宋菁榆时,那种敌视已然变了味道,取而代之的,倒是不常见到的眸光温涟。
这种下意识的转换很容易被察觉。
蒋崇州感受到危机,索性伸手揽了下她的肩,宋菁榆没有躲,目光微滞,神色漠然。
与蒋崇州一同走出了电梯。
出了医院,宋菁榆立刻甩掉了他,朝着停车场急速走去。
刚开车门,蒋崇州跟了上来,拦住车门,一脸心疼地望着她。
他拉过她的手臂,将她带入怀里,信誓旦旦地保证,“放心吧,我妈说的那些,只要你不愿意,我是绝对不会逼你去做的!”
蒋崇州一副深情的模样,恐怕有时候就连他自己都会相信。
“你别拉着我。”宋菁榆深深吸气,就是现在让她挣扎恐怕都没有力气。
“菁榆——”他送开她,握着她的手腕不舍道。
宋菁榆叹了口气,拖着打不起音的调子无奈道:“我已经没有爸了,你就大发慈悲放过我吧!”
蒋崇州一愣,随即情绪控制不住,“我没有在束缚你,我只是想保护你懂吗?宋叔不在了,你没有其他的亲人,我怎么能放心你自己?”
“我爸在的时候,我也是自己,我一直都是自己。”宋菁榆留了这么一句话,便上车关门。
然后在蒋崇州欲言又止的注视下,把车子开了出去。
路上。
她接到周赴生的来电。宋菁榆接瞥了一眼接起,那头车流隆隆,风声肆虐,周赴生清淡的声音夹杂在其中:“靠边停车。”
“这边不让。”
宋菁榆瞟了一眼后视镜,看到熟悉的车牌号,反将车子的速度放得更快了些。
后面他再说什么,她没太在意。
挂掉电话后,她系好安全带开车一路向北,大约四十分钟,直往童霏的公寓去。
待她抵达目的地,已经是夜了。
刚下班的童霏连警服都没来得及脱,穿着拖鞋就跑出来迎接。
夜风习习。
吹过她的发梢,在她的长发的空隙中留下阵阵的凉意。童霏累了一天,腰酸背痛,捶着后背走到车跟前,宋菁榆降下窗。
童霏探进来个脑袋,揶揄道:“下车吧宋女士,怎么着?还等着我八抬大轿请你进屋呢?”
她的眼睛很大,在月光的映射下显得亮晶晶的。
所谓娇憨,宋菁榆想,说的就是童霏吧,这种慵懒随性的状态她不知道有多羡慕。
童霏边进门边扎起头发,“刚好今天贺源维出警,正愁我一个人在家害怕呢,你就来了,你说你是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呀?”
贺源维是童霏的丈夫。
上学时候,两人就是学校里的欢喜冤家,高中毕业之后,童霏随贺源维去了警校,毕业后结婚,又是同事,两个人的相处似乎从来没有过波折。
反观自己呢?
事业受挫不说,爱情也一团糟,现如今唯一的亲人离她而去,真是衰得不行。
宋菁榆死气沉沉地窝进沙发里,童霏为她倒了杯水喝,“宋叔的事儿我听赵律师说过了,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要是决定跟蒋崇州火拼,我就算是跟他撕破脸皮,也帮你把遗产夺回来!”
“省省吧你,到时候贺源维又要给你收拾残局。”宋菁榆被她的夸张逗笑。
但童霏的无意识维护,又何尝不是治愈她的一方良药。
宋菁榆不通的那窍似乎被打通,眸光流转,她一把握住童霏的手腕,“说起来,还真有个事儿需要你!”
第41章 :您也太着急了
童霏轻嗤道:“别说屁话,跟我还客气个啥,有啥需要我的尽管开口就是了。”
宋菁榆直起身子,凑近童霏的面前,“你帮我探探蒋崇州的底吧,我想知道他是怎么让我爸同意,把遗产全部留给他的。”
“没问题!”童霏立即爽快答应,翘着二郎腿,“不过,能不能打探到,就不一定了,蒋崇州比猴都精,这事儿他能那么轻易说出口?”
宋菁榆往沙发上一仰,故作坦然,“随便了,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童霏笑骂道:“自己家公司都要被偷了,还走一步看一步呢,你是真的不长心。”
其实这样说也没什么问题。
眼下蒋家势大力强,她确实不能拿蒋家怎么样。
不这样做又能怎么办呢?
……
将父亲的后事处理妥当过后,蒋崇州又重新回到了公司。
电梯门口,宋菁榆与他不期而遇。
“蒋总?恭喜!”她抬起眸子,轻蔑地看着他,语气中尽显阴阳怪气。
蒋崇州不甚在意,不经过她的同意牵了牵她的手,“今天下班回我家,妈听说你最近处理宋叔的事情太操劳,特意做好吃的给你补补。”
“那你告诉蒋伯母,我不想去。”宋菁榆白眼快翻上天。
她不知道蒋崇州是真傻还是装傻。
就连最基本的眼色都看不出来。
蒋崇州依然是温温柔柔的语气,摩挲几下她的手背,“听话,别那么任性,我妈的一番心意。”
“晚上的事晚上再说。”她迅速抽走了手,扭身离去,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留给他。
回到办公室,宋菁榆即刻拿出手机,给童霏发送了消息,告诉她今天蒋崇州的邀约,二人定好暗号,一旦发现有了异常,童霏就去解救她。
那头的童霏笑得花枝乱颤,发了个笑哭的表情,说她这样很像卧底接头。
暮色将近之时。
蒋崇州推开她办公室的门。
她没有开灯,从她这里看,只能看见门一开,倏然蹿进来个黑影,吓了她一跳。
下一秒,蒋崇州打开了灯。
宋菁榆倒吸了口凉气,“你是鬼?以后进来之前先敲门不懂吗?神出鬼没的要吓死谁?”
“我来接你。”蒋崇州面色柔和,语气温柔得没一丝脾气似的。
他率先一旁的真皮沙发上拿起她的外套,耐心地裹在她身上,目光每每扫向她的眸底,都传递着一些暧昧的讯息。
宋菁榆只当自己瞎了看不见。